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停于殷商宫殿之上的哪吒察觉到了异样。
一股神秘而压抑的力量盘旋于宫殿之中，应该是某种强大的阵法，正急速扩张向宫殿之外，试图将整个朝歌城笼罩其中。
“是它……”哪吒皱起眉头，初次进入朝歌的记忆刹那间涌入心头，他确信这就是那个试图困住魔丸的阵法。
难道他们识破自己的身份了？
哪吒只得先行运转力量，试图搜寻花镜的气息，可即便将范围扩大到整个朝歌城，都不见花镜的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
哪吒再次将神识都集中于阵眼，揣测自己若强行冲入宫殿破坏阵法，能有几分胜算。
一个疾驰的身影从宫殿中掠过，哪吒心中一凛：这熟悉的气息，是妲己无疑。
那身影掠入朝歌城中后停滞了一瞬，随即匆忙地向着宫外某个方向飞去，哪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半空中，雾气渐渐弥漫开来，遮掩着妲己的身影，朦胧之中，光晕流转，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摇曳其间，忽地逼近又忽地远离，似是在有意地捉弄哪吒。
又是这种愚蠢的把戏？
察觉到妲己诡计的哪吒闭上双眼，霎时间，周遭的一切气息流转都化作虚影出现于识海中，他察觉到身前的不过是个幻影，而真正的妲己正站在她到身后，而在厚厚的云层中，潜藏着几十只狐妖，正运转妖力，对准自己施展幻术。
哪吒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站立在原地，故意皱紧眉头，而后对着那幻影大声呵斥道：“妲己，你跑不了了！”
若即若离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三公子，好久不见……”
每次都是这番措辞，妲己用着也不腻。
哪吒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故作气极，“妲己！少在这给我装神弄鬼！赶紧把那孩子交出来！”
妲己轻笑道：“三公子如今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哦，对了，三太子现在何处啊？怎么没跟您同来啊？”
一阵怒火烧尽所有与之周旋的耐心，哪吒的周身燃起烈焰，电光石火间冲向妲己，一记重拳击向对方的面门。
妲己迅速向后闪避，将将躲过哪吒的拳头，却被烈焰擦过脸颊，皮肉瞬间皱起，留下一团炭黑色的丑痕。
“你！”妲己捂住烧焦的左脸，指着哪吒怒喝道：“你居然敢毁我的脸！”
伪装被击碎，妲己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喑哑，“李哪吒，你沦落至此，还敢这么张狂！”
哪吒压制着怒意，冷笑道：“我看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吧。截教阐教两面讨好，处处献媚，不还是什么都没得到。”
“你想试探我？”妲己轻挑眉睫，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几月不见，李家三公子倒是颇有长进啊。”
“试探……”哪吒冷哼一声，“你也很久没见过你的手下灰瞳了吧。”
妲己眯缝起双眼，露出危险的寒光，她展开双臂，银白色的九尾自她身后竖起，一阵白光闪过，九条狐尾如同刀戟般刺破云霄，向着哪吒杀来。
哪吒不闪不避，周身的烈焰再度膨胀了数倍，逼的九尾在几丈外悬停了下来。
几月不见，他怎得变得这般强悍。妲己站立在原地，周身妖气暴涨，试图寻找哪吒身上的破绽。
“妲己，”占了上风的哪吒缓缓开口，“你既然已经和截教合作，又为何还与阐教纠缠不休？”
妲己不欲辩驳，一挥衣袖，周遭潜藏着的狐狸再次加强妖力，对着哪吒施展起幻术。
哪吒摇了摇头，掌心一翻，烈焰穿破云层，击向潜藏于其中的狐群。
妲己瞳孔猛然皱缩，没有丝毫犹豫，只身飞入火光中，用九尾撑起巨大的屏障，将惊惧的狐群牢牢护在其中。火焰瞬间击穿了妲己用妖力铸成的护盾，九尾被烈焰灼烧，散发出浓重的焦糊味。
“族长！”被护佑着的狐族们悲愤地看向妲己，有几个愤然起身，打算上前去与哪吒拼个鱼死网破。
“都给我待好！”妲己顶住一口气，强撑着身体，冲着云间的狐族怒喝道：“别去送死！”
见妲己气息奄奄，哪吒收起烈焰，静立在原地，等待妲己开口。
令人窒息的灼烧感消失，妲己身体一松，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跪倒于云间。其余狐族见状，忙冲向族长身旁，将她扶起，眼神愤恨的盯着哪吒。
“你……你想要……什么？”妲己气息奄奄，“放他……他们一条……生路，我……”
“你知道女娲娘娘在哪吗？”哪吒不想与妲己过多纠缠，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女娲娘娘……原来你也在寻她……”妲己冷笑道：“原本娘娘已经隐……隐于天道，除了朝歌中还……还建了座女娲庙，世上已无人信奉她……如今现身于世，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
上古之神大多身归鸿蒙，除了创世之神，大多神明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只有女娲娘娘，还在殷商留有一座女娲庙，只是信徒寥寥。
毕竟如今天庭上的诸位神明，怎会让上古之神的威名凌驾于自己之上。
只是不知女娲娘娘为何会突然醒来？她在封神之战中的具体立场又如何？
来不及想清楚其中的缘由，哪吒只能先盘算起手中的筹码，试图卸下妲己的心防，“告诉我女娲娘娘在哪，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而且我也不会将你背叛截教的事情说出去，”见妲己没有说话，哪吒又允诺道：“你那个手下灰瞳还活着，我可以把他交还到你手上。”
“呵呵……”妲己突然发出一阵冷笑，“李三公子，你……现在也体会到了吧，只要实力够……强，是可以操纵他人……生死的。”
哪吒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当日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拯救苍生。如今三太子一死，你……还把我们这些妖族放在眼里吗？”妲己不屑一顾地嘲讽道：“什么大义，什么众生平等，只是句空话罢了。”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吗？”哪吒暗中攥紧拳头，冷笑道：“你滥杀无辜，罔顾人命，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妲己冷笑道：“我可从来没想过什么……众生平等，众生怎么可能平等？妖族天生便在这世间……低人一等，人类诛妖不需要理由，而我妖族若是敢伤害人类，便会被……赶尽杀绝。你看三太子的下场，不就是如此吗？”
“敖丙他没有害人！”怒火攻心，哪吒周身的烈焰暴起，刹那间逼向妲己的面门。
“但他是妖！”
烈焰在逼近的瞬间停了下来。
“只要他是妖族，说他害人就有人信，这就是妖族的处境！”妲己丝毫不畏惧地与哪吒对视，“我想要我狐族能……好好活在世上，有什么错？”
哪吒冷着脸，想要驳斥，却被巨大的悲伤笼罩，无法再思考。
妲己叹了口气，神色哀婉，“那无量仙翁……言而无信，说要助我狐族登天，暗中却怂恿比干与黄飞虎……残害我狐族子民，”妲己眼中满是恨意，“如今，凭你，或者凭我，都无法与……阐教相抗衡。唯有借……截教之势，方有复仇……之机。三公子，事到如今，你也该明白了，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哪吒的心震颤不已，狐族的命运，让他骤然想到了敖丙，想到了整个龙族，身为妖族，仿佛天生便被那些高踞云端的神明，轻而易举地划出了“众生”之列。
他虽不认可妲己的手段，但也无法理直气壮地斥责她的愿望。
烈焰瞬间熄灭，哪吒抬起头，再次看向这位狐族族长，第一次认真而平静地向她问道：“就算你能借截教之势复仇成功，之后又当如何？你真的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妲己犹豫了一瞬间，冷笑道：“不是谁都有的选。”
哪吒怔愣一下：原来一直被他视为仇敌，摆弄他人的妲己，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在这漩涡之中，每个人都被洪流裹挟，爱与恨，都是身不由己的。没有人能真正拜托成为棋子的命运，执棋者，又何尝不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造成这一切的又是什么呢？为何众生皆苦，但人与妖却彼此倾轧？
何为众生？何又为道？
想不明白，哪吒又觉得自己可笑：他如今哪能参悟这些？天地苍茫，万般皆苦，他能做的，不过是竭尽所能护住身边的人，路见不平时，出手照拂一番罢了。
他改变不了世界，他只想找回敖丙。
“我只想知道女娲娘娘在哪，至于旁的，我没兴趣。”哪吒冷冰冰地说道：“你没得选，我也没有。”
妲己看着这个不论从外在还是心性都与昔日截然不同的哪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唏嘘，她不禁感慨道：“你们去寻……姜子牙那日，敖三太子说我为达目的……牵连无辜人命，执意不愿与我合作，还坚持……要寻一条实现众生平等的……众生道，”妲己嘲弄道：“可如今呢？他没有寻到道，而你……从来没有寻过道。”
哪吒的心沉了沉，再次陷入了挣扎，但还是冷硬地说道：“与你无关。”
妲己见状，妥协道：“我虽不知……女娲娘娘现在何处，但我可以告诉你……那孩子的下落，你寻到他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哪吒久久不言，终于，他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妲己暗中松了口气：好险。玄清方才下令要自己将哪吒引开，没想到这家伙如今不受幻术迷惑，险些反被他钳制。
妲己哄骗道：“那个孩子被……罗宣带去阴界了。”
把他往远些骗才不会影响玄清的计划。
“我凭什么信你？”哪吒质问道。
“凭……灰瞳还在你手中……”妲己的目光一暗，咬牙道。
哪吒心头一震，忽然发现妲己与他都在竭力守护身边之人，他们只是立场相左，骨子里别无二致。
“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哪吒冷冷地威胁道。说罢，飞身一跃，瞬间消失无踪。
轮回殿外，小土人叉着腰，气势汹汹，“你这个家伙怎么又来了！”
被哪吒拉到阴界来的哮天此刻一头雾水，低声问道：“是啊，你又来这干嘛？”
这么张狂，不会再被后土娘娘扔出去吧？
哪吒低声说道：“妲己说，罗宣带着花镜来到了阴界。”
听完哪吒的解释，哮天难得的皱起眉头，随即一马当先地站到哪吒身前，掐起腰冲着小土人大喝道：“就来了，咋着！人命关天，我们要拜见后土娘娘！”
“你！”小土人一手指着哮天，气得说不出话。
轮回殿内传来一个沉闷的女声，“哪吒，你进来。”
小土人瘪了瘪嘴，将哮天拦在一旁，不情不愿地对哪吒摆手道：“进去吧，进去吧。”
“你为何不愿睁开眼睛？”
平静的声音响起，却恍若惊雷，惊得哪吒一震，随即缓缓睁开眼：殿中陈设如旧，后土娘娘端坐于屏风之后，只能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身形。
“拜见后土娘娘。”哪吒恭敬地行了一礼。
后土娘娘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随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些面上的仪态规矩，你倒是学了个十足。可惜，灵珠的道心，你还是没有明白……”
哪吒猛地挺直了身子，大声辩驳道：“我怎会不懂！我知他的善良，知他的隐忍，知他的骄傲，他知道这世间并不美好，但他却不愿因此而改变本心……”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要逃避现实？”
“我？我何曾逃避？”哪吒怔愣在原地，“我一直在寻他。若遇不平之事，我也会出手相助，我救了许多人命……”
“你还想改变这个世界吗？”后土娘娘突然问道。
哪吒一时哑然。
他知道，他的热血，已经凉透了，在看透了世界的冷酷的同时，他的心境也变得一片荒芜。
“你说你会救人，可惜啊，你本有能力救万人，如今却只肯救眼前几人，”后土娘娘哀叹道：“但这又怎能怪你？你失去了挚友，而世人却将他斥为灾厄。这世间未曾温柔待你，又怎能苛求你再倾尽所有守护？”
“我……”哪吒的心里百感交集：他不想看这个世界，所以他蒙上了眼睛，同时也感受不到那些真切的苦难。于是他也看不到这些凡人与妖族的命运，依旧如风中残烛，明明灭灭，不知何时就会走到尽头。
后土娘娘再次叹息道：“我只是可惜灵珠殒灭，也将你魂魄中最炽热的那一部分，一同带走了……”
一记重锤猛然砸入心头。
他总是说自己不是救世主。
他总是说凡人要想逃离苦海，靠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他们自己。
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借此来劝服自己，他根本不能改变世界，不要再有这种妄想。
他将改变世界的理想与敖丙的死联系在一起，认定是自己的一腔孤勇害死了他，所以他否定了曾经的理想，也抹杀了过去的自己。
说到底，他还是不懂敖丙，那个同样见识过黑暗，险些因为妖族身份而被正道法规所诛之人，却在西岐遭劫之时，选择以自身为灯，照亮长夜；而他在经历挫败之后，却任由内心寸草不生。
他把从前那个自己丢掉了，可是，又该去哪里捡回来？
枉死城内一如往昔，阡陌交通，屋舍俨然，阳光洒下，一切都生机勃勃。
后土娘娘告知他，罗宣并不曾来过阴界，他恍恍惚惚地离开轮回殿，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
熟悉而温暖的风吹过，带来记忆里的声音：
“三少爷啊，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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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头！”
曾经鼓舞过他的话，如今却让他感到迷茫：他看不到前路，又抹杀了来路，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哪吒徘徊于城门口，久久不敢再向前。
“好久没来这儿了，还是这么美。”站在一旁的哮天感慨道。
“你来过这？”哪吒心不在焉地问道。
“和主人一起来过，”回忆起往事，哮天脸上浮起一丝哀伤，很快又微笑道：“枉死的人能够在这里等待轮回，真好……”
轮回……哪吒的心间掠起飓风，刹那间悲凉痛楚不已：娘亲她现在又投生到了何处？如果还是这样的人间，她……
“老大！”熟悉的叫喊声将哪吒唤回到现实，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笑声，腿被人抱住，哪吒睁开眼，向下一看，是丫丫。
丫丫展开笑颜，咿呀着说道：“小哥哥，抱……”
在丫丫身后的哥哥紧跟而来，抬头看着高大的哪吒，惊喜地问道：“老大，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哪吒蹲下身子，轻轻摸着丫丫的头，熟悉的身高差让他感到一阵恍惚，这一刻，他仿佛又变回那个骄傲的孩童，有娘亲，有伙伴，还有，敖丙。
丫丫哥哥急不可耐地告诉哪吒：“老大，老爷爷已经投胎转世了，”紧接着，他又一脸期待地问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跟枉死城一样美好了？”
哪吒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老大，你为什么要绑着这个红布啊？”丫丫哥哥奇怪地问道。
哮天也蹲在了哪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对着丫丫哥哥问道：“他都变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快把他认出来啊？”
丫丫哥哥得意道：“那是，我们可是在陈塘关一起长大的！”
陈塘关……
提及故乡，哪吒终于抑制不住，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
丫丫抬起小小的手，轻轻擦着哪吒的眼泪，“小哥哥，不哭……”
丫丫哥哥见哪吒这般模样，不知所措地挠着头，“老大，没事，我就问问，就算没那么好也没关系……”说着，他拉起哪吒的手，将他拽向村落，“大家很惦记你，快跟我去看看！”
哪吒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抱起丫丫，跟着他一起走进了村落。
“老大回来了！”丫丫哥哥的呐喊声瞬间吸引来了陈塘关的百姓们，他们见到哪吒，眼神从震惊转作惊喜，纷纷走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询问道：
“啊呀，三少爷长这么高了。”
“咱在这都不觉得，外面是不是过去很多年了啊？”
“三少爷娶亲了没有？”
……
最后，一个声音轻轻问道：“三少爷，外面变好了吗？”
哪吒的泪水，再次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众人见此，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哪吒的心，瞬间被歉意与自责揪成了一团。
“没事，咱们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能活下去，别再跟这次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就行。”一个声音突然劝道。
众人也七嘴八舌的表示了附和。
活下去……
一瞬间，哪吒的记忆中浮现起一张张挣扎着活下去的身影：朝歌被卖入青楼的小姑娘，石村的张家，渔村的村民，以及西岐城外遭遇了水灾与瘟疫的众多百姓……更久之前的土肥坡、飞天瀑以及镇压于海底的龙族与妖兽，甚至还有被屠戮的狐族……
芸芸，众生。
“哪吒，在这个世界上不论是弱小还是异族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强者不可以决定弱者的命运，这便是我们要追逐的道路……”
敖丙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耳边，哪吒猛地抬起头，却不见他的身影，才发觉自己只是幻听，随即泪如雨下。
怀中的丫丫歪着头，不解地看向哪吒，随即将小手拉向哪吒眼前的缎带，向上一扬，缎带被扯落。
一瞬间，柔和的阳光刺入许久不见天日的双目，哪吒下意识闭上眼，之前刺眼的红色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绚烂的金色。
哪吒将缎带紧紧握在手中，心头涌起万般酸楚。
原来他在蒙上双眼，厌弃这个虚伪的世界的同时，也遗忘了它曾经带给他的温暖。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对这个世界有过期待和热恋。
“假如为了抗争天命要牺牲所有爱你的人，你还会记得你的初心吗？”
另一个哪吒的话在脑海中清晰地回荡着，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另一个他的悲痛与挣扎。
敖丙……敖丙……
他曾想倾尽此生，只为对方一人而活。可若真的斩断所有牵挂、磨平全部热忱，那样活下来的自己，还是不是敖丙曾经爱过的哪吒？
若敖丙用命换来的，是这样的自己，那他的牺牲，岂不真的成了笑话？
他缓缓捂住胸口，那早已枯寂的心此刻有什么东西在重新点燃。
不是年少时的轻狂，而是于灰烬中重生，更为沉静也更为坚韧的炽热。
他不必变回从前的哪吒，也不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哪吒。
他要成为的，是那个可以与敖丙并肩而行的哪吒。
纵然这世道险恶，纵然这世间凉薄，纵然人心叵测，黑白混沌，但我依旧是“我”，倾尽所有，也绝不回头。
那个被他压抑在灵魂深处的少年，此刻，再次扬起了不羁的笑容。
意识渐渐回归，敖丙才发觉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
这里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生还是死。
他只记得昏迷前有一个声音说：“没想到灵珠也堕落到我这九幽地狱中了。”
难道这里是九幽地狱？
敖丙试图站起，却发现身体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灵力已然枯竭，他甚至连出声询问都做不到。
不知道哪吒怎么样了？
想起哪吒，敖丙孱弱的灵魂剧烈地波动起来，几乎要消散开来：二十年，他是怎么在那样的绝望里过了二十年。
恨与痛灼烧着他的灵魂，他再次挣扎着想要起身，灵魂的波动却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湮灭在这一片虚无之中。
“我保你灵魂，不是让你这般自毁的。”
是谁？
声音的主人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回答道：“我乃混沌。”
上古凶兽混沌？
“我乃上古神兽！”声音的主人颇为恼火，“你既是龙族后裔，与我也算颇有渊源，我救你一命，日后能否逃离这九幽地狱，且看你造化了。”
敖丙心中一凛：龙族与混沌，有何渊源？
“我救故友的后裔罢了，你好好修养，不要再折腾了……”
声音慢慢变小，敖丙的意识也渐渐远离，再次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