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霜知道,只要此刻自己上前哄一哄他,他就会阴转晴。
可她不想这么做。
叶兰舟一来就借由丫鬟之口迫不及待地向她传达小时候两家长辈的意图,明显是对萧寂雪有心思。
娶平妻或者纳妾,都不是苏清霜想要的。
萧寂雪若真这么做了,她会舍弃如今的便利,与他和离。
这一世,她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
若想自己过得潇洒恣意,就要狠得下心,敢于舍弃。
萧寂雪作为夫君很合她的心意,但若这份温情变成了夹生饭,她会毫不犹豫地斩断。
心中隐隐作痛,苏清霜看向窗外的向日葵,一言不发。
她不想让他轻易左右心情,却隐约觉得他在心中越来越重要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
五日后,苏清霜带着香茗前往江南一带勘查。
影堂第一批少年少女刚刚挑选出来,还在训练之中,要等几年才能派上用场。
她只能带走了江潮。
有他在,萧寂雪的势力也能为她所用,不是坏事。
出城时天刚蒙蒙亮,东方现出浅淡的白,隐约可见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
马车后忽然响起马蹄声,一道熟悉的嗓音催马而来。
苏清霜惊讶地掀起车帘,看向外面。
“江南一带的土地兼并引起了陛下的重视,我奉命去那边调查。左右都是要去那里,一起吧。”
萧寂雪说着话时,还在和她赌气,并未看她。
“如此,多谢将军。”她却心情颇好,调笑之后放下车帘。
萧寂雪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夹着马腹就在车辆附近随行。
他们这一路除了休息就一直在赶路,很快就到了江南一带。
他们到的南云州正是典型的江南模样。
这里与凌州大不相同,无论是口音,民风,还是建筑,吃食,都说不出的婉约含蓄。
沿途的客栈酒楼,大部分都说官话。
几人分两桌坐下用饭,就听旁边桌上有人议论。
“听说了吗?”
“什么?”
“离这儿不到五里的齐家庄出人命了。”
“啊?怎么个事儿?”
“听说是...一个农女,弄死了新来的管事一家,十几口人,全死了。”
“农女敢弄死这么多人?”那人显然不信。
“这你就不知道了。齐家庄这几年的土地都被人连哄带骗,威逼利诱的给买走了。村民被迫沦为佃户,日子愈发艰难。”
“那农女的父亲察觉到了不对,死也不卖田,结果...真就死了。”
“啊?怎么死的?”
“说是干农活回来晚了,掉进山沟里摔的。当时就不省人事了,浑身上下还都是伤,那样的伤,不像是被摔的。”
男人嗤了一声:“说得你好像看见了一样。”
“你不信?只要见过的人都这么说。常年在田里干活儿的人,摔得和打的伤能分辨不出来?”
那人不置可否:“之后呢?”
“之后?死了呗。回家没两天就咽气儿了。”
“剩下孤儿寡母?”
“可不是,就这,并购土地的管事也没放过她们,日日在家门口叫骂,农女的母亲不堪受辱,当街撞死了!”
四周全都静了下来。
隔壁桌的人插话道:“这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说不定这家男人就是被他们暗地里整死的。”
“可不么,秀姑办了父母的丧事之后把家里的宅子卖了,用得来的银子买了酒肉菜,请那个管事吃饭。”
“她...她这是要报仇?”
“没错,汤里放了蒙汗药,全都倒了。”
“那管事没想到她一个农女有这胆子,大意轻敌才上了她的当。
管事的宅子里十几个壮丁,一斧子一个,全被她给...”
“孩子呢?”
“妇人孩子都被放过了。”
众人听了,无限唏嘘。
“如今人已经被压在县衙大牢,说是要上报州府,秋后问斩呢!”
“真是想不开,胳膊能拗得过大腿?还不如把自己日子过好,忍了这口气。”
“父母都没了,秀姑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这样为父母报了仇,也算是有些血性。”
众人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苏清霜与萧寂雪对视一眼。
这件事,方才还在想如何开始调查,这突破口不就来了么?
他们付了银子,到县城找间客栈住下。
一番打扮,苏清霜与香茗都扮成男子,粗布衣裳,浓眉黄肤,俨然普通差役的模样。
“怎么样?”她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萧寂雪瞧着她的样子,忍不住道:“这...也太像了。”
完全没有平日的娇嫩模样。
“像就对了,走吧。”
香茗还用深色胭脂将肤色涂黄,看上去就是两个单薄些的男人。
身形不够,气场来凑。
南云州榆阳县县衙。
衙役瞧着江潮拿出的皇族令牌,怀疑的眼神一直在几人身上逡巡。
江潮跟着萧寂雪,什么身份地位的人没见过?
当即居高临下的睨了那衙役一眼,眉头微皱道:“奉陛下旨意办差,你有什么要问?”
衙役原本怀疑,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立即将令牌双手奉还:“没有没有,上差自去便是。”
说着十分上道地将他们带进县衙大牢。
这里与寻常的大牢没什么两样,里面零星关押着各种名目的犯人。
牢头带着他们一路到最里面的牢房。
这间牢房只关了一个人。
“几位大人自便。”牢头打开牢门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秀姑浑身是伤,黑色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地挡住整张脸,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清霜向前两步观察着她。
萧寂雪看在眼里,并未阻拦。
“秀姑?”
里面的人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身子微微挪动,依旧没抬头。
“我们是凌州城来的,奉命调查土地兼并一案,你若有冤情可以跟我们陈述,我...这位大人会帮你的。”
苏清霜指了指江潮。
他们出门在外,萧寂雪习惯低调,与苏清霜他们一同扮做江潮的手下。
秀姑依旧没动。
香茗上前一步:“你有冤情就快说,机会可不是日日都有的,错过了这位大人,他们冤死你都没人再管了!”
秀姑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没有听到她们说话一般。
苏清霜沉吟片刻:“你的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也是想看你好好活着,而不是如此不值得的搭上一条命吧?”
秀姑身体蜷缩得更紧了些,隐隐带着几分颤抖,似是在极力隐忍。
苏清霜再接再厉:“你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彻底解决这件事,将所有的土地都归还给村民。
如此是造福多少人的事?他们都是你的邻里乡亲,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