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如同淤泥,在空气中蔓延。
眼前的景象在这片死寂中震耳欲聋。
一座庞大的殿堂匍匐映入眼帘,其高远深邃,远超从外面那狭窄巷弄所能想象的尺度。
那种给人的感觉,仿望不到穹顶。
支撑大殿的巨柱扭曲盘结,仿佛某种巨大生物濒死前痉挛的骸骨,表面覆盖着湿滑黏腻的暗色霉菌。
脚下,是无数暗褐色骨片铺就的道路,说不出来的诡异气氛在这死寂中清晰扩散,每一步仿佛都踏在累累尸骸之上;
一块如同墓碑的牌匾高悬,似乎由某种凝固污血铸就,暗红发黑,三个如冤魂拧成的巨大古篆字深深烙在上面。
——邪王殿。
那字体蕴含着怨毒和不祥,仅仅是凝视,就有种灵魂被拖拽撕扯的眩晕感。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踏入那通向地狱底层的殿门。
门内的空间广阔得超乎想象,甚至违背了外面所见的物理边界。
视线所及,只有无尽的昏暗。
两侧并非空荡的墙壁,而是形态各异散发着无穷恶念的雕像!
殿内两侧没有守卫,没有活物,只有一尊尊形态各异的恐怖石像,如同被诅咒的活化石,矗立在森白的骨路两旁。
江玄目光先是扫过左边,剪刀手爱德华那冰冷的金属手指反射着幽光。
开膛手杰克兜帽下的阴仿佛随时会探出沾血的利刃,而安娜贝尔那破旧娃娃裙下的空洞眼神,带着孩童般的恶毒;
德古拉伯爵的猩红披风凝固在猎猎欲动的瞬间,面具狂魔杰森那把刀刃上凝固着永不干涸的暗痕。
鬼修女垂下的头巾里仿佛藏着吞噬光线的深渊,食人魔汉尼拔目光似乎穿透石壳,品味着什么……
右边,幽灵船长铁钩手锈迹斑斑,疯帽子的笑脸扭曲癫狂;鬼新娘血红盖头下寒意森森。
弗莱迪钢爪闪着梦魇的光芒,畸形人佝偻的躯干布满瘤状凸起;
皮脸那剥皮面具后的空洞令人畏惧,小丑咧开的血盆大口凝固在无声的狂笑中;
哭泣女人掩面的指缝间似有幽咽流淌,迈克·迈尔斯那惨白的面具冰冷无情……
每一尊石像都散发着独属自身的灵魂烙印。
它们虽凝固不动,但那无无数冰冷邪恶的眼神,如同无形千钧,砸在江玄紧绷的神经上。
它们仅仅是存在着,这片空间就几乎要被冻结。
无数碎片在江玄脑中疯狂冲撞燃烧!
“无论如何……只要能找到它!只要能救出他们!”
江玄深吸一口气,那腐朽腥冷的空气灼烧着肺叶。
他猛地低下头,对着两旁密密麻麻的邪魔石像狠狠拜了下去!
一拜!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骨片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二拜!
骨片再次碎裂,细微的骨屑沾上他的额头。
三拜!
他用尽全身力气,仿佛在叩击沉重闸门!
就在他额头离开骨地,准备直起身躯的瞬间,一个念头瞬间浮现。
拜三下?
这些盘踞在深渊尽头的存在,遵循的岂会是人间礼法的规矩?
三这个数字,在此地或许是某种亵渎?
想到这,江玄眼里闪过什么。
在身躯尚未完全挺直之际,身体再次向下弯折!
第四拜!
额头再次重重砸在骨片之上,发出更为猛烈的碎裂声。
咚——
第四下叩拜落下的瞬间,震耳欲聋的碎裂声响起。
紧接着,整个庞大的邪王殿猛地一震,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史前巨兽被强行唤醒。
脚下无尽的骸骨之路剧烈颠簸,奏响死亡的密集乐章!
江玄骇然抬头,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目睹者心智崩毁。
左右两侧原本凝固不动的邪魔石像,如同遭遇高温炙烤的劣质蜡像,正肉眼可见地剥落!
左边:
剪刀手爱德华那双冰冷的金属手指竟异常灵活地转动起来,一双冰眸锁定江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非人的弧度。
开膛手杰克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锋利手术刀,悄无声息地从他袖口滑出,被他枯瘦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捏住。
安娜贝尔破旧裙角无风自动,那双玻璃眼珠极其诡异地转了转,一股混合着糖果甜腻与尸体腐烂的恶臭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德古拉伯爵猩红的披风在他身后如血浪般翻腾滚动,他苍白的脸颊上,两颗尖锐的犬齿闪着寒光。
杰森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沾满凝固黑血的砍刀被他单手缓缓提起,那冰球面具下的双眼,只有一片空洞死寂的杀意。
鬼修女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那张隐藏在头巾阴影下的脸孔如同沸腾沥青般的黑暗,只有两点猩红如血的光点,在黑暗中灼灼燃烧!
食人魔汉尼拔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血腥与恐惧的空气,如同品味上等红酒,眼神却如手术刀般要将江玄层层解剖。
右边:
幽灵船长的眼窝燃起两点幽绿鬼火,锈迹斑斑的铁钩手轻轻抬起,空气中响起溺亡者临终绝望的呜咽声。
疯帽子的身体开始高频颤抖,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头顶那顶破旧高帽上的怀表指针疯狂倒转,周围的空气都随之轻微扭曲。
鬼新娘头上的红盖头无风自动,盖头下,传来一声饱含怨恨的叹息。
弗莱迪那顶标志性的礼帽歪戴着,钢爪手套相互摩擦,发出类似于刮黑板的金属刮擦声,那张布满烧伤疤痕的狰狞大口无声地笑着。
畸形人佝偻的背上,那些巨大的肉瘤如心脏般搏动,每一次鼓胀收缩都渗出粘稠腥臭的脓液。
皮脸手中那把沾满油污和碎肉的锯齿疯狂转动起来,刺耳的噪音瞬间撕裂死寂!
小丑咧开的猩红大嘴几乎占据了半张脸,他夸张地扭动着身体,发出尖锐刺耳的狂笑。
哭泣女人掩面的双手缓缓垂下,露出了一张泪水混杂着鲜血不断淌下的恐怖面容,冰寒彻骨的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迈克·迈尔斯那柄寒光闪烁的厨刀被他稳稳握在手中,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但那机械性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来。
刹那间,整个殿堂仿佛从万古冰封中轰然复苏!
嗜血、疯狂、混乱……无数种性质迥异却又同样极致邪恶的气息交织沸腾!
所有恶灵的目光都聚焦在殿堂中央,那个渺小的人类身影上!
江玄感觉自己被钉死在原地,那恐怖的意志风暴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彻底撕碎!
锁链在他体内疯狂震颤嗡鸣,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
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怖聚焦中,殿堂最深处的王座阴影开始缓缓蠕动。
一个模糊到极致的人形轮廓在黑暗中无声凝聚。
没有脚步声。
没有呼吸;
只有一股源自世界诞生之前的纯粹恶意与死亡气息,如同无形海啸轰然拍下!
这气息比两侧万千邪魔的叠加更加沉重。
它并非刻意释放威压,仅仅是其存在本身就足以让时空扭曲,让灵魂枯朽!
王座上的阴影彻底成型,它端坐着,仿佛亘古如此那双眼睛,更像是通往毁灭深渊的入口。
寒意!比刚才遭遇十六邪魔齐视时更甚千百倍的寒意!
江玄的呼吸骤然停止,体表的火焰剧烈摇曳,仿佛在狂风中挣扎。
他拼尽全身意志才勉强维持住站直的姿态,没有在那双目光下瘫软下去。
好可怕的力量……
邪王殿真正的主宰——邪灵王!
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复活的邪魔,下意识地将那极度邪恶的目光从江玄身上移开,带着敬畏与臣服望向那片阴影。
绝对的死寂。
只有江玄粗重的喘息,以及他体内火焰与锁链在滔天压力下濒临崩溃的微鸣声。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了。
并非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回响。
“生人闯入……死寂之殿……拜而不死……”
那两点虚无的目光似乎转动了一下,穿透了江玄奋力燃烧的护体火焰,直抵灵魂深处烙印。
感受到对方产生的强烈威压,江玄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对着那尊端坐于无尽黑暗王座之上的主宰,以最恭敬的姿态深深躬身行礼。
“至高无上的邪灵王冕下,晚辈江玄,并非有意冒犯死寂殿堂威严,此次冒死闯入,只为寻得一丝契机,恳请……”
“够了。”
那从地狱之中传来的声音带着冻结一切的威誓,冰冷地打断了他。
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
整个邪王殿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两侧形态各异的邪魔石像,仿佛连那无形的杀意都收敛了一丝。
江玄的身形一僵,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王座深处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本尊……知道你为何而来。”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江玄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
他猛地抬头,眼中赤金烈焰暴涨,几乎要脱口而出恳求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请您……”
“凭什么?”
冰冷的声音再次打断,那三个字,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和俯视苍生的冷酷。
江玄彻底愣住了,他设想过无数种困难,甚至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毫不掩饰的反问。
“本尊,凭什么要救他?”
邪灵王的声音毫无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倍增,江玄脚下的骨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他不是您的下属吗?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下属,被天魂殿那群虚伪小人如此折辱?”江玄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不解的愤怒。
“呵呵……本尊的下属,本尊自然有权处置……生,或是死;炼,或是放……皆为本尊之意。”那虚无的声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嘲弄。
江玄如遭雷击,踉跄地后退了半步,体表的赤金色火焰映照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也照亮了周围那些邪魔石像脸上愈发狰狞诡异的笑容。
“那是活生生的剥骨炼魄!是比死亡更残忍千百倍的酷刑!这点邪灵王大人您应该清楚啊!”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怒放的金莲。
然而,邪灵王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声音无视了他的咆哮,“你闯入此地,口口声声为了救‘前辈’……你敢说……你心中没有私欲?”
江玄周身的火焰猛地一滞。
沉默了几息,江玄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火焰,说话间带着坦诚与决绝:
“是!我有私心!除了救出恶灵前辈,挫败天魂殿之外,我江玄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从朴东俊那个无耻之徒手中,夺回我女儿的第三个灵魂碎片!”
提到女儿,他眼中赤金色的火焰猛地跳动,那光芒中蕴含的痛苦和执着,几乎要灼伤周围无形的黑暗。
邪灵王端坐于王座阴影中,那片深邃的黑暗似乎比刚才更加粘稠。
没有回应江玄的控诉,只有那两点虚无的目光,依旧冰冷地注视着。
江玄看着那无动于衷的阴影,心中的绝望更甚,“所以……您当真要看着为您效力的下属,被那群虚伪小人活活剥骨抽魂,摧毁殆尽?
难道您要看着天魂殿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彰显他们的‘权威’,将您的威严践踏在地?”
这一次,邪灵王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整个邪王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连骸骨之路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寒霜。
过了许久,那烙印灵魂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尊行事何须向你解释?你的私心,你的执念,你的怒火……这才是驱动你站在此地的根源,
既然是你的业,便该由你亲手去了结!”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更加磅礴的冷意从王座爆发!
不再是威压,更像是一种驱逐,一种宣告此地不欢迎生者的最终通牒!
失败了!
彻底的失败!
邪灵王不仅拒绝援手,甚至否定了恶灵前辈的价值!
绝望!冰寒刺骨的绝望,比邪王殿深处弥漫的腐朽气息更甚千倍!啃食着他仅存的意志。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