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耀大声道:“您先别进来!我这里有点事!”
但周慧芬却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瞬间对这个能在别墅里自如来去的女人起了警惕心。
刚想出声试探试探这个女人的深浅,何家耀便反应敏捷地扣住她的嘴。
一向嬉皮笑脸,在周慧芬面前处于下风的何家耀头一次冷下脸:“周慧芬小姐,如果你想要现在出声,我会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马上失声。”
周慧芬感觉自己浑身的血像是被冰冻住了似的。
她头一次意识到,何家耀是和谢澹明同出一源的血脉,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冷酷无情。
如果她敢在这个时候出声,他真的敢当场杀了自己。
她霎时间噤若寒蝉。
门外的宋简书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消失,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道:“怎么了?”
“您过来叔公知道吗?”何家耀试图自然地将话题转向另一个方面,“和堂伯说了吗,现在堂伯特别没有安全感。”
她当然并没有说,这一大一小都太粘人了,要是知道她来陪楼,恐怕还要陪着她一起来。
但话题转得生硬,宋简书再迟钝,也听出这是赶客的意思,她善解人意道:“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平安扣等下记得送过来。”
何家耀道:“一定!”
宋简书应了一声,脚步声便渐行渐远。
何家耀屏住呼吸,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确定宋简书真的离开以后,他才放开周慧芬。
周慧芬膝盖一弯,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何家耀睥睨着她,目光如霜,寒意逼人:“慧芬小姐,以前的事我不计较,但你别把我逼急了,懂吗?”
周慧芬战战兢兢道:“我……我懂。”
她不敢再多言,慌乱丢下平安扣,便手脚并用地仓皇逃离了别墅。
躲进家门后,周慧芬仍止不住地发抖,惊魂未定。
就在她惊惧未消时,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门外响起了那位有钱邻居的声音:“慧芬,你今天见到你的雇主了吗?”
周慧芬指尖发颤地拧开门锁,正撞上邻居探究的目光。
她惊惧道:“你的活我……我不接了,我怕死。”
刚才何家耀的恐吓已经彻底吓破了周慧芬的胆子,她不敢再去接触谢家人,说完话就打算关门。
但原本在她眼里和蔼、善良、有钱、好坑骗的邻居却伸手卡住了她的门。
对方脸色阴沉地抬起头:“恐怕由不得你了。”
周慧芬的惊慌恐惧,宋简书不得而知。
她才进别墅门口,就看见一大一小眼巴巴的坐在客厅,像两个望妻石。
宋简书哭笑不得:“我只是去一下陪楼,不用这么紧张吧?”
“我们担心你嘛。”谢澹明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正好陪我处理一下公务。”
这个语气……这个态度……
宋简书笃定道:“玄稷?”
“是我。”他用了巧劲把宋简书拉向书房,谢景行从沙发上跳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简书后面。
玄稷把宋简书拉到书房,却不是真的为了让宋简书陪他处理公务。
他把宋简书按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将一堆合同式样的东西放到宋简书面前:“你签吧。”
宋简书不肯:“这是什么东西?”
玄稷单膝跪地,轻轻地把一支笔放到宋简书手里:“这是用你的命换回来的东西。”
“陈明珠为了让我们放过宋宝珊,将宋家海鲜的产业链补偿给谢家,他花了许多时间,把产业链梳理干净,就是为了送给你。”
玄稷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也算是他的赔罪礼,他想问你,你愿意原谅他吗?”
宋简书低垂眼帘,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我?”
“他不敢。”玄稷讨好地笑道,“他怕看见你厌恶的眼神。”
“不用了。”宋简书放下手中的笔,“他不用对我这么好的,他已经履行了合约里的义务,这些东西如果不是他的话,宋家也不会送出来。”
若是问宋简书想不想要这些财产,毫无疑问,她是想要的。
可是,他们——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宋简书也受之有愧。
更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已经被摧毁,宋简书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谢澹明。
很显然,玄稷也已经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他仍旧把笔放进宋简书的手里:“你先签了,自己拿到手的东西才最踏实。”
宋简书却还是躲开了他的手:“就算是要签,我也得找律师看过合同才能签。”
在这一刻,玄稷深刻地意识到,宋简书和谢澹明的关系真正的不像从前了。
谢景行在书房看着他们的动作,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凑上前去,抱住宋简书的腰,用动作表达自己对宋简书的感情。
这时,何家耀兴冲冲地冲进书房:“宋小姐,我们把平安扣拿回来了!”
他的脚刚踏进书房,便感知到了书房凝滞的气氛。
何家耀恨不得时间倒流,他再重新迈一次左脚进书房。
宋简书站起来,起身接过何家耀手上的平安扣,向他道了一声谢。
她转身拉起单膝跪地的玄稷,为他系上这枚平安扣:“玄稷,再见,希望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希望到时候谢澹明和玄稷已经融为一个人,不再背负病情这种沉重的重担。
玄稷何尝不知道宋简书的心思,他安抚道:“你放心吧,我沉睡了这么久,也不是没感觉的,谢澹明已经在慢慢恢复了,等时间再过得久一点,说不定我真的会消失。”
他用最轻松的语言,说着最令人痛苦的话。
但听他说话的却是宋简书,她知道他们是一个人,也知道这样才是对玄稷最好的。
如果不能和谢澹明融为一体,玄稷作为分魂只能魂飞魄散,而谢澹明魂魄缺失,长此以往,会患上疯病,未来生生世世,都会是个痴儿。
宋简书缓慢扣上红绳的尾端,轻笑道:“我们都会得偿所愿的。”
红绳扣死,面前的人只是一个抬眼的功夫,便换了神色和表情。
这样的表情,任谁都知道——谢澹明,回来了。
他先是扫视了一眼书房,视线在书桌上的合同微微停留,便对身前的宋简书道:“为什么不签字?”
他笨拙地讨好宋简书:“你不用担心,这些产业都是干净的,我全都梳理过了。”
“唯一的隐患是藏在冷藏库想要害你的员工,但是伊莎贝拉带着花姐认了很久的人,花姐也没认出来指使她的人是哪个,我已经把现在的海鲜冷藏产业链的工人全部调岗。”
“现在冷链暂时是安全的,你要是想去巡视,也不用太计较安全问题。”
宋简书诧异道:“伊莎贝拉老师?她怎么会带着花姐去查人?”
但以伊莎贝拉老师的性子,多半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会亲自插手她和谢澹明之间的事?
“你是伊莎贝拉唯二的学生,突然坠海生死不知,她怎么能不为你出气。”
宋简书不理解:“但我们只是普通的师生之谊,并没有到她愿意替我出头的程度吧。”
谢澹明只好道:“你不用想太多,反正这件事是伊莎贝拉愿意的。”
宋简书笑了笑,话里隐有讽刺:“你们这些人,有时候真的很特别。”
她退后两步:“平安扣找回来了,你也暂时恢复了,今天正好我没有事,带宝宝出去逛逛。”
谢澹明没意见:“我给你安排保镖。”
宋简书拒绝道:“不必了,之前救了我的女公爵已经给我安排了,我打个电话叫他们过来。”
她下楼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四辆奔驰和一辆定制劳斯莱斯便停在了别墅外。
宋简书拉起谢景行的小手:“走,今天我正好有时间,带你去海滩野餐,好不好?”
谢景行开心点头,宋简书和谢澹明告别,带着谢景行上了车。
在车队彻底消失在谢澹明的视线里后,他转头召来Lucy:“你去调查一下夏威夷的那位玛格丽特公爵,我倒要看看,她对宋简书有什么企图。”
谢澹明已经失去过宋简书一次,这一次,他绝不允许意外再度出现。
车辆平稳的行驶在路上,谢景行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好奇的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深水湾。”宋简书摸了摸他的头,“我在那里有一栋海边别墅,我们到时候去海边野餐,你有没有去过海边野餐?”
那还真没有,谢景行新鲜极了,不过,他怎么没听过妈妈有别墅呢?
宋简书以前确实是没有的,但是就在她因为担心谢景行准备飞回香江的时候。
温特沃斯家族却突然派律师送来了厚厚一叠文件。
宋简书询问后才得知,这些都是温特沃斯家族送给宋简书的。
而且,这些并不是救了埃莉诺的感谢礼,而是阿利斯泰尔对宋简书出言不逊的赔礼。
里面包含了不少不动产,还有许多公司股份以及七八处房产,其中有一处房产,就是这栋位于深水湾的海边别墅。
一大一小下了车,映入眼帘的便是像被熨过的绸缎一样的海面,蓝得能滴进威士忌,天空与海水在远方熔成一块完整的钴玻璃。
皮鞋尖刚触到湿沙,谢景行就猛地缩回了脚——这触感比他想的奇怪,既不像大宅里波斯地毯的绵软,也不似谢澹明书房柚木地板的冷硬
宋简书从保镖手里接过他们带着的玩具和食盒,带着谢景行往海边走去。
才走了几步,一道银边已经舔上谢景行的脚踝。海水比早晨浴缸里的水还凉,盐渍在纯棉袜口绣出深色花边。
谢景行觉得有趣,忽然咯咯笑起来,拉住宋简书的手,就要和她一起往浪里冲。
但这个动作却被一个轻柔的力道阻止了。
谢景行抬头看去,却见是一个三十岁左右仪态优雅的妇人。
她高鼻深目,轮廓深邃,有一张极艳丽的混血儿的容貌,但眼里流露出来的温柔却像退潮时的月光,无声地漫过沙滩上每一道细小的褶皱。
她的手正轻轻地拉着宋简书,语调缓和地对谢景行道:“现在简书身上还有伤,可不能下海,如果下海了,她的伤势会加重的。”
宋简书适时介绍道:“这位是玛格丽特公爵,你可以叫她玛姬姐姐,当时我中枪坠海,就是玛姬姐姐救了我。”
谢景行霎时间放开了宋简书的手,推着她往岸上去,脸上满是懊恼。
他总是忘记妈妈身上还有伤。
宋简书依着他的动作往岸上走,面上却假装难过道:“我不能陪宝宝玩了,可是我又不想宝宝一个人玩,这样太孤单了,宝宝,我让玛姬姐姐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谢景行低下头,陷入沉思。
玛姬看着谢景行,双手紧握,紧紧贴在胸口,紧张的等着谢景行的反应。
谢景行思索片刻,想到这是救了妈妈的好姐姐,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在他应允的那一刻,玛姬手上的珍珠项链瞬间断了线,圆润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掉进砂砾里。
谢景行看见其中一颗滚到自己脚边,在阳光下泛着柔润的虹光。他弯腰拾起,递给玛姬。
他递过去时,注意到玛姬的手在微微发抖。
“送给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海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就当是……”玛姬顿了顿,眼角微微弯起,“一个纪念。”
谢景行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宋简书,征求她的同意,宋简书轻轻点了点头。
谢景行才珍惜的把珍珠收进衣兜里。
他看着宋简书安稳的坐在海滩边,才欢欢喜喜的冲去海边,玛姬跟在他身后,小心的护着他。
谢景行在沙滩上玩了一天。
夕阳西下,暮色中的海滩仿佛被镀上一层柔和的琥珀色光晕。玛姬跪坐在细软的沙地上,静静地看着谢景行玩贝壳。
当一枚贝壳被海水冲到谢景行脚边时,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双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睛盯着贝壳看了许久,突然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玛姬屏住呼吸,看着孩子慢慢转身,将贝壳递到她面前。
她的眼眶瞬间湿润,玛姬轻轻接过珍珠,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谢景行温暖的小手。
这一刻,谢景行并没有躲开。
宋简书躺在遮阳伞下,托着脸看着母子俩的互动,不知不觉间,嘴角微微翘起。
远处的沙滩传来隐隐约约的嘈杂声,激烈的争吵正在那边发生。
宋简书轻轻地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哪曾想,她的身影映入了一个熟悉的人的眼帘。
她咬牙切齿道:“宋简书……你真是……命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