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下嫁前,满城权贵争当我夫婿》 第38章 楚昭宁,你等着被休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因着楚昭宁想要救下这个女子,无论是萧墨还是楚韶音都第一时间挡在了她的前面,反而让身后之人有了可趁之机。 等楚昭宁反应过来时,便看到一道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后,而那女子的匕首离晏清让仅不过两步之遥。 “表哥!”楚昭宁呼吸一滞,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萧墨眸子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中原本已经准备好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楚韶音因方才冲在了最前面,要出手已然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柄折扇从云想阁里飞出,不偏不倚,恰好打在女子的手腕上。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 彼时,那匕首距离晏清让不过半步之遥。 “阿姐,你没事吧?” 有了须臾喘息的机会,楚韶音第一时间冲到了楚昭宁面前,往日里红扑扑的小脸此刻煞白一片。 萧墨随即上前一脚将匕首踢开,再是一脚将女子踢翻在地。 追着那女子来的人显然也纷纷围了过来,目光惊疑地看着楚昭宁一行人。 楚昭宁却像是没有听到周遭的一切声音,径直走向晏清让。 “表哥,你没事吧?” “阿宁没有吓到吧?”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问出口。 “我没事。” “没吓到。” 又是同步的回答。 楚昭宁看着对方温和的眸子里那没有丝毫掩饰的担忧,原本恐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欢喜。 她欢喜的不是在自己危险之时晏清让愿意挺身而出。 而是她明白,自己所想终也成了另一人所想。 楚韶音在琅琊山待习惯了,方才之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小小的意外,见自己在意的人都没受伤,当即脸色一沉,“让我看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居然敢伤我阿姐!” 她回来就是要好好保护阿姐的,没想到今日差点还让人着了手,这不是直接打她的脸吗? “阿音,不必了,我知道是谁。”看着楚韶音欲要上前,楚昭宁连忙开口。 “啊?”楚韶音错愕回头,“阿姐知道?” 楚昭宁轻轻颔首,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看向那群追赶之人,“你们将她带走吧。” 沦落到这般境地,还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除了江浸月还能有谁? 父亲从大理寺出狱之后,她也曾听闻过一些江家的传言。 譬如江淮山根本没有等到行刑那天,当晚便在大牢里咬舌自尽谢罪了;再譬如江浸月被人从山贼窝里救出来后就神志不清了…… 再之后,她便没有多听。 只道是法网恢恢,因果报应。 但她没想到,竟会在这般场合与江浸月再遇。 可江浸月却像是疯了一般,奋力挣脱束缚,哪怕被人按在地上,也不断地咒骂着:“楚昭宁,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随着她的声嘶力竭的吼叫,四周的人也渐渐多了几人。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将江浸月带走,楚昭宁突然开口道,“等等。” “小姐,你……”那些人诧异询问。 “我还有几句话想和她说,你们可否再等一会儿?”楚昭宁声音轻柔道。 这群人也不是什么没眼力见的,见楚昭宁的行头便知晓身份尊贵,加之方才之事她也没有为难自己,哪里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为首之人恭敬朝楚昭宁行了一礼,“小姐需注意安全就是。” 楚昭宁点头谢过,走近江浸月。 终于看清了她如今的模样。 楚昭宁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那往日里姣好的面容上,被刺了一个显目的“奴”字,唇角渗着血,因着方才的挣扎,与泥土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那双充满算计与骄傲的眼眸,此刻充满了不甘,仇恨,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宛若索命的厉鬼。 “楚昭宁,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要不是你,我们家根本就不可能落到现在这个下场!”狠狠“呸”了一声,江浸月用力扬起头颅。 楚昭宁看着她企图维护最后一丝尊严的模样,觉得可笑之时又莫名地感到了一股悲凉。 “江浸月,江家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你父亲为官不正咎由自取,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不是我父亲也会有其他女子的父亲,他逃不过律法的制裁。” 楚昭宁缓缓开口,她不是辩解,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呵呵……”江浸月转头,眼里闪过一抹不屑与悲痛,“你说得轻巧,可若非是你父亲,我爹爹就不会将我也……我母亲也不会为此自尽,我也不会落得沦为官奴,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楚昭宁愣了一下。 倒是没想到竟还有这回事。 看着江浸月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下,滑过那个“奴”字,楚昭宁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道,“江浸月,江家之罪累及家人,这是律法决定,但你若不想……”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话没说完,便被江浸月嗤笑一声打断。 再度转过头来时,江浸月的眼里已经多了几分嘲讽与不屑,“你以为你楚昭宁又能够高贵到哪里去?你以为你的龌龊事我不知道吗?想要既要又要?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我已经把你的丑事给了表哥,你就等着被休,被人耻笑,沦为一个人人喊打的贱人荡妇吧!” 说到最后,江浸月像是发了狂,用力地嘶吼起来,身上的铁链被甩得哗啦作响。 眼前这般动静着实恐怖,在江浸月身后的人担忧她再伤人,不等楚昭宁开口便上前将人按住,“这位小姐,你们可说完话了?” 楚韶音也在此刻上前,“阿姐,这种人就是咎由自取狼心狗肺,你别再和她说了。” 楚昭宁点了点头,看着对面还在疯狂大笑的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完了,多谢。” 江浸月很快便被几人带走,担心她再癫狂大笑,一行人还特意给她堵上了嘴。 楚昭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缓缓垂下眸子。 命运使然,是她多话了。 “阿姐,我们回家去吧。”因了这事,楚韶音担心自家阿姐心情不好,便劝说道。 楚昭宁拍了拍她的手,“还有一事。” 说罢,楚昭宁朝云想阁躬身一礼,“不知方才是哪位义士出手相救,不知可否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手持折扇的身影从里踏出。 “楚小姐可是在寻在下?” 第39章 县主,在下顾怀安 暮春三月,惠风和畅的京城。 熙熙攘攘的街市,四周看热闹百姓的交谈声。 都在来人微微一笑中,戛然而止。 眼前之人衣着华美,绛蓝广袖被风鼓起,露出银线暗绣的竹叶纹,鸦青色发带缠着几绺碎发垂在颈侧,衬得桃花眸子左侧眼角下那颗朱砂痣分外鲜艳。 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裹在月白腰封里,偏又松松垮垮系着条黛色宫绦,折扇合拢时,扇柄上系着的鎏金铃铛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好一张妖冶的脸,好一双肆意的眸! 这是楚昭宁见到顾怀安时的第一印象,也是后来无论何时,也忘不却的记忆。 顾怀安早已习惯四周人的惊叹,径直走向楚昭宁,抱拳执礼:“在下乃是这云想阁的掌柜,楚国公之女在我云想阁门口险些遇险,顾某出手相救乃是职责所在,楚小姐不必多谢。” 楚昭宁看着眼前这人,不知为何她脑海里自竟动地出现了一个名字。 再加之他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眸子闪了闪,楚昭宁微微一笑,回之一礼,“掌柜的可姓顾?” 顾怀安见地方这般轻易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两声,“不愧是楚国公府的小姐,眼光着实厉害。” 得到对方的肯定,楚昭宁心中最后一丝疑惑也被打消。 怪不得云想阁能够在短短两年便做得这般风生水起,怪不得眼前之人如此肆意潇洒还拥有如此身手。 既然姓顾,那一切都能够说得通了—— 顾怀安,当朝顾丞相唯一的嫡子。 那个让顾丞相每每提及都要唉声叹气,大骂其不学无术,爱好商贾的经商天才。 “多谢顾掌柜解围。” 楚昭宁道,“今日出门着急,身上并无长物,待他日再亲自登门向顾掌柜谢今日救命之恩。” “即是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许如何?”顾怀安眉眼一挑,笑得肆意又张扬。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身影朝他直冲而去。 “燕回,住手!” 楚昭宁来不及阻拦,待她唤出萧墨名字时,二人已在空中过了两招。 顾怀安飞身往后退了两步,折扇轻扬,裙摆处不染一尘。 对上萧墨阴鸷的眼神,唇角一勾,似笑非笑道,“方才救人时倒是看不出你身手这般好。” 楚昭宁正上前,听到这句话时,步子下意识一顿。 萧墨的身手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先前江浸月冲向表哥时,她差点儿忘记了萧墨的存在。 所以,他方才莫非是故意不出手? 想到这种可能性,楚昭宁只觉得后背一寒。 但眼下,却并非纠结此事之时。 “顾掌柜,今日多谢你了,但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抱歉了。”楚昭宁维持着平和的笑容,再度朝顾怀安一礼,“至于我家奴仆方才一时情急出手相向,还请顾掌柜大人有大量。” 任谁突然被攻击也不会舒坦,楚昭宁并不想再将此事扩大。 谁知对方却爽朗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而已,楚小姐不必当真,楚小姐在云想阁门口险些被陛下降罪的江氏女所伤,该是我云想阁赔礼道歉才是,哪还能让楚小姐道谢。” 说罢,不等楚昭宁开口,又道,“对了,若顾某没记错,楚国公将在一个月后给楚小姐办生辰宴吧?不知那日,顾某可能前去讨一杯酒喝?” 他一句话三个“楚小姐”,又多次提及“楚国公”,现场看热闹的百姓中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她就是那个破了失踪案的楚国公的女儿!” “天呐,那她岂不是县主?” …… 不过片刻,声音便传得沸沸扬扬。 原本因着江浸月最后那几句话恶意揣测楚昭宁身份,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将今日之事编成本子去说道的一些人也瞪大了眸子。 等到最后,众人竟是纷纷跪了下来朝楚昭宁磕头。 “草民拜见县主!” “多谢县主破了失踪案,免草民小女遭遇毒手!” …… 楚昭宁愣怔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下意识去看顾怀安。 却见对方朝她一笑,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你值得。” 楚昭宁也终于在这一刻明白,方才一切都是他刻意说出来的,为的就是不让江浸月所言被以讹传讹,害她名声。 偏偏非得是这般大张旗鼓的方式…… 可看着顾怀安之时,一切又似乎都不再违和。 楚昭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朝他再度道谢之后,赶忙让四周的老百姓起来。 顾怀安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楚昭宁极尽耐心地劝导众人,单手背在身后,乌木折扇在食指与拇指之间绕过一个又一个转。 她的确值得。 好不容易将百姓们都劝走,楚昭宁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汗。 再看向不远处气定神闲的人,楚昭宁的笑容仍未减半分,“顾掌柜愿意赏脸,是昭宁的荣幸。” 其实父亲早就与她说了会邀请一些好友及家眷前来。 而顾丞相之子顾怀安本就是在父亲准备的名册之列。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在今日与他见面。 “楚小姐果然爽快。”顾怀安折扇一甩回归身前,“既然如此,那今日楚小姐在云想阁所购之物,便当作顾某送给楚小姐的贺礼罢,希望楚小姐在庆封宴上大放光彩,为顾某多添两笔生意。” 说罢,拍了拍手。 只见一小伙计伶俐地出来,手里拿着的赫然是那张盖着“晏”字印记的账单拿了出来。 楚昭宁刚想说不必,却见对方竟是微微一笑,手中动作不减,竟是将那账单一撕为二。 凭证已毁,契约作废。 楚昭宁呼吸一滞,只觉得心中莫名一痛。 顾不得多言,第一时间朝晏清让看了过去。 却见对方正定定地看着那张落地上的单子,眼神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失落与茫然。 第40章 邀请游湖表达心意 “表哥。” 楚昭宁心中一急,赶忙上前两步。 谁知不等她开口,晏清让便头也不回地朝马车方向走去。 那背影,竟是显得既孤寂又落寞。 楚昭宁看得难受,顾不得再和顾怀安纠缠,面子上说了几句,便匆匆告辞离开。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转身离去时,顾怀安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似笑非笑,以及看向萧墨了然又挑衅的眼神。 这么多年过去,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个人怎么还是学不会杀人于无形呢? 很快,随着萧墨一声轻喝,马车疾驰。 马车里的氛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诡异。 楚昭宁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垂着眸子的晏清让,想要开口,却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韶音显然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饶是她平日里叽叽喳喳,此刻也安静得像只乖巧的鹌鹑。 就这样一路无话,马车回到楚国公府。 晏清让依旧沉默着,只朝楚昭宁二人道了个别,便径直走向自己院子。 看着他那快速离去的背影,楚韶音到底忍不住了,跺脚道,“阿姐,他这是怎么了呀?那单子又不是你我撕的,干嘛和我们过不去。” 跟她过不去也就罢了,干嘛跟阿姐过不去? “他不是和我们过不去。”楚昭宁眯了眯眸子。 他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这种感觉很微妙,或许连晏清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但是,历经了上一辈子痴心相付,却最终被无情辜负的楚昭宁却十分清楚。 眼看楚韶音还要再问,楚昭宁开口阻止,“阿宁,你回去歇着吧。” 楚韶音扯了扯楚昭宁的衣袖,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阿姐,你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楚昭宁微微一笑,帮楚韶音将垂在两侧的头发整理好,“明天都会好起来的。” “好吧。” 虽然心里还是不放心,但楚韶音也看出了自家阿姐眼里的疲惫,对着桑落好一阵嘱咐后,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回到蒹葭院,楚昭宁便一个人进了里屋。 她需要好好想想,今日之事该如何解。 从重生到今日,从生出要嫁给表哥的念头开始,她对表哥有过示好,有过引诱。 她不怕晏清让眼里的她是什么模样,她只知道,只要对方表露出了对她的好感,她便不虚此行。 又或者对方表示厌恶,她也会立即停止,不再纠缠。 可无论是今日在云想阁里试衣,亦或者是之后为她挡下江浸月的匕首,她都看得出来,表哥对她绝非无一丝情意。 一切似乎都变得明朗起来,可谁能想到,这会被突然出现的顾怀安所打破。 让她那个本不谙于世事迷糊于感情,宛若人间般佛子般的表哥好不容易伸出的触角,又一次缩了回去。 甚至,很有可能再也不会伸出。 可她不想就此放弃。 深吸一口气,楚昭宁捏了捏手指,提笔写了一封信。 无人知晓,这一夜的松雪院,油灯燃了整整一夜。 亦无人知晓,蒹葭院的楚昭宁看着窗外的那抹月色,等了整整一夜。 翌日,太阳初升。 桑落正站在院子门口,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自从昨日回来之后,小姐除了让她送一封信去松雪院,便再也没有出过院门,便是晚膳都是她送进去就出来。 如今都快八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就在桑落犹豫要不要进去时,突然听到房门“啪”的一声从里打开。 “小姐!”桑落欣喜若狂,赶忙上前。 却在看到楚昭宁第一眼的时候猛地顿住。 眼前的人穿了一身湖水绿的衣裙,头上梳着最简单的发髻,脸上未施粉黛。 “小姐,你这是……”桑落下意识惊呼出声。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立马捂住嘴巴。 她惊呼的自然不是楚昭宁的妆容,她在府里多年,深知楚昭宁的性情,平素里若无应酬,便都是清淡素净的模样。 她诧异的是自家小姐身上的衣裳。 倘若没有记错,这衣裙便是昨日从云想阁中带回来的其中一件吧? “桑落,帮我准备一辆马车。”楚昭宁垂了垂眸子。 桑落愣住,“小姐要去哪里?” 怎么大清早的突然要出门? “京城郊外的万绿湖。”楚昭宁快步朝门口走去。 “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我叫二小姐和你一起?” 楚昭宁步子微微一顿,“不必。” 顿了一下,又道,“也不必带任何人。” 至于是不是一个人,她得去过才知道。 桑落听明白了楚昭宁的话,虽然心里担忧,但还是没有违背楚昭宁的意思。 二人步行离开了楚国公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到了市集,桑落去租了一辆马车,自己亲自驾车。 桑落会驾车,这是楚昭宁和桑落之间的秘密。 在桑落的操控下,马车平稳地朝万绿湖驶去。 万绿湖在京郊西郊,以其有无数个湖泊出名,向来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公子小姐们游玩的好去处。 而这春日的万绿湖,则更是美得让人心旷神怡。 平静的水面宛若一块翠玉,岸边则是柔软的青草地,时不时的微风将两岸的柳条吹起,水面波纹随之荡漾开来,以其鬼斧神工之势造就了京城里唯一一块拥有江南风韵的宝地。 许是已过了寒食节,前来踏青的人仅有寥寥数人。 楚昭宁下了马车便朝前方空着的亭子走去。 桑落跟在她的身后,心情莫名地变得惆怅起来。 她大概知道小姐今日这般是来做什么的。 可是,小姐等的那个人,会来吗? 时间在微风的吹拂中渐渐流逝,日头也在缓缓升高,眼看着刺目的阳光将整个亭子都照得再无一丝阴影时,桑落心疼地开口。 “小姐,我们回去吧。” 她不想自家小姐再遭这个罪了。 明明她家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让她家小姐这般卑微? 楚昭宁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再等等。” 还有一刻钟,她愿意等的。 桑落咬牙,“那我去拿伞。” 小姐体弱,总不能让她就这样晒着吧? 楚昭宁点了点头,“去吧。” 没过多久,楚昭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楚昭宁呼吸一窒,转头看向来人。 心脏仿若在此刻跳跃起舞,也终于在此刻安然落地。 “表哥。”楚昭宁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她赌对了。 晏清让看着眼前的少女,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抱歉表妹,是我来晚了。” 楚昭宁:“表哥能来,便不算晚。” “表妹,我们去前面走走吧。”晏清让眸子闪了闪,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待桑落取伞回来,亭子里已不见了楚昭宁的身影。 万绿湖的一处芦苇茂盛的角落。 楚昭宁正锐利地盯着对面之人,“你不是晏三表哥,你到底是谁?” 第41章 楚昭宁落难 “表妹这话何意?” 对面的人皱眉,眼神似带了几分疑惑。 楚昭宁却是死死地盯着他,余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片刻后,楚昭宁微微一笑,主动往前走了两步,“是我看岔了,表哥怎么会不是表哥呢?表哥莫要见怪。” 对面的人也是一笑,“无妨。” 就是此刻! 楚昭宁深吸口气,拔腿就跑。 然而,刚迈出没有两步,原本还在身后的人身形如风,瞬间挡在了她的去路。 “表妹,跑什么呀?”那人脸上依旧带着笑。 楚昭宁捏了捏手指,“你究竟是谁?假扮我表哥想要做什么?” “不愧是楚国公府的大小姐,不知你是怎么发现我并非你表哥的呢?”那人哈哈一笑,打了个手势。 四周原本状若闲逛的陌生面容瞬间朝楚昭宁所在的方向靠拢。 楚昭宁看着四面八方都被人围住,便知道单靠自己已是逃不出去。 垂了垂眸子,再度看向那张脸时,楚昭宁已经平静了下来,“既然要抓我,总得让我知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吧?” “楚大小姐审时度势,告诉你倒也无妨。”“晏清让”哈哈一笑,“只我告诉你之前,你得先说说,你是怎么认出我不是你表哥的?” “神韵。”楚昭宁道。 晏三表哥绝不会有眼前人世俗的眼神。 “神韵?这倒是新鲜。”晏清让“啧”了一声,面容突然间变得凶狠起来,“楚大小姐,不知道你那个从临泉山上回去的护卫,有没有告诉你他杀了多少人?” 楚昭宁一怔,脸色也变得冷然起来。 卫翎杀了道观里一部分,大理寺过去缴杀带回了另一部分。 何听风说的是整个道观的贼子都已伏诛。 但听眼前之人的意思,他们该是里面逃脱之人。 “你们既然侥幸逃过一劫,还敢行这种事情?” “呵,废话少说,老子就是要给弟兄们报仇,跟了你这么久,今日总算是让老子找到了机会。”说罢,大手一挥,“带走。” 楚昭宁只觉得脖子处突地一痛,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与此同时,桑落还在四处寻找着楚昭宁的身影。 突的看到一辆马车朝自己疾驰过来,上面赫然挂着楚国公府的令牌。 桑落眼睛一亮,快步跑了过去。 见晏清让下来,桑落三步并作两步,“表少爷,你总算来了,我家小姐不见了,你快帮我一起找找。” 晏清让眼眸一颤,下意识看向萧墨。 却见萧墨冷然着一张脸,面具下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戾气。 “这里有贼人来过。”萧墨缓缓开口。 “贼人?”桑落震惊,打了个哆嗦,“什么的贼人?” 萧墨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晏清让,眼神既讽刺又冷漠,“你们回去禀告国公爷。” 说罢,不等二人反应,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桑落都要急哭了,只能看向晏清让,“表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她不如死了算了。 晏清让手指捏了捏,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我今日出门便前往万绿湖,途中不知怎的走岔了路进了一片林子,好半晌都没能绕出去,后来便碰到了他,说是阿宁有危险。” “他怎会知道小姐有危险?”桑落抱着阳伞,莫不是小姐被他说的贼人带走了? 晏清让垂眸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昨日不该那般反应的,否则阿宁不会出府,更不会被贼人带走。 桑落觉得自己要气炸了,都这个时候了,竟是一问三不知。 要不是因为他,小姐怎么会来着万绿湖。 可眼下也顾不了其他,她得赶紧去告诉老爷派人过来。 另一侧,萧墨身影在山间疾驰,行至半山腰时终于窥见一行人鬼鬼祟祟朝山上而去。 萧墨眸子一寒,脚下树叶飘落,身姿气贯长虹。 绑架楚昭宁一行人的队伍里,一壮汉将楚昭宁扛在肩上,看向那走在最前方的男子,“大哥,还是你有法子,居然这么轻易就将楚国公嫡女弄到手了,回去之后我们可得好好给二哥和三哥报仇!” “报仇?你想什么报仇?”虎威冷笑一声,“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忘了老二和老三是怎么死的了吗?今日我抓了楚家女,是要大理寺那群人给她陪葬的,在这之前,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安分点!” 说完,虎威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女人,眼里闪过一抹冷色,“等到报了仇,你想怎么都行。”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壮汉嘿嘿一笑,只觉得越发心痒难耐。 什么等到报仇,早晚都得死的女人,先让他们玩玩怎么了? 老二老三丢了命,那是他们运道不好,碰着个会武功的。 如今这个时候,难不成还会有人能来救她? 想着想着,便朝身后的兄弟投去一个的眼神。 那人哪里会不知道对方的意思,立马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手势。 然而,就在他刚刚抬起手时,喉咙突然一阵刺痛,他狐疑地蹙了蹙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顿时整个人愣住。 黏密的液体从喉咙喷洒到手掌,鼻子尖传来一股浓郁的腥味,他颤颤巍巍地将挪到眼前,看着那一大片血红时,双目瞪大。 紧接着,身体一个踉跄便栽了下去。 山路狭窄,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湖泊,一行人都是一个跟着一个走,看不清前方的人发生了什么。 听到突如其来的动静,那背着楚昭宁的人回过头来,嗤笑一声,“怎么,你这就走不动道了?还不到扶墙腿软的时候哩!” 后面的人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走在最前面的虎威听到动静,皱眉回头。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做什么呢这是?赶紧将他扶……不好!快散开!” 又一颗石子飞来,竟是贴着虎威的头皮擦过。 众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瞬间做出戒备的姿势,将楚昭宁护在了正中。 “阁下不知是哪路的高手?为何对我兄弟痛下杀手?”虎威眸子眯起朝四周看去。 他脸上还带着晏清让的人皮面具,显得分外诡异。 投石问路,石沉大海。 逡巡了半天都没发现来人在何处,让虎威心里多了几分焦灼。 正要再喊话时,对方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顶着这张脸,我还可以让你多活片刻。” 话音未落,人影从天而降,径直朝他俯冲而来。 虎威目眦俱裂,直觉告诉他今日必死无疑! 明明只有一人,在他朝自己袭来之时,却像是被天罗地网所缚,无处遁形。 生死一瞬,虎威一把扯过一旁的楚昭宁,高举过头顶。 既然注定要死,能让楚国公的女人给他垫背,那也不虚此生! 然而,虎威没有想到的是,那人的宛若破军之势长枪竟在距离他头顶三寸之处堪堪停下! 第42章 是萧墨救了她 虎威与江淮山能合作这么多年,又稳坐临泉山第一把交椅,其实力与脑子本就非一般山贼所能比拟。 敏锐地察觉到来人的投鼠忌器,虎威心中当即有了计较。 “哈哈哈,原来是楚国公府的人,来得可真快呀!身手这般好,想来是深受楚国公的看重。” “你大可继续出手,像先前那个将我们杀了也无妨,但你家小姐能不能活着跟你回去,我就不敢保证了。” 虎威嚣张大笑起来,又让其他的人躲在自己身后。 竟是直接拿了楚昭宁做人盾! 萧墨眼眶泛红,身影在暗处出现,“放了她,我让你们走。” 看清楚来人,虎威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凝,瞳孔皱缩,“是你!” 这个人,不就是他当初卖给人牙子的吗? 当初要不是抓他,自己就不会折损大半兄弟,临泉山也不可能那般轻易被攻破! 没想到他居然入了楚国公府的门! 当真是冤家路窄! 内心的恨意宛若滔天怒火,虎威将手中的人调整了一下方向,唇角露出一丝狞笑,“你想要救她?那就到山底下去救吧!” 说罢,便将身前之人狠狠往山路下一推。 萧墨瞳孔骤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了下去。 “大,大哥,他们……”原先背着楚昭宁的壮汉惊恐地看向山下,深不见底的湖泊让人双腿都情不自禁地发颤。 “走。”虎威眼里闪过一抹狠厉,用力地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既然有人来了,那其他人也就不会远,老二老三,大哥我只能够做到这了,就让楚家千金下去给你们陪葬吧!” 他就不信,从这么高的山上摔下去,这二人还有生还的可能! 山风从面庞呼啸而来,萧墨看着那道极速下坠的身影,催动全身内力,一手猛地甩出方才扯住的藤蔓,另一只手去够崖壁上的石头。 崖壁凹凸不平,萧墨就这样一路下垂,衣袖早已被尖锐的石子划破,露出里面渗血的胳膊,而他却像是未曾感受到疼痛一般…… 终于,在离地面还有十丈左右,一块尖锐的巨石高高翘起,萧墨眼睛一亮,一把将裹着楚昭宁的藤蔓往上甩去,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两个人俯冲而下的力度。 “轰”的一声巨响,萧墨背脊砸在巨石上时,一口鲜血也从嘴里喷了出来。 但他顾不得擦拭,只是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那温热的体温,眼神里的惊恐才缓缓褪去。 上辈子,他就是这般看着阿宁的生命,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流逝。 他只是去晚了那么一会,就一会儿…… 明明十年都过去了,他的阿宁为何在最后一刻不愿意陪他了? 阿宁,这辈子我不会再关你了。 还有你的父亲,你的妹妹,都不会有事。 我不会再找他们帮忙。 更不会让你有事。 上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你要好好活着让我给你赔罪才行啊。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楚昭宁身上的绳索解开,萧墨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昭宁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天已经黑了,四周黑茫茫一片。 记忆回笼,楚昭宁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尝试动弹自己的手脚。 能动! 楚昭宁心中一喜,那些贼人竟没有将她绑起来。 可眼下天已经黑了,楚昭宁看不清四周景象,只能用手去感知四周的环境,却在瞬间摸到了一具冰凉的身体。 饶是楚昭宁告诉自己不要慌,此刻也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竟还有人和她在一起? 是活人还是死人? 楚昭宁想出声询问,却又怕自己的声音引来贼人的注意。 黑夜里的风很是凉爽,隐隐还夹杂着丝丝的血腥气,楚昭宁愣了一下,是这个人的血吗? 顾不得害怕,楚昭宁快速地伸手往那人身上小心翼翼地摸过,手,肩膀,脖子,下巴,嘴巴…… 终于,在这人鼻唇之间感受到了气若游丝,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呼吸。 楚昭宁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是会被那伙人抓来,只怕也是和她一样的境遇。 就在这时,楚昭宁手指一顿。 她摸到了一处不带一丝温度冰冷的触感,这绝非人的皮肤,分明就是坚硬的面具。 而且这位置…… 楚昭宁呼吸一窒,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 不可能,萧墨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且不说他不可能跟来,便是以他的身手,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然而,所有的否定,在厚重的云层被风吹开一丝缝隙,仅有的轻微月光奢侈地照亮夜空时,戛然而止。 眼前躺在石板上,衣衫褴褛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人,不是萧墨还能谁! 也就是在这时,楚昭宁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并非她以为的贼人地牢,而是一处悬在半空中的巨石。 往上看是一望无际的悬崖峭壁,往下看不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被那临泉山上的贼子抓走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样一处地方? 可此情此景,萧墨的遍体鳞伤和自己的毫发无损,似乎都在告诉着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是萧墨救了她。 还为此身负重伤。 第43章 萧墨,我不欠你什么 楚昭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一瞬间的心情。 理智告诉自己,若想一劳永逸,最好现在就趁着萧墨昏迷之际动手。 掐死也好,将人推下去也罢。 只要他死了,她所担忧的一切就再不会发生。 可是当手伸出去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手指的颤抖。 尤其是看到他那条满是伤痕的胳膊,和胸口上大片血渍之时。 上辈子的恨不假,可此刻内心的矛盾也是真的。 为什么会下不去手呢? 或许是因为,在暗牢的整整十年,她其实从未绝望吧。 因为萧墨每次出现,都会告诉她楚家的近况,告诉她父亲和妹妹都很好。 她还想着,既然是她自己爱错信错了人,被伤害也是咎由自取。 大不了到时候和萧墨一拍两散,他坐他的金銮殿,她回她的避风港。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突然出现,她不会知道父亲和妹妹早就已经身死也不会知道萧墨对自己的爱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可是,似乎总还差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楚昭宁望向天边那轮渐渐又被乌龙笼罩起来的月亮。 倘若这一世她不要再见萧墨,他也不要再踏足楚国公府该多好? 为何天意就是要如此弄人呢? 在她以为一切即将和前世不一样时,竟又是他救了自己。 难道一切又将会走向上辈子的轨迹? 楚昭宁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她不想重活一世还被命运捉弄。 她想要将命运抓在自己手里。 她无法决定萧墨的去留,但她可以为自己做出选择。 既然萧墨来楚国公府的目的不纯,那他舍命救下自己便无可厚非! 她不必对他心存感激,更不能对他心生爱意。 只要这一世不爱上萧墨,不嫁给萧墨,她仍可以避免重蹈覆辙。 想清楚此事,楚昭宁的内心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这种感觉,哪怕是当初决定要嫁给晏表哥而打消萧墨娶自己的野心也未曾有过。 如果让楚昭宁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前者是退而求其次的逃避,后者是迎难而上的坚定。 既已重生,她为何要去当逃兵? 从今以后,萧墨不会再是她楚昭宁的心魔。 她所求所爱,亦不再是为了摆脱与萧墨的纠葛,而是她楚昭宁心之所向。 月色被乌龙笼罩,黑色再一次吞噬大地。 楚昭宁坐在巨石上,感受着夜风拂面,明明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湖泊,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直到,一道喘息声响起。 这道声音第一次出现时,楚昭宁没有去管。 第二次仍然没有理会。 直到第三次,喘息声与前两次变得不一样,空气中也弥漫开一丝丝血腥味。 楚昭宁到底还是转头看了过去。 隔着空气,裹着夜色,她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气息与先前的截然不同。 萧墨发热了。 楚昭宁愣了一下。 印象中,这个男人很少如现在这般脆弱,哪怕当初为了救下她身中数刀鲜血淋漓,他也带着他冲出了重围。 犹豫了片刻,楚昭宁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 这是晏清让来楚国公府之后,给她救急之用。 丹药不多,只有三颗。 她上回因父亲之事时服用了一颗,如今还有两颗。 就当是萧墨救了自己,她不想欠他人情吧。 想到这儿,楚昭宁不再犹豫,将里面的药丸倒了一颗出来,塞进萧墨的嘴里。 若是能救,那今日之事就两清。 若是救不了,那就是萧墨自己没命活。 楚昭宁想着,将瓷瓶放回衣袖。 可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袖袍处因之掉落山崖时被石头扯出了一道大口子。 只听“啪嗒”一声,瓷瓶掉在了石头上。 楚昭宁愣了一下,摸索着将其捡回来。 但许是天太黑,那药瓶没等楚昭宁寻到,便被她的衣摆扫了下去。 楚昭宁并不知情,小心翼翼地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 好在这巨石够大,不至于让她陷入危险。 突地,一道雷声响起。 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闪电在眼前掠过,宛若一条深夜游龙。 楚昭宁身体一晃,却也终于在此刻看清楚了巨石上除了躺着的萧墨外再无一物。 一滴冰凉的雨水砸在她的鼻尖。 楚昭宁抬起头的瞬间,眼眸中还有刹那的空洞与茫然。 此情此景,竟意外地与前世的一幕重了合。 但也有不同。 前世昏迷着的人是她,而这一世清醒的是她。 也就是这一刻,楚昭宁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能亲手把握住命运的美好与奇妙。 避无可避的雨水很快就到,楚昭宁看了眼躺在自己身旁,仍无动静的萧墨,缓缓闭上了眸子。 春寒料峭,哪怕是三月的雨水,也带着一丝丝沁入骨髓的寒凉。 楚昭宁很快便感觉到了一股冷意从小腹处升起,渐渐地往四肢百骸扩散。 她很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 寒症。 只是好一段时间没有再犯,她几乎快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病兆。 这一次的寒症不像过往那般来势汹汹,但也一点一点地吞噬掉她身体的温度。 呼吸逐渐急促,楚昭宁搓了搓已经没什么知觉的手指,努力寻找热量。 衣裙早已被雨水打湿,湿漉漉地黏在身体上,似一件千斤重的冰冷铠甲。 楚昭宁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场避无可避的春雨里等待多久,或许是一个夜晚,又或许得再经历一场日落。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不是她重活一世该得老天爷眷顾,而是她知道父亲和妹妹一定在找她。 她得回去。 牙关发颤,手脚冰凉,身体变得僵硬。 唯有意识还在坚持。 不知过了许久,楚昭宁突地听到一阵声响,紧接着一行人举着火把出现在山崖下方。 看到这一幕时,楚昭宁几乎喜极而泣。 火光中,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卫翎,我在这儿……” 楚昭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沙哑,喉咙也痛得仿若有刀子在割。 眼看着那一行人举着火把就要远去,楚昭宁强忍痛疼再度出声。 这一声,比之方才更小。 可那道身影却似听到了一般,猛地转过身来。 意识陷入黑暗前,楚昭宁隐约看到一道身影朝自己狂奔而来…… 第44章 她一定要毁了楚昭宁 晨光熹微,楚国公府门口却站满了人。 楚明远亲自举着火把站在最前方,拉长了脖子焦急地望向巷子口。 福伯站在一旁,打着伞试图给楚国公遮住被风吹得直往里灌的雨水,却怎么都无济于事。 楚韶音更是直接走到了外头,一双手急得不知道放哪里才好,最后实在忍不住,“爹爹,不是说已经找到阿姐了吗?怎么还不回来呀?要不还是让我去吧。” 楚明远何尝心里不焦虑,看到小女儿这般,也只能小声安慰。 就在这时,巷子门口出现一行人的身影。 福伯定眼看了一会儿,终于眼睛一亮,“是大小姐,大小姐回来啦!” 听到这道声音,父女二人几乎同时飞奔下台阶。 没有人注意到,那道一直站在父女二人身后,满是歉疚目光的身影在急急跨出一步时,双腿打了一个踉跄。 “宁儿,是我的宁儿回来了!” “阿姐,你怎么样?” 楚昭宁此刻还昏迷着,她被卫翎抱在怀里,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打着哆嗦。 在看到女儿的第一眼,楚明远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清让,快,快来看看阿宁。” 晏清让仿若大梦初醒,屏住呼吸来到楚昭宁身边,向来平静的眸子闪过一抹慌乱。 “快,送进屋,阿宁的寒症犯了,先去熬一碗姜汤来,再准备一桶热水。” 楚明远吓了一跳,一把从卫翎的手里接过女儿,明明是个文官的他却在此刻跑出了武夫的速度。 福伯在身后指挥众人烧水的烧水,熬姜汤的熬姜汤。 蒹葭院里,楚明远来回踱着步子,目光时不时往里屋看去。 若是平素看到楚明远这般,楚韶音早就会半撒娇半埋怨地让他别走了,晃得她眼睛都花了。 然而今日,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紧紧地握着桑落的手站在角落里,目光直直地看着一处,红润的下唇瓣被牙齿咬得毫无血色都浑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施针的晏清让终于起了身。 “宁儿怎么样?”楚明远快步上前询问。 众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晏清让朝众人点了点头,“寒症暂且被压制了,但这次寒症来势汹汹,先给表妹服一碗姜汤,再按照上面的方子让她沐浴,沐浴的水要烫……你们得按住不要让她动弹。” 拿出这张方子时,晏清让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可眼下这般状况,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最快逼出已经到达血液里的寒毒。 “就这样就可以了吗?”桑落抹了一把眼泪,猛地点头,“表少爷放心,我会按照你吩咐做的。” 晏清让:“等沐浴完之后,再给她将我先前给她开的药方的药煎服一副。” 说道这儿,晏清让突然身子一歪。 楚明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众人这才发现,晏请让此刻的脸色竟是无比的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 “清让,你这是?”楚明远深吸一口气。 “姑父,我没事。”晏清让摇头。 想起他昨夜陪了一宿,白天又四处帮着找人,楚明远眼里多了几分疼惜:“清让,今日辛苦你了,阿宁这儿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你也先回去歇会儿。” 晏清让:“姑父,我不累。” “去吧,好孩子。”楚明远哪里看不出他已是极限。 晏清让还要再说,楚韶音突然开口,“你要是等下昏倒了,我阿姐醒来后谁给她看呀?” 她话说得毫不客气,语气更是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愠怒。 楚明远眉头一蹙,“音儿。” 楚韶音却哼了一声,用力别过头去。 别以为他救了阿姐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了,要不是他,阿姐根本就不会出门,也就不会…… 晏清让垂了垂眸子,到底还是告辞离开。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几缕阳光照在晏清让的脸上,越发衬得他脸色灰白。 姜汤端来,楚明远亲自喂楚昭宁一勺一勺喝下。 待楚韶音和桑落带着一众侍女扶楚昭宁进去药浴时,这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国公大人竟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太师椅上。 福伯瞧得心痛,明明只是一夜的时间,自家老爷却像是苍老了三岁。 谢天谢地,大小姐平安归来。 “老爷,今日早朝,你还去吗?”虽然已经过了开始的时间,但若是此刻过去,还是能在散朝之前赶到的。 “不去了。”楚明远摆了摆手,眸子里闪过一抹疲惫,“我在家里等阿宁醒来。” 顿了一下,楚明远又道:“燕回怎么样了?” “已经让请来的大夫过去看了。”福伯眼里闪过一丝庆幸,“还好当时老爷将这人带了回来,否则今日之事……” 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福伯都不敢往下接着说。 楚明远点了点头,“跟大夫说,无论要什么药,府里有的直接取用,没有的只管去外头买来,等清让醒了,我再请他……” 话音未落,门口突地传来小厮急切的通传声:“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楚明远愣了一下,赶忙起身,刚出院门便看到孙不群带着一行人朝他走来。 “见过楚国公。”孙不群恭敬地朝楚明远行礼,脸上带着标准的笑容。 “孙公公怎么来了?”楚明远客气回礼,“不知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哎,楚国公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府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只怕昨夜一整宿都没睡。”看着往日里无论何时都整整齐齐的楚国公,今日两鬓都布满了碎发,孙不群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杂家也不多说别的了,今儿个过来就是奉陛下之命,特意送赵太医给县主看诊的,其二也想问问楚国公,可知五城兵马司卫长缨卫副指挥使为何会出现在万绿湖四周?” 说道最后一句时,孙不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犀利。 楚明远一愣,忙道:“孙公公,本官与卫副指挥使过往从未打过交道,若非这次他在万绿湖附近练兵,正好碰到那伙贼人,只怕本官如今还找不到小女……” “如此。”孙不群微微一笑,点头,“那国公大人倒是要好好谢谢卫副指挥使了。” “是。”楚国公赶忙点头。 目送孙不群的身影远去,楚国公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在朝堂多年,他深知如今这位陛下生性多疑,且最不喜臣子拉帮结派。 否则绝不会有孙不群的那一问。 可他过往的确从未和卫长缨打过交道呀。 他没记错的话,先前何听风带大理寺的人去临泉山之时,也说遇到了此人。 莫非还真就这么巧? 想了一会儿仍想不到头绪,楚明远便也不再多想。 转头看向一旁的赵清欢,“清欢,辛苦你走一趟,阿宁如今正在沐浴。” 赵清欢躬身行礼:“阿宁没事就好,楚伯父放心,有晏小神医在,阿宁定会平安无恙。” 楚明远点了点头,他先前从阿宁那儿听说了他见过清让之事。 犹豫了一下,楚明远道:“他眼下正在休息,不知你可否帮老夫看一下府中其他的人,是他救了阿宁,伤势许有点重。” “自是可以。”赵清欢微微一笑。 另一侧,京城城西的一栋老宅里。 江浸月发疯似的将屋子里东西摔了一地:“该死的,该死的楚昭宁怎么这么命大呀!” 她昨天听到有人说楚国公府嫡女被抓走了,可是高兴得一整宿没睡着。 今日竟然说她回来了? 那个贱人,她怎么还能活着? 还有,表哥到底有没有收到她的信?为什么休书还没有到? 凭什么她就可以这么轻易地活下来,而她为了活着就得爬一个五十岁老头子的床? 凭什么她楚昭宁还能是珍珠,她江浸月却成了一个玩物?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毁了楚昭宁,一定要! 第45章 晏三告白心意 楚昭宁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身处万丈高空的一片云层之中,云层很薄,她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不知不觉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突地,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下坠…… 猛地睁开眼睛,楚昭宁这才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正置身于浴桶之中,周遭水汽缭绕,药浴的温度让她分不清自己身上的到底是水还是汗。 “小姐刚刚又睡着了。”桑落拿着帕子过来,将楚昭宁额头上的汗水擦去,眼神心疼又内疚。 虽然已经整整三天过去,可她到现在都忘不了小姐被找回的模样。 而这让人痛苦不堪的药浴,更是像要将人凌迟。 滚烫的水汽弥漫在屋里,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小姐,表少爷说,坚持完今天,就不用再蒸药浴了。”见楚昭宁不说话,桑落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 听到“表少爷”三个字,楚昭宁眸子闪了闪,“表哥今日来了吗?” “来过了。”桑落皱眉。 老爷说是多亏了表少爷救了小姐,但她心里却说不出的气愤。 那日后来发生的事情,小姐清醒之后已经告诉了她们,表少爷要是能早点过去,那个贼人哪有机会假扮成他接近小姐? 如今日日过来又有何用? 若非是他,小姐也不会上当受骗,更也不必来遭这场罪。 “落落,此事怪不得表哥。”楚昭宁哪里会听不出来桑落话里的不满,“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便是表哥在,那些人一样会找机会下手。” “可是……”桑落还想继续说,可看到自家小姐的表情,最终还是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蒹葭院里,晏清让正端着一杯茶怔怔出神。 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他急切地起身,险些将茶水撒在自己的身上。 窘迫的一幕,被楚昭宁尽收眼底。 然而,楚昭宁像是没有看到一般,缓步入内,躬身行礼:“见过表哥。” 她笑着,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和与温柔。 仿若历经劫匪劫后余生,又痛苦不堪的女子不是她。 以至于让晏清让准备了整整一夜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剩下一句:“阿宁表妹今日感觉如何?” “多谢表哥关心,今日已经好多了。”楚昭宁微微一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二人距离不远不近,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有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将二人隔开在两处。 晏清让心绪复杂,历经一场风波的楚昭宁又何尝不是? 一连三日,晏清让每天都会来蒹葭院看诊。 看完诊后再坐上好一会儿。 她看得出来晏清让有话要对自己讲,可倘若对方执意不开口,那她也不必要再强人所难。 楚昭宁不再开口,屋里的氛围便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晏清让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听桑落说表妹随身带着的药弄丢了,我过来给你送一瓶。” “多谢表哥。”楚昭宁依旧眼眸带笑。 晏清让只觉得像有什么重要东西在流逝,再不抓住就会彻底离开。 捏了捏手指,晏清让猛地抬起眸子。 “表妹,你那日给我的信,我看了之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我想天一亮就立马来蒹葭院找你,也不必去万绿湖。” “可或许是上天故意要惩罚我,临到头时不知为何我竟突然睡了过去,醒来时险些误了时辰,这才……” 话说到这儿,晏清让眸子里黯了黯。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他这一辈子的梦魇。 虽说最终有惊无险,可他忘不了表妹被带回来时那张苍白的脸…… 那是他的罪孽。 师父说,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万事万物,为医者都不可害人,更不能伤人性命。 可他却差点害得表妹没了命。 “我想,自己大抵是没资格再见你。” 终于在最后一刻,晏清让将自己内心那句难以言喻的话说了出来。 四周寂静,唯有心跳。 楚昭宁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有些意外,似乎又不意外。 佛子本就不属于凡尘,坠入人间也不过瞬间,终归会找到他最真实的归途。 她只是一个人,不是非要将神拽下来,更遑论是困住一个佛子。 或许,也到了是该做了断的时候了。 “表哥,你不必……” “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还是想见你。” 两句话同时响起。 第一句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第二句掷地有声仿若誓言。 楚昭宁心脏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 他方才说他想见自己?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所想的吗? “阿宁。” 第一次不叫表妹,晏清让只觉得这两个字前所未有的艰难。 但当这两个字通过唇齿吐露出来,再清晰地传入自己耳朵的那一刻,晏清让中午感受到了那种油然而生的轻松与喜悦。 或许,他想唤这两个字很久了吧。 “你若是愿意,我……” 楚昭宁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跳在了嗓子眼里。 就在这时,福伯的声音突地在院子外头身后响起。 “大小姐,有人投了拜帖,想要见一见表少爷。” 看着二人几乎同时转过身去,福伯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大小姐,表少爷,可是老奴打搅了什么?” 楚昭宁轻轻咳嗽一声,脸上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晕红,“无事。” 顿了一下,又道,“是谁送的拜帖?” 表哥来京城不久,认识的人寥寥无几。 “是赵小太医。”福伯点头,“他人没来,只派小厮过来送的帖子,说近日遇到了一件棘手之事,想请表少爷去一趟。” “来人可有说遇到了什么事?”楚昭宁眉头一蹙,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说了,是五城兵马司卫副指挥使犯了怪病。”福伯照着那小厮的话道。 他也是看着赵小太医这么多年给自家小姐看病尽心尽力,又与大小姐关系交好,而这卫副指挥使还在大小姐之事上帮了楚家的大忙,否则这段时日他说什么都会回了的。 五城兵马司副都指挥使,卫长缨? 楚昭宁眉头微微一蹙,她听父亲说过这人帮了楚家大忙。 可近日这个人出现的次数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第46章 萧墨的嫉妒像疯草 待得福伯和晏清让离开,躲在角落的桑落红着脸走了出来,吐了吐舌头:“小姐,今日福伯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要是再晚来那么半柱香时间也好呀,表少爷那后面半句话也能说完。 楚昭宁哪里不知道桑落这话是什么意思,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莫不是连你也打趣我?” “哪有。”桑落嘿嘿一笑,抱住楚昭宁的胳膊,“我只是觉着,表少爷这样挺好的,至少比先前要好。” 一个大男人要是跟个闷葫芦似的,日后可怎么过日子。 如今,大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柳暗花明了。 她想想都为小姐欢喜。 “好啦,莫再说。”饶是楚昭宁,被桑落这一而再地说,也不禁有些脸红,赶忙岔开话题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后花园走走。” 二人朝后花园走去,竟又与福伯碰了个正着。 福伯眼里先是闪过一抹错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大小姐可是要去看燕回?” 萧墨? 楚昭宁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这几天几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说起萧墨,福伯眼神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慨,“老爷和大小姐都是菩萨心肠,今日大小姐去看他,想来他也能更安心养伤。” “他……”楚昭宁眸子闪了闪,“伤得很重吗?” 那天晚上,她看得虽不太分明,但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加之这个人后来又发烧,又淋了一夜的雨,想来不会好过。 “这几日还是会时不时发烧。”福伯叹了一口气,“昨日表少爷也去看了一回,说是若非那天有赵小太医先帮着看了,他那胳膊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 “竟伤得这般重?”楚昭宁低呼一声。 “大小姐放心,老爷吩咐了要不遗余力地治好他。”福伯点头道。 突地,福伯一拍脑门子道:“哎呀,方才被赵小太医的人打断,老奴差点忘了和铺子的掌柜约好了看账本的时辰。” “福伯莫急,现在去就是,定来得急的。”楚昭宁安慰道。 福伯在府里这么多年,做事情从未出差错。 “可……”福伯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汤碗,“不知小姐可否帮老奴将这碗参汤带去西屋给燕回?” 楚昭宁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手里还带着东西。 本想说自己并不是要去看萧墨,可不知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拒绝。 “好。”楚昭宁轻轻颔首。 桑落今日欢喜,做什么都兴致勃勃,得了楚昭宁的应允,立马就将汤碗从福伯手里接了过来。 目送福伯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桑落将汤碗抱进怀里,“小姐,那我们先去将参汤送去西屋,然后再去后花园?” 其实她打心底也挺感激这个丑丑的奴隶的,但小姐似乎不太喜欢他,今日能去看看他也好。 “嗯。”事已至此,楚昭宁也只能点头。 前往西屋的路上,楚昭宁脑海里不知怎的开始不断浮现那天夜里的情景,等走到了都浑然不觉。 直到桑落扯了扯她的袖子。 楚昭宁抬头看了一眼那小院子,深吸一口气,“落落,你将参汤送进去罢,我在这儿等你。” “好。”桑落倒是应得干脆。 小姐进不进去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没什么比小姐开心重要。 而且她等下也可以告诉燕回,是小姐同她一起来的就是。 楚昭宁一直看着桑落的背影,直到她进了那小小门里,这才转过身去。 突然,里面传来一道惊呼。 楚昭宁瞳孔一缩,几乎想都没想便冲了进去。 “落落,怎么了?” 桑落听到楚昭宁的声音,这才稳了心神,拍了拍胸口道:“没,没事,刚刚我看他这样,以为他……” 说着,桑落指了指床榻。 楚昭宁深吸一口气,终究是缓缓转头看了过去。 床榻上,萧墨的身体被一层薄薄的被褥盖着,露出一只受伤的胳膊,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一动不动。 似乎比那夜在大石头上看的还要冷寂。 楚昭宁大致能猜到桑落看到这一幕的感受。 “你唤他了吗?”楚昭宁问。 “嗯。”桑落点头,正是因为叫了没回应,她才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人已经…… 但她刚刚试了一下,还是有鼻息的。 “小姐,他这……”咽了咽口水,桑落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无事,表哥与我说了,他服用的药里有安神助眠镇痛的功效,许是上一剂的药效还没过去。”楚昭宁眯了眯眸子。 “将参汤留在这儿罢,他醒来看到自然会喝的。” “哦,好。”桑落感觉这人醒来怕是也不方便喝,但既然小姐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多言。 可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道:“这人,怎么来了我们府里就一直受伤呀。” 楚昭宁一怔,原本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瞬间变得清明起来,“你说得不错,等他伤好了,倒是可以问问他,要不要换个旁的地儿待着。” 咦?桑落眨眼,她刚刚这话是这个意思吗? 但小姐说得似乎也不错,毕竟总是伤着也不是办法呀,到时候等他伤好了,她让福伯来问问。 光线沉沉,本就昏暗的房间在二人离开后显得越发冷寂。 楚昭宁不知道的是,在她刚踏出西屋大门的那一刻,床榻上的男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转头望着那道只片刻便消失在了视线中的身影,萧墨眸子的情绪既苦涩又痴缠。 他以为自己最大的威胁会是卫翎,却没想到竟是那无趣至极的晏清让。 若非方才他让卫长缨派人将晏清让支走,只怕他的阿宁此刻已经与晏清让相依相偎,互诉衷肠了吧? 早知会有今日之事,赴约那日,他就不该只是让晏清让昏睡,而是应该直接一瓶毒药将他毒死! 心里的嫉恨宛若水草般疯狂生长,萧墨转头看向旁边的参汤,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阿宁,这一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了。 可是,这要他如何能甘心? 第47章 楚大小姐不清白了 走在前往后花园的路上,路过一个岔路口时,楚昭宁脚步突地一顿。 桑落跟着停下脚步,“小姐,怎么了?” 楚昭宁眯了眯眸子,“落落,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外面?”桑落愣了愣,“不去后花园了吗?” 楚昭宁摇头:“不去了。” “那我去叫卫翎一起。”桑落也不纠结自家小姐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楚昭宁拉住她的手,“不必大费周章,就在屋外随意走走就是。” “真不叫吗?”桑落皱眉。 上回的前车之鉴让她现在都心有余悸。 楚昭宁摇头。 “那好吧。”桑落想了想,认真道:“那小姐这次绝对不能走远了。” “好,我答应你。”楚昭宁笑着应下。 许是春日阳光暖和,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花香的气息,楚昭宁觉得自己心情似乎突然间好了不少。 见不远处有间茶楼,楚昭宁望了望上面写着的“人间客”三个大字的匾额,眼里闪过一抹兴趣,转头道:“落落,可带了银钱?” “啊?”桑落赶忙往袖口摸去,长松一口气,“带了的。” 楚昭宁勾了勾唇角,“好落落,走,带你喝茶听说书去。” 见有了新客人进来,店小二赶忙上前迎接,“二位客官,雅间还是大堂?” “自然是……” “大堂即可。”楚昭宁拦住桑落,朝店小二道。 “得嘞~”店小二丝毫不纠结,将手中帕子往肩膀一甩,“朝里面唤道,大堂新客两位!” 楚昭宁寻了一处靠边的位置坐下,又点了一壶雨前西湖龙井。 桑落感受四周闹哄哄的环境,心里那叫一个局促不安。 再看坐在自己对面楚昭宁,却是一脸的气定神闲,甚至端起茶盏和旁边的桌打了个招呼。 桑落诧异:“小姐,为何我感觉你……” 她不是第一次跟着小姐来茶楼,但过往坐的都是雅间,可小姐往大堂一坐,这姿态熟练得像是来过好多回了似的。 楚昭宁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喝茶,听故事就是。” 上辈子,萧墨便喜欢来酒楼喝茶,每每都要坐大堂。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这人为何钟情于大堂,之后才知道他是在听四方消息。 方才那句话只是遵循了内心最本能的习惯去做,可既然已经做了的决定又何必纠结? 这可以是与萧墨做过的事情,但也可以是她楚昭宁自己的选择。 今日茶楼里说的是一个前朝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说书人说得声情并茂,神采飞扬,故事讲完后,现场一片拍掌叫好,纷纷让说书先生再来一个。 桑落也跟着鼓掌,正要跟着说“再来一个时”,突然听到旁边桌上传来几个熟悉的字眼。 “哎,你听了楚国公府之事吗?”有人笑嘻嘻问。 “楚国公府又有什么事,不就是楚国公大小姐被封县主了吗?”另一人答。 “啧,还县主,你不知道,那县主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啦。” “什么?怎么会,快说来听听!” 那人语气抬高,分明是起了浓厚的兴趣。 “我听说啊,那楚国公府小姐被贼人掳走了一天一夜,回来时衣裳都破了,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了……” 他们声音越说越大,瞬间吸引了旁边不少的人注意。 桑落在听到第二句时也发现了这两人,此刻听到这儿脸都白了,要不是被楚昭宁拉住手,早就冲过去了。 “小姐,他们胡说八道,我要撕了他的嘴。”桑落气的身体都开始发抖。 楚昭宁冷静地摇了摇头,只端起茶朝旁边桌子走去。 “二位方才所言,我也略有耳闻,只是这消息不知是否当真?” 楚昭宁笑着坐下,将西湖龙井往桌上一放。 那开始说起此事之人瞥了楚昭宁一眼,又看了看她带来的西湖龙井,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 “自然是真的,我隔壁邻居的堂婶的妹妹在柳老太师府里当差,这事可是她亲耳听主子说的,还能有假?你也知道,这些个高门大户里头,腌臜事情多了去了。” 说完,他又要将自己的茶杯倒满。 楚昭宁:“这壶茶送你了,多谢相告。” 说罢,便拉着桑落快步离开。 出了人间客的门,桑落眼圈都红了,“小姐,你刚刚干嘛拦着我不让我说话呀。” 她就算是不要命了,也不能让那些人这般编排小姐。 “落落,你先冷静一点。”楚昭宁眯了眯眸子。 待得桑落平复了一下心绪,楚昭宁这才继续道:“话既然传到了民间,便不会只有他一人在说,你一个人哪堵得住上千张嘴。” 桑落终于冷静几分,“那就问清楚到底是谁造的谣,让官府将那人抓起来。” “问清楚了。”楚昭宁轻呼一口气。 “谁?”桑落愣了愣,“柳老太师?可我们跟他又没仇没怨,他说这些干嘛?” 楚昭宁眯了眯眸子,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上次那些将江浸月带走的人,就是柳家的家丁。 只是没想到,她竟会选择走这样一条路。 “回去后休书去柳老太师府上,问问就知道了。”楚昭宁道。 桑落点头,眸子里闪过一抹担忧:“小姐,再过一天就是封赏宴了,我害怕这些话……” “无妨。”楚昭宁却是轻松一笑,“子虚乌有之事,何必忧虑。越是如此,我们越是要堂堂正正的办,你若是怕了,那还是真的输了。” 楚昭宁不知道的是,人间客二楼的雅座里,两道身影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的背影。 “好一句堂堂正正,好一句你若是怕了,那才是真的输了!” “公子,这楚国公小姐在这般处境下都能心平气和,不疾不徐,当真是好生厉害。”林悟看着楚昭宁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如此女子,只怕只有小姐能够与之相较了。” 原本公子还说,若是下面动起了手,定不能让楚小姐受伤,如今看来,都是他们多虑了。 顾怀安坐着没动,手中的扇子轻轻摇晃,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地轻轻一笑,“你错了。” “怎么又错了?”林悟错愕。 顾怀安眼里闪过一抹深邃,“影怜,远不及她。” 林悟猛地一惊,背脊都挺直了。 就在这时,大堂突地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 竟是方才说楚昭宁的那人,不知怎的手腕一抖,竟自己用筷子戳瞎了自己一只眼睛。 林悟当即要起身下楼,却被顾怀安用扇子一挡,“不必去了,既然有眼无珠,这眼睛留着也无用。” 说完,顾怀安看向那道从人间客离开之后,直楚昭宁疾驰而去,却又在距离她十步之遥时堪堪停下脚步的身影,唇角勾起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这楚国公府的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与此同时,几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京城,在往日里门庭若市,如今却显得有些冷清的余府缓缓停下。 第48章 庆封宴开 四月初三,是大雍皇城里一个月中第一次开大市的日子。 热闹的京城里,柳絮沾着驴车驶向街头,槐树下行船刚刚靠岸,一旁的娃娃们在柳树下追着风鸢四处跑,好一阵欣欣向荣的景象。 楚国公府,今日同样热闹非常。 府内府外,早就被布置了个喜气洋洋,便是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也被挂上了红绸子。 大厅里,福伯指挥着众人将点心酒水一一摆到合适的位置,只等今晚庆封宴的到来。 蒹葭院里,楚昭宁正坐在铜镜前,桑落给她梳妆打扮,楚韶音撑着小下巴在一旁打盹。 楚昭宁很少像今日这般打扮得隆重,以至于在插上最后一根簪子时,饶是知晓她美貌的桑落也情不自禁看呆了眼。 楚韶音在一旁倒也没有真睡着,一直都听着身边的动静,乍然间没有声响,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是不是好了,呜……呜!” “阿姐,你太好看了!今晚绝对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楚韶音几乎是一个弹跳起来,凑近楚昭宁,绕着她走了三圈,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之间铜镜中正映出一张欺霜赛雪的容颜,细长黛眉如远山轻蹙,一双眸子澄澈似秋潭,点点朱唇若春日芙蓉。 青丝绾成凌云髻,发髻中央稳稳压着一顶累丝嵌宝金冠,冠沿两侧各垂下一缕金丝流苏,泠泠清光映着颈间雪肤。 冠后则斜簪一支点翠镶白玉的展翅衔珠凤钗,凤口垂落的细长珠串,与冠上流苏相映,更添庄重威仪。 一身蓝白云锦裁就的宫装,领口、袖缘与裙摆处,用银线精绣着连绵的云纹,莹白如月华流转。 通身不见浓艳,唯那蓝白二色衬得她似冰雕玉琢,清贵傲然。 楚昭宁也是两世为人第一次见自己这般盛装打扮。 前世她嫁给萧墨,唯恐萧墨因她身份而自卑,故而在成婚后她特意收起了自己所有贵重的首饰和衣裳。 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本该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 她可以不施粉黛,但她也喜欢这样明媚的自己。 酉时三刻,第一辆马车开始在楚国公府门口停下。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楚明远满面红光地站在门口,每来一个客人,都亲自上前热情相迎。 来人寒暄片刻后,便会将目光转向站在他左右的楚昭宁和楚韶音,用满是歆羡的语气道:“这便是县主和楚二小姐吧,果然知书达理,温婉大气。” 对于夸赞,楚昭宁都一一回礼。 若是来人带了女儿或夫人前来,楚昭宁也会大大方方地夸赞一番。 她语气诚恳,神态谦逊,只几句话便让夫人小姐们喜不自胜。 这一举动,又是引得来人们的一众褒扬。 但在来人中,楚昭宁也感受到了几道极为不友好的目光。 只一眼,楚昭宁心中已有了定论。 等到最后一个客人进去,楚明远的脸都笑得僵硬了,但更多的是欣慰高兴。 转头看向楚昭宁,满心满眼都是慈爱:“宁儿,今日为父为你欢喜。” “多谢父亲为女儿准备这一切。”楚昭宁垂眸。 她很庆幸,那天在茶楼里听到的话没有传到父亲的耳朵。 “这本就是属于你的。”楚明远握住女儿的手,“只今日宾客众多,为父只能顾同僚们,若你们母亲还在……如今女眷那边,只得让宁儿你自己费心了。” “父亲放心,我这边还有阿音在呢。”楚昭宁点头,不想让他因自己伤神,更不想他想起母亲难过,推着楚明远往宴厅方向去,“各位叔伯们已经在等父亲了。” 这时,福伯也过来请他,楚明远这才离开。 转过头时,楚昭宁的眸子却多了几分复杂。 她知道,自己今夜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楚昭宁刚刚走到女眷宴厅门口,便听到一道略显嘲讽的声音在大厅里悠悠然响起。 “今日这楚国公府当真是好大的排场呀,得封县主虽是大事,但也不知道是楚国公偏心到了心眼里,还是有人怕被夺了风头故意使绊子,那楚二小姐站在楚大小姐旁边,就跟个小丫鬟似的,哈哈哈。” “咦,这人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看我不把打出去。”楚韶音眼睛瞪得溜圆,撸了袖子就要冲进去。 楚昭宁一把将人拉住。 “阿姐,你别拦我,她们这是在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楚韶音气得直吹气。 还说什么京城贵女呢,心肠怎么那么黑呀? 她自己不爱打扮呀,这与阿姐有什么关系? 而且阿姐本就生得好看,这里头的人再怎么打扮不也还是比不过? 来人府里做客还敢这般大放厥词,她都不敢想以前她不在的时候,阿姐是不是也曾经被…… 楚昭宁哪里会不知道楚韶音更多的是在为她鸣不平,可这几人今晚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倒是想看看,这群人究竟能将风浪掀得有多大。 帮楚韶音将方才冲动而飞出来的一缕碎发抹平,楚昭宁淡然一笑,“既知晓她们是故意搬弄是非,我们干嘛还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说罢,执起楚韶音的手,”走。“ 第49章 没一个人是县主对手 彼时,崔心月正对坐在自己隔壁的柳妙柔热切交谈,丝毫没有察觉到楚昭宁的到来。 等看到楚昭宁和楚韶音携手而来时,崔心月脸色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先前嘲弄的模样。 “柳姐姐,你看,这可不就是像丫鬟与小姐吗?”说着,崔心月还特意拔高了声音。 今日前来楚国公府的,可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夫人,她就不信此事有人会看不出来。 而且她方才就这般说了,其他的人都没有反驳,可见是认可她。 可崔心月哪里知道,方才众人不搭话,不过是不想搭理她一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 而夫人们早已互相小声打探,这是哪家的女儿,这般分不清场合局势,日后定不能让女儿和她交好。 柳妙柔也没有想到这崔心月竟然当着楚昭宁的面还敢这般大胆,眼里当即闪过一抹厌恶。 若非她今日也想看看楚昭宁出丑,她才不会与这愚蠢的柳妙柔坐一起。 下意识地,柳妙柔看向楚昭宁。 却见楚昭宁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神色柔和地牵着楚韶音的手,气定神闲地朝最前方空出来的坐席走去。 竟是,看都没有往她们的位置看上一眼。 楚昭宁拉着楚韶音坐下,端着桌上的酒杯,朝众人微微一笑:“多谢各位夫人和小姐赏脸前来,昭宁受宠若惊却也感激不尽,因身子不便,故以茶代酒,先敬各位。” 楚昭宁前些日子因山匪之事受了伤,这是京城权贵众所周知之事,她今日以茶代酒,众人不仅丝毫不觉得她失礼,反而更生几分敬佩。 面对这般言辞,却依旧能泰然自若、有礼有节,不愧是能帮父亲破案,还被一举封为县主。 楚昭宁这般刚放下茶杯,便有一打扮得飒爽简约的妇人端着酒杯起了身,“县主温柔大气,二小姐明媚可人,今日能来赴宴,是我等的福气。” 说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多谢卫夫人。”楚昭宁微微一笑,回之以礼。 很快,又有人站起:“妾身先前听小女提过,县主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楚二小姐因自幼喜好习武而去了天下第一山,言语之间无不羡慕,今日见了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 “竟是这般?县主温柔中亦有豪爽之风,楚二小姐不拘于时却也温婉喜人,可见姐妹二人均得了楚国公与夫人的真传。”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接着是第三,第四个…… 当听到第六个人开口夸赞楚昭宁和楚韶音时,崔心月脸都白了。 她不是傻子,一个人她听不出来,难道这么多人还听不出来她们这是在故意帮着楚昭宁反驳她方才的言语吗? 该死的楚昭宁,一句话都不说,就让她成了一个无地自容的小丑。 还有这些一个个的,都是瞎了眼吗? 居然这般让楚昭宁当枪使。 怪不得浸月会在她那里栽这么大的跟头! 要不是因为她,浸月根本不会被抓,江家也不会出事,她的婚事也就不会…… 想到这儿,崔心月恨恨朝楚昭宁瞪去,重重开口。 坐在她旁边的柳妙柔心脏猛地一跳,却已是来不及阻止。 “我听说县主被临泉山的贼人抓走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被救出来时身上伤痕累累,是靠着府中的护卫抱着回来的,不知县主如今身子可好了?” 一句话落下,现场众人皆变了脸色。 短短一句话,看似是关心楚昭宁的身体,可前面那些个字眼,哪个不是意有所指? 而且,她们多少也听说了最近市井上流传的一些风言风语。 楚昭宁看着瞬间静了几分的宴席,眼里闪过一抹了然。 她知道此事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崔心月会这么快就沉不住气。 不过,正好该到的人都到了。 好戏登场倒也无妨。 “多谢崔妹妹关心,如今已无碍了。”楚昭宁说罢,还端起桌上的茶杯朝崔心月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可这个姿态,落在崔心月的眼里,却是明晃晃的挑衅。 这一回,她绝不会让她再像方才那般浑水摸鱼的过去。 “县主,敢问你被贼人抓走的一日一夜,发生了何事?为何会伤痕累累?”崔心月眨了眨眼睛,状若天真问道。 此话一出,现场众人纷纷朝她投去怒视之色。 可崔心月今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让楚昭宁颜面无存,声名狼藉,哪还顾得上这些,直勾勾地盯着楚昭宁,势必要她在众人面前开口。 楚昭宁轻叹一口气,“此事本不想再提,可既然崔妹妹想知道,我说上一说倒也无妨。” 崔心月冷笑,装,看你还能装到何时! “那日我被贼人掳走,之后不久便被府中护卫察觉……”楚昭宁迎上众人各异的目光,缓缓开口,谁知刚说出第一句,便被人出声打断。 “县主,此事不如让妾身为你说吧。”宁岚缓缓起身,一双锐利的眸子看向楚昭宁时,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楚昭宁微微一怔,她记得这位夫人。 卫夫人,五城兵马司卫长缨的妻子。 她不知道卫夫人为何会突然开口,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善意。 楚昭宁垂了垂眸子,轻轻点头,“好。” 得了楚昭宁的应允,宁岚便先自报了家门:“妾身乃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卫长缨的夫人,当初是如何截获山匪,又是如何救出县主之事,夫君都亲口与我说过,此事亦奏明了圣上。” 言下之意,她说的话绝不会作假。 “我夫君攻进贼人老巢时,里面并没有县主,后来审讯之后才得知在将县主带走之时,楚国公府的护卫及时赶到,本想救下县主,却不曾想对方人多势众,竟被逼得落下山崖。” “但县主乃福大命大之人,山崖之下有树木阻挡,故而县主虽受伤昏迷却并未伤筋动骨,那护卫却没有那么幸运,伤了胳膊和肺腑。之后是我夫君的人和国公府之人找了整整一夜,才在山崖之后救回县主和那护卫。” 说道这儿,宁岚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 现场之人亦有不少红了眼眶,心疼又愧疚地看向楚昭宁。 宁岚见时机差不多了,愤然拔高声音:“所以本夫人竟不知,你方才为何说出那般言辞,句句要侮辱县主清白,将人往死路上逼!” 第50章 被人当枪使都不知 崔心月只觉得五雷轰顶,所有的思绪在此刻一片空白。 为何会这样? 楚昭宁不是被贼人玷污了吗? 卫长缨的夫人居然说她没事? 不! 不可能! 一定是她们串通一气,卫长缨的夫人为了攀上楚国公特意这样帮她说的!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崔心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指向宁岚:“你撒谎!分明就是你们卫家为了巴结楚国公府编出来的谎话!” 宁岚嗤笑一声,看崔心月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崔小姐真有意思,这番话可是我夫君禀明过陛下的,巴结楚国公府和欺君之罪,孰重孰轻想必你分得清吧?” “是啊,况且陛下都已经定了论断的事情,崔小姐却这般说,是在质疑陛下吗?” 一人接过宁岚的话,拍着胸口害怕道。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崔心月也终于回过了神,脸上的疯狂渐渐变成惶恐。 突地,崔心月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柳妙柔,手指一指:“是她,此事是她与我说的!” 看着崔心月慌不择路的模样,楚昭宁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 崔心月再怎么蠢笨疯狂也是京城贵女,不至于无知到要陪上家族。 只是她没有想到,今晚卫长缨的夫人居然会帮自己出头。 但显然她的证词,比她自证要管用得多。 所以这次,是她都欠了卫夫人一个人情。 朝宁岚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楚昭宁转头看向表情僵硬的柳妙柔,“柳小姐,崔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柳妙柔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起身拿帕子擦眼睛:“我,我不知道崔妹妹为什么要这么说。” 说罢,又委屈地转头看向崔心月,“崔妹妹,大庭广众之下,你为何要害我?” 崔心月深吸一口气,“我害你,我干嘛要害你?你给我写的信我都还留着呢!” 从怀里拿出信封,上面赫然是写着“崔心月亲启”“柳妙柔敬上”几个大字。 柳妙柔脸色大变,怎么都没想,崔心月竟然会留下这封信,她明明已经说烧掉了啊…… 眼下可要如何是好? 无论如何,这封信她万万是不能认的! 突然,柳妙柔眼睛一亮,躬身朝楚昭宁躬身行了一礼:“县主,这封信的确是妙柔给崔小姐的,但是这里面的内容……妙柔一字不知!” “你怎会一字不知!明明就是你……” “崔妹妹,你再仔细看看,那信里的字你可熟悉?这是江浸月给我的,是她说与你交好,求我将这封信给你,她所托之信,我怎好窥看?早知是这诬陷县主之言,我便是名声不要了,也不绝不会将这信送给你。” 柳妙柔刚说完,一滴眼泪从眼眶里顺着脸颊落下,当真是委屈至极。 崔心月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信:“怎,怎么会?” 也有人听出了她这话里的关键之词,蹙眉询问:“江浸月?她不是被贬为官奴了吗?崔小姐为何会和罪奴有牵扯?” 方才能把这话说出来,崔心月便已经想好了说辞,“前阵子我们府里少了几个差使的奴婢,便出去采买了,府里的管家不知道江浸月的身份便一同将人买了回来。” 买官奴本就是律法允许之事,加之崔心月一句“管家不知”,倒是让众人再说什么。 柳妙柔说完,又看向楚昭宁:“县主,妙柔实在不知江浸月竟然还如此不知悔改,怀恨在心,妙柔这就和你道歉,还请县主原谅妙柔!” “天!竟然是这般?那江家为非作歹,江浸月竟还想坏县主名声!” “如此看来,这段时日京城中的流言也是江浸月特意让人构陷县主的说辞。” …… 听着四周众人的议论声齐齐倒向同一个方向,楚昭宁看着柳妙柔,眼里闪过一抹似笑非笑。 好一个“一字不知”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但柳妙柔当真以为把江浸月供出来,此事就能了结,柳家就安然无恙了吗? 江家是现场不少夫人心底的一根刺,江浸月身为官奴却在柳家既然能与柳妙柔攀上关系,足以让这些夫人将里面的蛛丝马迹查个底朝天。 若是被人发现陛下钦定的官奴被年过天命之年的柳老太师收了房,成了宠妾,这柳家的名声便是彻底到头了。 柳家,才是真正被柳妙柔和江浸月拖下了水。 至于这些话会传得沸沸扬扬,究竟只是江浸月一人之功,还是有人推波助澜,那就只有柳妙柔自己心里清楚了。 崔心月被楚昭宁看着,只觉得脊背一寒,似乎自己在她面前像个无所遁形的小人。 不可能! 楚昭宁绝对不可能知道此事其实是她故意散播出去的,毕竟连江浸月都坚信京城里的言论散得如此之快,全是因为她的人办事有功。 而且那封信也其实是她照着江浸月的笔迹仿写的…… 她甚至想好,等楚昭宁名声扫地后,便将江浸月所做之事告诉父亲,好让父亲将江浸月这个贱人卖了! 一个官奴,也敢爬她父亲的床在柳家拿主子的款!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居然会毁在崔心月这个蠢货的手中! 哪怕她现在已经将自己摘了出去,也能感受到这些人看她时眼神里的鄙夷。 都怪父亲,不仅被江浸月那个贱人迷惑,还接下这什劳子的请柬,让她过来赴宴,明明楚国公府过往也和她们没什么交情! 是了,是江浸月,定是她在父亲面前挑拨离间…… 待得众人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楚昭宁目光扫过那跌坐在椅子上的崔心月和依然维持着行礼姿态不动的柳妙柔,叹了一声此女当真好深的定力。 若非上辈子见过她为了往上爬的心机和手段,她也不会想到这人的身上。 只这一世,有的事情怕不那么好成事了。 微微一笑,楚昭宁缓缓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说清楚就行。助人为乐是好事,但若是想要将人当枪使,只怕是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完,楚昭宁转头看向宴厅里的其他人,眼神突然变得正色起来。 “诸位夫人,小姐,感谢大家方才为昭宁解围,只还有一番话,昭宁斗胆,想要说上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