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术后，我们观察到的除了出血，还有一些非血液性的渗液，就和这个有关。”
“我们这次手术，已经尽力修补了出血点。”
“但是这种心肌本身的特性，决定了这种渗液的情况，未来……有可能还会反复出现。”
“反复出现？”亮亮的母亲失声叫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那该怎么办？难道以后要一直开刀，一直做手术吗？孩子怎么受得了啊！”
她捂住了嘴，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亮亮的父亲紧紧搂住妻子，他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追问道：“张医生，您的意思是，这个问题……常规的手术，可能解决不了？”
张枫沉重地点了点头：“从目前我们观察到的情况，以及结合他心脏整体的发育来看，单纯的修补，恐怕很难从根本上杜绝后患。”
“要彻底解决亮亮右心室的这个问题，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并发症，目前国际上最成熟，也是最有效的根治性手段是……”
他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说出了那几个字：“心脏移植。”
“轰——！”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谈话室里炸响。
亮亮的母亲身体晃了晃，整个人软倒在丈夫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心……心脏移植？”
“老天爷啊！我的亮亮……我的亮亮才四岁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她的哭声充满了无助和绝望，撕心裂肺，让闻者心碎。
亮亮的父亲也呆住了，如遭电击一般，脸色煞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张医生……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
“必须……必须要做心脏移植吗？就……就没有一点点别的办法了吗？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我非常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
“这个消息，对任何一对父母来说，都是晴天霹雳，都太沉重，太难以接受了。”
“亮亮的病，法洛四联症，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畸形。”
“我们在这次手术中发现的右心室心肌结构问题，很可能与他整个心脏在胚胎时期的发育异常都有关联。”
“追溯到更深层次的原因，甚至可能和某些基因层面的因素有关。”
他顿了顿，让这对父母稍微消化一下这些信息。
“这意味着，随着亮亮的身体逐渐长大，他的心脏需要承担的负荷也会越来越重。”
“这种潜在的结构缺陷，如果没有得到根本性的纠正，将来表现出来的问题就可能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
“我们第一次手术，为他矫正了法洛四联症的主要畸形，这次又紧急处理了术后渗血，这些都暂时缓解了急性的症状，为他争取了时间。”
“但是，基于这两次手术的发现，以及术中右心室渗液的情况，我们必须从长远来考虑。”
“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这种渗液，甚至更严重的心功能不全，未来复发的可能性非常高。”
“而每一次开胸手术，对孩子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创伤和风险，我们不能让他反复承受这样的打击。”
亮亮的母亲哭声渐渐小了一些，但依旧在抽泣，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无助地看着张枫。
亮亮的父亲则紧紧抿着嘴唇，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挣扎而扭曲着。
张枫继续说道：“心脏移植，我知道这三个字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它听起来非常可怕，尤其是对一个只有四岁的孩子。”
“这的确是一个无比重大的决定。”
“它涉及到很多复杂的问题：能不能及时等到合适的、配型成功的健康心源；”
“手术本身的技术难度和风险；以及术后漫长而艰巨的抗排异治疗和康复护理。”
“一旦接受心脏移植，亮亮确实需要终身服用抗排异药物，需要非常小心地预防感染，需要定期到医院进行各项检查。”
“这对他，对整个家庭，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但是，”张枫的语气变得坚定，“从目前的医学科学角度来看，如果亮亮右心室的结构问题无法通过其他任何已知的方法得到有效控制。”
“如果他反复出现心功能衰竭的症状，那么，心脏移植可能是唯一能够让他摆脱疾病折磨。”
“拥有相对正常的生活质量，能够健康长大成人的机会。”
“这虽然是一条充满荆棘和挑战的路，但路的尽头，是希望。”
亮亮的父亲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张医生，移植的……成功率呢？”
“如果做了移植……亮亮他……他能活多久？他能像……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吗？”
张枫坦诚地回答：“儿童心脏移植发展到今天，在有经验的大型医学中心，手术的成功率已经相当高了。”
“术后如果恢复顺利，抗排异药物调整得当，并发症控制良好。”
“很多接受移植的孩子都可以基本和正常孩子一样生活、上学、玩耍，他们的远期存活率也比过去有了极大的提高。”
“甚至可以期待拥有和健康人相仿的寿命。但这的确是一场持久战，需要家庭、医院、社会共同的努力和支持。”
“现在，我们把所有最坏的可能性，以及通过努力可能达到的最好的结果，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
ICU病房外，谢毅靠在墙边。
“理论上，小孩心脏移植，器官耐受性好，排异反应相对轻，恢复是比成人快。”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
“可理论终究是理论。现实里，哪儿那么多合适的儿童心源？”
“配型成功的几率，比中彩票头奖还低。这家人……唉……”
张枫默然。
他当然明白谢毅话里的无奈。
儿童器官捐献，在国内本就稀少，心脏这种核心器官，更是可遇不可求。
“我知道难。”张枫的声音平静，“但总得给他们一个方向，一点支撑下去的理由。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