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城的粮草问题,在武帝时期,就做过相当周密的计划。
这是北境的雄关,是天下第一雄关,更是阻挡蛮族南下的屏障,所以,粮草保证,是从来不允许有错误的。
使得,从武帝时期开始推行,到宣帝时期发扬光大。
那就是……
非战时,靠着士兵种田。
以北境军队所占的田土,以及庞大的人力,种植出来的庄稼,是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
最起码一年的消耗量,都可以自行消化。
若遇到灾荒之年,或者收成欠丰的情况下,朝廷便会及时的补充。
这也是山河城军中粮草一直都足够的核心原因。
不过,一旦遇到战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士兵们需要上城守卫,就没有了足够的人手去组织种田,就没有粮食可以丰收,完成自给自足。
加上,战时粮草消耗也比平日要大。
虽然,多消耗的粮食,分在一个士兵一天所用的头上,不算什么。
但数万士兵,长年累月的消耗,那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针对这种情况,
朝廷就必须派粮!
且是紧急派粮!
这样才能满足山河城守兵的粮食消耗。
这已经是一套运行了几十年的流程,是朝廷和山河城守兵共同默认的方式,现在,这个易阳,却以运粮官的身份,来指责李云飞!
说是他李云飞无能?!
让李云飞眸子中不由得涌起怒气,旋即淡淡开口道:“易大人,你这是在质问本将?”
“哼!”
“易阳,你跟本将听清楚了。”
“本将是戍守山河关的大将,是正三品的都尉,你一个小小运粮官,谁给你的胆子,敢用这种方式和本将说话?”
“莫要以为你是朝廷派下来的,本官就不敢拿你怎样?”
“若你不知收敛,本将不介意赏你一顿军棍!”
李云飞冷冷训斥着。
这还是手下留情。
毕竟这个易阳是运粮官,他运送的粮草还在二十里外,他只是自己来了,而粮草现在对山河城军民,事关生死。
因此,李云飞只是呵斥。
但这易阳,却一丁点都不害怕似的,反而大笑道:“李云飞,这就是你的手段吗?”
“我还当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来只是塑造成一个铁血硬汉,朝廷戍边大将的形象,但你根本就不知道,陛下根本就不喜欢戍边大将。”
“从这一点上,你已经输给我了。”
说着说着,易阳脸上一阵阵的快意,一副已经将李云飞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的爽快模样。
“看来你真是糊涂了。”
“枉你在陛下身边待了那么久,连陛下的喜好都忘记了。”
“就这,你还妄图用这种方式,吸引陛下的注意,一哭二闹三上吊,想让陛下对你多看一眼。”
“你这种手段,本官一年前就懒得用了。”
“就凭这种方式,还想和我争宠?”
“李云飞,你死了这条心吧。”
易阳这番话说的声音不低。
不仅李云飞听得清楚,跟着李云飞的那些副将士兵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个个不由得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
争宠?
不是运粮吗?
不是来送粮草吗?
怎么就和争宠牵扯上了?
况且,李将军带着他们训练了三个月,和他们同吃同住,一起操练,最后更是在山河关下,和蛮族人血战不休!
争宠?
李将军这样的大英雄怎么会争宠?
所有人看易阳的样子,有点像看疯子。
或者……
像看傻子!
李云飞更是彻底无语了。
这易阳从一开始见面,就对他相当的不友好,句句带刺,话中藏着无尽的讽刺,他还以为是因为什么呢。
结果,
现在这易阳来了一句争宠!
一句话,差点儿让他大脑直接宕机!
他前世是戍边军官,今生是戍边将军,会为了一个女人争宠?
未免把他想的太狭隘了。
但,只一瞬,李云飞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萧明昭可能会对他的态度!
“所以……”
“在萧明昭心中,我撕毁圣旨,她觉得我是在闹脾气?”
“所以,我斩杀宦官,萧明昭觉得我是不甘心她嫁给拓拔昊?”
“所以,萧明昭是这样想事情的?”
“是这样处理局势的?”
“就导致,这个易阳,也是这般想?”
强大的敏锐力,让李云飞迅速的捕捉到了事情的本质核心,但内心又不可避免的涌起了一阵阵荒诞的感觉。
这几天来,这种荒诞的感觉不住在心里浮现。
如潮水般,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冲刷着他。
让他窒息,让他绝望。
让他迸发出呐喊。
让他不甘心和这个王朝一起沉沦。
现在……
这种感觉,又无比清晰,且更加强烈的出现了。
如一杆长枪,准确无误的刺入了他心脏。
让李云飞在荒诞中,甚至都有些无所适从。
当这个天下都是一片黑暗时,他燃尽鲜血沸腾成的明灯,还有没有意义?
“李云飞,你怎么不说话了?”
易阳一句话把李云飞从他的心思中拉了回来,然后易阳继续得意洋洋道:“你如果现在就乖乖认负,死了和本官争宠的心,本官可以在陛下那儿给你说句好话。”
“你要知道,本官这些年一直待在陛下身边,深得陛下宠信。”
“本官为你说几句好话,比你现在这些拙劣的演技,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
“懂了吗?”
李云飞冷笑看着易阳:“本将不懂!”
“也不想懂!”
“等你回去后,请转告陛下,我李云飞,戍守着这山河关,是因为这些庶民,是因为这些士兵,和她无关。”
这话其实稍微有点出格。
李云飞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
不过,知道也没说什么离谱的话,就没有往回找补,却不想,这番话惹得易阳勃然大怒。
“好你个李云飞!”
“当真是不识抬举!”
“还妄图搬出这什么破庶民来吸引陛下的注意力,当真是没有脑子!”
“一点脑子都没有!”
“你难道不知道,陛下就要和蛮族的拓拔昊大婚了,到时候,你我机会皆失。”
“若你我合作联手,还可在陛下心中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但你还妄图甩开我,独占陛下的印象,你纯纯的做梦!”
易阳身上气势猛然暴涨:“我告诉你李云飞,在陛下心中唯余下的位置中,你根本竞争不过我。”
“我绝对会成为除了拓拔昊之外,陛下心中最重的那个人。”
“我绝对是小三!”
“而你,撑死了,也只能是小四而已!”
“不过……”易阳恶狠狠的盯着李云飞:“就你现在这拙略的演技,我看你连小四的位置都守不住!”
“你只能是小五,小六,小七!”
“甚至小十几!”
“李云飞,你死了你那条心吧!”
“你永远,也不可能竞争过我!”
残阳如血,洒落在山头,将这山河城南门方向,铺设成一片宁静的红色,将易阳的这番喊话,烘托的如惊雷滚滚。
响彻天际!
回响在每一个耳人中。
回响在天地之间。
回响在荒唐可笑的大虞王朝!
让李云飞看着这几近癫狂的易阳,都失去了斥责的欲望。
这就是朝廷派来的运粮官。
这就是女帝看重的大才!
真是大才啊!
癫狂的大才!
让他李云飞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大才!
于是,李云飞带人拍马离开。
只下了一句话。
“随你便!”
带队卷起尘土,返回了将军府,立即叫来了斥侯。
“严密监视易阳的运粮队。”
“做到每个时辰都来汇报。”
“这易阳癫狂是他的事,但,粮草决不允许有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