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发这人,消息灵得很。
屯子里,但凡有点别人不知道的新鲜动静,他保准是头几个闻着味儿赶到的。
“林老弟!我可是顺着香味儿找来的!听说你这儿最近又有大动作,唱上新戏了?”
黄建发一脚从颠簸的吉普车上跳下来,人未到声先到,
敞着他那大嗓门,哈哈笑着,就朝林东大步走来。
他这次,明面上是为着下一批“兴安猎人”肉干的订单来的,可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
早就把屯里这不同寻常的热闹景象,和黑风岭上隐约可见的新建木台子,尽收眼底了。
“黄老板,您这鼻子,比老猎狗都灵啊!”
林东也笑着迎上去,在沾满泥土的裤子上随意擦了擦手。
“那是!你林老弟这儿,现在可是我老黄的‘聚宝盆’,我能不上心?”
黄建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用手肘拐了拐林东的胳膊,压低了声音,眼珠子却闪着兴奋的光,
“我可都听说了啊……你小子最近神神秘秘地在山里鼓捣那个……叫啥来着……时髦词儿……‘生态旅游’?”
林东心里一乐,这黄老板,真是个消息灵通的“包打听”。
“嘿,啥都瞒不过黄老板您的这双火眼金睛啊。”
林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也不藏着掖着,
“这不是刚起了个头嘛,在黑风岭搭个能看景的台子,又修条上山的小道,寻思着先探探路,看能不能给咱靠山屯再找一条致富路。”
“生态旅游!”
黄建发一听这话,眼睛“噌”地亮了,比看到真金白银还要兴奋几分,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高了八度,震得旁边树上的鸟儿都飞走了,
“哎呀林老弟!这个好!这个绝对有前景!”
“你是不知道哇,现在城里,那帮子天天在酒楼饭馆里山珍海味吃腻了,在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里住够了的老板们,就稀罕咱这种山清水秀、没人打扰的山沟沟!”
“他们图啥?图的不就是纯天然的风景,图的不就是这口新鲜空气嘛!”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林东,像是在看什么稀世奇珍,嘴里啧啧称奇:
“林老弟啊林老弟,你这脑瓜子到底咋长的?能从这穷山沟里,想出别人想不到的金点子!”
“黄老板您可别捧杀我了,我也是瞎琢磨,摸着石头过河,成不成还两说着呢。”
林东谦虚地摆了摆手,心里却跟喝了蜜一样甜。
“林老弟,不瞒你说,”
黄建发一把拉住林东,把他拽到一边,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对你这个‘生态旅游’,太感兴趣了!我跟你说,我认识几个在省城做大买卖的老朋友,平日里生意场上勾心斗角,压力大得很,一个个都快憋出毛病了。”
“他们隔三差五念叨着,想找个山清水秀、清清静静的山沟沟呆上几天,换换脑子,喘口气儿。”
他搓了搓手,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试探着问道:
“你看……能不能……先让我带他们过来,替你这新买卖捧捧场?”
“也算是帮老哥我个忙,让他们出来散散心,换换心情,体验体验这真正的山野乐趣。”
“散心?”林东心里乐得像开了花。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他原本还正儿八经愁着呢,这观景台修好了,猎人小径也打理差不多了,
怎么才能打响名气,把靠山屯这“生态旅游”的名气给传出去呢。
这不,黄老板就上门来了!
“那必须的啊!黄老板,您这哪里是来散心的,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是及时雨,帮了我天大的忙了!”
林东立刻满口应承下来,脸上笑得跟花一样,
“您看啥时候方便?我这边赶紧好好收拾干净,把吃住都安排妥当了,一定不能怠慢了您的贵客,得让他们来了一趟,就记住咱靠山屯的好!”
“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个周末,你看中不中?”
黄建发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生怕夜长梦多,当场就拍板定了时间。
“没问题!妥妥的!包在我身上!”
林东拍着胸脯,掷地有声地打起了包票,
“保证让您和您的朋友们,吃好喝好玩好,来了就不想走,走了还天天惦记着,咱这靠山屯的山水人情!”
周末,日头刚爬过东山头,黄建发那辆吉普车轱辘就碾着晨露,风尘仆仆进了屯子。
车里坐了三四个游客。
为首的那个,中山装笔挺得像刚从裁缝铺里熨出来,袖口雪白,手腕上晃眼的上海牌手表,在晨光下闪着光。
旁边一位,涤卡夹克,底下是大头皮鞋,每踩一步土路,鞋尖都小心翼翼避开石子,
眉头下意识地拧着,生怕沾上点儿屯子里的“土气”。
屯里人腾出的火炕房,昨夜烧得滚烫,新换的印花土布被褥,散着皂角和阳光的混合香气。
可这几位老板,坐到炕沿上,也只敢沾个边儿,眼神像探照灯似的,把糊着报纸的墙壁、屋角的蛛网都扫了个遍。
直到张婶子端着黑黝黝的大铁盆进来。
“来来来,城里贵客,尝尝咱山里头的!”
盆盖一掀,嗬!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肉香混着柴火的焦香,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铁锅炖大鹅,鹅肉炖得恰到好处,汤汁浓稠,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
还有一盘小鸡炖野蘑菇,野蘑菇的鲜味丝丝缕缕,不由得让人食欲大增。
黄建发麻利地给每人斟上一杯“烧刀子”,那酒清冽,入口却像一团火,顺着喉咙烧下去,五脏六腑都暖暖的。
“尝尝这个,林小子特供的!”
黄建发又从一个油纸包里,拿出几条肉干,泛着油润的光泽,“‘兴安猎人·匠心’级,独家秘方!”
一个老板将信将疑地拿起一条肉干,放进嘴里。
起初只是慢慢嚼,接着,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咀嚼的频率也快了。
那肉干,带着松木熏烤的独特烟火气,细细品味,十几种说不出名字的香料味道,越嚼越香,回味悠长。
“嚯!”
先前那个穿中山装的老板,喉咙里发出一声赞叹,又拿起一条肉干,酒也喝得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