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舟的神色说不上是何意。
他扭头看向前方,对外头的车夫吩咐道:“.......回府。”
车帘外顿时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启动。
霍衍舟这才回过头来,对上自己母亲焦急又担忧的神情,默然开口道:
“.......郡主是自幼便身子骨不好,不是突然生病,对婚期应当不会有什么影响。”
霍大夫人是真的震惊。
她这是头一回听说朝霞郡主身子骨不好的事,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但她也没亲眼见过,也不知道这不好,到底是不好到什么程度。
她几番张口,欲言又止。
最终勉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这可是皇亲,郡主娘娘啊,他们霍氏祖坟冒青烟才能攀上的大好姻缘。
霍大夫人喃喃道:“无碍,郡主身份尊贵,在宫中娇养长大,难免身子骨弱些,等嫁到咱们家,母亲好好给她调养一番.......”
但今日这郡主和太后,她知晓肯定是见不上了,只能作罢。
马车摇摇晃晃。
霍大夫人再次笑起来,笑叹道:“算了,这见面礼,等郡主过门的时候,母亲再亲手给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便将那传家宝,准备又塞回去。
不知是心绪不佳、还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她那包袱忽地落到脚下,里头的东西咕噜噜滚出来,落了一地.......
霍衍舟余光一扫,垂眸看向滚到脚边的一个人形状的布偶,缓缓俯身,拿起来一看。
上头竟写着他的名讳,以及生辰八字。
他目光移动,看向母亲正着急的往包袱里塞的,同样是一个布偶人.......
霍衍舟神情一怔,缓缓看向手中的这个。
看清上头写的什么,他忍不住皱眉念出声:“金榜题名,福禄双全,姻缘顺.......”
还未念完,对面的霍大夫人神情一急,顿时伸手一把抢了回来,“小孩子家家的,看这些做什么。”
霍衍舟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缓缓抬眸看来,语气不明的开口问道:
“母亲,你这是干什么。”
霍大夫人神色闪烁,莫名有几分心虚。
“给你祈福的......你不懂,别管这么多。”
霍衍舟神色微暗。
方才母亲往包里塞的那个布偶人,虽只是这么匆匆一眼,他并未完全看清。
但也足以看出不同,那个布偶人制作得十分潦草,丑陋至极,上头还扎着密密麻麻的小针,写满了字迹......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看到有一个姜字。
霍衍舟彻底沉默下去。
他知道,那上头必然是某人的名讳和生辰八字,以及跟他方才看到的那个属于自己的布偶人,完全不同的“祈福语”......
车厢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剩马车行驶的咕噜声,在沉默的母子俩之间回荡。
良久,一道带着轻叹之意的声音响起:
“母亲,既然婚约都已经退了,再拿着人家的生辰八字,是否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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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如初第一时间出宫,一场殿试过了十几日,不知桂花她们如何,她一心着急先回家,没瞧见自家马车,便先上了周氏的马车。
从午门前着急离开的她,压根不知道,自己与匆匆到此寻她的肖女官,正好擦肩而过,也让还在清泉宫跪着的若愚,失望不已。
此时此刻,姜如初与周长济共乘一车,二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怪异。
沉默许久,某人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周师兄,应该是山长大人告诉.......”
“我的确,看过你的院试文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姜如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周长济的“坦白”,她瞬间抬头看去。
狭小的马车内,她就在对面注视着他。
周长济神色中忍不住闪过一丝不自在,但他可不想她误以为老师厚此薄彼,悄悄在背后跟他评论她的文章。
他低声解释道:“不是老师,她从来没跟我这个弟子说过农商坊市的详细。”
所以,就是他自己。
姜如初闻言欲言又止,
默然一瞬,她莫名想起之前周灵说过的话:大堂兄书房中,都是你的文章字帖。
如今,她总算明白“都是”二字的含义。
连那么多年前的院试文章他都.......怕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所有文章,他都了如指掌。
姜如初哑然一笑,打趣道:
“师妹我从里到外,所思所想,在师兄你的这里,怕是早已都无所遁形。”
周长济闻言猛然咳嗽数声,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耳根却悄然一红。
姜如初见状笑容一顿,这才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从里到外.......
她张口想要解释,又意识到特地解释似乎更显得欲盖弥彰,于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空气莫名凝滞一瞬。
片刻之后。
周长济清了清嗓子。
其实也没有了如指掌,她一直在进步,每一年的变化都是莫大的,再看她从前的文章,与现在的她,都是截然不同。
他看向对面的人,正色道:
“.......那也是因为,姜师妹是个值得让人重视的对手,事实也证明了我的远见。”
可他从耳根到脖颈儿都是通红一片,醒目十足,即使他再如何正色,也遮掩不住。
让人实在无法忽视。
姜如初看了一眼,随即垂眸看向地面。
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做周师兄的对手,真是让人忍不住汗流浃背.......”
很快,周氏的马车就到了姜府门前。
姜如初掀开车帘,从里面钻出来,匆匆忙忙的拱手作别,告辞一声。
随即掉头就往门口走去,连一句请人进去喝茶的客气话都没说一句,都不像是搭了别人家马车的人。
那冷漠又无情的背影,看得马车外的急峰愣了又愣,回头看向刚探头看来的自家郎君。
“大郎君,咱们这是被嫌弃了吧?”
周长济闻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向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莫名的,他却看出几分慌乱之意.......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无声一笑。
而这边姜如初快步进门后,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她竟悄然松了一口气。
还未来得及整理心情,她便骤然被告知家中早前几日便收到,一封凤台县的来信。
她拆开一看。
信是她母亲写的,里面只写了一件事:姜老太爷病重垂危多月,一直吊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