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萤推着谢观雪的轮椅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两侧是高耸的青砖墙,墙缝里爬满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
远处市集的喧闹声渐渐模糊,只剩下轮椅碾过青石板的细微声响。
“就这儿吧。”李青萤松开轮椅把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没人跟来。”
谢观雪微微颔首,巷子里的阴影笼罩着他的轮廓,显得眉眼愈发深邃,他指尖轻叩轮椅扶手,忽然开口:“你刚才并不是胡说,为何笃定霓裳的药有问题?”
李青萤倚着斑驳的砖墙,从怀中掏出那个白玉药瓶,正是霓裳今日所赠的养心丹,她随手一抛,药瓶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被谢观雪稳稳接住。
“首先。”她竖起一根手指:“你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一条准备咬人的毒蛇。”
说着,又竖起第二根:“其次,你明明厌恶她,却收下了她送的丹药,太反常了。”
谢观雪摩挲着药瓶,唇角微勾:“就凭这些?”
“当然不止。”李青萤蹲下身,她伸手夺回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莹润如玉的丹药:“最后,我辨药的本事还是可以的。”
那药丸通体雪白,表面有云纹状的丹霞,散发着清冽的雪灵芝香气。
“表面看确实是上品养心丹。”李青萤将丹药凑到鼻尖轻嗅:“雪灵芝、玉髓粉、百年茯苓……”
谢观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如何?”
李青萤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子里摸出薄如蝉翼的测灵玉,小心翼翼地刮下些许药粉,玉片边缘瞬间泛起了一层极淡的青灰色。
“果然。”她眼睛一亮,凑近嗅了嗅:“表层是养心丹不假,但内层掺了别的东西,看到这颜色了吗?应该是加了蚀灵草的汁水。”
蚀灵草,四级毒草,无色无味,遇测灵玉会泛起青灰色,而且有一股浅浅的味道,发作极慢,但长期服用的话,会令经脉逐渐萎缩。
谢观雪瞳孔微缩,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确定?”
李青萤点头:“我小时候在李家遇见过,将毒药汁裹在正常丹药里,一般银器都测不出来。”
谢观雪的目光落到她指间的玉片上:“这玉片?”
“这是我爹留下的。”李青萤灵活地把玩了一下,眼中浮现出浅浅笑意:“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残玉。”
这原本不过是一块普通的青白残玉,边缘残缺,玉面还有几道细碎的裂纹,看起来毫无价值,她二叔二婶来搜刮她爹的遗物时,瞥了一眼就随手丢还给了她,连多拿一下都嫌麻烦。
“一块破玉罢了,给你留个念想。”二婶当时讥讽地笑了笑,转头就拿走了真正值钱的灵丹、功法和法器等等。
李青萤本来也没在意,直到某天,她在后山采药时,不小心碰到一株毒草,指尖刚要触到叶片,挂在脖子上的残玉突然微微发烫。
她一愣,低头看去,发现玉面上竟浮现出一缕极淡的黑气,如墨滴入水,缓缓晕染开。
李青萤试探性地将玉片靠近毒草,黑气立刻变得浓郁,而当她拿开时,黑气又渐渐消散。
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想法——爹留下的东西不简单,这玉能测毒!
从那以后,李青萤就把这块残玉偷偷打磨成了薄薄的玉片,贴身佩戴。
后来她还发现,这玉不仅能测毒,还能分辨出灵植的品质,越是纯净的灵植,玉面泛起的灵光就越清透;而若是掺杂了杂质或毒性,则会显出浑浊的黑丝。
李青萤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个秘密,除了谢观雪。
谢观雪沉默良久,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紫锦囊,倒出了十来个白玉瓶,每个瓶身上都贴着日期:“这些……”
“都是霓裳这些年送的药?”李青萤接话,随手拿起一瓶晃了晃:“你都吃了?”
“大部分没有。”谢观雪神色平静:“三年前那次之后,我对她的药就留了心。”
李青萤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三年前?”
一阵风过,谢观雪的侧脸在明灭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我金丹碎裂后,父亲请过很多药师和丹师为我医治,霓裳就是其中一个。”
“她声称研制出了续脉丹,能修复我受损的经脉。”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最初三个月,我确实有所好转,不仅能勉强站立,甚至还能运转些许灵力。”
李青萤屏息听着,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然后呢?”
“直到第九个月圆之夜。”谢观雪平静的语调与内容形成诡异反差:“我服下当日的丹药后,双腿突然剧痛难忍,经脉如被万蚁啃噬,等疼痛平息,这双腿就彻底废了。”
李青萤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瓶:“是霓裳的丹药有问题?”
“当时没有证据。”谢观雪淡淡道:“丹药是父亲亲自验过的,连玉丹阁阁主都确认无误,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伤势反复。只有我清楚,那绝非自然发作。”
他拿起最近的一瓶药,眼中泛起冷意:“这些年我暗中收集她送来的每一瓶药,终于在两年前发现了端倪。”
李青萤恍然大悟:“所以你今天才故意收下这瓶新药?”
“我需要确认她是否还在继续下毒。”谢观雪颔首,他看向李青萤手中的测灵玉,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不过现在看来,答案很明显了。”
李青萤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道:“等一下,你说月圆之夜发作……蚀灵草确实是在月圆时毒性最强。”
她蹲在谢观雪面前,翻看散落在他膝头的药瓶,一边看上面的日期,一边嘀咕道:“而且霓裳每次送药都在月中,时间太巧了。”
谢观雪微微眯起眼睛。
“还有更蹊跷的。”李青萤扒拉出几粒药丸,凑近仔细观察:“你看,这几粒丹药的底部都有一个极小的凹痕,像是……”
谢观雪捻起其中一粒看,略一思索,从芥子囊中取出显形墨,轻轻涂抹在药丸表面,墨色渐渐渗入,显露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符文。
“是月引符。”他猛地握紧轮椅扶手,眸光冰冷:“这种符文会吸收月华之力,在月圆时激活丹药内部的蚀灵草。”
所有线索终于串联成线,霓裳利用月引符,让蚀灵草只在月圆时发作,这样即使事后查验,也只会认为是伤势恶化,而非中毒。
“好歹毒的心思……”李青萤面露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