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铁皮椅在陈高强的挣扎中发出刺耳声响。
他额角的青筋像蚯蚓般暴起,视线死死钉在单向玻璃上,仿佛能穿透那层镀膜看到后面的人影。
孙雯雯指尖夹着的钢笔突然戳在桌上的档案袋上,牛皮纸被戳出一个深洞。
“你弟弟陈高明在滨海市盖第一栋写字楼时,启动资金哪来的?”
她的声音像冰锥凿着水泥地:“银行流水显示他当时账户里只有三万块,连买钢筋的首付都不够。”
陈高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濒死的野兽。
他手腕上的铐子磨破了皮肤,渗出的血珠滴在不锈钢桌面上,凝成暗红的小点。
李浩站在孙雯雯身后,目光落在陈高强左耳垂那个米粒大的疤痕上。
那是三年前在码头火并时,被流弹擦过留下的印记。
“我再说最后一遍……”
李浩上前一步,将一份文件推到陈高强面前:“这是你在88年签的运输合同,甲方是‘明远劳务输出’,乙方是你名下的‘强运物流’。”
“合同里写着‘每月运输活体物资三十箱,目的地马来西亚沙巴州’。”
“放你妈的狗屁!”
陈高强突然暴起,身体前倾撞得桌子哐当响:“那是海鲜!老子运的是东星斑!”
“东星斑需要用特制的呼吸装置?”
孙雯雯猛地掀开档案袋,一叠照片摔在陈高强面前。
照片上是集装箱内部的铁架,每个格子里都焊着皮质束缚带,角落的铭牌上刻着“人体恒温运输系统专利号:CN201120456789”。
陈高强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
他盯着照片里束缚带边缘的血渍,喉结上下滚动着,突然像被抽走骨头般瘫在椅子上。
审讯室里只剩下吊扇的声响,以及他粗重得如同风箱的喘息声。
“你弟弟当年在缅南边境搞劳务输出,把国内的年轻人骗过去,说是高薪挖玉矿,其实全卖到泰国的黑砖窑。”
“88年那场泥石流,死了十七个劳工,官方通报说是‘意外’,但你弟弟拿了矿主五十万美金封口费。”
陈高强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
“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些事……”
“我不仅知道……”
李浩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陈高强汗湿的额角:“我还知道那个帮你弟弟做假账的会计,姓赵,叫赵德全。”
“当年他跟着你哥在缅南待了三年,所有的人口贩卖记录都存在他那个红木箱子里。”
陈高强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惊恐。
铁皮椅在他身后划出长长的声响,他像是想扑过来,却被手铐狠狠拽回原位。
“你怎么会知道赵老四?!”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早就死了!死在缅南的乱战里了!”
“死了?”
孙雯雯冷笑一声,将一份验尸报告甩在桌上:“这是国际刑警组织发来的协查通报,赵德全的死亡证明是89年开的,但签发机构是缅南一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诊所。”
“你们花了多少钱,才能让一个大活人‘被死亡’?”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陈高强盯着验尸报告上那个模糊的盖章,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狂笑。
笑声在密闭的审讯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对!赵老四没死!他就躲在缅南的拉咱镇!”
他猛地向前探身,铐链绷得笔直:“你们有本事就去啊!”
“那地方毒枭和叛军满地跑,你们进去就是喂蚊子的料!”
李浩看着陈高强扭曲的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录音机。
红色的指示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像一只警惕的眼睛。
“把你知道的关于赵德全的所有事,包括他现在可能的藏身地点,详细说一遍。”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弟弟把你当替罪羊扔出来,你就算死,也得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陈高强的视线落在录音笔上,又看看孙雯雯腰间的配枪,最后颓然垂下头。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绝望。
“赵老四……他以前是我哥的会计,管着‘劳务输出’的账。”
“88年我哥洗白做房地产,怕他手里的账本出事,就想让他‘消失’。”
“结果这老小子机灵,卷着一部分账本跑到缅南去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他在拉咱镇有个相好的,是个开杂货店的缅甸女人。”
“我哥派过人去找他,都被当地的武装挡回来了。”
“那地方三不管,政府军和叛军天天开火,没本地人带路,进去就是死。”
孙雯雯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具体位置?”
“拉咱镇东边的山坳里,有个废弃的佛塔。”
陈高强的声音越来越低:“赵老四以前跟我说过,他把重要的东西藏在佛塔底下的密室里。”
“不过那地方现在被一个叫‘黑蝎子’的武装团伙占着,他们专门抢过往的商队,狠得很。”
李浩按下录音机的暂停键,站起身走到窗边。
暮色中的城市灯火初上,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着橘红色的晚霞。
他想起在渔村里养伤时,老渔民说过的话:“缅南的水比深海还浑,进去了就得把命别在裤腰带上。”
“我们需要一张地图!”
李浩转过身,目光落在陈高强身上:“详细的,标注出废弃佛塔和‘黑蝎子’武装据点的地图。”
陈高强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给你们地图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要证人保护计划,还要给我妻子一笔遣散费,让她出国。”
“你没资格谈条件。”
孙雯雯冷冷道:“能给你争取到死缓,就算对得起你交代的这些了。”
“死缓?”
陈高强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你们以为拿到账本就能扳倒陈高明?”
“太天真,你们太天真了!”
“赵老四手里的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大头……”
他突然卡住了,眼神惊恐地看向单向玻璃,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