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有点松散,几缕发丝从没有扎严实的缝隙中漏出来,他低垂着长睫毛,眼神定定看着桌面手机。
阳光照在他斜后方,整个人扬景像一幅静谧的油画,让人不忍心打搅。
“先生,您点的拿铁,我给您放在这里。”
服务员放下拿铁,脚步在犹豫徘徊。
终于在人抬起头疑惑看向他时,大着胆子问:“那个,能要您的私人联系方式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要陌生人的电话,一时间有些无措。
沈景言眼神停留在服务生清秀的脸上几秒,扬起嘴角温和拒绝:“抱歉,我有另一半了。”
服务生“啊”了一声,更加尴尬地用手去扣围裙下摆,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打扰您了,祝您用餐愉快。”
他跑到吧台,和另一个女店员打闹。
两人打趣的声音不大,却准确传到他耳里。
“我都说了吧,人家那个辫子一看就是有人给绑的,你还非要去试,不听姐妹言,打赌输了,晚上记得请我吃饭。”
“太可惜了,我难得见到那么优质的美人1呢,你知道多难得吗。”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1?”
“我基达一眼便知,不是1我直接把店里客人的单全买了。”
女店员来劲了,叫嚷着现在就要去问问,被服务员拉住:“别去了!我请你吃两顿饭,别让我再丢一次人了。”
沈景言听见两人对话,低下头,看见咖啡倒影里自己模糊的轮廓,骤然失笑。
1吗?
很可惜,如果真的来问,可能真要把店里咖啡全部买单了。
手边手机震动,是贺承洲发来的消息,男人把头像换成了棉花的另一张生活照片,是猫咪趴在枕头上蜷缩着睡觉。
【贺承洲:怎么样,见到她了吗?】
【贺承洲:狗狗打滚.jpg】
沈景言原本还在急躁的心情被表情包这只圆滚滚的金毛幼犬一扫而空,他点进资料页面,把男人的备注改成更合适的:笨狗。
改完备注后,屏幕里的表情包看起来更加呆傻了。
沈景言唇边笑意更深,回复对方:【还没有来,有点饿了。】
【笨狗:一会结束后带你去吃饭,有家很正宗的海鲜砂锅粥,值得尝尝。】
【好,外面热吗?要不要进来坐坐。】
【笨狗:不热,我在车里,你和她单独聊聊会比较好。】
沈景言的眼神在看见这句话后凝固,无端生出些紧张。
他今天是来见林如雪的。
昨天晚上突然接到来自于她的电话时,沈景言是惊讶的,因为林如雪明明从他的手机里消失得一干二净,被剧情强制更改。
就算还记得自己,也是小时候的自己了,应该也不会记得这串号码,更不会想过要找他。
“言言?”
面前传来一声女人的轻唤。
沈景言嘴唇上扬的弧度还未收回,下意识抬起头看。
面前的人穿着身淡粉色裙装,裙摆飞扬呈鱼尾状散开,即使是这个年纪,也显得那么温婉年轻。
林如雪见到沈景言时愣了很久。
她打量着面前这个早已经长大成人的男人,看见他那头柔顺的长发,鬓角两边都散落的头发不太对称。
沈景言的笑容让她觉得万分熟悉。
有种这不是两人近年来第一次见面的错觉,但林如雪知道,这确实是她离开之后,他们之间第一次见面。
沈景言等她坐下来,还没说什么,另一杯早已准备好的咖啡被端上桌,稳稳放到她面前。
“女士请慢用。”
林如雪见人不说话,主动笑着开口:“我来晚了,抱歉......有一点堵车。”
沈景言摇头:“我没有等很久,没关系。”
说完,他搅动杯子里的咖啡,语气淡淡试探:“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林如雪被问得一愣,她张张嘴,短时间回答不上来。
昨天晚上她照常给糯米讲童话故事书,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男孩圆圆的脸蛋,还有那双圆圆的,笑着看她的眼。
耳朵旁边不断充斥他孩童时期稚嫩的声音:“妈妈,然后呢?你还没讲完呢。”
他会缠着她,让她把完整的故事念完才舍得睡觉。
睡觉的时候,一只手会紧紧握着被子,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她,什么动静都容易把他吵醒。
她问,是不是想要妈妈陪你睡觉呀?
被子里的男孩摇摇头,认认真真回答:“如果钟声响了,南瓜车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
回过神来时。
林如雪对上被子里看着自己的糯米,早已经湿润了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厨房,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拨打了这通电话,在午夜到来之前。
“言言。”
“对不起......妈妈就是突然,突然想你了。”
林如雪如鲠在喉,端起咖啡杯喝上一口稍作掩饰。
听见这句话,沈景言搅动勺子的手指停下,睫毛颤抖,死死盯着眼前那杯咖啡。
他对这个称呼已经开始陌生。
却在被再一次提起时,突然发觉,自己还是会因为那么短短的两个字心颤。
见沈景言不说话。
林如雪知道自己说的过于突然,恐怕会吓到面前的人,她慌忙解释:“抱歉,我就是突然......”
“言言......”
她喊出他的小名。
她知道她必须要把事情说清楚。
“言言,这些年委屈你了,我真的特别特别后悔,当初没有把你带走,这些年我经常想起你,想到你我就特别想来找你,但是也许像你爸爸说的那样,你在他身边会过得更好。”
“我什么都不能够给你。”
“因为我和你爸爸的私事,让你受累了,妈妈真的很抱歉。”
林如雪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弥补过去的那么多年,只能不断重复道歉。
她原以为会遭到面前人冷漠的话语,又或者是带着他憎恶的疏离抗拒,但都没有。
沈景言只是在停顿许久后,缓缓抬起脸,唇边的弧度和眼睛弯起的一样,在林如雪脑海中,逐渐和那个围着她身边撒娇的孩子重叠在一起。
“没关系。”
她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辫子虽然松松垮垮,却是把两侧的鬓边刻意留出。
头顶虽然小碎发很多,纹路却是一缕一缕仔仔细细往下顺的。
让她想起她帮糯米第一次编头发的时候,也是那么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脚。
林如雪突然感到宽慰。
也有人这么仔细又温柔地对他。
沈景言慢慢又低沉重复一句:“没关系,都过去了。”
也许在今天以前,他的的确确埋怨过某些曾经不被重视的那些瞬间,但是现在已经释怀了许多。
他需要往前走,也要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