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吱呀一声推开,一股陈年霉味与中药的残余苦气扑面而来,混合着冬日里死叶泥土的潮冷气息。
林一脚步刚迈进这座破败小院,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墙角堆满了破旧竹篮和残缺陶碗,院子中央的水缸里浮着一层冰,早已干涸的菜地仅剩几根腐烂的菜梗,被寒风吹动摇摆。
“这里就是冯奇的住所?”陆芸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是赌徒我知道,可没想到……穷成这样。”
徐捕头叹道:“他这些年赌债缠身,变卖家产,最后能住的,也就剩下这处破院子了。”
“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想办法搞钱,还真是赌徒本色。”陆芸轻哼了一声,言语间多了些讽刺。
林一没有接话,而是静静环顾四周。他脑海中迅速梳理着李文诚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昨夜戌时去冯奇家,见他正在煎药。
林一当即望向院子右侧那间用破布蒙着门缝的偏房,几步上前,推门而入。
屋内光线昏暗,尘埃在光束中缓缓飘落。
正中是一口黑黢黢的土灶,灶上一个铜壶斜倒着挂在支架上,壶嘴已经发黑,炉灰未尽。
灶边散落着几株已经煎过的药材,半焦的药叶贴在灶口边缘。
鄢雯弯下身子,捡起一片药叶,小心地捻碎在指尖,她放在鼻前轻轻一嗅。
“半夏、甘草、肉桂……这几味药,的确用于温中驱寒、稳心安神,确实对厥心病对症。”她低声说道。
林一点点头,却仍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陆芸从怀中掏出一根银簪,神色自然地插入那堆还未完全烧尽的药渣中。
片刻后取出一看,银簪通体如初,并无丝毫变色。
“没变黑。”她扬起下巴,有些得意。
林一诧异地挑了挑眉:“陆小姐,你还随身带着验毒工具呢?”
陆芸白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却略带笑意:“我一个女子随身带银簪,不是很正常?”
我只是好奇……你平时为什么不戴头上啊?”
“因为戴着不方便打架。”陆芸理直气壮地说。
林一闻言一怔,随后笑了出声。
“走吧,去正屋看看。”
正屋房门已被踹破,门板斜挂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众人绕过杂草和院落里残破的木椅,踏入屋中,屋内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鼻而来。
炕上铺着一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褥子,血迹大片浸染,颜色已近发黑。
地面也有点点血迹,由屋中央一直延伸至门口。
冯奇尸体原本就在炕旁被发现,现在尸体已被带回衙门,但林一仍蹲下仔细观察血迹和床沿。
地上是大片暗红干涸的血迹,中心位置还残留着一个大约人体大小的血印,正是尸体曾经倒伏的位置。
“尸体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徐捕头沉声说道。
林一蹲下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血迹,皱了皱眉:“血液分布没有喷溅状,也没有挣扎痕迹,说明人的确是死后被解剖的。”
除此之外,案发现场混乱不堪,尤其因为没有保护意识,众人进进出出已将地上的脚印踩得杂乱无章,毫无参考价值。
“唉……”林一轻叹一声,转头对徐捕头道:“我们去走访一下附近邻居吧,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于是四人转至邻宅一带,挨门挨户敲门打听。
第一户邻居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姓赵。
“冯奇啊?是隔壁那赌鬼?哼,一天到晚不着家,输得没钱了还来敲我门借米。我早就不理他了。”
“那你知道他有没有仇家之类的吗?”林一问。
“他是没本事惹大仇,但欠的赌债不少,前几天还有人来院子里砸了罐子。”
“可记得是什么时候?”
“好像就是你们说他死的前一晚,天黑得早,那伙人来了后骂骂咧咧十来分钟就走了。”
林一记下时间,又问了几户邻居,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
“冯奇啊,唉,这人……平常不务正业,成天赌钱,也没什么正经事做。”
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汉说道:“但也算不上什么恶人,就是借钱不还,挺叫人讨厌的。”
“我见过他几次被人堵在巷子口追债。”一位年青汉子说,“有一次我还听说他欠了城东许家的钱,那老许可是凶人。”
“案发当晚呢?你们可听见什么动静?”林一追问。
众人纷纷摇头,“那夜风大,我们早早就睡了。”
“我记得……”一位中年汉子似乎突然回忆起什么,“我睡得晚些,听到他家中似乎有咳嗽声,还有水壶倒地的响动。但没敢出门看。”
“咳嗽?”林一心头一动。
“对,那种,嗯……很呛的咳。”中年汉子皱着眉头模仿了下,“像是呛了烟。”
林一点点头。
冯奇虽不招人喜欢,但也没听说有谁恨他入骨,倒是欠债不少。
大部分邻居表示,案发当晚天寒路滑,大家关门早早歇下了,都没见着谁来谁往。
几番问询后,众人回到小院门口,林一站定,眉头紧锁。
鄢雯看了林一一眼,小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林一沉声道:“如果他是突发厥心病而死的,按理不会出现剧烈咳嗽。
“但如果是误服了什么有毒之物,刺激到肺部,甚至造成心肌麻痹,那么……那咳嗽就说得通了。”
陆芸立刻接口:“你怀疑他是中毒?但冯奇的药方的确是治疗厥心病的对症之方,而且我们也并没有验出毒来,但为什么还会中毒?”
“或许……不是药的问题,而是药被人动了手脚。”林一喃喃道,“若真是如此,那……下毒的人是谁?”
众人沉默。
徐捕头看了看天色:“快申时了,要不我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查?”
“不。”林一忽然抬起头,看向徐捕头:“你说冯奇平日在哪里抓药?”
“据说是静心堂。”
林一顿时下定决心:“如果这药材真出了问题,那就只能从源头查起。我们得立刻去一趟静心堂。”
“走。”陆芸当即牵马,率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