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牧辰笑得更灿烂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伸出手，用那根吃完的塑料棒戳了戳她的太阳穴。
“因为你马上就要变成我了。”
“再过七天，你脑子里最后那点叫‘人性’的东西，也会被吃干净。”
“到时候……”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病态的期待，“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那种……”
“活着，却比死了还痛苦的感觉。”
陈嘉禾终于转过头。
她盯着牧辰，那双深紫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平静之外的东西。
“你……”
“后悔吗？”
牧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良久。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后悔？”
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什么苦涩到极致的东西。
“我都快忘了……‘后悔’是什么感觉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吊儿郎当的笑，仿佛刚刚的失神只是错觉。
“不过没关系，很快你也会忘的。”
“到时候咱俩就是同类了，多好。孤独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伴儿了。”
话音刚落。
“呜——”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方舟”！
“警告！西区地下实验室检测到异常高能反应！”
“重复！检测到异常高能反应！”
陈嘉禾猛地转身，瞬间调出监控画面。
屏幕上，那些原本安静漂浮在培养液里的胚胎，正以一种癫狂的姿态剧烈颤动！
不，不是颤动。
是孵化！
一个，两个，十个，上百个！
那些丑陋的肉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撕裂、重组！坚固的培养罐壁上出现一道道裂纹！
几秒钟内，就变成了一只只狰狞可怖的幼体异变怪物！
“操！”
牧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这些东西……被激活了！”
“激活？”陈嘉禾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只是那双紫色的眼睛死死锁着屏幕。
“是你。”牧辰指着她，语气斩钉截铁，“你现在就是个移动的‘神性信标’，所有异变体都能感应到你，把你当成它们的王！”
“包括那些还没出生的！”
牧辰盯着屏幕上那些疯狂挣扎，即将破罐而出的怪物，又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陈嘉禾，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凑到她耳边，用一种宣布喜讯的欢快语气说：
“它们……”
“把你当妈了，恭喜啊。”
陈嘉禾的眼皮甚至都没动一下。
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容不得她分心。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音响里传来，那些刚刚孵化的幼体怪物，正在用它们的血肉之躯疯狂地撕咬和撞击培养罐！
厚达三十公分的特制合金，在它们暴虐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被撞出一个个凹坑，利爪划过，溅起刺眼的火星！
“搜救队撤离情况？”陈嘉禾立刻切入通讯频道。
“报告指挥官！”雷岩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混杂着剧烈的风声和远处的撞击声，“还差三个人！他们被一道闸门困在最深处！正在用切割器破拆！”
“需要多久？”
“五……不，三分钟！最多三分钟就够了！”雷岩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嘉禾抬手，看了一眼角落里属于另一项任务的倒计时。
四分二十秒。
时间，够了。
她正要下达延后指令，暂缓那边的行动。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方舟”指挥中心都猛地一震，头顶的灯光剧烈闪烁，灰尘簌簌落下！
监控画面里，西区地下实验室那个被彻底焊死的金属房间，被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内部整个炸开！
无数黑色的、粘稠的影子像决堤的洪水，裹挟着金属碎片，疯狂涌出！
“全体撤离！”雷岩在通讯频道里发出绝望的嘶吼，“撤！快撤！来不及了！”
晚了。
那些怪物的速度快得超出了人类的反应极限。
只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黑色的浪潮就追上了正在撤退的搜救队尾部！
一个队员的头盔摄像头剧烈晃动，他回过头，镜头里最后定格的，是一张布满复眼和利齿的狰狞面孔。
画面，瞬间被染红，然后归于一片漆黑。
惨叫声通过通讯器传来，又戛然而止。
十二个鲜活的生命，在短短三秒内，被那片涌动的黑色彻底吞没。
连一声完整的呼救都没能留下。
画面之外，雷岩双膝一软，重重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泥土，指甲断裂，鲜血混着泥土渗进指缝。
他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我害死了他们……”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如果我早点下令撤退……”
“如果我听指挥官的……”
“他们……他们就不会死……”
陈嘉禾静静地看着监控画面里那片仍在蠕动和扩散的黑色，也听着通讯频道里雷岩崩溃的哭嚎。
她的大脑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吗？
悲伤？愧疚？还是愤怒？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看着一份战损报告上的冰冷数字。
她平静地抬起手，在操作台上敲下一行指令。
“‘净化者’投放。”
“目标，西区地下实验室。”
“倒计时，十秒。”
话音落下。
“方舟”的天空，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一枚通体纯白的导弹，没有任何多余的结构，像一支粉笔，悄无声息地垂直坠落。
它没有火焰，没有尾迹。
就那么安静地，精准地，掉进了那个被怪物炸开的巨大窟窿里。
三秒后。
一朵纯白色的光，在地下千米深处，无声绽放。
那光芒没有声音，没有热量，没有冲击波。
它只是安静地扩散，再扩散，将所有触碰到的物质，无论是疯狂的怪物，还是牺牲的战士，无论是坚固的金属，还是厚重的岩层，都温柔地、不讲道理地分解成最基础的粒子。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神明之手，从这个世界上轻轻抹去。
当光芒散去。
原地，只剩下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完美的球形空洞。
空洞的内壁光滑如镜，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