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
严嵩如老僧入定般,左右则是严世蕃与赵文华两人。
暖和的厅堂内,肥胖的严世蕃端着茶杯,赵文华倒是显得有些拘谨。
两人此时都看向闭目养神的严嵩。
过了好一会儿,严嵩像是睡醒了一觉似的,缓缓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
“这件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便是。一个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这种小事儿就不要让我来操心了。
对了,鄢懋卿的事情随他去吧,那幅画想必是没有落到他手里,要不然第一时间就会跟咱们联系了。
弃之。”
“可那也是咱们费了不少心思的啊,这刚有个眉目就被那小子拦腰给截断……。”
严世蕃有些可惜道。
“皇命难违,你让那镇抚怎么处置?何况人家也不知道鄢懋卿跟严府的关系。今日文华的话说的又是模棱两可……别忘了,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虽然可以不放在眼里,但他身后可是还有陆炳为他撑腰的。”
“陆炳?”
严世蕃不屑一笑,道:“陆炳能做什么?揭发仇鸾吗?不过是兔子急了才咬的人。要不是仇鸾太过猖狂跋扈,骑到了他头上拉屎拉尿,他陆炳怕是还不敢对仇鸾怎么样呢。
说白了,这一次揭发仇鸾,他还是沾了那徐孝先的光。”
“谁沾谁的光要紧吗?重要的是,徐孝先能被皇上信任,委以重任,你以为这里面就没有陆炳举荐的功劳?”
严嵩不悦的看了一眼严世蕃。
随即叹口气,道:“你们看着办便是,但这些时日还是莫要生事。
元日后裕王、景王就要搬出宫了,这件事才是你们该上心、留意的事情。
还有,你做好准备,元日后我会找人在皇上那里举荐你为工部尚书,所以这段时间收敛着一些儿,莫要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义父,兄长任工部尚书,皇上会同意?”
赵文华有些担忧道。
严嵩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会同意的。只要徐阶等人没有意见,他任工部尚书一事儿就没问题。”
“可徐阶明摆着不会同意啊。”
严世蕃两手一摊,道:“若是跟咱们同一条心,那他就不会三番五次的上疏皇上,请皇上立裕王了。”
“由不得他不同意。你们以为他上疏皇上立储,皇上就高兴了?”
严嵩冷笑一声:“徐阶太着急了啊,他哪里知道,皇上如今压根儿就没有立储的心思。他这么一闹,只会让皇上对他不满,那么对我们来说,不就是一个在皇上面前弹劾他的机会?”
“也是啊。”
严世蕃双眼一亮,随即道:“要是能把他弄出朝堂就太好了,这样一来,咱们也就少了一些掣肘……。”
“看皇上的意思吧。徐阶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几分重量的,如今虽没有加大学士入阁,但已有左右朝政之实了。”
“礼部尚书加兼掌翰林院,再不阻拦,入阁也是早晚的事情。”
严世蕃说道。
严嵩默默的点着头。
所以在他看来,一个小小的北镇抚司掌印镇抚,抓了鄢懋卿于严家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眼下,对他或者是严家而言,扳倒徐阶才是首要。
“仇鸾一倒,总督京营戎政一职,不出意外便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囊中之物了。”
严嵩皱着眉,缓缓道:“今年俺答袭扰京师,让皇上如今升起了修筑京师外城墙之意,这件事情自是不能落在朱希忠的头上。世蕃你可明白?”
“明白。您让我任工部尚书,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么?”
严世蕃得意说道。
严嵩有些无语,在他看来,有些话心里明白就行,没必要说出来。
还得历练啊。
要不然早晚毁在他这张嘴上。
“前兵部右侍郎张从先因牵连仇鸾一案已被斩首示众,如今赵石让有可能接任右侍郎一职,甚至朝中有人提议,让其来兼顺天府府尹一职。
你与赵石让私底下可有往来?”
“不是很熟。”
严世蕃想了想,随即道:“我明白,改日我就派人递拜帖给他。”
如今顺天府府尹的位置,也一直空缺着。
同样,也是因俺答袭扰京师一事儿被罢免。
所以直到现在,顺天府的政事,一直都在府丞王鹤之的手里。
而王鹤之也清楚,自己这个府丞根本就不具备升迁为府尹的资格。
毕竟,顺天府府尹这个位置,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由六部中的尚书或者是侍郎来兼掌。
因而也就使得顺天府尹这个位置多年来都是所谓的高配。
仁寿宫
嘉靖放下道经,开始翻阅奏章。
关于赵石让的奏章,此时就被嘉靖拿在手中。
但嘉靖的意识还留在刚刚翻阅的道经中,还在琢磨着……金丹是怎样炼成的呢?
好半天后嘉靖才回过神,肥猫霜眉大摇大摆的翘着尾巴从嘉靖面前的书案上路过,而后在书案一角坐下,跟黄锦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东厂查过此人了?”
嘉靖翻了翻奏章就没了耐心。
不如道经好看。
“回皇上,奴婢查过了,没问题。”
黄锦在旁说道。
嘉靖点了点头,提起朱笔在空中愣了下,随后还是批了。
“徐孝先那小子从杭州还没回来?”
“昨夜走水路从通州上的岸。”
黄锦说道。
嘉靖眨了眨眼,随即摇着头:“朕这一天天的可谓是忙的焦头烂额,今日上午看见麦福跟福善时,朕就问过了,这才多长时间竟是就给忘在脑后了。
嗯?那徐孝先为何没觐见?
你们给拒了?”
“回皇上,奴婢等人没人拒绝徐孝先进宫觐见皇上。是……徐孝先今日没来觐见。”
“混帐东西!”
嘉靖气的把手里的奏章拍在书案上,霜眉连看都没看一眼。
站在前方的黄锦倒是吓得身体缩了缩。
“为何没来觐见?是忘了给朕带礼物了?”
嘉靖不由把玩着手里刻着张果老倒骑驴的羊脂玉。
自徐孝先送给他后,他还真是从不离手,要么就挂在手腕上,要么就是闲暇时手腕一抖,拿在手里盘玩着。
“皇上,奴婢猜想,可能是昨夜刚回来,正在整理整个案子吧。”
听到黄锦如此说,嘉靖立刻不满的哼了一声。
“朕让他前往杭州办案,为朕解忧!他倒好,人给朕抓了个干干净净,这是解忧还是添乱?”
嘉靖一想起徐孝先离开行走后,留下那么大一烂摊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就不能收敛着点儿呢?
即便是都有罪,都得抓,但你徐孝先能不能一个一个抓?
隔一段时间抓一个呢?
这倒好,直接把浙江承宣布政使司给连锅端了!
留下那么多的窟窿跟烂摊子,不还得他嘉靖找人里填补?
“愚蠢!”
嘉靖用力把玩着羊脂玉,看了看黄锦,想了想,道:“这两日那小子要是来觐见,就告诉他,朕不想看见他。直接告诉他,就说朕看见他就来气!”
“是,皇上。徐孝先若是来觐见,奴婢定会亲自转告他。”
黄锦心头暗自惊诧。
羊脂玉有毒不成?
怎么就让皇上变了性子了?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跟随嘉靖这么多年的黄锦,又怎么能不了解嘉靖呢?
这嘴上越是说不想见谁,那么心里头可就是反着的了。
若是自己真敢阻止徐孝先觐见,到时候就是他黄锦也要跟着一同被训斥几句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皇上言语之间对徐孝先的语气态度。
这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未在嘉靖身上看到过会对哪个臣子如此的。
所以难道说……送礼真的管用么?
要不然徐孝先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不应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上那么多啊。
“赵石让兼顺天府府尹一事儿……算了,等朕见了徐孝先朕亲自跟他说。”
嘉靖想一出是一出,随即看着黄锦,道:“这两日没事儿就去北镇抚司催一催,问问他,马墉一案他徐孝先不急着了结,是打算拖着过年不成?”
“是,奴婢明日一早就亲自去。”
“没必要,打发个人去就行了。若是让大伴去,岂不是朕给他脸了?”
嘉靖此时又笑了笑,一脸自以为是的英明神武,道:“朕不能助长一些臣子心生跋扈之风气啊。”
“嗯嗯嗯,皇上您说得对。”
黄锦连连点头,心头不由有些泛酸:是是是,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对了,你说这小子这次会给朕带什么礼物呢?”
嘉靖摸着下巴对黄锦问道。
书案一角的霜眉,此时看着嘉靖,忽然道:“喵……。”
“怎么?会给朕带个猫?”
……
“怎么回来这么晚,有应酬?”
正堂内,程兰帮徐孝先解下大氅问道。
“指挥使陆炳、成国公朱希忠两人在明月阁设宴为我接风洗尘。”
徐孝先先是在程兰那诱人的红唇上啄了一口。
程兰面红,拍打了下徐孝先的胸口,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含着一汪春水的双眸,还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徐孝先的唇。
“今日我跟吴嫂跟陈嫂提了,她们二人说等吴二哥跟陈大哥回来后商量一下。”
程兰给徐孝先面前放下清茶道:“怕是不太愿意呢。”
“没事儿,不愿意的话我亲自找她们二人说,实在不行我给陈不胜跟吴二哥说。”
徐孝先继续道:“对了,眼看着元日了,该备的礼物也得备起来了。跟福来糖铺说一声,霜糖这半个月就不给他们送过去了,咱们自己留着送人。”
“不用,这些时日我们……。”
程兰显得有些难为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财迷,因为她跟陈不胜、吴仲的娘子,这些时日可是没少攒霜糖。
“很多吗?”
徐孝先惊喜的问道。
程兰眨动着美眸,点头道:“很多。”
“那行,正好能送的咱们都送了,到时候你得跟我一起去送。”
“对了,今日……他有没有去找你?”
“程伯父?”
“嗯。”
“找了。话说明了,北镇抚司接管这件案子了。但元日前不会有结果的,程知章这个年……。”
徐孝先看着程兰,笑得很奸诈:“这个年程知章只能在大牢里度过了。”
程兰诧异地看着徐孝先: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