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立在一旁,越看越觉得那些血印子像是某种爪子挠出来的,但那爪印的形态,绝非寻常野兽所能留下。
“南儿,过来吃饭了。”段粘收拾妥当,颤声招呼着,开始盛饭。
饭桌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江峰埋头扒饭,一言不发。
段粘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江南食不知味,满脑子都是谢灵玲下午那番话。
章立他们,真的只是跑了那么简单?
还是说……
“吃完了就滚!”江峰“啪”地放下碗筷,霍然起身,“该干正事了。”
江南赶紧扒拉完碗里最后几口饭,追问:“爹,咱们去哪儿?”
“去瞅瞅那些外乡人的铁壳子。”江峰套上外衫,嘴角勾起一抹难解的弧度,“让你小子也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段粘满脸忧色,忍不住开口:“老江,外头那么瘆人,你们……”
“瘆人?”江峰嗤笑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邪性,“对懂规矩的人来说,哪儿有什么危险?”
父子俩一前一后踏出家门。
夜风裹挟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味,扑面而来。
整个村子静得像一座坟,所有屋子都黑灯瞎火,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
“爹,咱们真要去看那车?”江南心里头发毛,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当然要去。”江峰的语气平淡得可怕,“不去瞧瞧,怎么知道那些人的下场?”
江南的心猛地一抽:“下场?他们不是跑了吗?”
江峰倏地停下脚步,扭过头,黑沉沉的眸子盯着江南:“小子,你真当他们跑了?”
江南的腿肚子有些转筋,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爹,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江峰却不再言语,只管闷头往前走。
月亮被厚重的乌云吞噬,整个村子都浸在一片浓稠如墨的死寂里。
两人摸黑走了约莫十分钟,终于到了村口那片空地。
江南四下里使劲瞅了瞅,果然不见章立他们那辆扎眼的黑色轿车:“车……车真没了。”
“是啊,没了。”江峰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不过,可不是被他们自个儿开走的。”
“那是被谁……”江南话刚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疯了似的往脑子里钻。
江峰踱到空地正中央,伸手指了指地面:“你过来,看这儿。”
江南挪着僵硬的步子凑过去,借着云缝里漏下的几缕微弱星光,赫然看见地上有一大片深褐色的印迹,空气中弥漫的腥味也陡然浓重了数倍。
“这……这是……”
“血。”江峰吐出这个字,干脆利落,“很多很多的血。”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江南的脑门:“他们……他们都死了?”
“死?”江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你以为,死了,就完事了?”
江南完全听不懂这话里的弯弯绕,但江峰此刻脸上的神情,却让他从脚底板一直凉到了天灵盖。
“爹,您……您到底想说什么?”
江峰转过身子,黑暗里,他那双眸子似乎能穿透一切,落在江南身上。
“小子,你琢磨过没,咱们这村子,凭什么能安安稳稳地待上这么多年?”
“我……”
江南喉咙发紧,一个“不知道”差点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有种预感,这么答,怕是要出事。
“因为,咱们村的人,都懂一个词儿——交换。”
江峰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子让人脊背发凉的得意劲儿。
“那些‘东西’,它们饿。”
“咱们呢,就得管饱。”
“它们吃饱了,自然会护着村子。”
“咱们,才能活。”
江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了上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食物……爹,您的意思是……”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些不懂规矩的外来人。”
江峰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横竖他们也是要死在外头的,不如,让他们死得‘有用’些。”
“可……可章立他们,还有谢灵玲……他们有什么错?!”
江南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江峰猛地一甩头,脸上的轮廓在夜色里扭曲了一下,显得有些骇人。
“无辜?”
他嗤笑一声。
“小子,你跟我提无辜?”
“这世道,哪儿来的那么多无辜!”
“你不让他们死,那就轮到咱们村里人死!”
“你告诉我,你选哪个?!”
江南被这句带着血腥味儿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
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爹说的是残酷的现实。
可心底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嘶吼,抗拒着这一切。
“爹,可咱们这么干,这……”
“怎么了?”
江峰粗暴地截断了他的话。
“几百年了!”
“咱们江家村,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
“你当村里那些山神庙,那些老祠堂,是摆着好看的?”
“那就是用来‘请神’、用来‘上供’,用来完成这天杀的‘交换’的!”
江南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山神庙里那些泥塑木雕的神像。
一个个面目模糊,透着说不出的邪性。
他打了个寒颤。
“今晚,村里要‘游街’。”
江峰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某种异样的兴奋。
“这就是送给‘它们’的最后一顿大餐。”
“那些外乡人的魂儿,一个都跑不了,都得喂给‘它们’。”
“魂儿?”
江南一愣。
“他们……他们不是已经……在那片空地……”
“死了?”
江峰哼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死,不过是个开胃小菜。”
“真正的好戏,得等‘游街’的时候,才算正式开锣!”
话音刚落,村子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咚……咚咚……”的鼓声。
那鼓点沉闷压抑,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口上。
江峰侧耳听了片刻。
“嗯,时辰快到了。”
江南的心跳得厉害,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鼓起勇气问道:
“爹,我……我能不能……不去?”
江峰没回头,声音却冷得像冰碴子。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