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楚国公府门口却站满了人。
楚明远亲自举着火把站在最前方,拉长了脖子焦急地望向巷子口。
福伯站在一旁,打着伞试图给楚国公遮住被风吹得直往里灌的雨水,却怎么都无济于事。
楚韶音更是直接走到了外头,一双手急得不知道放哪里才好,最后实在忍不住,“爹爹,不是说已经找到阿姐了吗?怎么还不回来呀?要不还是让我去吧。”
楚明远何尝心里不焦虑,看到小女儿这般,也只能小声安慰。
就在这时,巷子门口出现一行人的身影。
福伯定眼看了一会儿,终于眼睛一亮,“是大小姐,大小姐回来啦!”
听到这道声音,父女二人几乎同时飞奔下台阶。
没有人注意到,那道一直站在父女二人身后,满是歉疚目光的身影在急急跨出一步时,双腿打了一个踉跄。
“宁儿,是我的宁儿回来了!”
“阿姐,你怎么样?”
楚昭宁此刻还昏迷着,她被卫翎抱在怀里,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打着哆嗦。
在看到女儿的第一眼,楚明远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清让,快,快来看看阿宁。”
晏清让仿若大梦初醒,屏住呼吸来到楚昭宁身边,向来平静的眸子闪过一抹慌乱。
“快,送进屋,阿宁的寒症犯了,先去熬一碗姜汤来,再准备一桶热水。”
楚明远吓了一跳,一把从卫翎的手里接过女儿,明明是个文官的他却在此刻跑出了武夫的速度。
福伯在身后指挥众人烧水的烧水,熬姜汤的熬姜汤。
蒹葭院里,楚明远来回踱着步子,目光时不时往里屋看去。
若是平素看到楚明远这般,楚韶音早就会半撒娇半埋怨地让他别走了,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然而今日,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紧紧地握着桑落的手站在角落里,目光直直地看着一处,红润的下唇瓣被牙齿咬得毫无血色都浑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施针的晏清让终于起了身。
“宁儿怎么样?”楚明远快步上前询问。
众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晏清让朝众人点了点头,“寒症暂且被压制了,但这次寒症来势汹汹,先给表妹服一碗姜汤,再按照上面的方子让她沐浴,沐浴的水要烫……你们得按住不要让她动弹。”
拿出这张方子时,晏清让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可眼下这般状况,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最快逼出已经到达血液里的寒毒。
“就这样就可以了吗?”桑落抹了一把眼泪,猛地点头,“表少爷放心,我会按照你吩咐做的。”
晏清让:“等沐浴完之后,再给她将我先前给她开的药方的药煎服一副。”
说道这儿,晏清让突然身子一歪。
楚明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众人这才发现,晏请让此刻的脸色竟是无比的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
“清让,你这是?”楚明远深吸一口气。
“姑父,我没事。”晏清让摇头。
想起他昨夜陪了一宿,白天又四处帮着找人,楚明远眼里多了几分疼惜:“清让,今日辛苦你了,阿宁这儿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你也先回去歇会儿。”
晏清让:“姑父,我不累。”
“去吧,好孩子。”楚明远哪里看不出他已是极限。
晏清让还要再说,楚韶音突然开口,“你要是等下昏倒了,我阿姐醒来后谁给她看呀?”
她话说得毫不客气,语气更是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愠怒。
楚明远眉头一蹙,“音儿。”
楚韶音却哼了一声,用力别过头去。
别以为他救了阿姐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要不是他,阿姐根本就不会出门,也就不会……
晏清让垂了垂眸子,到底还是告辞离开。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几缕阳光照在晏清让的脸上,越发衬得他脸色灰白。
姜汤端来,楚明远亲自喂楚昭宁一勺一勺喝下。
待楚韶音和桑落带着一众侍女扶楚昭宁进去药浴时,这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国公大人竟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太师椅上。
福伯瞧得心痛,明明只是一夜的时间,自家老爷却像是苍老了三岁。
谢天谢地,大小姐平安归来。
“老爷,今日早朝,你还去吗?”虽然已经过了开始的时间,但若是此刻过去,还是能在散朝之前赶到的。
“不去了。”楚明远摆了摆手,眸子里闪过一抹疲惫,“我在家里等阿宁醒来。”
顿了一下,楚明远又道:“燕回怎么样了?”
“已经让请来的大夫过去看了。”福伯眼里闪过一丝庆幸,“还好当时老爷将这人带了回来,否则今日之事……”
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福伯都不敢往下接着说。
楚明远点了点头,“跟大夫说,无论要什么药,府里有的直接取用,没有的只管去外头买来,等清让醒了,我再请他……”
话音未落,门口突地传来小厮急切的通传声:“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楚明远愣了一下,赶忙起身,刚出院门便看到孙不群带着一行人朝他走来。
“见过楚国公。”孙不群恭敬地朝楚明远行礼,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
“孙公公怎么来了?”楚明远客气回礼,“不知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哎,楚国公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只怕昨夜一整宿都没睡。”看着往日里无论何时都整整齐齐的楚国公,今日两鬓都布满了碎发,孙不群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杂家也不多说别的了,今儿个过来就是奉陛下之命,特意送赵太医给县主看诊的,其二也想问问楚国公,可知五城兵马司卫长缨卫副指挥使为何会出现在万绿湖四周?”
说道最后一句时,孙不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犀利。
楚明远一愣,忙道:“孙公公,本官与卫副指挥使过往从未打过交道,若非这次他在万绿湖附近练兵,正好碰到那伙贼人,只怕本官如今还找不到小女……”
“如此。”孙不群微微一笑,点头,“那国公大人倒是要好好谢谢卫副指挥使了。”
“是。”楚国公赶忙点头。
目送孙不群的身影远去,楚国公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在朝堂多年,他深知如今这位陛下生性多疑,且最不喜臣子拉帮结派。
否则绝不会有孙不群的那一问。
可他过往的确从未和卫长缨打过交道呀。
他没记错的话,先前何听风带大理寺的人去临泉山之时,也说遇到了此人。
莫非还真就这么巧?
想了一会儿仍想不到头绪,楚明远便也不再多想。
转头看向一旁的赵清欢,“清欢,辛苦你走一趟,阿宁如今正在沐浴。”
赵清欢躬身行礼:“阿宁没事就好,楚伯父放心,有晏小神医在,阿宁定会平安无恙。”
楚明远点了点头,他先前从阿宁那儿听说了他见过清让之事。
犹豫了一下,楚明远道:“他眼下正在休息,不知你可否帮老夫看一下府中其他的人,是他救了阿宁,伤势许有点重。”
“自是可以。”赵清欢微微一笑。
另一侧,京城城西的一栋老宅里。
江浸月发疯似的将屋子里东西摔了一地:“该死的,该死的楚昭宁怎么这么命大呀!”
她昨天听到有人说楚国公府嫡女被抓走了,可是高兴得一整宿没睡着。
今日竟然说她回来了?
那个贱人,她怎么还能活着?
还有,表哥到底有没有收到她的信?为什么休书还没有到?
凭什么她就可以这么轻易地活下来,而她为了活着就得爬一个五十岁老头子的床?
凭什么她楚昭宁还能是珍珠,她江浸月却成了一个玩物?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毁了楚昭宁,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