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老大,一直以来您都教我作为巡捕就应当以身作则,为民除害,可如今这案子就在我面前发生,我又怎么能不管……”
刘峰额头青筋暴跳,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一股巨大的憋屈和怒火直冲头顶。
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却被一声厉喝打断。
“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电话那头的声音斩钉截铁,“刘峰,记住你的职责范围!这是上面的意思,你我干预不了,
有些东西,碰了就不是撤职那么简单,你想带着整个队一起……消失吗?”
顿时,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
他猛地抬眼,视线扫过手下们紧张而茫然的脸。
又扫过这血肉地狱,最后死死钉在窗外那片被警示灯染红的冰冷夜色深处。
几秒钟死一样的沉寂后,刘峰狠狠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屈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明白。”
挂断电话,他猛地转身,对着手下吼道:“收队!全部撤回车上!封锁现场!原地待命!
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那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狂暴。
手下们面面相觑,极度困惑,尤其是本就胆小的李阳,如今看着队长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更是不敢多问,只能沉默而迅速地执行命令。
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向着电梯撤退红蓝光芒依旧在窗外无声地旋转,映照着满地狼藉,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最开始他以为只是一个父亲为了女儿报仇不惜一切的心理,可如今看来此案疑点重重,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其背后涉及的势力更是难以言喻。
他越发好奇了,这江玄究竟是什么来路?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掩埋一个普通女孩死去的真相?
刘峰最后一个走进电梯,在金属门缓缓合拢的瞬间,电梯下沉带来的失重感传来。
他靠着冰冷的厢壁,缓缓闭上眼。
他在想,这笔血债该怎么算?上面又在掩盖什么?
无数疑问和冰冷的恐惧交织,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手下们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窗外旋转的红蓝灯光透过缝隙,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
“老大……”
李阳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徐航父子……还有那些人难道就这么……”
“闭嘴!”
刘峰猛地睁眼,眼中布满血丝,像被困的野兽,低吼道,“执行命令!封锁现场!任何无关人等靠近,给我拦在外面!就说……就说有危险气体泄漏!一级警戒!”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指令,手下们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噤若寒蝉,只有快速点头的动作。
电梯门在地下停车场打开,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队员们鱼贯而出,迅速散开执行封锁命令。
刘峰靠在一根冰冷的承重柱上,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劣质烟草的辛辣呛得他剧烈咳嗽,却压不住心头的翻江倒海。
那地狱般的景象在眼前挥之不去,徐航父子的碎肉,凝固的血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腥甜……还有最后那句冰冷如铁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做出这么一项决策是非常艰难的,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无法避免的。
就算是不要这顶帽子他也要查清楚!
……
夜空,如同浸泡在墨汁里,夜风呼啸,吹动着江玄额前几缕碎发,露出下方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眸。
江玄停留在摩天大楼楼下。
四下无人,月光吝啬地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如同黑暗中蛰伏的凶兽。
血腥似乎还萦绕在鼻端,线索断裂的空洞感啃噬着复仇的烈焰,只剩下一种厌烦的麻木在眼底深处沉淀。
摊开掌心,几缕极其黯淡的灰色雾气在他指间萦绕,那是几名保镖未能及时散去的残魂。
可惜徐航父子的灵魂被那股无形之力导致魂飞魄散,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不然绝对能增强恶灵前辈的实力。
这些保镖的残魂太过弱小扭曲。
别说用来滋养体内那位前辈,连提取点像样的记忆碎片都做不到。
“桀桀桀……”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笑声突兀响起,带着贪婪和满足。
一团黑雾从江玄后背缓缓渗出,凝聚成一个模糊狰狞,只有上半身的人形轮廓。
体内恶灵用力一吸,江玄掌中那几缕残魂瞬间被黑雾卷入。
顿时,几缕精纯的阴冷能量顺着某种无形的联系涌入江玄体内。
体内那股因力量过度爆发的反噬剧痛,确实因为这微弱的滋补稍稍缓和了一丝。
相比最初融合力量时,那种濒临解体魂飞魄散的恐怖感觉,现在确实“好”多了。
但那深入骨髓,时刻啃噬灵魂的痛楚依旧如影随形,仿佛在提醒着他付出的代价。
“桀桀桀桀……舒坦!小子,这次虽然总量不多,但这几个保镖临死前的绝望和怨恨倒是够纯粹!”
恶灵那模糊的骷髅五官在黑暗中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与满足似乎在回味着刚刚吸收的“美味”。
“前辈实力又涨了?”江玄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询问还是陈述。
“呵,这点残羹冷炙,顶多算塞牙缝!不过……”
它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赞许,“你小子的确够狠,若非与你一体共生,我倒真想好好‘收藏’一下你陷入极致疯狂时的灵魂姿态……”
它那模糊的利爪在虚空中比划着,仿佛在勾勒一件稀世珍宝的形状,贪婪的目光几乎要穿透江玄的肉身。
“心满意足?”
江玄看着那团因吸收了微弱魂力而稍显凝实,一个极其突兀,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猛地蹿上心头。
“恶灵——”
江玄陡然开口,音量之大甚至引得下方几扇亮着灯的窗户瞬间熄灭!
“干!什!么?!”
恶灵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被严重冒犯的狂躁,“我不是梵谷那个聋子,我有耳朵!听得见!!”
它气得黑雾翻腾,如同烧开的沥青锅。
江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尴尬,这表情在他那张冰封万里的俊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抿了抿唇,无视了对方暴跳如雷的指责,直接抛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前辈,你……吃过人吗?”
空气瞬间凝滞。
翻腾的黑雾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恶灵的面容中竟透出一种极度的困惑和鄙夷。
“哈?”
恶灵发出短促而荒唐的音节。
因为这话太过荒谬,导致他的声线都拔高了几分,“吃人?为什么这么问?我只收割灵魂!不吃人!
那些充满怨恨、罪恶的恶魂才是无上的美味!”
“……我以为你多少会有点杀人癖。”
它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大的侮辱,黑雾剧烈地涌动起来:“你认真的吗?!我只是喜欢收藏,从来没有想过吃人!
用你们人类那点可怜的脑子理解一下,你会去吃画纸和颜料吗?那只是承载灵魂的劣质容器罢了!
剥离出来的灵魂本质,才是值得永恒珍藏的杰作!懂不懂?!”
江玄被这一连串夹杂着艺术鉴赏理论的咆哮怼得哑口无言。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单音节:
“呃……”
对此,恶灵的鄙夷几乎要实质化地糊在江玄脸上,“别把我跟那些毫无原则,只会吞噬血肉泄愤的低级玩意混为一谈!我可是……”
恶灵那激昂的艺术宣言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
那翻腾扭曲的黑雾骤然僵硬,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前辈?”
江玄察觉到体内那股阴冷力量的瞬间沉寂和高度警觉,眉头微蹙。
恶灵没有回应,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猛地缩回了江玄体内。
那股一直存在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阴冷低语和贪婪气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前辈?”
江玄再次在心中呼唤,沉静如冰的目光扫视着下方的黑暗都市。
依旧死寂。
顿时,一种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一股莫名不安的感觉弥漫心头。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兀地闯入了这片领域。
一个穿着陈旧黄色斗篷的身影,步履无声地在阴暗小巷中穿过。
那种给人的感觉,像一滴浑浊的油滑过冰冷的玻璃。
他身后,跟着三个奇怪的人。
他们穿着典型的“刺客信条”式装扮,兜帽遮脸,与环境格格不入。
然而,就在黄袍人即将彻底穿过巷口的瞬间,他却停下了。
极其突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钉在原地。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地扭了过来。
没有眼睛的注视,但江玄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黏腻的目光穿透了数百米的垂直距离,精准地“粘”在了他身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空气不再流动,连下方街道隐约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黄袍人的头部在江玄身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
江玄纹丝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但此刻,他体内那因力量反噬而时刻啃噬灵魂的剧痛,似乎都被一种源于本能的警惕所覆盖。
终于,黄袍人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又像是彻底失去了兴趣,将头颅扭回原位,然后带着那三个人离开。
直到那片令人不适的粘着感彻底远去,江玄这才几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来一丝刺痛。
“前辈?”
他再次于心中呼唤,声音在意识深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刚才那东西……是什么?”
恶灵没有立刻回应。
死寂。
仿佛那团寄居在他体内的怨毒黑雾也陷入了某种冻结状态。
“呵……呵……呵……”
良久,一阵低沉如同砂纸摩擦骨头的笑声才断断续续地在江玄脑中响起。
那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极力掩饰却依然泄露的忌惮。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撞上这帮阴沟里的臭虫了……”
恶灵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该死,这帮……见不得光的蛆虫……”
虽然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但江玄明显能感觉到恶灵对未知势力有所忌惮,
江玄的眉头锁得更紧,眼底的寒潭翻涌起暗流:“前辈说的是谁?刚才那个人究竟是……”
又是一阵令人焦躁的沉默,恶灵似乎在挣扎,在权衡。
时间一点点流逝,附近街道上,几个醉汉模糊的嬉闹声隐约传来,更衬得此刻的悬停如同坟冢。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
恶灵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罕见的凝重,“但事已至此……瞒也无用了。”
它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抠出来的:“你要记住,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这帮打碎骨头熬汤的下贱东西……实力甚至在我全盛时期之上!”
“之上”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凿进他的认知壁垒。
他深知体内这头恶灵是何等凶煞的存在,连它巅峰之时都忌惮的力量…
然而,那片冰冷的惊悸只持续了不到半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又岂能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江玄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冰冷决心,“前辈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债,一起背。”
意识深处,那团沉寂的黑雾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短暂地掠过。
但那点微澜瞬间就被属于怨灵本性的冰冷贪婪和暴戾所淹没。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它的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嘲弄和审视:“我问你,看过《西游记》吗?”
话题的陡转让江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看过原著。”
他的回答简洁而肯定,脑中掠过那部看似神魔志怪,实则字缝里渗出无尽黑暗讽刺与血泪的鸿篇巨著。
恶灵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声仿佛无数冤魂在枯骨上刮擦,“那你说说,里面那些仙佛神圣,受尽凡人香火供奉,享尽世间尊崇,这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