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升兔落,已是一昼。
法象峰顶,皎月高悬,太极图上,眉头紧皱的余修锋仍旧坐在那里,闭目观想识海中那道八品玄雷符。
经过一日的解析,余修锋在心中模拟了上千次玄雷符的敕画方法,总算是有了些头绪。
“与寻常九品的低阶符箓先画符头再画符脚不同,原来这道八品玄雷符需从符胆起手,撇至符脚,再复转笔锋上挑勾向符腹,最后才是画龙点睛的符头.....”
“果不愧是八品,真比九品难上不少。”
趁着心中有了颖悟,余修锋缓缓张眸起身,抬手握笔,点砂,拈纸。
注炁入笔锋,下笔如神,一挥而就。
符纸上的图案线条,已是与识海中那道八品玄雷符一般无二,几无分别了。
但....
雷呢?
余修锋自信符箓线条勾画得毫无差错,但天地既未生雷相,那便代表着这张符敕画有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余修锋保持着持笔的姿势,开始沉思起来。
先前师父说高阶符箓会涉及到咒语,但八品实在算不上高阶,故而一定不会是咒语的问题。
他又将整个敕符的过程回想了一遍,希望能发现问题所在。
起笔、点砂、注炁、敕画、落笔。
“难道是注炁过多或者过少?”
除此之外,余修锋再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还有师父先前也说过,敕符一事对于最重火候,所谓的火候应该便是指的注入灵炁的多少。
抬眸看向一旁仅剩下三张的金黄色符纸,余修锋低语道:
“今日仍有三次机会,三张之内,定要将这八品玄雷给敕出来!”
再拈一张符纸,起笔,点砂....
落笔。
霎时,天穹一道雷电照耀长空,余修锋抬头望天,却不见期待中的玄雷炸响,反而像是个闷屁一般,嗡嗡两声便再不见动静了。
很显然,这是又敕画失败了。
不过较之方才的第一符已是精进不少,至少此次能引出天地雷相,算是更加接近了。
接下来只需要凭心中所感不断控制注炁的多少,便能功成。
余修锋深呼一口气,三度起笔、点砂、勾画....
此时夜阑人静,法象峰顶唯有夏蝉嗡鸣,夜鸟低吟。
道观内,魏灵朴所在的静室中,却是鼾声如雷。
这位符器双绝的练气大修正在梦会周公。
忽一声惊雷乍响,他惊坐而起,拍了拍胸口,骂道:
“娘嘞,这时候来打雷下雨,岂非天公蓄意不让老朽睡个安稳觉?”
魏灵朴已百六十岁有余,虽说是练气五层的大修,但也相当于凡人的七八十岁,算得上是古稀垂暮。
人越老,觉越少。
特别是魏灵朴这种身肩传承大任,成天心事重重的老朽,更是难得睡上一个好觉了。
今夜既醒,便绝无可能再睡着了。
“罢了,且打坐观想吧。”
魏灵朴轻叹一口气,神色疲惫,开始盘腿而坐,合目行炁。
“轰!!”
又一声雷耳畔炸响。
他皓眉一蹙,掐指筹算起来,旋即啧啧两声:“不对啊...这两日分明不该有雨,干雷也应在冬季才对。”
“难不成是修锋那小子....”
思忖一番,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魏灵朴苦笑摇头:“一日之间敕成八品玄雷?荒谬!”
昔日他可整整用了十二日,才将这道玄雷符敕成,就这,师父还夸赞他天资过人,禀赋超群呢。
一日成符?
还是做春秋大梦来得实在些。
被这两声惊雷扰乱,已没了打坐观想心思的魏灵朴渐渐起身,打算到外头吹吹风。
推开门,却见观外火光冲天,热浪蒸腾。
两旁,三名同样被雷惊醒的弟子睡眼惺忪,忽抬眸,见到观外的滚滚浓烟,一下子急了起来,皆是朝魏灵朴喊道:
“师父,方才惊雷作响,这怕是生了天火了!”
旋即各自掐诀,使身法而出,纷纷从腰间掏出符纸,敕画祈雨符,求天公降水灭火。
来到观外,却见刚入宗不久的小师...不,大师兄正站在熊熊火焰之中,不断挥刀灭火。
“这火多半就是他放的,快去请师父来!”
“让他好生看看,那余修锋分明就是养不熟的狗,亏师父对他那么好,他竟纵火烧山,想毁了咱们法象峰!”
王腾被这新来的毛头娃娃抢了大师兄的位置,心中本就积怨颇深,这次逮着机会,还不趁机添油加醋大作文章?
本为二师兄的张冲虚倒不在意这些,不过要他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喊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大师兄,却也委实有些为难。
虽不至于去蓄意刁难,但若有人想找那小子的麻烦,他也绝不会多管闲事。
见师父久久未出,浸淫胎息天癸多年的王腾恶向胆边生。
反正眼下混乱不堪,趁着师父不注意,倒可以给这小子一点教训,免得整日听咱们喊他大师兄,便真把自己当根儿葱了!
念及此,王腾抬手,敕一道九品雷符甩向余修峰。
引发山巅大火,心中焦灼万分正着急挥出太一剑意扑灭火焰的余修锋不曾注意,被那道九品雷符撞在腰间。
“轰...”
九品雷符虽仅是炁凝雷,远比不上天雷来得气势磅礴。
但若无防备,被结实炸在身上,也是能将人轰得丹田震荡,炁脉絮乱的。
只见余修锋身形倒飞,被炸出五丈之远,狠狠摔在一片雷火之中。
他吐一口血,起身,凝炁护体,低骂一声:
“好歹同门一场,我余修锋又未曾主动招惹于你,你个驴入的竟用雷符招待我?”
擦去嘴角血液,他眼眸一凝,从腰间掏出最后一张金黄符纸。
起笔、点砂、敕画.....
“九天玄雷,急急如律令!”
“给我落!”
黑云弥漫的天穹乍开道道裂缝,雷光大放,好似天公吐火,龙王施鞭!
紧接着一声霆霓撼山动岳,天上层云卷动呈漩涡状。
中心,一座缠绕着银蛇的粗壮雷柱疾速下坠,径朝法象峰顶的小小道观砸来。
丝毫未意识到危险的王腾倏然望向天空,眼眸骤紧,“这是八品玄雷,整座山中除了师父无人能敕,难道师父出手了?”
直到发觉那道雷柱像是直奔自己而来,王腾才反应过来,使身法欲逃,却终究快不过雷电。
玄雷直落,纵然王腾胎息天癸仙人之姿,也是触则成灰,当场身死道消。
滚滚天雷,其威汹汹。
观内,魏灵朴掀髯仰天长笑:
“得此一徒,吾道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