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重生后她抢了前夫的铁饭碗》 第520章 贡士学舍 有人遗憾道:“可惜没酒啊,不然咱们这些人,可要好好的痛快喝一场。” “正是,只能以茶代酒,咱们这也算共患难一场吧?不能痛饮一番,还真是可惜了。” 在场的许多人都感慨没酒。 毕竟往前细数几十年,哪年的贡士能像他们一般,可以在这贡士学舍待上这么久,这样一想,还真是难得的缘分。 但这个动人的时刻,总有人那来自骨子里的功利心无法撇开,本能不忘攀个交情。 “共患难一场,以后各位入了官场,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大家可得互相照拂啊!” 姜如初与周长济二人,此时也在人群里,没办法,大家嚷着齐聚庆贺,单他二人不来,就显得太过目中无人。 此时二人无声的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虽无奈,但姜如初对周围接连上前,纷纷向她以茶代酒表达敬意的人,还是不免说两句场面话,然后一饮而尽。 不过一会儿,她就喝了满肚子的茶水。 今日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不管高低,将来大小都有个官职。 众人说起这些场面话来,也是情真意切,恨不得当场就认个亲盖个戳。 “对啊,各位同科将来定然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咱们有这份情谊在,定是不同的......” “对,各位同科,咱们这缘分难得啊,咱们可算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了吧?” 听到这一句,众人一怔,瞬间哈哈一笑。 周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提醒道:“什么兄弟,你这话,把两位女郎放在何处?” 在场九十四位贡士中,除姜如初之外,还有一位排名十分靠后的年长女子,也在其中。 方才说那话的人闻言,连忙看向边上的姜如初,笑着讨饶:“是在下的错,在下的错,在下口误.......” 他朗声改口道:“姜贡士,经此一遭,咱们这些人,都算得上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以后可要多多照拂啊。” 姜如初笑着举起茶杯,以示回应。 在场的贡士,有些是只知埋头苦读的读书人,尚还涉世未深,心性纯直,当场便有不少人忍不住动容。 有人真心,有人假意,真真假假,不管如何,当下大家互相笑着以茶代水的时候,却都是带着笑容的。 有人意气风发的朗声道: “将来大家遍布四方为官,不管身在何处,一定要做出一番功业,才能不负今日!” “正是!建功立业,才能不辜负多年苦读,不负今日所遭受的一切。” “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有人摇头晃脑,开始吟起诗来。 这时,周围接连上前以茶代酒的人中,出现一个让姜如初忍不住神情意外的人。 左世才举着茶杯,只能看到红透的脖颈,就像是不想过来,却又不得不走这个过场。 他埋着头走到姜如初面前,茶杯举过头顶,磕磕巴巴的说道: “恭贺姜贡士,左某......自愧不如。” “当年年幼......大家都是同乡......以后官场上,还望互相照应。” 按理说,大家的确都是平陵府的同乡,他说这番互相照应的话,也不算奇怪。 但当年姜如初在他姑父的府上,他还给她使绊子,二人可是曾有龃龉,他提同乡这二字,只能是适得其反。 姜如初神情怔愣一瞬,瞬间便明白了这少年的言下之意,什么自愧不如,互相照应。 他的这番话,只是想让她不要怀恨在心,毕竟官场上可以少个朋友,但若是多个敌人,那可就是非常的让人头疼。 这个少年才十几岁便即将高中进士,这么年轻就能做官,不论官职高低,将来的前程都不可预估,定然能大有所为。 他会担心她报复,也符合人之常情。 姜如初瞬间失笑,举杯回道:“左贡士,大家都是同乡,只要你将来为官正直,在下也很乐意与你互相照应.......” 面前这少年明显一愣,终于抬眼看来。 左世才几番欲言又止,刚想要说什么...... 正这时,贡士学舍的大门忽地被踢开! 发出哐当一声重响,两队面沉如水的禁军侍卫,突然出现在门口,如修罗降临。 瞬间打破这片热闹。 众贡士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惊愕回头。 门口的两队禁军侍卫,当先一人几步上前,厉声喝道:“在场的谁是左世才?赶紧站出来!” 才刚经历了舞弊一事,突然又看到这些印象无比深刻的禁军侍卫出现在面前时,众人立马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 无数根手指,纷纷指向同一个方向,指向姜如初,身旁的那个呆愣的少年。 此时,被无数根手指指着的左世才神色一紧,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往前踏出一步。 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道:“不知几位军爷,有何事寻在下?” “你就是左世才?” 当先那位禁军侍卫两眉倒竖,一眼就看到站起来的他,当即迈开大步走过来。 一边走一边厉声道:“左世才,你的试卷有异,涉嫌串通九方氏,科举舞弊.......” “随我们前往大理寺,配合核查!” 对面的左世才,在听到舞弊二字的那一刻,神情瞬间惊愕一片,倒退两步。 朗声辩道:“我没有舞弊,我的试卷明明都已经经过重新阅卷,你们没有证据!” 上前的那个禁军侍卫沉声道: “你有没有看过那份观风题心中难道没有数吗?你的同伙皆供认不讳,将你的名字招供得清清楚楚.......” “舞弊名单上的名字,就是证据!” 后方的几位禁军侍卫快步而出,不管呆楞在原地的左世才如何惊愕,如何的失魂。 一把擒住他,就往外走去。 看着这一幕,后方的贡士们都吓坏了,一个个像鹌鹑似的,再也没有方才的意气风发。 大家吓得魂飞魄散,这才明白,只要没到殿试定功名那一刻,一切都不算尘埃落定! “完了完了,原来还没查完......” 方才所说的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众人当即全部抛诸脑后,人人看着对方,都生怕对方下一瞬就同样被抓走,然后牵连自己。 众人脸色难看,当即作鸟兽散。 后来的几日,学舍的贡士们谁也没有再相聚的闲心,一个个战战兢兢度日,生怕哪一日又有禁军侍卫来抓人。 众人焦急苦盼,寝食难安。 终于......终于等到了确切的殿试之期。 —————— 感谢宝子们支持,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爱发电,感动,写,我写,我使劲写! 第521章 否极泰来 此时已是五月初五,距离上一次殿试过去,已经足足过去十日。 众人可谓是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了确切的殿试之期,正是明日。 姜如初也松了口气,再不开始殿试,她腿上的伤,就又该复发了.....这里的人仍是贡士,身有功名,学舍的人也不敢怠慢。 这两日好在学舍有请医官来给她诊治,不然她的伤又该要杵拐才行...... 此时此刻,重新阅卷自然也已经全部完成,具体榜单,他们这些被困在学舍里的苦命人自是不知晓详细。 但明日就是殿试,当天夜里,贡士学舍就进来了不少新的贡士,正是新录取的贡士们,加上他们这里的九十三人。 刚好再次凑满一百八十人。 令姜如初无比意外的是,她竟然看到一个大熟人......正是寇伟,寇郎君。 寇伟一进门,目光就在人群里搜寻,一眼就看到了一脸意外的她。 他顿时露出一个端正的笑容,大步流星的朝这个方向走过来,刚刚走近。 拱手就是一礼,笑着道:“姜女郎,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再见面了吧?” 看到他也是这一批贡士之一,姜如初实在既意外又惊喜,忍不住道:“你竟也在名单之上,你的赋题不是.......” 听寇伟解释一通,她这才知晓,原来是因为那套观风题押中两道题的缘故,这次再阅卷,内阁几位大学士便将两道题剔除了。 “押中的不是一道算题和那道赋题?这两道题都直接剔除了,我那道押错韵的赋题,自然也不算其中.......” 前几日他离开盛京的时候,让姜女郎给他看榜,还曾玩笑说,要是他走了狗屎运,万一得以上榜,一定插上翅膀飞回来。 现下,可不就成真了?他因为心情郁闷,返家的路程才刚刚走了一半,得知重新阅卷的消息的时候,当即便立刻调转马头! 寇伟深深的笑叹一口气道:“没想到啊,竟真的让在下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不想,听完缘故的姜如初,脸上的惊喜却一顿,神情闪过一丝古怪。 “寇郎君,你的意思......外头知晓的重新阅卷的原因,是因那套观风题押中了两道题?” 寇伟神情一顿,有些不解。 “是啊,都说是这套观风题押中了两道题,且传阅面积太广,已经影响到阅卷结果,所以朝廷这才决定重新阅卷。” 姜如初皱眉:“没有任何关于那日殿试上的事传出去吗?也没有任何舞弊的流言?” 寇伟神情怔愣一瞬,喃喃道: “似乎也有,有人说是因为殿试的时候有一位贡士当着圣上的面,告发有人舞弊,听闻似乎还牵扯了九方氏.......” 但这只是零星几人在传,且太过离谱,便也没有多少人相信。 他顿了顿,神色惊异道:“难道当真是发生了舞弊之事,才导致的重新阅卷?” 姜如初沉默了。 她和其他的贡士被关在学舍里,另外的涉嫌舞弊的那些贡士,不是在大理寺就是刑部,现下定然还未彻底定罪。 她又问道:“可曾听闻九方氏那边有什么动静?可曾听闻有人被抓?” 寇伟神色一惊,虽然她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连续的几个问题,已然昭示着什么。 “没有听说有人被抓,但听说九方侯爷十日前就被请进宫中,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不然,外头也不会有流言扯到九方氏。 他补充道:“对了,听闻杨家三代都有人被请进宫中,不过没两日就回来了。” “好像是因为杨大学士阅卷不力,说是还有泄题的嫌疑,但现下也还没有定罪......” “我等也不敢妄言。” 寇伟打量着一脸凝重的姜如初,神情也忍不住几番失色,瞬间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了姜女郎,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难道真的是九方氏和杨氏有人舞弊?!” 姜如初默了默道:“杨大学士是主考官,重新阅卷这样的大事,不管有什么纰漏,会牵扯到杨氏很正常,有没有舞弊却不好乱说。” 至于九方氏.......以及那些涉嫌舞弊的贡生,到此刻都还没有定罪,这件事肯定还在查办中,此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扯出一个笑容,安抚道: “寇郎君,此事你就别追问了,知道太多对你我也无益处,明日的殿试才是要紧事。” “恭喜你,否极泰来,榜上有名。” 姜如初拱手一笑,真心实意说道。 知道其中利害,寇伟闻言用力点头,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再次恢复喜悦之色。 “还得多谢姜女郎,你可算是我的福星,多亏你,我才没有买那份观风题,会试最后一场的时候,要不是你出言相劝.......” 他当时心头颓然,怕也早就放弃考试,又哪来的这番好运,可以否极泰来。 “总之,多谢姜女郎。”寇伟一脸认真。 姜如初扬起一个微笑,摇了摇头。 “这都是寇郎君你自己,行得正坐的端,做人又讲义气,还善于听人劝,与我这个就随口说了两句话的人,可没有关系。” 兴许这就是上天,对君子的偏爱。 她在贡士学舍被关了这么多天,消息闭塞,对外界的事半分也不知晓,此时此刻,便拉着寇伟,打探个不停。 东南方溃堤,淹没十几个州郡的事,现下朝廷正在紧急处理,据说户部侍郎崔观语带着工部的几位得力官员。 前些日子已经启程前往,准备抢修堤坝。 眼下各地州府的重要官员,正在全力处理赈灾事宜,陛下和太后早已焦头烂额数日。 “你别说,我回平陵府这一路,居然也能瞧见零星的流民,他们竟已走到此处.......”寇伟忍不住皱眉。 姜如初也眉头紧锁,全州、富州一带,离盛京将近两千里,离他们平陵府也一千多里,这些流民要走过来,没有三四个月都不成。 可见,东南方的洪涝成灾之前,就已经波及到百姓身上,至少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但直到今年四月,盛京才收讯息...... 姜如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522章 殿试开始 姜如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而现下,朝廷还要忙着处理科举舞弊之事,还要收拾九方氏和朝中这些世家蛀虫...... 这么多的大事堆在一起,姜如初都不知道,明日殿试,陛下还有没有空闲亲自监考。 舞弊还没有定论,外头也是众说纷纭,但大多都不知晓九方氏与此有关,更不知晓向平殿中告发的详细....... 至于向平师姐,在学舍中的这些日子,姜如初想了很多关于她的事,这才发现,其实从很早很早开始,就已有端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姜如初仔细一回想,她对她的那种莫名的感觉,似乎从她投效九方氏时候...... 不,准确的来说,从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那是一种有才之士独有的桀骜自信之色,这样的人最是不驯,又怎么会愿意奴颜婢膝,侍奉旁人,不合常理。 向平的言行,与她这个人不匹配。 所以姜如初才一直莫名觉得,她是有大才之人,绝不会愿意做人侍妾,更不会愿意走旁门左道来获得功名。 她猜测过,她是否有难言之隐....... 而现下的一切看来,她从接近九方氏开始,的确就是早有预谋,而且,她能花这么多年的时间蛰伏,还拖这么多的考生下水。 直到殿试时候有机会面圣,拿自己的前程和性命为赌,不顾一切的只为举证九方氏,她与九方氏之间,一定有仇。 姜如初猜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仇,但一定是那种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九方氏横行多年,两朝皆是权势滔天,践踏过的门户不知凡几,仇家和对家怕是多到都数不过来,向平若是其一,也不足为奇。 一夜很快过去。 终于再次到了殿试。 一大早,姜如初与一众贡士们的流程,除了学习进宫的礼仪和规矩,上次已经学过,此次就减免这一道流程。 还有公服和三枝九叶冠,上次被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再次穿上,众人都嗟叹不已。 其他的与上次几乎相差无几,寅时不到,他们还是照样提前到午门排队等候,同样也要经过礼部搜检....... 然后再次从东掖门入宫,经端门、承天门、和太和门,经过上一次波折后,这次大家屏息凝神,更加胆战心惊几分。 但对姜如初来说,这一次最大的不同,是她这个第二名,和第一名的周长济,分别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向师姐告发舞弊那一日,前方的贡士能吓到腿软倒地....... 这个位置毫无遮挡,姜如初随意抬眼一扫,就看到前方引领的礼部诸位大人,这些大人们一丝不苟,脚下步伐威严。 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这样近的距离,怕是连皇帝陛下沉怒的脸色都能看清,不被吓到腿软才怪。 姜如初深吸一口气,埋头按部就班前进。 随后与众贡生再次在丹墀前整齐列队,两列整整齐齐的队伍,等待皇帝驾临。 不过让众人诧异的是,就在这等候的期间,竟又有一人前来参加殿试....... 看到霍衍舟,在两个太监的引领下,从宫内的方向缓缓而来,随后站到队伍的最后方的时候,姜如初神情忍不住一动。 后面的贡士们也都一脸惊异。 其中一位太监走上前去,对着礼部侍郎游大人微笑着说道:“游侍郎,霍衍舟之事现已查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奉陛下之命,霍衍舟可以继续殿试。” 游侍郎皱眉道:“那不知,他在会试中算是什么名次?” 他面前的太监摇了摇头,“陛下只说让他保留贡士功名,可以继续参加殿试,其余的杂家不知,你等也无需多问。” 游侍郎闻言目光惊异,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能这样行事的,忍不住眉头一跳,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点头。 “既是陛下之命,臣等遵命。” 姜如初与这些站在最前方的贡士,将前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神情都是十分意外。 她甚至听到身后有人蚊蝇似的嘀咕:“好厉害的手段,不愧是未来的郡马爷......” “肯定是太后娘娘......这要换作咱们这些人,哪还能回得来......” 前方游侍郎皱眉回头,疑惑的眼风扫来,所有蚊蝇声瞬间消失不见,恢复诡异的死寂。 随后更让众贡士诧异的是。 这次殿试,皇帝陛下没有亲自来监考,题目依旧是他出的,只是派礼部几位大臣以及都察院的几位御史,前来监考。 这样的安排,果真被姜如初猜中,可想而知,朝廷近日有多么的焦头烂额....... 虽不像上次皇帝驾临一般,文武百官在旁那等排场十足,但周围的禁军侍卫却增加了不止一倍,乌压压的人群,格外压抑。 而此次殿试,也不在太和殿,就在这太和门的广场上,设立殿试考场。 随后时辰一到,钟鼓楼上敲响大钟。 一百八十一名考生分布在广场上,每个人之间的距离都能有数人宽,四周皆是手持利刃的禁军侍卫。 正前方就是礼部和都察院一众官员。 每个考生身上都能有无数道视线,宽敞明亮的广场之上,四周都是目光,这次真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谁也不敢舞弊。 钟鼓楼大钟再次敲响,这次,是前方的礼部官员开始分发试卷。 考试正式开始。 殿试题目是皇帝出的,只有一道策论题。 毕竟眼下正是东南方天灾,这些日子,许多贡士都猜测过此次陛下的策论题,怕左右都逃不开赈灾济贫等策论题。 连姜如初自己,都如此认为,她还特地看了不少往年赈灾的事迹,以及各种赈灾的具体措施和手段,她心中甚至都打好腹稿。 而此时,在看到题目的那一刻。 让姜如初实在意外,意外至极,因为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次的策论题,竟是关于大兴农商坊市....... 题目:论农商坊市之建,以利国裕民策。 第523章 太过熟悉 题目:论农商坊市之建,以利国裕民策。 看到这道题目,姜如初愣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因为这道题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年院试,她那篇不着地的农商策,有幸得到当时的学政方大人的赏识,他力排众议,得以让大同县成为第一个试点。 而大同县的那座农商坊市,从建立至今,也已过去四年,早已是今时不同,并且也已经初见成效,成功带动一方发展。 陛下在此时出这道题,很显然,他应当是有继续大兴农商坊市的意图...... 这个想法本就出自于曾经那个天真又一腔热意的自己,姜如初当然无比熟悉。 正是对此太过熟悉,她才迟迟不敢下笔,因为她深深的明白,大同县的试点能成功,不知经历多少与当地世族和商户的缠斗。 还要多亏陈山长在大同县的绝对威信和绝对的号召力,以及云川书院众弟子的支持,当地富商畏惧她,而百姓信赖她。 可即使陈山长一呼百应,她也花了一两年的功夫,才彻底让农商坊市站稳脚跟。 姜如初想起去年她离开云川书院的时候,那时的农商坊市虽然已彻底算是站稳,明面上的阻拦的确已经没有。 可暗地里的打压和限制却还是不少。 一座只属于农人的坊市,要想长久的生存下去,真正的站起来,何止是难啊...... 听着四周整齐划一的磨墨声音和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及四周巡视的禁军侍卫身上,铠甲在动作后发出的沉闷撞击声。 姜如初忍不住悄然叹出一口气。 若是让当年的那个她来下笔,兴许她洋洋洒洒,又能再写一大篇,还能再冒出无数个更有意思的天真想法。 可现在的她,已经明白太多太多...... 太和广场的边上,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从她身上缓缓扫过,再扫过周围另外几人。 一堆人锦衣华冠,面色威严。 正是皇帝和太后领头来到此处巡考。 南壁最尊贵的两个人皆在此处,身后不仅有明月公主和朝霞郡主随侍,还跟着一堆神色各异、目光打量的重臣。 一堆人浩浩荡荡,却悄无声息,只静静的打量着前方这一众,正在奋笔疾书的考生。 看到正在沉稳作答的霍衍舟,以及正一丝不苟的磨墨的周长济,还有此时莫名没有任何动作的姜如初....... 素和成朗的眸光一闪,出声道: “母后,您看,幸好儿臣及时查清霍氏子乃是清白的,准允他继续考试,不然这样的人才,可就要白白再蹉跎三年.......” 一旁的崔太后脸色算不上好看,冒着寒光的视线,一直落在对面霍衍舟的身上。 闻言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淡淡道:“皇帝惜才之心,哀家很是欣慰。” 素和成朗扭头看来,“母后,儿臣还以为,您是有意不想让霍氏子今年下场,想让他再磨砺三年.......” “还以为,您会责怪儿臣。” 崔太后抬眼迎上自己儿子的视线,笑容里什么也没有,连笑意也没有。 “你才是这一国之君,只要皇帝公平公正,不藏私心,哀家有什么理由责怪你。” 她缓缓回头,看向那个正作答的背影。 “这霍衍舟确有状元之才.......” “不过,此子心性过傲,哀家让他再磨砺三年不假,也是想磨磨他的性子,现在的他,确实担不上这份状元之才。” 说罢,崔太后伸出一只手,一旁的小太监立即十分有眼色的上前接住。 “哀家乏了便先回宫,这些日子也辛苦皇帝了,宫中还有这么多事,以及人等着你处理.......你也别耽搁太久。” 崔太后眉心带着愁绪,轻言嘱咐两句。 素和成朗恭顺道:“儿臣明白,母后操心了。”随即和身后的明月公主同时行礼, 齐声道:“儿臣恭送母后。” 点了点头,崔太后抬脚便走,朝霞郡主默默行礼作别,跟在太后的后面,后头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也迅速跟上。 身后的仪仗顿时少了一半。 明月公主看着远去的太后背影,走上前一步,扭头奇怪道:“皇兄,母后刚才的意思,是在说,霍衍舟不配做状元?” 这可是她亲自为朝霞选中的郡马,按理说,她应当巴不得霍衍舟做状元才对,可她方才的意思,怎么感觉好像在打压他。 素和成朗无声一笑,轻声道:“是她认为,我肯定不会点霍衍舟做状元......” 所以顺势如此说。 又或许,她也是想要给这个,胆敢不遵从她的意思,不受她摆弄的人,一个教训。 明月公主收回视线,皱眉道: “前两日,不是母后自己说的绝不插手殿试之事,怎么这会儿功夫,皇兄你要点谁,或是不点谁,她又安排上了。” 素和成朗神情不明。 “她不是向来如此么......”总是试图掌握一个人的所有,喜欢摆弄别人。 此时正在作答的众贡士,已经有不少人留意到身后的动静,皆是神情一凛,身板挺得比那木板还要直。 身后正看着他们的,可是一国之君! 众人一动不敢动,甚至不由自主凝神,一个个的都拼命的拿出自己最好的仪态。 而此时的姜如初,毫无所觉。 正愁眉不知从何处下笔的她,一只手轻抚额头,另一只手正无意识的用毛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自己的头。 她正凝思,忽的余光中出现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意识到身后是谁,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姜如初迅速冷静,止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看向自己面前还没有落下一个字儿的试卷,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身旁这片明黄色的衣角消失。 姜如初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郑重,经过方才这一下,她脑子里本来混乱的思绪。 突然就有了思路和方向。 她身子一正,迅速动作将方才磨好、此刻已经有些干涸的砚台重新添了一些水,麻利的赶紧再研磨几下....... 第524章 不是优势 姜如初明白,这道题对她来说,不是优势。 虽然农商坊市最初的确是出自她的农商策,但她当年的想法根本不切实际,各种策略完全不落地,现在再看,简直是纸上空谈。 论如何制衡世家和商贾。 今日在场的考生,谁都能侃侃而谈两句,甚至周长济这样的世家子,从小耳濡目染,更是比她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姜如初也知道自己也不算一无是处,她唯一比他们占便宜的,就是她曾经更加的贴近百姓,更加的清楚农商坊市的建立过程。 她要作答,只能“朴实无华”。 姜如初当即提笔蘸墨,开始书写。 “臣闻《周礼》有司市之职,管仲设轻重之法,皆以通商惠工,阜财足食为先,今本朝欲兴农商坊市........” 不知不觉,小半日就过去了。 此时,回到清泉宫的崔太后,沉着一张脸,明显带着怒意,坐在尊位上。 任由朝霞给她顺气,半晌不发一言。 朝霞郡主柔声安抚:“母后,您就别气了,小心气坏身子,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此举,也的确是惜才之心.......” 崔太后闻言轻叹一声,手上的念珠发出不疾不徐的声音,仿佛能安定人心。 “前两日哀家才刚说绝不插手殿试,他就来这一出,他是惜才,还是故意跟哀家作对,这可不好说。” 她露出一个难以言说的神情。 淡淡道:“不过哀家也不是气他,皇帝终于长大,有了逆反之心,不再只会沉溺那宸妃......” 但他如此行径,便以为她会生怒么,就算此人只能得个同进士,将来能去哪里,官至何位,不也是她一句话的事。 不过是不痛不痒的一击。 崔太后幽幽一叹,皇帝的手段,还是太过稚嫩,如此这般,她何时才能真正的放心....... 朝霞郡主神情了然,轻声道: “所以母后,气的是另一个人。”即使陛下准允他可以继续参考,霍衍舟本也可以,选择今年不下场。 崔太后哼笑一声,眉心一动, 沉声缓缓道:“这个霍衍舟,哀家当真是错看他了,还以为他是个懂得权衡的.......” 皇帝今年这般煞费苦心,明显就是想点周氏子为状元,更何况此子才华不在他之下,还有以周太傅为首的一众文臣在后。 “他难道不知道,今年他若下场,必然不可能得到状元,这个霍衍舟,难道不明白哀家让他下一次再考的用意吗......”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 皇帝今年这般大刀阔斧一通,削弱吴杨以及众多世家,不就是想要扶持周氏,这点稚嫩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若九方氏再一倒,周氏便是如日中天....... 崔太后碾动念珠,神情不定。 朝霞郡主摇了摇头,她也是头一回,如此难以看透一个人,霍衍舟此人实在让人不解。 母后安排他三年后重新再考会试,不仅能身正名清,名次也是堂堂正正,不容置疑。 他若得个大三元,岂不是能名震朝野? 而此时此刻他选择下场,不仅得到状元的胜算小,还要背负许多关于他舞弊的质疑,甚至他会试的名次都稀里糊涂。 更还要惹得太后不悦.....怎么想,霍衍舟此举,都是愚蠢至极的下下之策。 “儿臣,也实在不明白。” 朝霞郡主喃喃道:“事已成定局,母后就别伤神了,也许他有不得不下场的理由......” 崔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缓缓道:“若不是为你,哀家何必为他操心这么多。” “这样也好,此人心性不好掌控,正是需要多磨磨的时候,他自己选择的路,便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话头一顿,她皱眉询问道: “这都已经快到午时了,今日宸妃怎的还没过来?耽误祈福,哀家可要拿她是问。” 因着东南方天灾一事,这些日子,崔太后便让宸妃日日前来清泉宫的佛位前,为天下苍生,祷告祈福。 朝霞郡主一愣,忍不住柔声解释道: “昨夜里宸妃娘娘深夜才归,儿臣瞧着娘娘的确累得不轻,兴许今日是真的起不来。” “母后仁慈,就许她休息一日吧。” 崔太后闻言却神情沉肃,眉头紧蹙。 “我南壁天降大灾,只有日日祷告,才能让神灵看到她的诚心,保佑我南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替天下苍生祈福,岂能有一日惫懒?” 宸妃深受神灵眷顾,若不是钦天监说她是唯一的祈福之人,祈福如此庄严的圣事。 何以轮到她。 朝霞郡主张了张口,只能沉默下去。 “来人,去钟粹宫,请宸妃!” 崔太后一脸沉肃,沉声吩咐道。 宫人顿时领命,快步而出。 南壁的这位太后娘娘信奉神明,诚心之极,人人得知,在有关神灵的事上,她的态度从来都是不容置疑。 尤其宸妃乃是受神灵托梦才得以进宫。 要不是因此,凭她蛊惑陛下,嚣张跋扈的行事作风,太后焉能让她活到现在....... 施若愚也非常明白这一点。 她知道,就算太后那个老妖婆再怎么生气,也绝对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所以今日在实在起不来床的时候。 她干脆选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终于睡到这半个月以来的第一个囫囵觉,刚刚悠悠转醒,一醒来,就刚好听到清泉宫的人,又来钟粹宫的门口催命。 “太后娘娘已经发怒,还请宸妃娘娘快些梳洗准备,随奴婢前去吧.......” 施若愚揉着自己的膝盖,“这老妖婆,天天让本宫去跪,当本宫是铁打的不成。” 有灾厄要她去跪求祈福,有喜讯要她去跪谢还恩,无灾无喜也要跪着祈求平安......总之但凡发生点什么的事,都得要她去跪着。 再跪下去,施若愚就控制不住想发疯了。 而且今日,听闻如初也进宫正在考试,她还要赶在殿试结束的时候,能见她一面呢。 “让人去知会素和成朗一声,今日他若是再不来救本宫的话,我就跟他拼了!” 施若愚咬着牙吩咐道。 身后正在给她梳头的曹桂茹,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娘娘。” 此时太和广场的殿试,正在进行中。 第525章 殿试交卷 此时太和广场的殿试,正在进行中。 姜如初用了大半日的功夫,才终于完成这篇策论,她抬起头来,左右一扫。 明显许多考生都已经答完,但众人都还端坐在位置上,日出答卷,日落交卷,现下尚还未到时辰,也没有人敢提前交卷。 姜如初认真检查一番自己的试卷,没有任何错漏,也没有犯任何忌讳,该避讳的也都避讳了,检查妥当。 然后她便耐心的端坐着,等着交卷。 中途,宫中提供给他们的饭食,听闻是出自宫中御厨之手,是几大筐红绫饼,以及一人一大碗的肉汤。 红绫饼是宫廷特有糕点,模样精巧,是菱花形状,精致得都让人不忍下口,是甜口的,肉汤也是喷香....... 宫中膳食,招待的又是朝廷栋梁之才,虽然安排的膳食要体现皇家体面,但也有严格的制度约束,这样精巧的饼和汤,最合适不过。 其中这不是他们头一回吃宫中的饭食,上一次在太和殿的偏殿里,身有舞弊嫌疑的众贡士,吃的是馔饼茶水这些。 但大家都似乎忘记了当时的饭食是个什么味道,那种境遇之下,每个人都是味同嚼蜡,谁还有心思想这些。 姜如初压根没吃,那时太过紧张,又忧心接下来的境遇,根本没有心思品尝宫中佳肴。 方才吃午饭时,她细品手里的红绫饼,满嘴留香,但她也不敢吃太多,在这里去如厕,可比会试中还要麻烦许多。 因为太和殿威严庄重,若要如厕,还得由两个太监领着,一小队的禁军侍卫跟着,走到旁边另一处宫殿才行....... 一来一回,耽误的功夫可不少,再加上在这露天的广场上,谁稍微有点动作,那都是瞬间一览无遗,引人注目。 所以哪怕这是宫中的饭食,有些人也许这一生就这么一次的机会享受“宫廷待遇”,但想到要如厕,众贡士谁也不敢多吃。 后面的时间,姜如初实在没事做,便又将自己的策论拿起来细读,这一看,她便又觉得自己的废话似乎太多。 一篇文章若要直击要害,便要简短明了,字字珠玑,一语中的......她就这么琢磨着,又删减了许多,缩短了文章篇幅。 最后变成一篇短小精悍的《农商策》。 比起当年院试的初代版,姜如初更满意现在这一篇,没有夸夸其谈,也没有洋洋洒洒的满篇抱负,每一个步都踏踏实实.......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她缓缓露出微笑。 “咚.......咚........” 钟鼓楼沉闷钟声连响两声,代表着交卷时辰已到,前方的礼部与都察院的几位大人,纷纷一凛,齐刷刷站起身来。 游大人清了清嗓子,沉声吩咐一声: “......交卷!” 所有人这才纷纷起身,一起交卷。 姜如初也缓缓站起身来,神情中,都是对着自己已经尽全力的轻松从容。 她已拿出自己毕生所学,剩下的便交给天意,最后能拿到什么名次,她都能接受....... 殿试结束,传胪大典,也就是殿试放榜,就在三日后举行,公布最后的名次。 直到从太和门走出来,姜如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吐出,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身边一同出来的这些贡士,一个个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咱们从上次进宫到今日,整整过去了十二日吧?这怕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有人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感慨道:“是啊,当时我都险些以为,这回是真的完了。” 众人一路走出来,互相感慨一番,不免就顺嘴提到方才的策论题。 “这个农商坊市,在下倒是曾经听闻过,似乎是三四年前,朝中一位侍郎大人提出来的,似乎是姓方?” “你这么一说,在下也想起来了.......” “当时闹得动静还不小呢,听闻这位侍郎大人,当时还只是一个郎中,提出这个农商坊市的想法,还得罪朝中不少人!” “不过看这位方侍郎后来能升迁,想必肯定是成功了,现下看来,还有大兴之势.......” 众人纷纷点头,一路从午门出来,两边都是高高的宫墙,前方领路的小太监一声不吭。 任由这些准进士们,一个个感慨攀谈。 “可不是,在下虽然听闻过此事,但对这个农商坊市所知还是甚少,但自古以来,想要革旧立新,都是千难万难.......” “还好在下对这些,也算有几分见解。” “不知这方大人,怎么想的这农商坊市,将朝中权贵得罪个干净,吃力不讨好.......” 姜如初静静的在队伍的后面听着前面众人的见解,他们每个都即将为官,各有所长,想法也颇有几分独到之处。 与她所想的不差,大家都各有优势。 这时,前方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农商坊市,其实出自一篇唤作农商策的策论,非方大人所写.......” 姜如初闻声瞬间抬头,看向前方那个修长的背影,见开口的当真是霍衍舟,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另一边周长济闻声,也倏地抬眼看他,旋即收回,视线不经意的从某人身上一扫而过。 周围的贡士们纷纷意外道: “农商策?竟不是方大人写的吗,是谁啊,有如此大才?” “对啊,此事我等竟未曾听闻过半分。” 姜如初默默垂眸,当年方大人看中这篇文章,想要拟折上奏,但顾及她年纪尚轻,怕给她招致祸患,并未署上她的名。 她明白其中利害,也感激方大人回护之意,自己无权无势,一旦公布这篇农商策出自她手,怕先招来的不是恩荣,而是杀身之祸。 但当年知晓此事的人不少,至少平陵府那场谢师宴上的许多秀才,都知晓这篇文章。 其中便包括当时,因为输给这篇农商策,棋差一招而屈居第二的.......霍衍舟。 周围的贡士们,纷纷一脸疑问的看向他。 第526章 哪个人才 周围的贡士们,纷纷一脸疑问的看向他。 出声询问道:“如此说,霍郎君应当是知晓,这篇农商策出自何人之手?” 周长济眉心一动,皱眉看他。 霍衍舟淡淡的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却给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回答: “不知道。” 这时旁边的寇伟,却突然回忆道: “在下平陵府人士,倒是似乎听闻过此事,大同县的那座农商坊市,有传闻说,便是出自咱们府城一位秀才的文章........” 他感慨道:“秀才之笔,便能写出此等心怀百姓之作,此人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姜如初忍不住悄然连咳数声,抬头想跟他解释两句,犹豫一番,还是吞了回去。 头一回听到有人夸她是天才,这两个字配在她的身上,她总觉得十分的不适应。 周围的人纷纷恍然大悟,旋即震惊不已。 “这样看来,就是这篇农商策啊?” “这农商策,竟是出自一位秀才之手?不会吧,区区一个秀才啊,竟能有如此眼界?” 周围顿时有人感慨一声。 “经纬之才虽少见,可也不代表没有,更何况此人有如此大才,如今怕是早已不止是区区一个秀才.......” “肯定已是举人,说不定,还来参加会试.....哎,不会在咱们中间吧?” 有人顿时一脸惊讶,目光怪异到处搜寻。 姜如初轻咳一声,默默的加快脚步。 “哪有这么容易?” 有人笑叹道:“四年前的一篇秀才文章,算算这个时间,此人要考到会试,除非一口气全部考过,你们觉得可能吗?” 科举考试,谁能有如此顺畅? 对啊,周围的贡士们纷纷点头,他们中能从秀才试、乡试、会试一次考过的,简直屈指可数,寥寥无几。 即使是眼前这位霍郎君,也是多沉淀了三年,才参加的今年的会试,这中间还波折几生,而且此番会试还不明不白....... 众贡士看他的目光,暗自带着古怪之色。 “这可不好说,能写出农商策的,绝对是个才学深厚的高才,能一次考过乡试、会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说此话的,正是那日贡士学舍中,说出那番建功立业之言的人,名叫蒋怀生。 周围的贡士听他这样说,不置可否。 有人笑了一声道:“你们可别说......要是此人当真能参加今年殿试的话,碰到这道策论题,怕是举如鸿毛,轻而易举吧?” 众人纷纷感慨着点头。 “对啊,当年那篇文章就是出自他手,对他来说,可不就是占尽便宜?” “要是他也参加了这场殿试,怕是对我等都谈不上公平,这才叫真正的得天独厚........” 周长济神色冷漠,闻言终于忍不住出声。 皱眉扬声道:“什么叫做占尽便宜,难道当年的那篇文章不是她写的吗?” “你等也尽可去写一篇惊世之作,只要盖过她的那篇农商策,不也能占到这个便宜?”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周长济抬眼四扫,表情冷冷。 “诸位是否忘了,写这篇农商策之人,那时不过才是秀才功名,不过十五岁.......” 姜如初眼眸一闪,定眼打量他的神色。 “而你等如今可已是即将为官的准进士,若是连这样的便宜都占不了的话,也敢有脸在此谈公平?” 周长济一番话犀利至极。 听得周围的贡士们都纷纷哑然,神情错愕的互相对视一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前方的霍衍舟收回目光,神情不明。 寇伟点头赞同道:“周郎君说得有理,文章是人家费心写的,才学也不是假的,何来的占便宜一说,是我等自愧不如........” 众人神色各异,默默的抬步走出宫门。 这时,有人突然发现了重点。 “哎,周会元,你方才说此人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不过十五岁?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你认识此人?”有人一脸好奇。 周长济神色一顿,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什么也没有说,却更加的验证了众人的猜想。 “周会元不会当真认识此人吧?” “是谁啊,周会元可否与我等说说,当年十五岁,现下最多也不超过二十........” 周长济欲言又止,正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姜如初快步上前,几步走到他的身旁,一把拉住他,远离人群。 “.......是姜贡士。” “哎,周会元,说了再走啊.......” 此时大家也彻底走出午门外,正是各自四散的时候,看到二人齐齐走远。 神情遗憾,但也只能作罢。 有人眼眸一闪,猜测道:“看周会元那义愤填膺的模样,那篇文章不会是他写的吧?” 众人一想,纷纷眼眸一亮。 “对啊!算一算周会元从考秀才到考会试,正是一口气考过,正是这几年光景?” 后方的寇伟收回落在那二人身上的目光,闻声看向说话那人,神情肯定的说道: “这自然不是,都跟你说了,传闻那位秀才是我们平陵府人士,更何况,这年纪与周郎君也对不上,怎么会是.......” 说到此处,寇伟话音下意识一顿。 他心头瞬间闪过一个人影,瞬间再次看向远处那离去的两道身影,目光变了又变。 神色几震....... 周围的贡士听闻他言,纷纷收回猜测。 “说得也是,周会元现下都二十出头好几了吧,这年纪的确不对。” 前方的霍衍舟的目光,还落在某个方向,却突然出声,语气不明的说道: “周长济的话虽无礼,但也在理.......” “一篇秀才之作,若是我等都无法赶超的话,岂不是枉自多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周围的人接连点头,表示认可。 直到看到那两道背影上了马车,霍衍舟这才默然收回目光,静静看向宫门口自家马车。 好半晌,都默然矗立原地。 他头一回如此不计后果的行事,但心头却奇异的,竟没有半分后悔之意。 因为霍衍舟深深的明白,比起输给对方,更让人无法释怀的,是再也没有赢的机会....... 直到霍氏的马车里,探出一张妇人脸。 焦急的霍大夫人刚一探头,便一眼看到自家儿子,当即一喜,出声唤道: “舟儿?!” “这边,快快,往这边来.......” 霍衍舟这才倏地回神,脚下一动。 第527章 轻易不见人 “舟儿,快快........” 霍大夫人远远看到自家儿子缓步走过来,便迫不及待的从马车内钻出来。 伸出双手,一把揽住刚上马车的霍衍舟,满面笑容,眼神流露出心疼。 “舟儿,累坏了吧?考得如何,是不是特别的好.......哎,母亲这问的什么话.......” “我的儿子,那自是从不用担心的。” 霍衍舟被自己母亲拽进马车里,就听她唠叨个不停,又看着她不停的忙活。 始终保持着沉默。 霍大夫人依然笑意连连,赶忙让霍衍舟坐好,立马伸手拿着帕子包裹,将小炉子上煨的汤倒出来。 神情轻松的絮叨道: “前两日听闻你要下一次再考的时候,母亲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脸回凤台,幸好你有惊无险还能参加殿试,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可她不知道,选择参加这次殿试,对自己的儿子来说,他失去的是什么。 听到这一句,霍衍舟默然垂眸。 更加一言不发。 往前是一条未知前路,他也希望,会比那条康庄大道带给他的惊喜,要更多....... 霍大夫人倒好一碗热汤,笑容满面的吹了吹,便递到自己儿子的面前。 见他神情默然,以为他还在计较会试名次的事,虽此事也让她如鲠在喉,但眼下,她也只能暂时先咽下这口气。 她难得十足耐心,微笑宽慰道: “舟儿不必难过,咱们也不必计较这什么会试,反正最后,大家都只有一个名次,咱们要争,就争这最厉害的。” “那些人,不过趁着你身陷囹圄,侥幸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要不是你被陷害,本该是会元,哪里轮到那些.......” 霍大夫人本还强忍着耐心宽慰自家儿子,说到此处,她语气一低,便实在忍不住了。 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个小贱人,要不是趁着你被诬陷,哪里轮得到她威风这一番!” “母女都是贱蹄子,专跟咱霍氏作对......” 霍大夫人只顾骂得痛快,完全没有注意到,面前的自家儿子忽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心一动。 “这小贱蹄子,她本来就该是一百五十名的料子,竟还得意起来了,等殿试放榜再让她现原形,看她还敢威风.......” 霍衍舟听着母亲满口污言秽语,左一个小贱人,右一个贱蹄子,愈发的不体面。 他的眉头逐渐深深的皱起。 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母亲,您可是霍氏的当家主母。” 霍大夫人的声音霎时一顿,低头看到他皱眉不赞同的神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儿子面前口无遮拦。 “母亲我......真是气昏头了,我儿说得正是,咱们霍氏是什么门户,怎么还跟一个破落户计较起来了.......” 简直有失身份。 而且这关头,她怎么尽提那些不开心的。 霍大夫人立马改口道:“你看,母亲我早就说,我儿自有福气,不仅科考顺顺利利,马上还能娶郡主.......” 从她来盛京这短短几日,提起这桩婚事的次数最少七八次,霍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她对这桩婚事满意得不得了,欢喜至极。 霍衍舟沉默着,习以为常。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都上马车坐了好一会儿,车厢却没有半分动作的意思。 “母亲,咱们怎么还不走?” 霍大夫人闻言嗔怪一笑,“急什么,先喝汤,喝完母亲再跟你说.......” 霍衍舟顿了顿,还是默然接过面前的这碗热汤,一口饮尽。 看得霍大夫人直笑着点头,还伸出手给他擦了擦嘴角,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坐回对面的位置上。 笑盈盈道:“做什么要着急走,母亲这好不容易能来宫里一回,还未曾见到郡主殿下,母亲还给她备了礼呢.......” 霍大夫人千里迢迢从凤台县而来,也不是就只是带个人前来,她代表的是霍氏的体面,自然要拿出霍氏的态度。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包袱来,笑容神秘的伸手往里摸了摸,竟摸出一个精巧至极的木盒子出来。 木盒子古朴典雅,肉眼可见的厚重,上头都是繁复的兽纹雕饰,一看里头就是好东西,绝非等闲之物。 霍大夫人看向自己儿子,笑着道: “这可是咱们霍氏的传家之物,这才配得上郡主的尊贵........咱们现下这不是在宫门前,不知可否让人知会郡主一声?” 霍衍舟的视线,从那精心准备的礼盒上移开,对上自己母亲热络的目光。 他知道,他母亲眼下急着送见面礼,自然是迫不及待,急着想亲眼见见朝霞郡主。 霍衍舟默了默,淡淡的回答道: “母亲,朝霞郡主居住在太后的清泉宫,身份尊贵,不是外人随意想见就能见的。” 霍大夫人神色一顿。 “怎能叫随意......你母亲我为此精心准备了许久,还特地找人学了宫中规矩.......放心,母亲绝不会有失霍氏体面。” 更何况,下个月郡主就要进他们家的门,马上就是一家人,她这个婆母,又怎么能和那些外人相提并论? 清楚宫中规矩森严,她解释道: “咱们肯定是要先拜见太后娘娘,再顺势求见郡主,母亲就见见她,说两句话就走。” 听出母亲今日想见郡主一面的决心。 沉默许久,霍衍舟淡淡道:“母亲,朝霞郡主的身子骨不好,轻易不见人。” “咱们回去吧。”他道。 霍大夫人闻言霎时一怔,她还是头一回,听闻朝霞郡主身体不好的事,神情实在忍不住意外,“........郡主生病了?” 她惊讶道:“这郡主怎么突然生病了,下个月就是婚期,对婚事可会有影响?” “.......严重吗?” 霍大夫人连连几问,可见是真的担忧。 朝霞郡主身体骨不好的事,在盛京都是秘闻,霍氏久居凤台县,自是轻易打听不到,她当然就更是一无所知。 霍衍舟的神色说不上是何意。 第528章 是否不妥 霍衍舟的神色说不上是何意。 他扭头看向前方,对外头的车夫吩咐道:“.......回府。” 车帘外顿时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启动。 霍衍舟这才回过头来,对上自己母亲焦急又担忧的神情,默然开口道: “.......郡主是自幼便身子骨不好,不是突然生病,对婚期应当不会有什么影响。” 霍大夫人是真的震惊。 她这是头一回听说朝霞郡主身子骨不好的事,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但她也没亲眼见过,也不知道这不好,到底是不好到什么程度。 她几番张口,欲言又止。 最终勉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这可是皇亲,郡主娘娘啊,他们霍氏祖坟冒青烟才能攀上的大好姻缘。 霍大夫人喃喃道:“无碍,郡主身份尊贵,在宫中娇养长大,难免身子骨弱些,等嫁到咱们家,母亲好好给她调养一番.......” 但今日这郡主和太后,她知晓肯定是见不上了,只能作罢。 马车摇摇晃晃。 霍大夫人再次笑起来,笑叹道:“算了,这见面礼,等郡主过门的时候,母亲再亲手给她,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便将那传家宝,准备又塞回去。 不知是心绪不佳、还是心不在焉的缘故,她那包袱忽地落到脚下,里头的东西咕噜噜滚出来,落了一地....... 霍衍舟余光一扫,垂眸看向滚到脚边的一个人形状的布偶,缓缓俯身,拿起来一看。 上头竟写着他的名讳,以及生辰八字。 他目光移动,看向母亲正着急的往包袱里塞的,同样是一个布偶人....... 霍衍舟神情一怔,缓缓看向手中的这个。 看清上头写的什么,他忍不住皱眉念出声:“金榜题名,福禄双全,姻缘顺.......” 还未念完,对面的霍大夫人神情一急,顿时伸手一把抢了回来,“小孩子家家的,看这些做什么。” 霍衍舟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缓缓抬眸看来,语气不明的开口问道: “母亲,你这是干什么。” 霍大夫人神色闪烁,莫名有几分心虚。 “给你祈福的......你不懂,别管这么多。” 霍衍舟神色微暗。 方才母亲往包里塞的那个布偶人,虽只是这么匆匆一眼,他并未完全看清。 但也足以看出不同,那个布偶人制作得十分潦草,丑陋至极,上头还扎着密密麻麻的小针,写满了字迹......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看到有一个姜字。 霍衍舟彻底沉默下去。 他知道,那上头必然是某人的名讳和生辰八字,以及跟他方才看到的那个属于自己的布偶人,完全不同的“祈福语”...... 车厢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只剩马车行驶的咕噜声,在沉默的母子俩之间回荡。 良久,一道带着轻叹之意的声音响起: “母亲,既然婚约都已经退了,再拿着人家的生辰八字,是否不妥........” —————— 姜如初第一时间出宫,一场殿试过了十几日,不知桂花她们如何,她一心着急先回家,没瞧见自家马车,便先上了周氏的马车。 从午门前着急离开的她,压根不知道,自己与匆匆到此寻她的肖女官,正好擦肩而过,也让还在清泉宫跪着的若愚,失望不已。 此时此刻,姜如初与周长济共乘一车,二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怪异。 沉默许久,某人还是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周师兄,应该是山长大人告诉.......” “我的确,看过你的院试文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姜如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周长济的“坦白”,她瞬间抬头看去。 狭小的马车内,她就在对面注视着他。 周长济神色中忍不住闪过一丝不自在,但他可不想她误以为老师厚此薄彼,悄悄在背后跟他评论她的文章。 他低声解释道:“不是老师,她从来没跟我这个弟子说过农商坊市的详细。” 所以,就是他自己。 姜如初闻言欲言又止, 默然一瞬,她莫名想起之前周灵说过的话:大堂兄书房中,都是你的文章字帖。 如今,她总算明白“都是”二字的含义。 连那么多年前的院试文章他都.......怕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所有文章,他都了如指掌。 姜如初哑然一笑,打趣道: “师妹我从里到外,所思所想,在师兄你的这里,怕是早已都无所遁形。” 周长济闻言猛然咳嗽数声,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耳根却悄然一红。 姜如初见状笑容一顿,这才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什么叫从里到外....... 她张口想要解释,又意识到特地解释似乎更显得欲盖弥彰,于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空气莫名凝滞一瞬。 片刻之后。 周长济清了清嗓子。 其实也没有了如指掌,她一直在进步,每一年的变化都是莫大的,再看她从前的文章,与现在的她,都是截然不同。 他看向对面的人,正色道: “.......那也是因为,姜师妹是个值得让人重视的对手,事实也证明了我的远见。” 可他从耳根到脖颈儿都是通红一片,醒目十足,即使他再如何正色,也遮掩不住。 让人实在无法忽视。 姜如初看了一眼,随即垂眸看向地面。 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做周师兄的对手,真是让人忍不住汗流浃背.......” 很快,周氏的马车就到了姜府门前。 姜如初掀开车帘,从里面钻出来,匆匆忙忙的拱手作别,告辞一声。 随即掉头就往门口走去,连一句请人进去喝茶的客气话都没说一句,都不像是搭了别人家马车的人。 那冷漠又无情的背影,看得马车外的急峰愣了又愣,回头看向刚探头看来的自家郎君。 “大郎君,咱们这是被嫌弃了吧?” 周长济闻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向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莫名的,他却看出几分慌乱之意.......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无声一笑。 而这边姜如初快步进门后,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她竟悄然松了一口气。 还未来得及整理心情,她便骤然被告知家中早前几日便收到,一封凤台县的来信。 她拆开一看。 信是她母亲写的,里面只写了一件事:姜老太爷病重垂危多月,一直吊着一口气....... 第529章 给她收尸 姜如初刚回到家中,率先迎上的就是喜极而泣的桂花,以及几个同样眼中含泪的侍女。 还有大松一口气的阿大几人,以及站在他们后面,情不自禁也露出一个微笑的袁非月。 众人见她终于回家,纷纷围拢上来,一个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最后只有桂花一下扑到她的怀里。 哽咽出声:“女郎,你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急死了.......” 姜如初这才知道,自从她第一日殿试的时候传出不好的消息,府上的这几个六神无主的小丫头,就险些急出火星子。 更别说阿大他们,都是些乡野汉子,一听被关在宫里,都一致的觉得她完了。 府上头两日,那真叫乱成一锅粥。 要不是袁非月及时将她有惊无险,甚至还得了第二名的消息传回来,桂花她们实在没法子,都险些急得想去击登闻鼓鸣冤! 眼下桂花听着袁将军说起,还有些手足无措,“女郎,是我险些莽撞,但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她情急之下,最先去的是赵府,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和女郎有关联,且官职最高的人,她只是想去打探点消息。 不想,赵家上下也是乱作一团,赵侍郎也一直还没有回来,听说还在大理寺严查.......这一打听,把原本就慌乱的桂花。 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也意识到严重性。 所以才生出击鼓鸣冤的荒唐想法....... 幸好被刚刚带回消息的袁非月及时拦住,但好消息虽带回来了,但她的人还迟迟没有回来,上门打听的形形色色的人不少。 这十来日,姜府上下依然是惊惶一片。 袁非月将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不许任何人出门,所以今日殿试后,才没有人去接她。 姜如初听清桂花叙说的一切,才明白这些日子,他们有多么的担惊受怕,神情几动。 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袁非月。 俯身一礼,感激道:“多谢袁将军,这些日子要不是有你在我府上坐镇,怕是这府中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袁非月手里还拿着长枪,听到她的感谢,脸上的笑容缓缓一收。 顿了顿,她道:“姜如初,你该谢的是你府上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以及一心为你担忧的桂花她们,不是我.......” “这些日子,她们夜里担惊受怕,都是一起睡在院里,替你看家护院。” 知晓宅院主人有难,居然夜里还有贼人蒙面上门,企图趁火打劫,搜刮财物的,他们估摸着都以为,府上的下人早都逃光了。 却不想,府中的侍女小厮全部守在院子里。 阿大这些护卫们一个不少,全部都在。 有袁非月领着头,坐镇府中,带着这些护卫巡逻,这些天,不知击退了多少想要趁火打劫的、上门探听的不怀好意之人。 尤其是开头那几日,不怀好意上门的人是最多的,后来几日,知晓这姜府上下有条不紊,还有一个煞神坐镇后。 这两日才逐渐消停了。 知晓家中竟有这样的遭遇,姜如初怔然的目光扫过阿大几人,一脸感动道: “多谢阿大、阿二......多谢你们,没想到竟有人敢趁火打劫,你们看家实在辛苦了。” 阿大几个摸摸后脑勺,被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阿大局促的说道:“俺们其实,也都是听袁将军的,都是她指挥.......” 袁非月赞赏的目光却扫过众人。 她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他们个个都心有疑虑,却没有一个想要逃走.......”你有这样一群忠仆,何其有幸。 这最后一句,袁非月是在心中感慨的, 因为她知道,家中奴仆忠心,不算稀奇,可每一个都能如此忠心,这可就不同,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他们这个主子,也一定不差。 姜如初摸了摸桂花的头,看向这些被夸得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护卫们。 微笑着说道:“你们忠心耿耿守家一场,放心,女郎我一定不会亏待。” “.......个个都有赏!”她宣布道。 阿大闻言却实在有愧,好好的汉子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羞红了脸。 他突然闷声道:“女郎,其实俺们受之有愧,实在是对不住你!” 原来,这些护卫也并非真的不慌,阿大几人从前的主家,但凡惹到权贵,身陷囹圄后,没有一个回得来,最后都是家破人亡。 几人也都从心里认为姜如初回不来了,他们也都想过要各寻出路,但迟迟没有走,也是因为阿大的一句话: 女郎对咱们不错,咱们就这么走了未必太过狼心狗肺,不如等着给她殓个尸身,也算咱们还了她诚心相待一番的恩情。 其他的几个护卫,纷纷觉得此言有理。 所以他们这些人,最后的忠心,只不过就是想等着,给姜如初收个尸....... 姜如初听得笑容满面,却是十足感动。 她笑着道:“何来的受之有愧,你们能想着给我收个尸,已经算是极好.......” 他们不过是一群护卫而已,拿着主家的银钱,替主家看家护院,若是主家的确遭难,他们各寻出路,也是人之常情。 难不成,还要留下来给她陪葬不成? 但这些汉子们,却还有一份要送她最后一程的心,即使她真的有一日回不来,想着还有人等着将她的尸身收殓,也是感动的。 姜如初还未来得及整理复杂的心情,便听乍然回过神的桂花惊呼一声,随即蹭蹭蹭的回到屋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她。 “女郎,我险些忘了,这是从凤台老家寄来的信,已经搁置了有好几日了!” 姜如初瞬间回神,接过信件。 她拆开一看,神情几震。 信是她母亲写的,里面只写了一件事:姜老太爷病重多月,只剩最后一口气....... 她母亲在信中说,姜老太爷原来从今年年初开始就已经卧床不起,缠绵病榻多月。 后来这两个月,愈发的不行,眼看着没剩多少日子,她母亲原本是想召她回去见见的,却被老太爷制止,说绝不能耽误她科举。 不想姜老太爷这口气,足足吊了两个多月,一直没咽下去,就惦记着一件事....... 第530章 不肯咽气 不想姜老太爷这口气,足足吊了两个多月,一直没咽下去,就惦记着一件事....... 姜如初缓缓从信中抬头,百感交集。 虽然她母亲没有说,老太爷在等什么,但她却似乎能猜到几分,老太爷这口气强撑了两个多月,等的......应该是报喜的消息。 她母亲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说老太爷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就还剩那么一口气吊着。 但这口气终究是要散的,信中说:老太爷的瞳孔都涣散了,就撑着这么一口气,怕就是这两日的光景....... 姜如初眼前莫名开始有些模糊。 这封信是三日前到的姜府,但从凤台县寄信过来,即使快马加鞭走驿站传信,最快也需要七日,才能到达盛京。 所以这信中所说,已经是十日前的事。 十日前,刚好是殿试有异,她被关在偏殿审查的日子.......谁能想到,殿试会延迟。 谁能想到今年的殿试,偏偏会延迟? 姜如初抬起微微发红的眼眶,对上周围桂花她们茫然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 吐出一句:“姜老太爷,去世了。” 周围鸦雀无声,桂花也呆住了。 姜如初以为自己很冷静,但她发红的眼眶,以及话音落地时,情不自禁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此刻的心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头堵得慌。 明明,老太爷从前对她们母女也说不上很好,要不是她科考有望,怕是到现在她们母女也还是族中的边缘人。 他后来对她好,表现得看重她,都是因为她是个有出息的小辈,她有了价值....... 可是,姜如初眼前为何还是逐渐模糊。 兴许是,这个偏心又势利的老太爷,竟没有来得及活着亲眼看到她扬眉吐气的那一刻,她觉得不痛快,真的不痛快...... 她好不容易走到今日,努力的挣到这口气,姜氏即将出一个女进士,还是她这个从前最不被看好的小辈,多么的痛快啊。 姜氏兴盛有望,即将不同往日...... 可这个为姜氏操劳一生的族长,这个最希望看到姜氏兴盛的人,他竟然没有看到。 姜如初忍不住轻哼一声,喃喃道: “你这个无情的坏老头,只看得到对姜氏有希望的小辈,别的你都不管不问.......” “老天都要让你抱憾而终.......” 提到这抱憾而终四个字,她顿了顿,努力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你就是个心眼偏到极点的大爷爷.......” “.......没有让你亲眼看到我真正扬眉吐气的那一刻,真是可惜.......” 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神情复杂的看着,姜如初说不上是什么神色,拿着那封信。 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细数着姜老太爷从前对她们母女的各种不好。 而面上,眼泪却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不过,姜如初却哭早了。 这封信的确是十日前的,但姜老太爷在她看到这封的时候,还没有去世。 此时的姜氏族中,还是一片安静。 姜氏的老族长从年初就传出不行,姜氏上下,早就齐聚在此,连许多旁支都紧赶慢赶的到齐,要送老族长最后一程。 老太爷交代好族中大小事,也早已选定好下一任的姜氏族长,正是姜如成。 其他的叔伯兄弟没有谁敢有异议,老太爷将如成带在身边教导这么多年,他们对此早有预料,不接受也早就接受了。 但老太爷什么都交代完,却迟迟不咽气。 就吊着这口气,日夜都睁着死气沉沉的双眼,就那么盯着帐顶,竟还撑了好几个月!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眼睁睁的看着老太爷的这口气足足吊了两个月,嗟叹不已。 却都心知肚明,明白他在等什么。 躺在病榻上的姜老太爷,浑浊的双目死死的盯着帐顶,要不是那还在起伏不止的胸口,简直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后方的姜莲华,紧拧着眉头,看着这揪心的一幕,写信给如初的时候,她还说,老太爷最多不过这两日光景。 谁能想到,连参汤都喝不进去的他,竟还能再撑过十来日,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这时,老太爷的眼珠子突然往旁转动。 床前含着泪的姜如成见状,顿时领悟。 他摇了摇头,哽咽出声道:“还没有消息......丁县令那里也没有任何消息......” 听到这一句话,老太爷嘴唇微微翕动,却早已是油尽灯枯,似乎连转动眼珠都吃力。 老太爷是算着日子的,按照原本的殿试时间,现下肯定已经放榜,他就等着放榜这一日,这才又吊了十来日。 最终,他滚动的喉间只是发出嘶哑一声。 姜如成含着泪,努力安抚道:“大爷爷放心,殿试早就考完了,现下肯定已经放榜,喜讯已经......在路上了.......” 说着说着,他撇开目光,默默流泪。 因为姜如成心里清楚,他是在瞎说,他也知道大爷爷肯定等不到了,前两日丁县令才告诉他们盛京殿试推迟的消息。 如初妹妹现下,怕是刚刚考完。 要等到喜讯送到凤台县,怕是还要下一个十日后,老太爷如何再能撑过去....... 在场的许多人,姜常富、姜常德,包括姜莲华在内,众人也都已经知晓此事。 此时大家也都在默默垂泪,此时都忍不住无声的擦了擦眼角,却不敢说出真相。 吊着一口气何等痛苦,老太爷撑了这么久,不就等着那个消息,若是在此时说出真相,怕是老太爷要死不瞑目。 开口就要让人死不瞑目啊,谁担得起? 姜如成强忍着情绪,擦了擦泪。 只能哑着嗓子说道:“知望就在县衙门口等着,一旦有消息,一定立马带回来.......”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顿时响起姜知望的压抑不住激动的声音:“......有消息了!” “盛京有消息回来了!” 所有人纷纷惊诧回头,便看着姜知望出现在门口,一脸喜意,大步流星的跨进门来。 众人顿时神情大喜。 姜莲华上前两步,高兴道:“殿试考完了?放榜了?如初考上进士了?” 姜知望带着一个微笑,急奔而来,没有理会众人急切询问的目光,只是当先急冲冲的奔到老太爷的床前。 朗声唱道:“恭贺凤台县无尾巷姜如初,姜娘子高中庚子科殿试一甲第一名!” 一甲,第一名?! 满屋子的人,皆是呼吸一滞。 第531章 含笑而去 一甲,第一名? 满屋子的人,皆是呼吸一滞。 姜知望的唱声刚刚落地,整个屋内落针可闻,没有任何人发出丁点声音。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打破这片静谧的,是床上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姜老太爷,努力从喉间发出的“嗬嗬”声。 这一声让呆楞的姜如成,瞬间回头看去。 此时,老太爷仰面朝天的躺着,原本瘦骨嶙峋的胸口正在急速起伏,干枯到没有一丝赘肉的脸颊,也在急速的颤动。 那双深深凹陷的双眼,死寂了月余的浑浊双眼莫名凝神,正死死的盯着床前众人。 仿佛在确认什么....... 姜如成心中领悟,眼中含着激动的热泪,迅速回头,急切的催促道: “知望,再唱一遍,大爷爷还想听!” 正站在屋中央的姜知望微笑的看着这一幕,闻言点头,当即气沉丹田。 鼓足气大声再唱道:“恭贺凤台县无尾巷姜如初,姜娘子高中庚子科.......” “殿试,一甲第一名!” 这一句声如洪钟,震得在场的人纷纷回神,震得姜莲华身躯一晃,摇摇欲坠。 身后同样激动的万青青眼疾手快,回过神笑着一把扶住她,“三姑母,小心.......” 也震得床榻上的姜老太爷瞳孔倏地放大,胸膛忽起忽落,喉咙中发出一声混合着痰声的嗬嗬声,难以听清。 都已经一两个月说不出一句话的人,方才这难道是在开口说话? “......大爷爷,你说什么?”姜如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正要凑过去听。 下一瞬,一只干枯的手倏地伸出! 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姜如成冷不丁被吓了一个激灵,低头看向那只手背上黄中泛着黑,青筋凸起的手。 回过神来,瞬间大喜道:“大爷爷,您清醒了?您听到了吗,如初妹妹考上状元了......” “咱们姜家,出了一个女状元啊!” 姜老太爷明显是油尽灯枯之相,喉间不停的发出嗬嗬声,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很欢喜,却无法表达,此刻他浑噩了几个月的意识,莫名的清晰无比。 这一瞬,老太爷想起了很多陈年往事,想起他刚刚接手姜氏,成为族长的时候,那时的姜氏,就早已落魄,不复祖辈荣光。 他少承祖制,向列祖列祖发了誓,一定要带着姜氏重新回到鼎盛之时,有朝一日,再现姜氏先祖的荣光,再次回到盛京....... 可他努力了几十年,直到姜氏最后一个为官的也故去后,姜氏的后辈,却是一代不如一代,后来,主支甚至没有一个能扶得起来的。 那时的他啊,只觉得有心无力,忙忙碌碌几十年,似乎什么也没有做成,姜氏还是每况愈下,甚至分崩离析....... 直到晚年,已是垂垂老矣的他,却终于在一个后辈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可这个孩子,却是他忽视许久的....... 老太爷这时才开始回想,想他从前的几十年忙忙碌碌一场空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实在平庸,平庸到连识人都不能。 此时的姜老太爷,将这一生都如走马观花似的,在眼前过了一遍,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姜氏日益的衰败。 姜氏在他手中,果真白白耽误几十年。 而真正能看到希望的时候,对他来说已经太晚了,他已经是个油尽灯枯的老人,他看不到将来的姜氏会是什么样了。 只能尽力的去想象...... 此刻床榻上的老太爷,干枯的面容上,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喉中再次发出“嗬嗬”声,更加清晰了两分。 隐隐约约听着,像是一个“好”字, 身后的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是百感交集,姜常德一脸欣慰的笑容,出声替老太爷解释道:“你大爷爷是在说好呢......” “咱们姜家出了一个女状元,你大爷爷他听到了,高兴着呢!” 一旁的姜常富也忍不住感慨的笑着,抹泪道:“老太爷,您可以放心的去了,咱们姜家不用您再操心了.......” 然而床榻上的姜老太爷那双带着死气的浑浊双眼,还是紧紧的盯着姜如成。 那只手,也还死死的拽着他。 姜如成顿了顿,这才心领神会,当即含着热泪,倏地举起右手,四指朝天。 朗声保证道:“大爷爷放心!” “如成在此立誓,我会带着整个姜氏,全力辅佐如初妹妹,绝不让任何人拖她的后腿,族中所有的小辈,都会守望相助。” “我姜氏永远同气连枝,永远互相扶持,兴办学,重教化,世代科举......” “如成在此保证,绝不言弃!” 随着姜如成最后一声绝不言弃落地,他只感觉自己手腕上那道力忽地一松。 他瞬间凝神看去。 只见大爷爷脸上带着一个僵硬的笑容,那双凹陷的双眼,正在逐渐涣散,干枯病弱的脸颊,最后猛地颤动一下。 “.......好!” 一个沙哑,却清晰可闻的好字脱口而出。 同时,姜老太爷的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定格,因为最后开口,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唇,也微微的张开着....... 姜氏的老族长,便以一个这样的表情和姿势,彻底的散去了最后一口气。 姜如成怔怔的看着这一幕,深深的闭上了双眼,两行热泪缓缓的从脸颊滑落。 “大爷爷,去了.......” 他沉痛的宣布道。 身后的姜常德神色一震,瞬间上前一步,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床榻上双目尚还睁着老太爷,瞳孔的确已经彻底涣散。 虽然没有闭眼,但脸上的笑容说明,老太爷是笑着过世的,他是了无牵挂的走的。 这是喜丧啊! 姜常德当即退后一步,高声宣布道: “.......老太爷过身了!” 随着这一声宣布,屋内屋外,老老少少,瞬间爆发出一阵齐刷刷的哀哭声。 “老太爷啊........” “老族长啊........” 当年族中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不在少数,但族中还坚持着办族学,不忘督促后辈读书,不想让任何一个姜氏子弟目不识丁。 这一切,都是老族长的坚持。 对一个几十年都看不到希望的家族来说,能有这样的坚持,已是极为不易,这位老族长,一生虽没有什么大功。 但只这一个坚持,便也能算无过。 而且他待人素来宽和,连这些刚从外地返回祖地的旁支,也都受到过他的宽待。 此时此刻,真正为他哀哭的族人们不在少数,这些哭声悲泣,有的呼天抢地,有的默默垂泪,有的嚎哭不止....... 大多都是真心实意。 第532章 第一名? 哭归哭,嚎归嚎。 老太爷虽去世了,但方才众人听到的这件大喜事,却还是要高兴的。 姜莲华一边抹泪,一边笑,不知是在哭老太爷去世,还是在高兴自己女儿中状元。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懵的。 又哭又笑,刚要朝身后宽慰她的万青青开口,就忍不住眩晕一阵,险些栽倒。 万青青赶忙一把扶住她,激动的笑着道:“三姑母,您这是怎么了,如初妹妹考上状元,您这是高兴过头了吧.......” 姜莲华努力平复心情,笑容满面。 这一幕,落在身后的姜常富眼中,他也实在激动啊,即使是老太爷去世的哀痛,也挡不住的激动到想要跳起来。 他欢喜得语无伦次的说道: “莲华妹妹这是欢喜……欢喜过头了吧,女儿竟是状元……这,这换谁,谁能扛得住.......” “哎,咱们是先报喜还是报丧啊?” 他忽然糊里糊涂的问道。 一旁正在抹泪的姜常德闻声看来,瞪他一眼道:“当然是同时报,先报丧,后报喜,老太爷是喜丧,这可是咱们姜氏的大喜!” 他擦了擦泪,快步走到姜莲华跟前,凌乱飘忽的步伐,却能看出他强忍的激动。 “莲华妹妹啊,你可要稳住,你现在可是状元之母,上门贺喜的人可都要拜见你.......” 他颤抖的话还没有说完。 身后响起一道冷静的询问声:“知望,大爷爷已经走了,现下该说实话了吧?” 仿佛对一切早已了然。 是姜如成,新任族长的声音。 众人瞬间回头,正激动得险些按捺不住的姜莲华,也倏地一怔,抬头看去。 .......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屋中央,此时已是一脸平静的的姜知望身上。 姜如成也静静的看着他,脸上还有泪痕,此刻却无比清醒的说道:“按理说,即使今日放榜,也要七日后才能传回凤台......” “你是怎么,现在就得到喜报的?” 对啊,众人也才恍然大悟,而且就算报喜,怎么县衙也没有一个衙役前来? 姜知望抬眸,迎上众人疑惑的目光,尤其是迎上姜莲华不解的视线时,目光闪烁一瞬。 “对不起各位叔伯婶婶......”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哭声一停。 姜知望低声解释道:“也对不起三婶婶,县衙其实还没有任何放榜的消息,也没有喜报,是知望见大爷爷实在痛苦煎熬.......” “这才胡编了一个,想让他安心。” 他的话音落地,众人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孩子...... 万青青也是一呆,不由看向三姑母。 此时姜莲华浑身一震,那颗方才还激动得想要跳出胸口的心,突然就凉透,坠回谷底。 她忍不住哭出一声。 喃喃道:“我还以为,真的出了个状元......我姜莲华,真的生出一个女状元.......” 她还未来得及真正高兴,突然就梦醒了。 原来竟是假的。 此刻换谁来,经历一番这大起大落,都会承受不住,本来没有倒也好,但是以为有过,又没了,才是真正的难以承受。 姜莲华一头栽倒在万青青怀里,却没有昏过去,双眼还睁得大大的。 不停喃喃道:“......原来竟是假的。” 姜常富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姜常德与其它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叔伯,更是险些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 “你这孩子,竟敢胡编这事?” “怎么敢在这事上乱说,害大家白高兴一场,你这孩子,胆子也不小.......” 众人纷纷气急,不满的看着姜知望。 姜如成吐出一口气,心道果然。 即使方才第一时间他便已经猜到几分,但乍听如初妹妹高中状元的消息时,也下意识忍不住激动起来。 此刻听到众叔伯纷纷责怪姜知望。 姜如成缓了缓心中的遗憾,出声制止道:“好了,各位叔伯也不用责怪知望,他也是为了大爷爷好.......” “现下大爷爷含笑而去,不必煎熬,对他来说,也减轻不少痛苦。” 听他出声,周围的责怪声顿时一低。 姜常德顿了顿,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害他方才险些激动到连路都走不稳,原来是假的! “但他这也太能编了,编个状元出来,让大家白激动一场,老太爷到了地底,要是知晓事实,怕也要气活过来!” 姜如成目光看向他,皱了皱眉。 面无表情道:“二堂叔既如此愤慨,那大爷爷吊着一口气好几个月,你怎么不愿意站出来告诉他真相,做这个恶人?” 姜常德顿时哑然。 让老太爷死不瞑目的锅谁敢背,他当然不敢做这个恶人,便只能装聋作哑。 眼下老太爷含笑而去,的确是最好结果。 屋内众人接连回过神来,也都没有底气置喙,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也只能这样,不然还能怎么办......” “算了,也算让老太爷最后开心一回。” 姜如成收回视线,深深的叹出一口气,他的话虽这样说,但还是上前几步。 拉着姜知望走到一旁,低声道: “你怎么编一个状元出来?殿试没有落榜一说,你提前编个进士功名来报喜,怎的也不算是欺瞒大爷爷.......” 姜知望垂着头,低声解释道。 “我只想着既然要编,就编个最好的,也让大爷爷彻底高兴一回,没想太多。” 他听着姜氏出了个状元,走得也更快活。 一时倒没想过,他老人家到了地底下,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气得骂他这个不肖子孙。 “......是我思虑不周。” 姜知望低声认错。 姜如成倒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闻言轻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大爷爷一向宽厚,知道你是一片孝心,也不会责怪你的。” 就是肯定也难免失望....... 而此时此刻。 盛京的殿试,今日才刚到放榜之日。 姜如初身着朝服,戴着三枝九叶冠,与众贡士一起,正在参加传胪大典。 等着迎接最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