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问出口，右护军抬起头来，此时也顾不上规矩礼节，视线直直的落在皇上脸上。
皇上眼皮收紧，原本攥起的拳头更用力，关节处都在泛着白。
这句话，太过诛心。
即便皇权王朝本就是无数尸身血海堆砌而成，对于本就是在战场上厮杀，步步为营坐上这个位置的皇上而言，这本应该是稀松平常，可偏偏对邵家，皇上是回忆都不愿回忆的。
皇上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时间，偌大个明正殿，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右护军等不到皇上的回答，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算了，**偿命，从一开始做准备**，我就没有想活着，如今该交代的我也已经交代过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着，他闭上眼睛，等死。
然而，皇上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便是依旧对右护军心存怀疑的大长公主也没再说。
姜云舒站在边上，同样双手攥起了拳头。
就算此时右护军与她所站对立，姜云舒却能共情他的遭遇，如果，当时皇上将姜家满门抄斩，唯独自己活下来，说不定，她的做法比右护军更极端。
“皇兄，当初邵家铁甲军全部覆灭，这孩子怕是唯一的幸存者……”敬王忍不住开口。
听得敬王的声音，右护军扭头看过来，朝敬王笑了笑。
“多谢敬王殿下，是我作孽，我受着，若敬王殿下念及当年与邵家的情分，还劳烦殿下将我的尸体送到邵家铁甲军的衣冠冢处下葬，我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众人闻言，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化。
当年因为蛊毒的缘故，铁甲军的尸首集体焚烧，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最后只剩一片衣冠冢。
右护军没有承认是为了邵家军报仇，可拿着邵家军打得这一手感情牌，的确让局面有了变化。
“皇兄！”
敬王似是在煎熬之中下定了决心，快步上前，挡在了右护军的身前。
“五公主那边，你已经给了霍将军和所有人一个交代，至于这孩子，他杀的是臣弟的马，也并没有真的伤到姜家那丫头，看在他身后站着这么多英魂的份儿上，给他一条生路吧！”
敬王的声音带着轻颤，自回京以来，姜云舒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带着感情的声调。
许是诧异，姜云舒侧目朝敬王的方向看过去，却更意外的看到敬王的眼眶都红了。
此时姜云舒分辨不出敬王这般究竟有几人真意，但是，刚才的几句话和此时的表情却真真触动了皇上。
“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你以为，霍庸能不知道？如今北域和西晋边境均有动荡，你又该如何权衡！”皇上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姜云舒站在侧边，视线在皇上和敬王的脸上流转。
对于右护军这个邵家军唯一幸存的孩子来说，触动是真的，为难也是真的，但事情要如何解决，此时正是皇上和敬王之间的极致拉扯。
五公主的处置都是以大局为重，右护军难道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重？
而此时敬王是一定要保下右护军，那么，要如何保，便要敬王主动开口。
敬王自是要保下右护军，但是，能保的前提是，皇上给他这个特权，他才能在大长公主面前，实施他的计划。
在场众人，各怀心思，各有各的筹谋和准备，一时间，气氛有些焦灼。
这个时候，姜云舒站在旁边也插不上话，下意识朝谢无烬看过去，却见谢无烬那幽沉的眸中似是多了一层寒凉。
他在生气。
刚才右护军告发姜云舒时，他的表情还没有如今这般冷峻，如今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姜云舒想明白，却听敬王的声音再次传来。
“霍将军那边，臣弟愿将南郊马场所有马匹赠与霍将军用以安抚，至于这孩子……”
他扭头看了右护军一眼，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如他所说，他作的孽就要承担后果，臣请皇兄撤了他的官职，将他留在臣弟身边，亲自看管。”
说完，敬王伸手一撩衣袍，跪在了地上。
姜云舒眉梢轻挑，此时脸上也添了一层寒凉。
棋局是敬王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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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即便并未得逞，可姜云舒被算计，总是心里不痛快的，让她尤其膈应的是，即便知道敬王是背后操控者，即便明面上也抓到了右护军的证据，可如今这局面，她依旧无从下手。
她向来不是吃亏的人，可偏偏此时的局面，那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真真烦闷得难受。
“敬王别忘了，除了霍将军，姜云舒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大长公主的声音。
姜云舒下意识扭头，视线与大长公主相交，就见大长公主微不可查的朝她递了一个眼神，那意思，此时让她闭口不要说话。
事情涉及前朝和无数英魂，姜云舒这个小辈的确没有开口的余地，不说就不说。
姜云舒抿紧了嘴巴，扭头看向皇上，明媚的眼睛里，此时多了几分隐忍和压制，满脸都是冤屈。
皇上蹙眉，深吸一口气，却没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敬王。
是呢，右护军是冲着姜云舒来的，她平白无故被冤枉成**凶手，也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吧！
敬王扭头看向姜云舒，蹙眉正要开口，却听一直没有开口的谢无烬冷不丁插了一句。
“敬王殿下的马都送人了，想来南郊马场也就空了，那南郊马场正好与清风村相距不远，不如便赏给姜云舒做药田，也算是敬王殿下对清风村村民的赏赐。”
一句话，将众人的视线瞬间引到了谢无烬这边。
别说姜云舒，就连皇上的嘴角都忍不住猛地一抽。
他可真是敢要啊！
敬王南郊那马场有两百亩，周边占据着河流，湿地还有山丘，那一片土地也是城郊四处最肥沃的一片，那可不是良田，那是能生金子的宝地啊！
果然，谢无烬刚说完，敬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他蹙了蹙眉，开口，“南郊那片马场……”
“多谢敬王殿下割爱！”
姜云舒倒是嘴快，压根不给敬王决绝的机会，说完，冲着他行了个大礼。
这一个头磕在地上，敬王不答应也得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