这人可真会替她招仇。
槛儿暗道。
正牌太子妃在这儿,还有曹良媛。
哪就轮得到她一个新晋的昭训,当众担负起给东宫繁衍子嗣的大任了?
再者女子能否有孕有时跟个人情绪有很大关联,上辈子她就因此吃过一次亏。
魏贵妃的这话。
换做任何一个心性敏锐之人怕是都会倍感压力,越是想怀越是怀不上。
魏贵妃摆明了不是刻意针对她一个人,而是要让裴皇后和东宫的人都不痛快。
但这种场合轮不到槛儿说话,她也只能适时装出几分尴尬和窘迫来。
郑明芷和曹良媛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她们也都不适合在这时候开口。
倒是裴皇后,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笑眯眯的。
“想不到有朝一日贵妃也会这么关心年轻人的子嗣问题,到底是年纪大了,操心的事都与从前不同。”
呃。
这可真是,遮都不带遮掩的。
下面的人顿时或喝茶,或叉起一片瓜果送入口中,或拿起帕子拭唇。
按说魏贵妃跟裴皇后不对付了这么多年,心性该早养成了,不至于被对方一两句话就激得沉不住气。
可谁叫她最在意年纪呢。
为了保持年轻,她可是出尽了百宝!
此时就这么被裴皇后点了出来,魏贵妃差点没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该死的姓裴的。
嘲她年纪大,到底谁年纪大啊!
五十多了连个孙子都没抱上,她也好意思!
魏贵妃想骂回去,想说裴皇后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也好意思说她年纪大。
可她不敢。
元隆帝喜欢女人是真,宠她也是真。
可他更敬重姓裴的这个正妻。
他能容许她们这些妃嫔偶尔耍耍小性儿,能把她的儿子立起来同太子争,却绝不允许有谁真对姓裴的不敬!
魏贵妃气得嘴唇都哆嗦了。
想寻个别的话头嘲回去,偏裴皇后同她说完话就跟几个老王妃聊了起来。
摆明了就是懒得搭理她!
魏贵妃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迁怒地瞪了槛儿好几眼,心里冷笑连连。
是个好生养的又如何?
真以为她不知道吗?
下不了种,田再肥也没用!
揭过这一茬。
第二场的《东方朔偷桃》是一折滑稽诙谐的短戏,差不多三刻钟就唱完了。
听罢戏,便是龙舟竞渡的环节,帝后率众人移驾到太液池东的椒园观赛。
依旧是设了男女大防。
元隆帝领着众皇子大臣去了瑞蔼堂的观赛台,裴皇后带着槛儿等女眷和孩子们在观澜亭及其西侧水榭。
三处地方之间有桥廊相连。
彼此可遥遥相望,只两处亭榭之中垂有竹帘纱幔,倒是让人看不清全貌。
今年的龙舟赛跟往年一样。
参赛的主要为京城几个军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中的年轻将士和武官们,还有以康国公世子、勇国公世子为首的一众好武的公侯子弟。
随着鼓声和礼炮响起。
一条条龙舟从万岁山北边的金鳌码头出发。
宛如离弦之箭也似一路往南,最先抵达玉河桥南面的龙门旗下获胜。
元隆帝尚武,不拘小节。
每回逢上这样的环节他这个皇帝比谁都起劲,不但允许众臣不必顾虑御前仪态,能在岸边呐喊助威。
还可押注赌哪个队获胜的。
于是很快,男人们那边就热闹了起来。
女眷们这头没有他们豪放。
哪怕隔着一层纱幔。
有些面皮薄的姑娘们。
光是听着龙舟上那群年轻男人们喊号子的声音,也还是羞得面红耳赤。
看得旁边的少夫人直打趣。
不过,裴皇后惯是个豪爽的。
横竖龙舟队的儿郎和男客们都隔得远,她便也没太过拘着女眷们。
水榭的帘子没撤。
想出去看的出去看,愿意守礼的就留在亭子里和水榭里面观赛。
然后她带头出去了,身后哗啦啦跟了一串性情外向的夫人和闺秀们。
魏贵妃不屑为伍。
和一众自愿恪守礼法,亦或者性情内敛的夫人小姐留在水榭里观赛。
槛儿也随裴皇后到了水榭外的围栏前。
上辈子她面薄又守礼,凡事都以规矩为先,以至于从没好好看过一场龙舟赛。
重来一回必要的规矩要守,但能变通的,槛儿决计不会再为难自己了。
正值骄阳当头,太液池上波光粼粼,一支支龙舟队伍风驰电掣从北面冲来。
“父王!父王!”
慎王府五岁的小世子看到了最前面那条龙舟上的慎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槛儿顺着望过去,果然看到了慎王。
慎王是婉妃的儿子,比太子大三岁。
现年二十有四,生得虎背熊腰壮得像座小山,相较于太子的健硕慎王更显壮。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他袒露的双臂上鼓动偾张的大块肌肉。
五个成年皇子,只有慎王参加了划龙舟。
没多会儿。
龙舟队伍从她们所在的水榭前经过,有几个姑娘红着脸躲到了纱幔后面,郑明芷和曹良媛也侧身避了避。
槛儿没避。
反正也有人没避。
龙舟队伍的击鼓声和儿郎们的口号声震耳欲聋,听得槛儿热血沸腾。
两辈子,她还是头一回切身体会到这种激情与震撼,她感觉好爽快!
“六哥,那就是你新纳的妾啊?”
瑞霭堂观礼台。
八皇子简王拿手肘拐了一下正和官员说话的骆峋,眼睛盯着水榭方向。
骆峋看向他。
寡淡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凉意。
“非礼勿视。”
简王现年十八,生得肥头大耳。
由于过早沉湎男女情事,他面黄发虚,两只细小的眼睛也略显浑浊。
简王素来怕他六哥,但这人有时候就爱犯点儿贱,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闻言,他不以为意道:
“你的妾,你有什么非礼勿视的?总不能你晚上都不看她吧,六嫂是从哪……”
“来人。”
骆峋的神情淡漠,看似与平常无异:“简王晒昏了头,将其请下去醒醒神。”
立马上来两个太监。
“简王殿下,请。”
简王终于把视线从水榭那边收了回来,扭头对上他六哥一成不变的冷眼。
他习惯性眼神躲闪。
随即有些色厉内荏道:“六哥何至于此,不过就是看了你那新妾两眼……”
“光天化日言语轻佻,轻慢女眷,你若不服,孤即刻与你面见父皇如何?”
简王瞬间不说话了,撇撇嘴不敢怒也不敢言地转身跟那两个太监走了。
待人不见了踪迹。
一旁的七皇子宣王方才敢出来安抚道:“六哥勿恼,老八混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宣王比骆峋小一岁。
身形清瘦挺拔,容貌俊朗。
因为打小爱笑,比起其他几位成年皇子,宣王更显少年意气与平易近人。
骆峋睨他一眼,未置一词。
宣王倒不怕六哥的冷脸。
也不是要替老八说话,而是他担心六哥在人前表现出了对那位新妾的维护,会让其他人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骆峋看出来了,所以没说话。
但他心里是不予赞同的。
且不提他并不宠小昭训。
即便今后真宠了,他也不会因为顾及旁人的阴谋诡计而刻意冷落她。
若连宠爱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都要身不由己,那他如何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将来又如何治理好大靖江山。
“殿下。”
海顺不知何时猫了过来。
当着宣王的面说了句只他和太子听得懂的暗语,骆峋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
掩在袖下的手指捻了捻。
龙舟竞渡结束。
慎王率领的龙舟队拔了头筹,彩头元隆帝暂时没赏,道是射柳结束后一起赏。
槛儿方才被龙舟竞渡的热闹激得心潮澎湃,但她没有忘记接下来的射柳。
射柳在南台举行。
槛儿一行人移步过去时。
那条横亘南北的河道一侧岸边的绿柳上,已经绑了数十只装有鸽子的葫芦。
葫芦经过特殊处理。
里面的鸽子不至于被闷死。
但因着是活物,会动弹挣扎,加上柳条细,所以葫芦们一开始就晃动个不停。
可见有多考验箭术了。
信王半个多月前被睿王坑了一把,遭禁足两个月,时限还没满,今儿日子特殊他被临时解禁了一天。
不过他不擅弓马。
便由他的儿子,即皇长孙骆晔代劳。
骆晔现年十七,生得丰神俊朗。
作为元隆帝的第一个孙子。
即便不是嫡孙,骆晔也颇受元隆帝喜爱。
名副其实的龙孙,又受宠。
这让他即便熟知皇家的争权夺利且胸有城府,也仍旧养出了一身的英姿意气。
以至于他一下场,女眷观景楼那边就有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我们晔哥儿真是长大了,稍后还得请晔哥儿手下留情,让让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睿王走过来,笑盈盈的。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王爷蟒袍,气质温润如玉,酷似魏贵妃的桃花眼笑起来为他平添了一股风流。
骆晔明朗一笑。
“三皇叔就不要打趣侄儿了,莫说诸位皇叔正当壮年,龙马精神。
便是日后真上了年纪,也轮不到侄儿手下留情,再者论箭术,还当是六皇叔。”
说着。
他仪态端方地朝走在睿王前面的太子躬身作了个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待会儿还请六皇叔手下留情,给侄儿留些面子,侄儿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