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导快步过来,道:"小陈,你今天状态怎么回事?段无期拎住你衣领将你压在阳台之后,薛新应该立刻给出情绪!"
"抱歉导演,我刚才没有调整好状态。"陈漾面色尴尬地道。
陈漾没说的是,他刚才在面对宋鹤眠所饰演的段无期时,好像不只是在演戏。
那个存在于《望城》之中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段无期,似乎真得活了过来。
陈漾只觉得全身的骨血都凉透了似的,直到他被宋鹤眠拽着衣领压在阳台上那一刻,窒息般的恐惧感将他彻底包裹,再也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张导又叮嘱了陈漾几句,临走之前朝着宋鹤眠点了下头:"小宋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谢谢张导。"宋鹤眠微微一笑。
陈漾盯着身穿军装的宋鹤眠,不自觉地抿了下嘴唇。
如今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宋鹤眠跟刚才全然不同。
裴槐序的男朋友……也跟他一样优秀吗?
陈漾不自觉地捏了下拳头。
"看起来,你很不服气。"
原本端坐于真皮沙发上的段无期,在看见了薛新眼中的愤恨之后,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尖头的皮鞋直对着薛新的脑袋,宛若轻而易举就将其踩在脚下。
段无期手指托着酒杯,慢条斯理地摇晃:"你就是薛新?"
他垂着视线,语气带着淡淡的嘲弄。
薛新挺起自己的脖子,虽身处低位,却仍然傲骨铮铮。
"对,是我!号召带学生游行的是我!偷货的也是我!"
薛新恶狠狠地盯着段无期,道:"那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你凭什么给洋人?!"
"凭什么?呵……"
段无期倏地起了身,迈步朝着薛新走过去。
他的军装上跳跃着段公馆奢靡至极的灯光,每一步都如同走在了薛新的心头。
薛新瞪大了眼睛,眼底逐渐被恐惧吞噬……
"卡!陈漾你过来!"
负责压制住陈漾的两个群演立刻松开了手。
陈漾苍白着脸色站起身,活动着肩膀去了导演那里。
不一会儿,陈漾就脸色不太好看得回来了。
宋鹤眠正低头看着脚尖,听到声响后,他倏地抬起头看向了陈漾。
陈漾猝不及防地对上宋鹤眠幽深的眼神,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宋鹤眠眨了眨眼睛,反问:"陈哥,是我妆花了吗?"
"没有……"陈漾扯一下嘴角,道:"我刚才在想剧本。" "哦,陈哥真用功,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拿下了奖项。"宋鹤眠笑道。
他依然穿着戏里的服装,陈漾鬼使神差地竟然觉得是段无期在讽刺薛新,又或者在讽刺他。
陈漾笑意有些僵硬:"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宋鹤眠道:"陈哥运气真好。"
"……"
很快陈漾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再之后几次剧情频频喊卡之后,这个在戏里段无期和薛新第一次对峙的重要戏份,迟迟没有进展。
为了不拖累拍摄进度,张导干脆把这个戏份挪到了后面,先拍摄其他部分。
宋鹤眠的戏份并不多,走几个过场就算完成今天的拍摄了。
"小宋,你过来。"
张导向卸完妆的宋鹤眠招招手,笑容满面地给他指着监视器里的镜头:"这个地方演的好啊,我想给你剪出来提前作为我们这个剧的宣传,你觉得怎么样?"
监视器中段无期面上染血,宛若九幽阎罗,望城百姓眼中洋人的走狗,冷血的魔鬼,却在他眼中却充斥了极其复杂的痛苦情感。
这是段无期第一次被新思想所撼动,开始思考自己所走的道路究竟是否正确。
莫落贵族的高傲,对百姓的怜悯,对敌寇的痛恨……
段无期真正地意识到了能救国救民的,不仅仅是拳头就足够。
宋鹤眠开玩笑道:"导演,我的纳米级流量,也能宣传吗?"
张导摆摆手:"保准可以,你就看吧!"
他对宋鹤眠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连连称赞。张导本来还以为宋鹤眠是资方塞进来的,已经做好了演不好就给他骂走的准备。
结果宋鹤眠岂止是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是非常不错。
资方插进来,有颜有演技,人还情商高会说话,张导对宋鹤眠的满意程度直线飙升。
除了陈漾最开始那个小插曲,张导对第一天的拍摄还是很满意的。
然而之后接连几天,陈漾面对宋鹤眠时仍然会多次出现吃力的状况,这就令张导的火气有点儿压不住了。
张导拍着桌子,道:"陈漾,你是薛新,薛新代表的是新思想,段无期代表的是老思想,你站在在干嘛?你在让薛新害怕段无期!薛新都在害怕强权,你让他鼓舞的百姓,你让看戏的观众怎么相信薛新是对的?!"
陈漾有苦说不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面对宋鹤眠的眼神时会尤其地恐惧,几次过后,这种恐惧似乎在他心里扎了根,让陈漾只要跟宋鹤眠搭戏就感到紧张,拿不出好的状态。
陈漾保证道:"张导,我知道了,我会的。"
"小陈,我是相信你的,但是……你是不是过于依赖同一种类型的角色,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张导难得委婉地道。
陈漾的手攥着衣角,不说话了。
张导见陈漾脸色不好看,挥挥手让他去休息休息。
陈漾刚走到自己的房车前,就听到场务的窃窃私语声。
"哎,那不是陈漾吗?他刚才不是跟着宋鹤眠过去了吗?" "你看错了吧,陈漾不是刚过来吗?"
"不会,我没看错,刚才那个人真跟陈漾长得很像。"
"你说的,是裴槐序吧?"
"裴槐序是谁啊?"
"你不知道啊?我跟你说……"
陈漾抬腿迈上房车,瘫坐在房车的沙发上,情绪翻滚不息。
裴槐序……
"你就坐这儿吃饭?"
裴槐序将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视线在略显简陋的隔间里环视一圈。
宋鹤眠坐在塑料凳子上,用筷子戳着米饭,道:"是啊裴哥,连热水都没有。"
他穿着军装坐在那儿,胳膊长腿也长,显得实在是滑稽又可怜。
裴槐序想了想:"我之前的那个,应该还能用,我回去让孔姐联系你。"
"裴哥,我用你的房车……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宋鹤眠戳着米饭的动作停下,叹气道:"孔姐会不会生气啊?"
裴槐序见宋鹤眠垂着睫羽嘟嘟囔囔,觉得宋鹤眠这人实在是容易满足。
他们如今是有合同的契约情侣,宋鹤眠大可以跟他放心大胆地提要求。
如今真正迫切需求对方存在的,是裴槐序,而不是宋鹤眠。
裴槐序对宋鹤眠一时说不上是觉得好气还是好笑,就干脆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碗里。
"不会,别多想。"
宋鹤眠眼中蔓延上笑意:"裴哥,你对我真好。"
"我们现在是契约情侣,这是应该的。"裴槐序想了想,补充道:"你可以对我提出要求,不用委屈自己。"
"宋鹤眠,即使没有我,你也值得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