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终于没憋住,把话扔了出来。
“爹,既然他们跑了,为什么车还在这里?”
话音一落,屋里突然就没了声。连火塘里柴火爆裂的微响,都变得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看向江南。
江峰的头缓缓扭向江南,他那张脸绷得紧紧的。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江南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们也许根本没跑。”
“可能还在村子里。”
老鲁的脸,唰地失了血色。他身子晃了晃,似乎脚下有些站不稳。
“小南,你可别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
江南霍地起身。
“如果他们真跑了,为什么不开车?”
“难道用脚跑,能跑得过开车?”
屋里的人群动了。低语声渐起,嗡嗡地,越来越响。
“这孩子说得也有道理……”
“确实奇怪,为什么不开车跑?”
“该不会真的没跑吧?”
段粘慌忙拉了拉江南衣角,声音都抖了。
“南儿,别说了……”
“不,我必须说。”
江南甩开段粘的手,声音也扬高了些。
“如果他们还在村子里,如果他们遇到了危险,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不管吧?”
江峰的呼吸重了,周遭的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
“江南,坐下。”
“爹,您就告诉我,他们到底在哪里?”
江南没坐,反而往前迈了一步,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关在什么地方?”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被当做祭品了?”
这话一出,屋里霎时安静。安静得,连自己胸腔里那咚咚的跳动,都一声声砸进耳膜。
老鲁舌头都有些打结,结结巴巴地说。
“小南,你……你怎么能这么想?”
“我们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那您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的车还在,人却不见了?”
江南不肯放过他,追问得更急了。
老鲁张了张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江峰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江南胳膊。
手劲不小。
“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用出去。”
江南用力挣脱江峰的手。
“就在这里说。”
他转过身,面向屋里的其他人,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恳切,甚至带着些颤音。
“各位叔叔婶婶,村里有村里的规矩,这个我明白。”
“但那些外来人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
“如果他们真的还在村子里,如果他们遇到了危险,我们是不是应该救他们?”
一个老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小南,你还小,有些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那您告诉我,到底哪里不简单了?”
江南不依不饶。
老头瞅了瞅江峰,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出话。
“峰哥……”
老鲁压低声音,试探道。
“要不然……要不然让孩子去看看?”
“万一真的……”
“看什么?”
江峰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重重地打断了老鲁。
“看了又能怎么样?”
“至少我们能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
江南不肯退让。
“如果他们真的跑了,我们也安心。”
“如果他们没跑,我们总得想想办法。”
屋里的村民又开始窃窃私语。
江南环顾一圈,屋里不少人,原先那副铁板的模样,此刻也透出了松动的意思。
“小南说得对。”
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开了口,屋里的气氛也随之松动了些。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几条人命。”
“就是,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
江峰的呼吸变得粗重,他压着嗓子,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意,让人脊背发凉。
“你们疯了?”
“峰哥,我们没疯!”
老鲁声音发颤,却硬撑着。
“我们就是……就是得弄明白!不弄清楚,这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
江南追问不休。
“老鲁叔,他们在哪儿,您心里有数,对吧?”
老鲁嘴唇哆嗦半晌,终于挤出几个字。
“在……村后头的老祠堂。”
“什么?”
段粘差点跳起来。
“他们被关祠堂了?”
“关?哪是关啊!”
老鲁的声音都变了调,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张白惨惨的脸。
“那是……那是给今晚的祭祀备下的!”
江南脚底板一阵发凉,那股冷意顺着脊梁骨直冲头顶,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祭祀?”他声音发紧,几乎是咬着牙问。
老鲁悄悄地瞥了江峰一眼。江峰没出声,只是杵在那儿,周遭的气压都低了不少。
老鲁这才压着嗓子,声音都在发颤。
“游街呐,得……得给山神爷献东西。”
“献什么?”江南的声调也沉了下去,每个字都像压着块石头。
“献……献那些外来人的魂魄。”
老鲁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那几个字,却让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灵玲吓得死死抓着段粘的胳膊,指节发白,人也跟着晃了晃。
“所以,他们还活着?”江南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压得极低,生怕一丁点动静都会惹来麻烦。
老鲁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点了点头。
“眼下……还喘着气。”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可等游街一开始,那魂魄一离体……”
他没再说下去。那未尽的话,比任何明明白白的宣告都更让人喘不过气。
“我必须救他们!”江南猛地攥紧拳头,声音斩钉截铁,透着一股子决绝,容不得半点商量。
“南儿!”段粘猛地扑过来,死死拉住他,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不要命了?!这可是逆了祖宗规矩!”
“我没疯。”江南甩开段粘,直接转向江峰,他站得笔直,不退半步。
“爹,您不会拦我吧?”
屋子里,空气凝固了。
江峰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江南。他的表情,让人摸不透深浅。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冷得让人发颤。
“要去,就去。”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僵住了,如同泥塑一般。
老鲁更是吓得嘴巴大张,半天合不拢。
“峰哥,您……您这是……”他结结巴巴,不敢相信。
“他自己找死,拦他作甚。”江峰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头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