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我与崔恕坐在一起,安静得仿佛时光荏苒,我们彼此都在。
可我骗不了自己。
因为,只要一低头,我就会看到自己半透明的身体。
我和崔恕的接触,仅限于此。
我们的轮廓相接,却永远不会真正的触碰。
我不能继续向他靠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如果再靠近些,那我和崔恕的结局会是怎样的呢?
——我的身体会径直穿过他的。
这一幕该多吓人啊。
我会像是崔恕体内长出的怨灵,以爱之名,纠缠于他。
刚刚的美好氛围会不复存在,从白头偕老,变成恶灵附身。
所以,我必须克制。
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东西。
我的爱,就是这短暂的温存。
而我的代价,就是这双不可触碰的手。
书房外,小麻雀活泼乱跳,叽叽喳喳。
它们的叫声提醒了我。
我很知足了。
于是,我识趣的从崔恕身旁滑走,再次飘到窗边,与他拉开距离。
向外张望了一番,我发现林枝枝早已离去。
也不知道她又躲到什么地方哭去了。
我默默扶额。
怎么办?
现在女主角跑了,谁来管管崔恕?
其他配角呢?
我双手合十,许愿十三或惠姑姑尽快出现。
然而。
正当我苦思冥想之际。
身后的崔恕忽然自言自语道:“这样下去不行……”
我回过头,看到崔恕边说边站起身来。
只见他十分用力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扭曲。
“我不能……不能就这样放弃……”
“如果连我都妥协了,那就真的没有人会在乎她了……”
眼看着崔恕的状态越来越奇怪。
我连忙扑上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又犯了头疼症。
哦,是我忘了说了。
头疼症。
这是崔恕的老毛病了。
他以前时常在外,不比别的皇子养尊处优,多年的奔波使他淋不得雨,一旦头部受风,必定头痛难忍。
过去我总提醒崔恕,外出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下雨天要打好伞,回来的路上也不要急,不要老是骑马跑回来,要乖乖坐马车。
可崔恕却从来不听我的话。
一次,他又是快马加鞭的赶回京城,我在城门口迎接,见面便问:“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你慢慢坐马车回京,我也是在的,也是会来接你的呀。”
当时,崔恕从马上一跃而下,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奔波千里,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结果崔恕只是拍拍它的脖子,就将我一把抱上马鞍,道:“马车太慢,栀栀,我要赶回来见你。”
我记得那天,京城飘雨,我是特地来接崔恕的。
而他。
我的少年郎。
为了能尽快见到我,他不分日夜的赶路,无论是头发还是衣衫都早已被雨淋湿。
结果可想而知。
当晚,崔恕便犯了头疼症。
我请了太医,可太医却说,这是头风之症,无法根除,只能崔恕自己注意。
“那可有缓解之法?”
“倒是也有,”刘太医道,“泡澡可以驱寒,按摩能够化淤,王妃若是方便,大可以为王爷一试。”
从那之后,崔恕一旦头疼,我便会命人烧水,给崔恕泡澡驱寒。
他不喜欢别人伺候,我便亲自进到浴房,一边为他按揉头部穴位,一边说起他不在的日子里,我都在做些什么。
只是现在。
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只能看着崔恕痛苦的挣扎。
而他呢。
哪怕头痛欲裂,他嘴里也不忘念着林枝枝。
什么放弃、什么妥协,什么在乎不在乎。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崔恕。
我在心中默念。
林枝枝只是跑出去哭,并不是离你而去。
的确,就目前来说,王府上下,好像除你之外,就再没别人在乎她了。
但是没关系呀。
从今天开始,本书的男配已经登场,你兄长太子崔恒会替你关心林枝枝的呀。
……我发誓我没有阴阳怪气。
我只是觉得,既然男女主的美满结局早有安排,那崔恕大可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我心想,崔恕,你与其担心林枝枝,倒不如来担心担心我。
要是哪天崔恕彻底把我忘记,那我就真的和这个世界失去联系了。
到那时,我才是真的没人会在乎了。
想到这。
崔恕那边已经头痛得直不起腰来。
我见他努力支起身体,又咚的一声摔坐回原位,不免有些心疼。
而他发出的声音不小,立刻惊得小麻雀们纷纷跳脚。
顿时,叽叽喳喳的叫声盈满屋檐,迅速引来了路过的惠姑姑。
惠姑姑在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
随着惠姑姑一脚迈过门槛。
我眼前立刻一亮。
太好了!
救星来了!
我就知道,剧情一定不会放任男主角不管的!
进入书房,惠姑姑看到崔恕面色苍白,表情马上就变了。
“王爷,您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怎的王爷衣服头发都湿了!”
“不妨事,是刚刚我不小心,有点小意外……”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他”,不小心,小意外?
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小心和意外,能让崔恕自己泼自己一身水?
我已经懒得骂他痴情种了。
好在,惠姑姑并未深究其中的原因,只是转头叫来几个奴婢,让人去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服。
直到安排好一切,惠姑姑忽然严肃的望向崔恕。
“王爷,如今王妃不在了,您更应当记得她的叮嘱,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万不能由着性子来,不顾后果。”
我看了看崔恕。
此时,他正用毛巾擦着头发,眼神飘忽不定。
崔恕这副模样给人的感觉很是奇怪。
就好像……
他体内有个人格刚刚走神了,现在正在试图重回他的身体。
这个样子的崔恕,我不是没见过。
正是在前不久,我下葬的那日。
他突然的挣扎与安静,虽然和眼下走神的眼神不完全一致,但整个人的状态却十分相似。
我猜不出其中的原因,只好安慰自己。
或许是这会儿,崔恕心里正想着林枝枝,所以才无心与惠姑姑讲话吧。
但,很快。
崔恕擦着头发的手忽然一顿。
然后,他默默的抬起头来,对惠姑姑说道:“姑姑,我总感觉,栀栀她没死。”
此话一出。
转瞬间。
满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