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进入腊月末,头天夜里才下了一场小雪。
院儿里的青石板上结着一层薄冰,透着刺骨的寒意。丫鬟小桃就跪在院中,瑟瑟发抖。
“还跪着干什么,赶紧进去,夫人要见你。”
不多时,主屋里有人出来传话,连声催促她。
小桃一抖,着急忙慌从地上爬起,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站好,也顾不得湿滑,疾步往屋子里走。
厚重的锦帘被人掀开,有人从外面进来,带来一阵寒气。
秦烟年微微蹙眉,看向来人。
缓缓扫了一眼,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穿着一身粗布袄子,膝盖处有些湿濡,一看就是刚刚在院儿里跪过。
“你就是小桃?”
院子里的丫鬟多,除了近身伺候的,其他人她也认不全,最多觉得有些眼熟。
“奴,奴婢正是小桃。”
小丫头恐怕是被吓坏了,一听到她的声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忙不迭磕头道:“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偷东西的,实在,实在是……”
话没说完就哭了起来。
秦烟年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别哭,我还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呢。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偷几块点心?”
要说这院儿里值钱的东西可不少,就是那装点心的盘子也比点心要值钱啊。
小桃抬手擦掉眼泪,回道:“奴婢是想把点心带给家里人。奴婢老家就在京城附近,这次雪灾,家里的房子也倒了,我爹和我哥哥嫂嫂都没逃出来。”
“就,就剩下我娘和一个年幼的侄儿。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秦烟年一愣,她刚刚听到是偷点心就隐约有了猜测,只是没想到比她想的还要更惨。
好好一个家,顷刻间就散了。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小丫头吸了吸鼻子,“在城西的城隍庙,不少灾民都在那里避难。”
“你先起来吧。”秦烟年咬了咬唇,随即又吩咐春兰道:“你去准备点吃食,让她给家里人送过去。顺便统计一下我们院儿里,还有多少人老家也受了灾,每人发二两银子,再给点米面。”
“是。”春兰轻声应下。
下方跪着的小桃听到此话,连连磕头,“谢夫人恩典,谢夫人恩典。”
因为这段插曲,秦烟年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她本以为此次雪灾很快就会过去,可看现在这情况,只怕会越来越糟。
而且之前听风青和赵祁昀谈话,朝廷国库空虚,想来是没有多少银钱可以用于赈灾。
她裹着厚厚的披风站在房檐下,手中捧着暖炉,望着院中的梅树发呆。
赵祁昀还没回来,似乎是一早就进宫见太后娘娘去了。
逍遥散的事一旦爆出,恐怕不止朝中,就是民间也会闹得沸沸扬扬。
果然一个朝代若是走入陌路,天灾人祸都少不了。
突然一阵穿堂风吹过,冻得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一旁的春兰连忙道:“姑娘,外面天冷,我们还是进屋吧。”
秦烟年怔了怔,点点头。
…………
赵祁昀从外面回来后直接去了书房。
门外,风青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看他推门进去,众人连忙跟上。
赵祁昀直接走到椅子旁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微凉,但他却毫不在意,一口饮尽。
“主子,太后娘娘怎么说?”
卫书性子急,直接开口问道。
赵祁昀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先坐。”
几人对视一眼,各自在下方找位置坐好。
等了片刻,才听赵祁昀说道:“太后娘娘要把此事压下。”
“什么?”孟元三跳了起来,“主子,这怎么能行?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找回来的账本,难道就这么石沉大海,放过那魏朗晏?”
孟元三为了此事跑了两次意州,自然心有不甘。
“其实这个结果我们一开始也预料到了。”风青语气平静,“主要是这次的雪灾来得太巧。老百姓已经怨声载道,若是让他们知道天家还有位皇子靠着逍遥散这种邪物赚钱,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太后估计也是想到这层,才会作此决定。另外,逍遥散若是其他人弄出来的,太后还有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冒险,但你们别忘了,魏朗晏可是她的亲孙子。”
风青的话一说完,孟元三也只能愤愤不平地重新坐下。
几人又将目光移向赵祁昀。
半晌,风青又问道:“不知道四殿下魏朗月怎么说?”
逍遥散这件事对魏朗月的影响应该是最大的,毕竟他还想着靠此事扳倒魏朗晏。
赵祁昀一只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半个身子都压了过去,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桌面,“他本打算让人直接在朝堂上言明此事,把事情挑破。”
“万万不可!”风青厉声道,“他若这么做,那主子就会被架在火上,没准儿陛下和太后还会记恨上主子。”
赵祁昀平静道:“所以我告诉他我另有办法。”
“有时候似是而非的流言更恐怖。陛下已经下旨让魏朗晏全权负责此次赈灾事宜,用意也很明显,他想让这个儿子在此次救灾中积累民心,然后顺势立他为储。”
“你们说若是魏朗晏把事情搞砸了会怎么样?尸横遍野,到处都是人间炼狱,这个时候在传出逍遥散的事情,不用我们动手,流言就能毁了他的帝王梦。”
“主子……”
相比于其他两人的激动,风青更显悲痛,忍不住又唤了一声,“主子,难道非得如此?”
赵祁昀勾起唇角,“风青可还有更好的主意?”
风青一顿,张了张嘴,又停下。
赵祁昀叹了口气,“其实你很明白,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残酷,但对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而且,赈灾一事,在缺少国库支撑的情况下,即使我们不动手,魏朗晏能做得也很少。这些老百姓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可是要毁掉他的名声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风青急道。
赵祁昀却漫不经心道:“风青,皇权的更替本就是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