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打量着陆沉舟的脸色,补充问了句。
“你不会觉得他们就算再不好,也是你的家人,做事不能做太绝吧?”
以对方先前的表现,不像是会这么想的人。
但血缘关系很难说。
哪怕她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为避免夫妻之间日后有隔阂,面对二人共同的事时,也不愿意一个人做下决定。
所以她当时没说,而是留到晚上和陆沉舟商量。
“不会,”男人指腹在她腰间摩挲着,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凝着她澄澈的杏眸,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能让他彻底安心的力量。
“你和冬冬才是我的家人。”
“至于他们…我仁至义尽了。”
有陆沉舟的肯定,林晚秋放下心来。
“那我明天就找村长说,让他们置办点桌椅板凳就行,到时候带孩子来这里上课。”
等这里成了村小学,事关全村人孩子的学习问题。
李来娣母子俩就算真想做点什么,全村人能饶过他们?
反正不能让他们占到便宜。
解决完这件事,时间已然很晚。
林晚秋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的打,顾不上再谈其他,抱着眼前的大暖炉很快沉沉睡去。
睡梦中头上似乎多了只大手。
极其温柔地在头顶抚摸。
一下又一下。
……
次日。
林晚秋破天荒地早醒。
她睁开眼时,陆沉舟尚未醒来。
想着路上的几天陆沉舟太过辛苦,林晚秋没忍心叫醒他,悄声爬起来去灶房做饭。
昨天淘换来的东西还有不少,做一顿早饭绰绰有余。
首先,生火烧柴。
林晚秋抱起一堆柴火正要离身,忽然隐隐约约地看到柴火堆后面似乎有点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她没当回事,随手扒拉了两下。
一双脏兮兮的棉布黑靴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
林晚秋拿起来看了两眼,顿时认出这双靴子是她过去给赵方明的。
前世林晚秋从视频上学习过不少缝补小技巧,再加上后来的练习,才能有如今的一手好针线活。
没觉醒记忆前,她的针线活属实不好,还自告奋勇去给赵方明缝制靴子。
赵方明除了刚开始收了两三双,之后许是被同住的知青嘲笑过,便不肯收了,反而变着法子从她这里要钱。
这双靴子应该就是那时候剩下的,她走的时候根本没拿这些东西。
不过这靴子怎么会在灶房的柴火堆里?
林晚秋百思不得其解,同时还很尴尬。
昨天她和陆沉舟在这里待了那么久,还好对方没发现这双靴子,否则黑历史就暴露人前了。
林晚秋越想越尴尬。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灶台生了火,将靴子一股脑扔进灶台里当柴火烧。
这双靴子不含科技,是纯棉布制成,烧起来没有刺鼻气味,只有淡淡的焦糊味,和烧柴火的味道混在一起,几乎闻不出来。
眼睁睁看靴子烧成灰,林晚秋去忙活着准备饭菜,一回头却撞见陆沉舟不知何时出现,站在灶房门口正注视着她。
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看到什么?
“刚刚。”陆沉舟回。
林晚秋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见,但他没有提,应该是没看清,她也按下没问。
烧个黑历史还差点被抓包,也是没谁了。
林晚秋暗暗吐槽一句。
陆沉舟很自然地上前几步,上手帮着做饭。
林晚秋顾不上吐槽,跟他一起忙活。
她醒的早,这个点冬冬还没起床。
按理说在村里他们没事干,起这么早没用,不过在军属院的时候陆沉舟天天要一大早赶去部队,生物钟都定型了。
换做前世林晚秋肯定起不来。
想到这里,她想起此行的目的,看了眼身边人。
“陆沉舟,我有事跟你说。”
再次听到‘有事’两个字,陆沉舟下意识深吸口气。
不等他说什么,林晚秋已然开口。
“从我提回石溪村以后,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陆沉舟呼吸一滞。
某种即将摊牌的沉重感压在头顶,又像是等了许久,终于等来这审判的日子。
他轻轻地吐口气。
“嗯。”
“你说吧,不管什么决定。”
“…什么什么决定?”林晚秋一脸懵,抬手去摸陆沉舟的头,“你是不是一路上累糊涂了?”
男人太高,没摸到。
好在男人懂事,低下了头。
感受着手心的温度,林晚秋撇撇眼。
“这不是没事吗,说什么胡话?我都还没告诉你,我来石溪村的目的,你在这儿问什么决定?”
林晚秋是没说,可陆沉舟都知道。
曾经子弹穿肩而过,仍能单手举枪冲锋的男人,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时,却怯懦到连一个字都不敢问出。
他怕他一旦问了,就连这片刻温存都不复存在。
喉咙咽下苦涩意味,陆沉舟偏过头哑着嗓子开口。
“你可以不说。”
林晚秋满头黑线:“都到这里了,我要是再不说,还带你过来干什么?”
陆沉舟僵在那里许久,颤着嗓音吐出三个字。
“那你说。”
林晚秋抿了抿唇,扯出一个笑容,颇为‘友好’地提议。
“说归说,手上动作别停,麻溜做饭,待会儿冬冬该醒了。”
陆沉舟神情麻木,悲痛地做饭。
林晚秋看得满意,说起正事。
“我这次过来,是来拿遗物的。”
“我娘临走前留下的遗物目前还在林家,这次我之所以回来,就是想要拿回遗物。”
“不过她们肯定不会轻易给我,我不知道遗物藏在哪里,怎么拿回来呢?”
话音落下。
灶房内响起咣当一声巨响。
陆沉舟手里的菜刀剁进菜板,萝卜块滚落进油锅里,炸起滚烫的油星,溅落在他的手臂上。
可他浑然不觉。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是为赵方明回来的!
这个认知骤然钻进心口,酸涩胀痛,后知后觉出一股隐秘的甜。
像极了初九那天,他喝到的腊八粥。
甜得他现在都忘不了那番滋味。
他咽下这口甜。
任由这般滋味在心头弥漫开来。
“不用担心,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