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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作者:若水三秋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面具女最终单膝跪在滚烫焦黑的地面上。


    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尘土中晕开刺目的暗红。


    她努力抬起头,视线穿过弥漫的硝烟和灼热扭曲的空气,望向废墟中心那个依旧挺立的魔神般的身影。


    江玄缓缓收回右手,掌心那枚炽白原点消散。


    他微微喘息,周身狂暴的火焰和锁链缓缓收敛,但那双赤瞳中的血焰依旧凶戾地燃烧。


    整个阴阳神社的核心地带彻底化为熔岩绝地,仅存的几处残垣断壁在高温中扭曲变形。


    面具女艰难地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行走的天灾’……果然名不虚传……呵……江玄,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她声音微弱,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为何那位大人会再三提醒自己。


    她试图再次凝聚一丝力量,身体却只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连维持跪姿都变得极其勉强。


    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眸复杂地看着江玄,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未尽之意。


    江玄迈开脚步,踏过熔岩流淌的地面。


    他走到面具女面前数丈处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赤瞳中的怒火并未因对方的认输而平息,反而因为近在咫尺却仍未达成目标而更加炽烈。


    “那位大人,是谁?”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每一个字都带着实质性的杀意。


    江玄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压在面具女即将崩溃的身躯之上;


    面具女在江玄那句冰冷的质问下,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紧绷对抗毁灭的姿态骤然瓦解,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双膝虚软地落在滚烫焦黑的碎石地上。


    “呵……咳咳……”


    她咳嗽着,鲜血滴落在焦土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湿痕。


    “早就算到会有这么一卦……真没想到……我居然会输。”她抬起头,面具碎裂的边缘下,此刻只剩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自嘲。


    江玄赤红的瞳孔深处并未因对方认输而平息,反而因这突兀的松懈和言语中的宿命感而更加汹涌。


    他一步踏前,死死盯着那张仅露出鲜艳红唇的脸,声音低如闷雷滚过废墟。


    “刚才那道血线分明连接着阴阳轮回,其蕴含的规则之力,足以重创我本源魂魄,为何不使出来?为何在最后关收手?”


    一声厉喝瞬间刺破了面具女竭力维持的最后一丝平静表象,她捂着塌陷下去的胸口看向江玄。


    面具下的眼神极其复杂,甚至还有一丝属于遥远过去的温柔。


    “横竖都是输,不是吗?何必……闹个两败俱的局面?”她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伤势,让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况且我比谁都清楚……咳咳……以我的能力,即便拼上这条命,祭献所有,也打不过你现在这副完全解放的模样,啊……咳咳咳!说来,还是我大意了。”


    江玄沉默着,赤红的眼眸死死锁在面具女身上,那里面翻滚的情绪复杂难辨,除此之外还有一丝被这诡异局面强行勾起的茫然。


    良久,久到面具女的身体维持跪姿都变得极为艰难,江玄喉结滚动,终于再次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眼前的敌人身手诡谲,术法阴狠强大,分明是东瀛传承的核心人物,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留手,言语间透着与死敌身份不符的复杂情绪。


    面具女闻言,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半晌,才用一种带着奇异自嘲的语气反问:


    “你就……这么好奇?”


    这轻飘飘的反问,瞬间捅开了江玄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闸门。


    无数模糊而温暖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


    夏日的蝉鸣,老槐树的浓荫,隔壁院墙飘来的饭菜香,一个总是扎着干净辫子、笑容温柔的邻家姐姐身影……


    那个身影的轮廓,与眼前这个浑身浴血,身份成谜的阴阳师竟有一刹那的重叠!


    荒谬!


    江玄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焰似乎被强行压下去几分,只剩下冰冷的烦躁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戾气。


    “算了!”


    面具女破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扯着伤口,她颤抖着,用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缓缓抬起,伸向脸上那残存的面具。


    随着“喀拉”一声轻响,一块较大的面具碎片被她用力扯下。


    烟尘与火光映照下,一张蒙着厚重灰烬,却依旧能清晰辨认出清丽轮廓的脸庞再无遮蔽地暴露在江玄眼前。


    眉如远山含黛,鼻梁秀挺,唇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但那熟悉的双眼睛,纵然此刻布满血丝,但依旧可以认出。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寒从脊椎骨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脸上所有的凶狠都在刹那间凝固,化为一片彻彻的空白和难以置信!


    “雪……雪吟姐?”


    这个名字几乎是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


    她看着江玄那震惊到失魂的表情,嘴角艰难地弯起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江玄,原来……你还记得我。”


    “怎么会是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你究竟什么时候变成阴阳神社的……”


    小时候,她就住自家隔壁,对自己更是照顾有加。


    他不明白,那个曾经温柔体贴的大姐姐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


    “为什么?”


    曹雪吟打断了他近乎咆哮的质问,她极其艰难地撑起身体,竟真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抬起头,直视着江玄那双充满混乱的赤红眼眸。


    火光在她沾血的脸上跳跃,映照出一种凄凉而决绝的美。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江玄弟弟?咳咳,我本就是……东瀛人和东国人……生下来的孩子啊。”


    这看似轻松的一句话,轰然砸碎了江玄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联系,。


    混血”二字,瞬间解释了一切隔阂的根源。


    她体内流淌的血脉,注定了她终将回到这片承载着另一重身份的土地。


    温暖的老巷与阴森的鸟居,在这一刻形成了冰冷的闭环。


    “原来如此……既然你血脉里流着东瀛的血,心向所谓‘天魂’,那当初……在东国老街,在小巷深处,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把你当作亲人?”


    他赤红的瞳孔死死锁住曹雪吟苍白失血的脸,那里面翻涌着困惑、伤痛和被欺骗的暴戾。


    后面的话他就没有说下去了,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吞噬了熟悉的一切,也带走了总是对他温柔浅笑的“雪吟姐”。


    曹雪吟破碎的笑容却在这质问下奇异般地舒展开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解脱。


    “对你……好?江玄弟弟……那时候对你好也是真心实意地……把你当弟弟看的啊。”


    她喘息着,剧烈咳嗽了几声,更多的血沫喷涌而出,沾染了苍白的唇瓣,“现在……任务彻底失败了,我也快死了……”


    她抬起那双只剩下疲惫与诀别的眼睛望向江玄,“最后……再陪我待一会儿吧?就像小时候……在老槐树底下那样……”


    江玄僵立在原地,这片被他亲手蹂躏成地狱的景象中央,跪着向他发出死刑前最后邀请的,竟是记忆中的光源。


    巨大的荒谬感和撕扯般的痛楚让他一时失语,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任何动作都无从下手。


    见他沉默,曹雪吟却仿佛得到了某种默认的应允。


    她极其艰难地动了动,用那只还算完好的手颤抖着掏出一个扁平的属烟盒。


    她费力地推开盒盖,取出一支还算完好的递向江玄。


    “抽吗?”


    江玄的目光从那支烟移到她沾满血污的手,摇了摇头,语气生硬:“戒了。”


    曹雪吟的手指在空中顿了一下,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失落极快地滑过她黯淡的眼眸。


    她收回手,将那支烟放到自己唇边,又摸索出一个同样沾着血迹的打火机。


    “咔嚓……”


    火石摩擦了好几次才终于蹿起一簇橘黄色火苗。


    烟头亮起一点暗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苍白的烟雾从她唇间缓缓溢出,勾勒出短暂而虚弱的轨迹。


    烟雾弥漫中,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模糊的飘忽,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


    “以前……不是抽吗?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烟灰簌簌掉落。


    提到过往,江玄紧抿的唇线松弛了一丝,但眼中依旧冰冷。


    “以前是抽着玩,后来……为了我老婆,戒了。”


    提到“老婆”两个字时,他紧绷的侧脸线条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那是扎根于他灵魂深处无可撼动的锚点。


    “是吗……”


    曹雪吟低低地重复着,又吸了一口烟,她看着指间明灭的微弱红光,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嘲讽和空洞。


    “其实……我也不喜欢抽,只是……小时候我爸总说,雪丫头,记住喽,一个男人要是压力大得受不了的时候,他不抽烟……难道去抽女人吗?’”


    她轻轻笑了笑,那笑容牵动了面颊上的伤口,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凄凉。


    “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不是吗?烟……总比抽人……强点。”


    “解压的方式有很多种。”


    江玄的声音依旧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他无法将记忆中温柔的姐姐与眼前这个满身血腥,谈论着“抽人”理论的女人重叠。


    她的目光穿透烟雾,再次投向江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探究,“那你呢?江玄弟弟,现在压力大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江玄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这片被自己亲手摧毁的焦土,带着一种被时光磨砺后的沧桑:


    “以前会叫上几个兄弟,随便找个路边摊喝点,那时候总觉得拳头够硬,再大的坑也能填平,现在想想……那时候太年轻,也太蠢。”


    曹雪吟静静地听着,破损面具下露出的唇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画面。


    江玄继而说道:“后来,有了家,有了她……就不敢了,


    再大的火气,再痛的事就一个人找个地方待着自己消化,想想她们娘俩……再大的坑,也得一点一点爬出来。”


    提到“她”时,他那张线条冷硬如刀凿斧刻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种超越了杀戮与仇恨的柔和。


    “靠自己爬出来……”


    曹雪吟低低地重复着,她看着天边,毁灭性的爆炸扬起的烟尘稍稍散开了一些,露出了被染成一片浓烈血色的天空。


    夕阳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沉向地平线,将残余的云层烧得如同流淌的熔金,又似凝固的血块。


    “真快啊……岁月可真是一点都不饶人……”她仰着头,望着那轮仿佛承载着世间所有悲壮的夕阳,眼神空洞而遥远。


    “这夕阳就像我的命一样了……看着还亮,其实……里面的芯子早就烧尽了,江玄弟弟……”


    她缓缓将视线移回到江玄身上,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却只剩下疲惫与尘埃。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这个问题瞬间刺入了江玄心底最柔软最混乱的角落。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江玄避开她直视的目光,望向那片燃烧的天空。


    “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


    曹雪吟怔忡地咀嚼着这个数字,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它的漫长。


    片刻后,她那沾满血污的嘴角扯出一种油尽灯枯的释然,“已经这么久了啊……呵,咳咳!真是……眨眼我都已经四十了……”


    她艰难地抬起那只尚算完好的手,似乎想触碰一下自己的脸颊,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落。


    尽管她保养得宜,在温室内或许依然能维持几分往昔的风韵,但此刻,在这片炼狱焦土之上所有的遮掩都已失效。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江玄棱角分明、年轻依旧的脸上。


    力量、仇恨、执念将他凝固在了最巅峰的状态,也隔绝了凡俗的衰老。


    “我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而你看着还跟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样……真不公平啊……”


    闻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对方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你……也不老。”


    他干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同时也是此刻唯一能给出的,苍白无力的回应。


    一边是童年记忆里那个扎着干净辫子笑容温婉的邻家姐姐曹雪吟;另一边,是眼前这个手段诡异狠辣,身披狩衣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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