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知凡胎肉体,孟月临一个修行之人,她的手当然什么事都没有。
但她不知为何,还是把手伸出去给温砚景看。
“欧阳老登那张脸的皮比老农脚后跟都厚,你的手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指不定受了不轻的内伤,回去得好好养几天。”
温砚景一边把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到。
孟月临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严重吗?”
温砚景头也没抬:“当然严重,你今天晚上可不止是打人这么简单,你今天可是救了大半个大苍朝廷官员的性命,休息几天不是应该的吗!”
听了这话,孟月临垂下眼眸,道:“今日之事,所有人都不会记得。”
话音落,温砚景震惊地抬头看她:“什么意思?”
孟月临叹气:“我是修行之人,不可过多介入凡间因果,今夜救人是我和夜游神二人的一意孤行,所以为了不扰乱人间秩序,他们都不会记得。”
温砚景:“这怎么行?不管是不是你和他的一意孤行,救了就是救了,什么样的秩序可以存立在这么多条人命之上?”
他指了一圈云来殿那些被小鬼运送回府的人,认真且严肃地看着孟月临。
“小月临,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他们一个又一个组成了大苍的朝廷,大苍是在他们每个人的努力下才能逐渐昌盛,欣欣向荣。”
“今晚如果没有你救了他们,他们死在这云来殿中,我敢保证,大苍四面八方的国家一定会在天亮之后第一时间发兵攻城!”
“届时就算我们大苍的边境有强兵猛将,但没有这些人在其中,大苍撑不了多久,大苍的百姓也会被敌人的战火践踏致死!”
“而大苍是最强大最辽阔人口最多的国家,如果到了那一步,说是生灵涂炭,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说着,他双手扶住孟月临的肩膀,认真又坚定道:“小月临,你不是救了这么几个人,你是救了整个大苍,甚至整片大陆。”
“所有人都应该记得你的恩情,而不是因为你是修行者的身份,抹去他们对这份恩情的记忆!”
这番话,温砚景说得条理清晰,认真又有逻辑,丝毫不像往日只会撒娇卖乖的模样。
孟月临看着他的脸,莫名有些走神。
上一次有人这样仔仔细细跟她讲道理,好像还是阿鬼在的时候。
一晃眼,阿鬼离开她已经好几个月。
而眼前的温砚景,随着灵魂年岁的逐渐增加,也越来越有阿鬼的影子了。
想到这儿,孟月临不知为何,眼眶微微发热。
她看着温砚景,道:“可是天道规则就是如此,我和夜游神介入了凡间因果,无论功过,都不能留下记忆。”
“否则,我还未成大道就身负沉重的功德,对我的修行无益。”
听了这话,温砚景脸上当即露出了纠结之色。
他知道孟月临对自己的大道有多执着,也知道大道对孟月临来说有多重要。
但她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不能为人所记得,他光是一想都为她感到委屈。
思来想去,温砚景道:“那……有没有折中一点的方法?”
“比如……比如给你把这份功德先挂帐,等你可以负担的时候再给你?”
孟月临闻言失笑:“当然不行,天道规则有其制约性,是不许我们这些修行之人这么贪心的。”
说着,她拍了拍温砚景的臂膀,道:“放心吧,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温砚景执着又认真地看着她:“我觉得这样的天道规则很不公平,做了好事,救了这么多人怎么能没有功德?又怎么能因为功德太多就只能二选其一?”
“这搞得一点也不像奖励,而像是惩罚。”
他说着,环顾四周一圈,又道:“但就算是惩罚也不该是这里,今日云来殿内都是大苍官员,你也说过大苍气运未尽,那就是说这些人不是该死之人。”
“既然不是该死之人,为什么要设置一个他们这些凡人根本不可能破的死局在这里?”
原本还觉得无所谓,只求本心安定的孟月临,在听到温砚景的这番话后,忽然愣了愣。
是啊。
天道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人间种种安排都有其必然性。
可今日在云来殿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大奸大恶之人,除了她之外,甚至只有孟玉翡这个只能算是入门的修行之人。
为什么云来殿会有这样一个死局?
她想到这里,当即从袖里乾坤取出三枚铜钱,放在掌心摇了摇后打开。
结果——
“不成卦?这怎么可能?”
孟月临眼睛倏地瞪大了,当即蹲在了地上。
温砚景见她如此,也知道情况不对,跟着蹲下身道:“怎么了吗?”
孟月临没理他,仔细将每一枚铜钱都检查了一遍,而后又添到了十枚后,再次拢在掌心摇了起来。
这次,她一边摇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阴阳历转,五行布气,铜符列阵,卦演玄机,爻动九霄,兆示八极,伏惟尚飨,告吾真谛!”
这次,她直接将铜钱丢在了地上,正要定眼去看的时候——
“哗啦——”
欧阳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爬了起来,对着孟月临挥起了拳头。
往常这种情况,欧阳知根本不可能碰到孟月临的衣角。
即便她躲闪不及,一旁的温砚景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今日不知为何,孟月临没躲开,温砚景没拦住,她就这么硬生生地受了一拳头,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倒在了龙椅下。
“砰——”
温砚景一脚将欧阳知踹飞了出去,而后转身去看孟月临。
见她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背靠着龙椅,嘴角挂着一行血迹,正定定地看着他。
“小月临,你没事吧!”温砚景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慌乱和正经。
孟月临闻言,用手背轻轻擦掉了嘴角的血迹,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呢?”
温砚景:“我?我……我当然也没事,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没拦住他!”
说着,他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
孟月临没说话。
她从刚刚就打开了法眼,窥见了卦象一角后再看温砚景。
赫然发现,他身上的不是什么皇族受到帝王庇护所以都有的紫气。
而是,纯粹的,帝王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