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地窖,残破的夕阳折闪在少女半阖的双眸。
缓缓抬眼,四周是泥笼,潮湿黏腻的空气裹挟着躯体,叫人烦躁。
她被绑架了。
不知道是谁绑架了自己,但那人或那群人是她见过最有胆子,且十六年来唯一绑架公主成功的人。
倏地,铁门被推开,因年久生锈发出厉鬼似的嘶鸣,直往人耳蜗里钻,乌禾眉心一蹙,闻渐近的脚步声昂起头,眸光傲视凌人,并未因逼近的土匪展露恐惧之色。
倒像是好奇要好好瞧瞧,究竟是何人敢绑架她。
进来的是一个膀大腰粗,络腮胡的男人。
身上气味和地窖里泥土腐木霉烂的恶臭如出一辙。
让人反胃。
乌禾不免皱起眉头,杏眼略带惺忪打量眼前的人,有些不耐烦与嫌弃。
“就是你绑了本公主?你知道本公主是谁吗?”
就算对面什么都不知现在也知道了,魁梧的男人轻笑,“南诏公主,老子绑的就是你。”
公主一听,双臂交叉在胸前,气定神闲跷起二郎腿,高傲地昂起下颚。
“绑架本公主的无疑就是劫财,又或是向父王要筹码……”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夹杂着山涧流水声,乌禾扬唇。
“像你这种穷山恶水里的刁民,指定是要钱财,说吧,开个价,我父王都会满足你,但——你若是敢动本公主一根汗毛,南诏的士兵会荡平你脚下的整座山,把你,以及你的同伙们全部杀掉。”
她是南诏公主,南诏王和王后唯一的女儿,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南诏这片肥沃土地上最鲜艳尊贵的花朵儿。
敢动她,得掂量掂量自己命有几条。
她一点也不怕眼前的人,毕竟人不应该愚蠢至此,放着金钱不要,要为尊贵的她,丢弃一条贱命。
谁知男人大笑,“老子就是要杀了你,南诏王杀了我的大哥,我带着弟兄们东躲西藏逃亡五年,如今我抓了他心爱的女儿,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小公主缓缓抬起眼皮,用正眼打量他,刀疤脸,虎皮围身,手里握着大刀。
土匪?估计是父王从前剿匪中逃出的漏网之鱼,蓄意报复,欲拿南诏公主泄愤。
真可惜,他本来可以带着他的弟兄们继续逃命的。
这么快,就要给她赔命。
小公主随身携带追踪蝶,当在地窖醒来的那一刻,追踪蝶穿过唯一透光的狗洞大小的铁栏窗子,讯息早已传达给在山外寻小公主寻得焦头烂额的羽仪卫。
此刻,她该思考如何拖延时间。
那人粗糙的手嵌着泥巴,黑乎乎的,别说伤她,就算碰到她一根头发丝,都反胃恶心。
小公主倒霉,想什么就来什么。
土匪忽然靠近,乌禾捏紧衣角,眼底掠过一丝慌张,转瞬藏匿浓密的睫毛,她勾起唇威胁。
“你信不信,你哪只手敢碰本公主一根头发丝,哪只手就会被砍掉。”
土匪不以为意:“老子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连死都不怕,凭你能威胁我什么?”
紧接沾着泥土的刀尖伸过来,抵住她的下巴,冰凉黏腻的触感蔓延,一点也不好受,刀尖倏地一抬勾起她的下巴,皮肤拉扯得紧绷疼痛,乌禾被迫仰望眼前的土匪。
竟真遇到个不怕死的蠢货。
小公主皱眉,“你想干什么。”
土匪突然大笑,“放心小公主,我暂时还不会杀了你,你留着还有用,在杀你之前,我总要向南诏王要点筹码,给我和弟兄们铺好后路。”
土匪收了刀,折身扬长消失在地窖,乌禾松垮下紧绷的肩膀,抬起手摸了摸下颚,一丝黏腻,一丝疼痛,
她自小金玉呵护,生了个细皮嫩肉躯,刀尖轻轻一低,就割了一道小口子。
乌禾望着指腹上刺目的鲜血。
他死定了!
.
横竖杂乱的稻草上,斑驳的碎光愈来愈微弱,最后渐渐没在黑夜里,连同吞噬少女的双眸。
耳边细微的啮齿蠕动声逐渐清晰,手背刺痒,像是粗糙的毛发划过她的手背,也许是老鼠蛇虫,也许是徐徐微风中摇晃的稻穗。
但不管是哪个,都仿佛黑暗里有只扭曲畸形的恶鬼在窥探她,触摸她。
心中发毛发寒,身上密密麻麻起了层鸡皮疙瘩。
乌禾怕了。
这是小公主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大罪。
乌禾愤愤发誓,等出去,如果不把他们都杀了,她就不姓楚。
羽仪卫们怎么还不过来救她,莫不是追踪蝶死在半路,还是说那群白吃饭的羽仪卫就是群白痴。
乌禾害怕地屈膝抱腿,眼睛酸涩,她想回家,她想哭,还没等哭,忽然一只潮湿又毛茸的东西跳进怀里,咯吱咯吱拱着胸口。
微弱的月光下,乌禾低头,怀里两颗豆大的黑眼睛炯炯有神,四目相对。
是老鼠。
小公主啊的一声,她就没碰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吓得连人带鼠跳了起来,往另一个黑夜里撞,嘭的一下,撞到一片硬物,伴随着幽灵般的铃铛声响。
鼻子撞得痛极了,泪水也跟着溢出,乌禾捂着鼻子,龇牙咧嘴拧着眉头抬眼。
淡淡月光中,少女凝着晶莹泪花的杏眼缓缓张开,紧接瞳孔一震。
寒风穿梭铁栏,发出呜咽的呼啸声,盘月惨白,光影七横八竖斑驳在地,一个少年伫立其中,浓密的鸦睫低垂,眸幽深清冷,敲碎了月光,波澜不惊如同静水深潭,望着她。
少女猛地钉在地上,四肢僵硬,她没料到眼前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何时站在这,看了她多久。
就这般如幽灵,静默地站在这凝视着她。
不知为何,乌禾回忆起方才连篇浮想里在黑暗中窥探她的怪物。
偏那人白净的额头束一条编绳抹额,月光掠过镶嵌在额正中的绿松石,发出幽暗的光芒,如同怪物第三只眼,摄人心魄。
倏然,一缕寒风拂起少年群青色奇异花纹的衣袂,衣角系着的银铃作响,衬他如鬼魅,白得病态的脸像是来索命。
乌禾怕他,她长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人,魁梧的土匪顶多嫌脏,眼前莫名其妙的少年不知是人是鬼怪,不知道会不会吃了自己,他究竟要干什么。
她强行镇定问,“你……你要干什么。”
少年蓦然歪了下头,神色像是在思考。
良久,一道飞泉鸣雨般的声音与呼啸的风声一起拂过乌禾耳畔。
“来找你。”
找她?乌禾一愣。
乌禾唯一笃定的是,少年白得病态的脸,一看就跟那群黝黑的亡命土匪不是一路人。
既然是来找她的,那就是羽仪卫。
羽仪卫怎么派了这么个白痴,傻子似的站在这,一点都不灵活。
乌禾不怕了,她提着裙子就要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们怎么才来,本公主快要被这里的东西恶心吐了,罢了罢了,就不治你们的罪了,快走,本公主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少年盯着她目光古怪,似是听不懂她说的话,乌禾转头生气问,“你站着做什么。”
他低眉瞥了眼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他们说,你不吃东西会死,死了就没意义了。”
乌禾觉得这个羽仪卫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正好她肚子饿了,勉为其难瞥了眼他手上的食物,不看不打紧,一看——
简直是残羹剩饭,长着青毛的饭里面还有骨头,如同狗食。
小公主不可思议到嗤笑,“你就给本公主吃这个?”
少年薄唇微抿,“有何不可?”
小公主踩在石阶上,微微俯身,打量着眼前的人拧了下眉头,“你能进羽仪卫真是个笑话,羽仪卫队长招你的时候是不是眼睛被狗吃了呀。”
她准备回去再找他算账,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想理会眼前的榆木疙瘩,转身继续往前走,忽然地窖的铁门再次打开,火光扑面,乌禾习惯了黑暗,一时不适应闭了闭眼。
方才那个膀大腰宽的土匪走了进来,乌禾紧张得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男人却仅仅瞥了眼乌禾,径直不长眼地撞了下她的肩走过,乌禾望向靡丽花裳上的污渍,嫌弃蹙眉。
脏东西碰到了她身上,恶心极了,她要让羽仪卫杀了他。
而“羽仪卫”静默伫立着,火光闪烁在他苍白的面颊,恍若纸上浮光,少年微微侧目,波澜不惊望向来人。
来人瞥了眼少年手里的残羹剩饭,笑道:“其实一天不吃也饿不死的,再说小公主娇贵,她爹娘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着,能吃得下这残羹剩饭吗,怕是连她养的狗都比这吃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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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鸦睫轻颤,若有所思眯了眯眼,瞳眸里的火苗被风吹得凌乱。
望着发霉的饭,恶臭腥烂气息扑鼻,不以为意道,“我曾吃过,原以为她也能吃。”
土匪一笑:“行吧,我就进来看看,怕你给我玩死了,我留着她还有用呢,他爹娘派人找上门来了,我要了笔大钱,够咱寨子吃四五十年,南诏王宝贝她宝贝得紧,一口就答应了。”
土匪说着扫向乌禾,小公主细皮嫩肉的,如同一朵雪莲。
“我到时候准备砍她一只手威胁她爹娘,让寨子里的兄弟全身而退,你同意吗?”
少年皓月清玉的脸毫无悲悯之色,只是微抿了下唇似笑非笑,“她与我非亲非故,有何不同意。”
土匪听此哄然大笑,笑声回荡整个地窖。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行,那我走了,你继续给咱这棵摇钱树喂饭,再提醒一句,别把树弄蔫死了。”
少年颔首,瞥了眼肩,眸中掠过一道厌色,伸手慢条斯理掸去肩上尘埃。
再次抬眸时,小公主已气得怒不可遏。
皱眉道:“你竟敢骗本公主,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羽仪卫!”
他淡淡一笑,“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羽仪卫。”
神情无辜,却又隐隐透着鄙夷,静静望着眼前趾高气扬的少女。
她明明身处险境,四周围虎,是那等着待宰的兔子,可兔子却丝毫未有害怕之色。
或许,这便是她从小在温室被呵护养成的底气,那份愚蠢的勇气。
倒让那暗处的野兽生出几分嘲笑,与嫉妒。
想踩死兔子,咬死兔子,将它的皮毛烧掉,痛苦可怜地呻吟,露出同样丑陋的内脏。
想到这,少年嘴角微微上翘,清冷的眉目逐渐狭长。
“先吃饭。”
他步履轻缓,靴子踩在稻草上,干草松脆声夹杂着他靴子上的银铃作响,如同幽灵,偏他月下发丝如墨,面色和善,怎么也不相映。
他耐着性子再次抬起手中的碗。
将他曾吃过的食物,递给她,继续道:“吃饭。”
乌禾低眉,瞥了眼所谓的食物,有只苍蝇在上面搓足,恶心的气息扑鼻,令人反胃。
真是个疯子。
那人不依不饶又抬了抬碗,乌禾忍无可忍狠狠打开他的手,瓷碗落地四分五裂,伴随着清脆的声响。
“恶心死了,本公主的狗都不吃这种脏东西。”
她向来山珍海味伺候着,哪受得了这种吃食,此下被地窖内弥漫的恶臭折磨得一股酸水涌上喉咙。
旁边的少年低头,静默地望着地上的四溅碎瓷片,上面沾着斑驳饭渣,眼底逐渐晦暗下去。
很恶心吗?
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不规则锋锐的碎瓷片割破皮肉,泠泠月光下,鲜血蜿蜒在苍白的手指,格外刺眼。
乌禾拍着胸脯干呕着抬头,就看见少年一半脸若隐若现于黑暗,一半脸被月光照得惨白。
人笑着,手里拿着碎瓷片,还流着血,双眸森然地望着她。
乌禾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摊上了个疯子。
但她怕脏怕鬼,可不怕疯子。
她撩起额前因汗水黏腻的头发丝,毫无惶恐之色,杏眼弯如弦月,勾唇嗤笑道:“你敢杀了我吗?你若此刻杀了我,我父王不仅不会给你们钱财,还会立马屠了你们整个寨子给公主陪葬,把你们都做成肉干,剁碎了喂狗,喂猪,喂鸡喂鸭子!”
她趾高气扬说了一堆,以为疯子会害怕,却见他神色讶异古怪,疑惑而又冷漠问。
“你这么聒噪,他们不嫌弃你吗。”
“谁?我父王母后?”乌禾一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全南诏的人都知道,她是父王母后最宠爱的孩子,竟还有人问这种话。
“他们才不会嫌弃我呢,本公主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最爱我啦,所以,你们要是识相点,就赶紧放了本公主,嗯,再给本公主跪地求饶,兴许本公主一高兴就能饶你们一个全尸,本公主好吧。”
她歪头笑了笑,双眸映着暖色的月光,晶莹发亮,提起父王母后,底气愈浓,嚣张至极。
叫野兽愈发想将那份底气吞噬。
但野兽并不想早早杀死猎物。
那样太过无趣。
檀玉清冷的眸划过一丝笑意,“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