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元祥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正要跟里正和常青道别回县衙,常青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田大人请留步,民女有个法子,或许能帮您解决官道通行的难题。”
田元祥一愣:“哦?常青姑娘有何高见?”
这一路看下来,他对常青的主意已是深信不疑。
常青指了指村口结冰的官道,语速飞快:“大人您看这路上的冰,要是撒上一层盐,冰就能化得快些。”
“撒盐?”
田元祥皱起眉头,旁边的田桓和里正也一脸疑惑。
这大冷天的,盐巴金贵得很,谁舍得往冰上撒?
“姑娘,这可使不得!”里正搓着手直摇头,“盐多贵啊,咱老百姓一年都吃不了多少,咋能撒路上?”
常青早料到他们会疑惑,耐心解释:“里正叔,这法子是得费些盐,但您想啊,官道是朝廷的路,要是撒盐能让车马通行,不光咱们村送粮方便,其他村子的赈灾物资也能运进去,这是大事啊!”
她顿了顿,看向田元祥。
“大人,盐化冰的道理其实简单。盐能让冰的熔点变低,撒上去后,哪怕天再冷,冰也会慢慢化掉。只是这法子耗盐量大,寻常百姓用不起,唯有官府出面,调拨官盐才行。”
田元祥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他不是不懂盐贵,而是没想过盐还能这么用!
这法子要是真管用,那官道畅通,他运送粮草、上报灾情可就方便多了,说不定还能趁机捞点“疏通官道”的功劳。
“好!好个撒盐化冰!”他一拍大腿,笑得合不拢嘴,“常青姑娘,你真是本官的福星!这法子太好了!”
田桓在一旁咋舌:“林老板,你咋想到的?这要是真成了,可不得了!”
常青笑了笑:“也是急中生智罢了。大人,这事儿得赶紧办,不然冰层越结越厚,就难了。”
“懂!懂!”田元祥连连点头,立刻吩咐王秋。
“王秋!听见了没?赶紧回县衙,让账房算清楚,官道撒盐需要多少斤,立刻从官仓调拨!再派衙役去各路口贴告示,清理路上的杂物,千万别耽误了大事!”
王秋虽还有点懵,但见大人高兴,连忙应声。
“是!小的这就去办!”
田元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县衙,连屁股都没坐热,就把师爷叫来,铺开宣纸写奏折。
他来回踱步,口述着内容,激动得唾沫星子直飞:
“……臣所辖清溪县青石镇春河村,突遭罕见大雪,然村民在乡女林常青带领下,团结一心,举措得当:一曰筑‘回龙大炕’,全村老幼得以御寒,无一冻毙;二曰固‘保暖大棚’,菜蔬青苗得保无虞,储备充足;三曰……”
他顿了顿,仔细斟酌措辞。
“三曰首创‘撒盐化冰’之法,献策于臣,使官道有望畅通,此乃利国利民之大计!”
师爷握着笔,手都快写抽筋了,心里直犯嘀咕。
这田大人咋跟打了鸡血似的?
往常写个奏折能拖三天,今儿咋这么来劲?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埋头苦写。
田元祥看着师爷笔下流淌的文字,心里那叫一个美。
春河村的功劳,就是他的功劳!
大炕、大棚、撒盐化冰,哪一样不是他“督导有方”?
他甚至在奏折里隐晦地提了一句“臣亲赴春河村察情,得乡女林常青献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深入基层、广纳良言的好官。
可写着写着,他心里又泛起了酸水。
唉,说来说去,这些功劳都是人家常青的,他不过是个“传声筒”。
想他寒窗苦读几十年,才混了个县令,人家一个乡下丫头,没读几天书,却能想出这么多利国利民的法子,这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嫉妒归嫉妒,他还是把奏折写得花团锦簇,恨不得把常青夸成“女娲再世”。
写完奏折,他得意地晃了晃,让师爷拿去誊抄。
一转头,看见田桓正趴在桌角啃苹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兔崽子!还有心思吃苹果?冬日的苹果多金贵!看看人家常青,再看看你!除了耍嘴皮子还会啥?”
田桓被骂得莫名其妙:“爹,我咋了?我这不陪您回来嘛……”
“陪?你能陪出个大炕还是能陪出个化冰法子?”
田元祥越说越气:“赶紧给我滚回书房看书去!再敢瞎晃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田桓吐了吐舌头,赶紧溜了。
他知道他爹这是嫉妒林老板呢,犯不着跟他置气。
田元祥看着誊抄好的奏折,左看右看都觉得满意。
这奏折要是送上去,别说保住乌纱帽,说不定还能升个半级。
但他又担心,这冻灾是大事,万一奏折送得慢了,上头怪罪下来怎么办?
“师爷。”他突然问道,“这奏折送州府,再转至朝堂,正常得多久?”
师爷想了想:“回大人,快马加鞭也得二十来天吧,要是遇上下雪封路,时间更长。”
“二十天?那咋行!”田元祥一拍桌子,“这冻灾可不等人!得走加急通道!”
加急通道是朝廷专为紧急军情、灾情设立的,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速度能快一倍以上。
当然,费用也高得多,一般县令轻易不敢用。
但田元祥此刻顾不上了,他觉得这奏折关系重大,必须尽快送到州府大人手里。
“师爷,去账房支银子,就说、就说为了冻灾急报,用加急通道!”田元祥咬着牙说。
师爷吓了一跳:“大人,这加急费可不少啊……”
“别说这么多了!”田元祥瞪了他一眼,“要是耽误了大事,你我都得掉脑袋!快去!”
师爷不敢再说,连忙去办。
看着师爷匆匆离去的背影,田元祥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知道,走加急通道不光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也是为了感谢常青。
要不是她,春河村指不定成啥样了,他哪有机会写这么漂亮的奏折?
“林常青啊林常青……”他喃喃自语,“你这丫头,真是让本官又爱又恨啊……”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田元祥的心却踏实了不少。
他仿佛已经看到,州府大人收到奏折时惊讶的表情,以及朝廷嘉奖令下来时,自己风光无限的样子。
至于那点加急费?
跟未来的前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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