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将鼻腔莫名袭来的酸涩压下去。
浅浅呼吸口气,“你回去吧。”
“这次我要亲手拿回我的青白。”南桑重新拎起汤匙,“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
她蓦地讥讽了一句,“尤其是你。”
她恶声恶气,“好好的人不做,偏偏去做鬼,不止江州想杀了你,就连钟家也会想杀了你!”
厨房里静了下来。
许久后。
景深开口,“我是鬼,但你不是,你是人。”
大约是带了和小宝对话的温柔。
他声音轻软到漫出层层颗粒,“是好人。”
唐棠和南桑说。
这地以前是她和江州婚房。
但厨房和油烟机尺寸全是正常人的。
也可以说成是女人的。
南桑和唐棠站着都刚刚好。
一八八的景深拿走汤匙。
立于厨房中。
天花板矮了,油烟机也矮了。
退出去的南桑倚靠在景深方才站的地方。
面前景深背影挺拔不变。
却突然矮了也单薄了。
不像总立于厨房之人,是站惯了厨房的少年人背影。
南桑鬼使神差,“你吃药了吗?”
指的是血盟院长统一给喂的药。
景深摇头。
南桑轻扣了下掌心,“钟家把证据给了江州,他们那已经指望不上了。你没必要在那接着待下去。”
方才昙花一现突然出现的的背影,终究是搅乱了南桑心绪。
她有点烦,“无国界不论通缉令的地方很多,不管在哪,怎么活,总比成被操控的杀人机器要好。”
一直没说话的景深丢出一句,“就算你侥幸得了青白,江州也不会放你回家。”
“或者说,你所想要得到的从不是回家,而是得到青白,就能和……”
景深回过头,盯着她,“和江州名正言顺的结婚。”
他缓缓吐口,“从被他俯视变成平视。让你们俩的关系变得健康。”
他声音淡淡的,像琉璃水珠,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在阐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
厨房里算温和的气氛转瞬降到冰点。
南桑手指着门口,没讥讽说你料错了。
江州的确不可能会放她走。
但江州在几天后却没能力再管她是走是留了。
因为在这个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人,不止江家和她。
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她只是指着门口,“出去。”
她眉头拧着,彻底没了在山上的甜软,冷若冰霜,“别逼我报警。”
南桑一字一句,像是报复,“通缉犯!”
景深没走。
像什么都没说过。
情绪毫无起伏的回身继续做饭。
不止做她的,还有小宝的儿童餐。
做完如何悄悄来,如何悄悄走。
除却餐桌上摆好的饭菜,像没来过。
……
“好吃。”
饭桌上的南桑回神,对大快朵颐吃儿童餐嘿嘿乐的小宝笑笑。
景深接手煲好的药膳比她和唐棠做的都要精细。
往日极有胃口的南桑却莫名吃不下去。
唐棠到天色黑透才回来。
江州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钟家人开枪。
这事哪能轻易罢休。
不止不能罢休,就连北部都要生乱。
刘老强硬按下喧嚣不断。
把江州从里面带出来。
条件是解除京市持续五天的管控。
江州和刘爱丽举行婚礼。
不论有子与否,直接成为法律认定的夫妻。
唐棠看了眼睡着的孩子,从冰箱里拎出一罐啤酒。
丢进去取出一瓶洋酒。
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给南桑。
南桑摇头,“我不喝酒。”
唐棠没勉强,自顾自喝了一口,“我感觉他精神……好像出了点问题。”
“依据是什么?”
“如果不是出了问题,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钟家人开枪呢。”
唐棠低声说:“又怎么会平白无故被刘老要挟。”
南桑脚踩凳子,侧脸靠着膝盖看阳台外的黑夜。
好像是因为犯困了,声音有点说不出的没精神。
“他可以布下管控,但解除不能由他。”
“什么意思?”
“意思是江州还未疯,但……”南桑低语,“快疯了。”
她淡淡的,“一旦开始疯,你的机会就来了。”
唐棠握着酒杯的手猛颤了瞬,木愣看向南桑。
像海藻似的浓密发耷拉而下,覆盖了她半个身子。
南桑像和夜汇聚在一起。
她往日在黑夜中坐在阳台,总会给唐棠这种感觉。
可今日平白感觉不太一样。
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三天后。
江州接到电话。
匆匆赶去医院时。
人再次消失不见。
监控却留下了她的身影。
浓密发低低绑着,脑袋扣着棒球帽。
手捂着小腹,跌跌撞撞进医院。
走过的路上留下一串鲜红血迹。
护士慌张叫人。
搀扶问她姓名。
女人神智已然不清醒,喃喃重复一句话。
江州定定看着监控里跪在地面的南桑,一只手勉强按住另外一只手。
可即便按住了。
颤抖依旧不停。
护士说:“她说原来小孩子也真的会想当英雄。”
嗡得一声。
繁杂声音突然尽数从江州耳蜗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从前南桑和他说起的一个梦。
梦中他久不去看她。
南桑翻出院子,跌跌撞撞去找他。
距离北部大楼还有几步时。
她唯一没去躲也没设防的小孩给了她一刀。
因为她是坏人。
他要做英雄。
含满了恐惧的女声被长鸣声覆盖。
面前突然围上来的人脸模糊起来。
江州想问她们,为什么这么看他。
你们是在喊吗?
一直到眼前被黑暗覆盖,也没吐出一个字。
江州住院了。
只是几个小时就醒了过来。
却不动不说话。
呆呆的,像是没灵魂的躯壳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
门吱呀一声响了。
北部有内部通知。
一旦江州出事,立刻联系唐棠。
江州突然昏迷。
这次同样联系了唐棠。
唐棠走近在床边坐下,“各大医院诊所都找遍了,没接收过腹部受伤的患者。”
江州未答。
唐棠停顿片刻,启唇,“从前南桑跳的那条河,你还记得吗?”
在唐棠的印象里。
江州虽是薄肌,但一直都很壮。
走路横刀阔马,笑声朗朗到有点傻。
是那种不管从哪看,都可以笃定是个健康的人。
上次他被刘老从里面带出来。
脸色憔悴,原本合体的西服晃晃荡荡。
但挺拔依旧在。
瞧着似乎还是健康的。
短短三天。
江州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反反复复往下压得大病膏肓患者。
仿若再压一把稻草,他就会彻底被压碎。
唐棠却没停顿,一字一句将南桑教给她的话吐出来。
朝江州脊背上放入最后一根轻如鸿毛的稻草。
“有人说,昨天午夜,看见南桑跳河了。”
“就在那年,她跳下去的地方。”
“江州。”唐棠看着他不断失焦的瞳孔,眼底烧起扭曲的快意,“南桑又一次因为你。”
她凑近他耳畔,轻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