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像无形的巨手挤压着每一寸空间,防爆玻璃在高温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许艾栀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撞上柜子,十几个青瓷罐哗啦啦碎了一地。
浓烟已经淹没了天花板,她蹲下身时,看见莎拉扭曲的面容在火墙外若隐若现。
“你以为装死就能重新开始?”莎拉的声音穿透爆裂声传来,“这次我会把骨灰盒亲自送到骆家!”
许艾栀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又回到那场大火。
同样的炙热,同样的绝望,不同的是这次外面不再是容易冲破的木板墙,而是钢化玻璃。
她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没有信号。
突然,一声巨响震得耳膜生疼。
防爆玻璃外,骆景皓的西装裹着拳头已经染成暗红。
又一拳下去时,许艾栀清楚地看见他小臂被飞溅的玻璃割开一道狰狞伤口,鲜血在高温中瞬间凝结成黑红色的痂。
“许艾栀,抓住我的手!”
他半个身子探进火海,定制衬衫的袖口窜起火苗。
许艾栀想喊他退后,却被浓烟呛得发不出声音。
她拼命向前爬去,看见骆景皓的睫毛在热浪中卷曲焦黑,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像暴风雨中的灯塔。
“数到三!”骆景皓突然扯下燃烧的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一!”
许艾栀奋力举起手臂。
“二!”
一根横梁轰然砸落在他们之间,火星如雨点般飞溅。
骆景皓毫不犹豫地踩进火堆,皮鞋冒起青烟。
“三!”
当他们的手指相触的瞬间,骆景皓猛地将她拽入怀中。
许艾栀感觉天旋地转,被他用整个后背护着撞出窗外。
他们滚落在草坪上时,她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啦”声...
那是骆景皓烧焦的衬衫布料黏在伤口上被撕开的声音。
“有没有受伤?”
骆景皓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执拗地用血肉模糊的手捧起她的脸。
许艾栀这才发现他右眉角被玻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下颌线滴在她衣领上。
他的西装后背还在冒烟,隐约可见皮肤上狰狞的水泡。
“你...”许艾栀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骆景皓颤抖着抓起她沾满烟灰的手,低头吻在无名指的钻戒上。
这个动作让他后背的伤口崩裂,鲜血浸透衬衫,可他的嘴唇却稳得像在教堂宣誓。
三十米外,莎拉站在喷泉池边,烈焰在她碧绿的眼中跳动。
她精心打理的卷发被热风吹散,像美杜莎的毒蛇般张牙舞爪。
当看见骆景皓打横抱起许艾栀时,她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
“真是感人。”莎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来电视剧里演的赴汤蹈火...是真的存在。”
骆景皓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抱着许艾栀大步走向赶来的医疗队。
许艾栀透过他的肩膀,看见莎拉慢慢跪坐在地上,火光照亮她满脸的泪水,将睫毛膏晕染成诡异的黑色图腾。
“放我下来...”许艾栀轻轻挣扎,“你的背...”
“别动。”骆景皓收紧手臂,呼吸喷在她发顶,“让我确认你是真实的。”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当年我赶去时只有一具烧焦的尸体,许艾栀,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
许艾栀把脸埋进他颈窝,尝到血腥味混合着汗水的咸涩。
她当然知道,她当时就在人群中看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医护人员围上来时,她死死攥着骆景皓的衣领不松手,直到护士惊呼:“天!这位先生后背全是二级烧伤!”
直到这时,许艾栀才看清骆景皓的伤势。
他整个后背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水泡连着焦黑的皮肉,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粉色的真皮层。
而这样的他,刚才居然还坚持抱着她走了两百多米。
“值得。”骆景皓突然说,仿佛读懂她的眼神。
医护人员要将他抬上担架时,他固执地握住许艾栀的手腕,“一起。”
救护直升飞机里,许艾栀看着护士给骆景皓注射镇痛剂。
当针头刺入他静脉时,他突然问:“当时你逃走时,害怕吗?”
许艾栀呼吸一滞。
飞机顶摇晃的灯光下,骆景皓的眼睛亮得惊人,却又充满了心疼。
“有一点。”她轻声说,“我当时心里对你已经失望,但还是会有一点...怕再也见不到你。”
骆景皓突然笑了,尽管这个动作扯痛了他嘴角的伤口:“我就知道。”
他抬起插着输液管的手,轻轻碰了碰许艾栀的脸,“当年没保护好你,我好后悔好后悔,但是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我说到做到。”
许艾栀听到这话,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骆景皓,”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飞机引擎声淹没,“其实当时...我看见你绝望的样子了。”
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座椅上刮出一道白痕,“我看见你跪在太平间外吐血...如果当时我能走向你...”
骆景皓突然抬手按住她颤抖的唇瓣,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阳光穿过舷窗,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金边,却照不进他幽深的眼眸。
“嘘——”他拇指擦过许艾栀湿润的眼角,“那时候的我,确实是个混账。”
自嘲的笑意牵动嘴角的伤口,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让你不得不以假死脱身,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许艾栀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脉搏在薄薄的皮肤下跳动:“可我明明能...”
“许艾栀。”他忽然唤她,声音沙哑却坚定,“你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望向窗外逐渐变小的海岛轮廓,“现在我们要回家了,以后所有风雨,都有我挡在前面。”
她将额头抵在他未受伤的肩上,闻到血腥味里混着的清香。
骆景皓用下巴轻蹭她的发顶,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沙滩上,莎拉呆坐在逐渐冷却的飞机轮胎印迹旁。
潮水漫过她的赤足,昂贵的红裙下摆浸透了海水,可她浑然不觉。
直到螺旋桨的轰鸣再次撕裂天际。
“景皓?”她猛地抬头,铂金长发黏在泪痕斑驳的脸上。
希望如同野火般在眼底燃起,她踉跄着奔向停机坪,“我就知道你不会——”
舱门打开的瞬间,她的笑容凝固了。
沃森特家族的黑金色家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父亲铁青的脸出现在舱门口。
“父亲我...”她下意识后退,却被两名保镖拦住去路。
“莎拉!”老沃森特的声音像鞭子抽在空气里。
他大步走来,定制皮鞋深深陷入沙地,“我让你立刻放他们离开!你知不知道骆老太太已经动用了国际刑警?”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了海鸟。
莎拉偏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遮住了迅速肿起的脸颊。
咸腥的血味在口腔蔓延,她却反常地笑了:“您打过母亲也是这个力道吗?”
老沃森特瞳孔骤缩,第二巴掌举到半空又狠狠放下:“收拾你的东西!立刻跟我去华国请罪!”
他扯松领带,暴露出颈部狰狞的疤痕,“如果骆少爷的烧伤留下后遗症...”
“您怕骆家撤资?”莎拉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指甲抠进掌心的嫩肉,“可明明是骆景皓先招惹我的!”
“闭嘴!”老沃森特一把捂住她的嘴,“你想让整个家族事业给你陪葬吗?”
他粗暴地将她塞进机舱,对驾驶员吼道,“立刻起飞!”
直升机腾空的瞬间,莎拉透过舷窗看见玻璃花房的废墟。
浓烟早已散尽,阳光直射在那枚半埋沙中的袖扣上。
金属折射出刺目的光斑,像极了骆景皓看着许艾栀时,眼底永不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