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蕴玉从陆砚清公寓离开,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一进医院,浓重的消毒水气味灌满鼻腔。
阮蕴玉脚步虚浮地穿过医院嘈杂的候诊大厅,一夜未眠加上刚才的事情,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蕴玉?”
一个低沉、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嘈杂,精准地钉在她耳膜上。
阮蕴玉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凉了一半。
她僵硬地转过身。
傅淮舟就站在几步开外。
他脸色比清晨在陆砚清家门口时更差,眼下的乌青浓重,下巴胡茬更显杂乱,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熬干了的阴鸷和…一种焦躁的疲惫。
傅淮舟死死地盯着阮蕴玉,眼神复杂得惊人,有惊怒,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
“你怎么在这里?”阮蕴玉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夜放纵后的疲惫和本能升起的警惕。
傅淮舟不是和陆砚清去了律所吗?
阮蕴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傅淮舟的目光像探照灯,在阮蕴玉苍白的脸上,略显凌乱的发丝,崭新的连衣裙上反复扫过。
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
这件连衣裙不是她昨天穿的连衣裙。
傅淮舟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被背叛般的沙哑和质问:
“昨晚,你去哪了?”傅淮舟紧紧盯着阮蕴玉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心虚或闪躲,“我在你家楼下等了一整晚,你都没有回家!你去哪里了?”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压抑着翻腾的怒意和更深的不安。
“傅淮舟,我们都要离婚了,我去哪里管你什么事情?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管过?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说完,阮蕴玉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
她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眼底瞬间结冰,警惕和愤怒取代了疲惫,“我家楼下?”
阮蕴玉微微眯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傅淮舟,“傅淮舟,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她住的地方目前只有慕临川知道,甚至连林晴都不知道。
阮蕴玉向前逼近一小步,看着傅淮舟躲闪的眼神,周身瞬间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一字一顿,清晰地砸向他,“你跟踪我?”
傅淮舟被阮蕴玉眼中骤然爆发的冰冷和指控钉在原地。
那眼神里的厌恶和防备,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一部分怒火,却激起了更深的烦躁和一种被误解的憋闷。
“跟踪?”傅淮舟像是被这个词烫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受伤的愤怒和急于撇清的辩解,“阮蕴玉,我是担心你,你一个女孩子,需在外面不安全,再说了……”
他顿了一下,把“我是你丈夫有权利知道你住在哪里”咽了回去,语气强硬地重申,“我是为了你安全!”
“安全?”阮蕴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眼神里的冰寒更甚,“傅淮舟,收起你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我的安全不需要你操心,更不需要你用这种令人作呕的方式来‘关心’。”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恶心感,不想再和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纠缠哪怕多一秒。
“让开!”阮蕴玉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侧身就要从他旁边挤过去。
傅淮舟下意识地伸手想拦住她,却被她厌恶地狠狠甩开。
阮蕴玉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块甩不掉的,肮脏的污秽。
“阮蕴玉!”傅淮舟看着那决绝离去的背影,低吼着她的名字。
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被彻底无视和拒绝的暴怒与一丝……狼狈的痛楚。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住院部的电梯口。
……
推开VIP病房的门,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混合着消毒水味飘来。
阮蕴玉脸上的冰霜还未完全褪去,却在看到病床上那个熟悉身影的瞬间,努力挤出一丝疲惫的笑意。
“林女……”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笑容僵在脸上。
病床旁,除了林若棠,还坐着一个人,慕临川。
慕临川穿着一身质地考究的休闲装,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容,正微微倾身,将一个削好皮、切成小块的苹果递到林若棠手中。
林若棠靠坐在床头,脸色虽然还有些病态的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正和慕临川低声说着什么,气氛显得异常融洽和谐。
“蕴玉,你来了?”林若棠看到阮蕴玉,脸上笑容更深,带着点嗔怪,“怎么脸色这么差?快过来坐。”
她没察觉到阮蕴玉瞬间剧变的情绪。
慕临川也适时转过头,脸上温和的笑容无懈可击,仿佛之前所有的龃龉都不曾存在,“阿玉,你来了?正好,刚和妈聊到你呢。”
“聊我?”阮蕴玉的声音冰冷,像淬了冰渣。
她没理会慕临川,也没走向林若棠。
阮蕴玉就站在门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她直直望向慕临川,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愤怒,“慕总,真是好兴致,百忙之中还有空来医院……?”
慕临川现在假惺惺过来是要干嘛?
病房里温馨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若棠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无措地看看女儿,又看看慕临川:“蕴玉,你怎么这么说话?临川他……”
慕临川起身,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妈,蕴玉这是和我闹脾气了,你先休息吧!我和蕴玉出去聊。”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
林若棠慈爱看着阮蕴玉,“和你哥好好说。”
阮蕴玉本来是不想出去的,目光接触到林若棠的眼神,她还是心软了。
最终,她还是不情不愿走出了病房。
慕临川紧随其后,轻轻带上了病房门,隔绝了里面的世界。
“现在连哥哥都不叫了?”
阮蕴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别过头,没看慕临川,也没回答慕临川。
慕临川站在离阮蕴玉几步远的地方,他慢条斯理地从随身携带的昂贵公文包里,抽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
“看看这个吧。”慕临川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阿玉,你会感兴趣的。”
他将文件袋递到她面前。
阮蕴玉警惕地看着他,没有接。
慕临川也不在意,直接当着她的面,动作优雅地解开了文件袋的缠绕线,从里面抽出了几页纸。
最上面一页,抬头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阮蕴玉的眼底:
遗嘱声明
立遗嘱人:慕知远
阮蕴玉的瞳孔骤然收缩。
慕临川将那份遗嘱翻到最后一页,清晰地展示在她眼前。
上面是慕知远龙飞凤舞的签名,以及公证处的鲜红印章。
日期……赫然是慕知进监狱前三个月。
“阿玉,你看清楚了吧!”慕知远声音严肃了几分。
“在他进去之前,就把慕氏集团名下最值钱的核心股权,还有他放在瑞士银行那笔信托基金……”慕临川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剑,刺向阮蕴玉瞬间失血的脸。
“受益人是我。”
“没有你母亲的名字,更没有你的名字,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阮蕴玉脑中炸开,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遗嘱?受益人……是慕临川一个人?
没有林若棠?
林若棠是他的妻子,在法律上她是慕知远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么多年,林若棠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全心全意爱着他,甚至在他进监狱之后,也只有林若棠一个人想救他出来。
结果……慕知远……把他完全财产……留给了一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
而他以为的好“儿子”,是他送进监狱的罪魁祸首。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尖锐的,被愚弄的刺痛瞬间攫住了阮蕴玉。
她真为林若棠感到不值。
慕临川看着阮蕴玉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满是心疼。
他快速地将遗嘱收回文件袋。
“所以,阿玉,你现在还想救慕知远吗?”
背后传来的冰冷感让阮蕴玉冷静下来,她仰着头,警惕地看着慕临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