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记得，那孩子没了之后，宁姨娘是郁郁寡欢，后头便是连我们都知道，就算老爷去宽慰她，她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是以很快就惹了老爷不快。可……她那妹妹竟是个厉害的，用起手段来一点也不逊色，在老爷耳旁吹吹枕边风，老爷很快便又不介怀乔宁之事了。后头莫姨娘诞下龙凤胎，自己却没能挺过去，我还当我的好日子便要来临，不想那姐妹二人竟是先后又有了身孕……”
此时此刻，乔染秋和邓清芸是来到了敛春园中的一个小亭内，丫鬟们都在亭外远处候着。
而说到此时，邓清芸是抬眼看了看乔染秋，眸中神色复杂，有歉意，也有怯意和试探。
很显然，先前乔染秋的猜测和推断，已经推出了前后的整体脉络，然而即便如此，当听着邓清芸亲口叙述时，她还是觉得气愤——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怎会有人因自己经历了丧女之苦，便要叫他人也尝尝丧子之痛的滋味？
而且……邓清芸说得虽然囫囵，但乔染秋猜得出，在那之前，他们对乔宁姐妹二人并着那位已故的莫真真，恐怕多是排挤甚至霸凌。
这深宅大院里的得利之人，又有几人干净呢……？
乔染秋甚至都不想和这女人多待。
但……乔染秋如今更想知道，关于自己生母**及死亡的真相，是以当邓清芸抬眼看她时，她只是淡淡回望着邓清芸，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后来呢……？”
“后来……”邓清芸喃喃着道，面色中又多了几丝悔意，“六姑娘，你也听到了不是吗？宁姨娘生产后心绪不佳，后头又受了寒，我还跑去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为什么？”乔染秋微微皱了皱眉，“刚才我就想问了，四少爷已经夭折，我……又只是个女子，我娘刚刚生产，也不会引去老爷的注意，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彼时我也刚刚有孕，我怕……”邓清芸犹豫着道，回忆良久后，她却是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也不记得自己在怕什么了，或许是怕有孕期间无法承宠，又叫宁姨娘得了恩幸，也或许是怕秋府短短一年内多了三个孩子，我的孩子得不到老爷垂青，又或许……只是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吧……”
乔染秋实在忍不住，双眉拧了起来，看了邓清芸好一会儿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我娘寻死……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事情是朱姨娘听到的——她说有一日的夜晚，她路过山水斋时，听见宁姨娘在里头和妹妹争执，到最后……到最后乔宁是哭着跪下恳求乔盈，说什么想要一起解脱之流，而……而乔盈答应了。”邓清芸回答，“当时朱姨娘同夫人说过此事后，夫人说……若是连这么点事都扛不住，当年何必费尽心思入这秋府？我们便未再管顾。不想宁姨娘她……竟是真出了事……”
乔盈答应了……
乔染秋如何都想不到，乔盈竟然答应了……？
她甚至有些汗**直竖——
若是如此，那乔宁之死与秋如棠之死，岂不是……
而正当乔染秋想接着询问时，不想那邓清芸竟是如崩溃一般，直接哭了起来：“都是怪我、都是怪我……恶语伤人，知情不报，后头却又将乔盈与刑部仵作暗中会面一事告知了老爷，最后害得乔盈和她腹中的胎儿也……若我不做那么多恶事，我也不会接连小产两次，我那可怜的儿也不会死……”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乔染秋只觉震惊一波一波袭来——
原来刑部仵作判出的**，竟是乔盈打点的结果。而更令乔染秋震惊的是……
按着邓清芸之前的说法，她为秋致延生下的是第三子和第三女，三姑娘是因疫疾夭折，可三少爷却应平安长大了才对。
那个去了归朔州任职，还娶了一位庶**子，给了秋如棠希望的，不就是三少爷秋令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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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哥哥没了？！”乔染秋惊讶地道。
“你、你不知道？”邓清芸一愣，想了想，却又觉得似也没什么不合理之处，叹了口气，“你大病初愈，又是将要嫁入王府之人，婚期在即，约莫也是不愿扰了你的心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乔染秋没管她的言语，只又问，“如今我既已知晓，姨娘自可不必瞒我。”
六日前，匡贞翊可是还说，秋致延只夭折了一子一女，其余人都平安长大呢。
“就前几日的事，人……约是六七日前没的，消息则是三日前传回的，说……在跟随巡边时，他的马突然疯了，之后他是被拖行着远去，直接没了踪迹，等人找到时，早已去了。”邓清芸说着，眼泪也再次落下，掩着面嚎啕大哭。
“所以……姨娘是因为这个，去了福兴寺……？”乔染秋微微蹙了蹙眉，又问。
“是……而我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做下诸多错事，如今便是想亡羊补牢，也已晚了。”邓清芸微微抬头，面上是两道明显的泪痕，而她看了乔染秋片刻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低下头去，犹豫着开口，“六姑娘，不知你可愿意……可愿意帮姨娘一个忙……？”
面对这样一个消息，饶是乔染秋也觉有些痛心，可面前这个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女人，却又是当年霸凌他人的凶手之一。
乔染秋心绪复杂，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什么忙……？”
“福兴寺的大师说了，如今我儿虽已身死，但于我而言，苦海无涯，何时回头都不晚，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你可否发发慈悲，抄几章《地藏经》，既能为我儿超度，也算是为你宁小娘祈福……”
乔染秋闻言一顿：“《地藏经》……？”
“是……”邓清芸点点头，而后缓缓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卷轴来，递给了乔染秋，“你若愿意，可……可誊抄在这卷轴上，这是我自寺中请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