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了。”
顾归的双臂倏然收紧,将少女牢牢锁在怀中。
他的下颌抵在她发顶,呼吸间带着未散的颤意,生怕她再次消失不见一般。
沈弦悠的脸颊贴着他单薄的衣襟,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听着他胸腔内急促的心跳声——
像是擂鼓,又像是暴雨中濒临倾覆的叶舟。
少女垂眸瞥见他衣摆上被勾破的裂口,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些粗糙的划痕,尘土簌簌落下,沾湿了她的指腹。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比她所知的任何魔火都要灼烫,从心口深处汹涌蔓延,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明明…明明都拉过钩了不是吗?
恍惚之间,她似乎又回想起当日山间小径,两人小指相勾时的模样。
“笨蛋……”
她再次低喃,声音却比刚才更哑,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这声低语似乎终于穿透了顾归混乱的意识,箍紧的双臂骤然松弛了几分。
他破碎的哽咽声闷闷地传来:“悠悠……你,到底去哪儿了?”
沈弦悠的唇轻轻颤了颤,喉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消失的这两日,是回了万魔渊?
告诉他自己并非什么普通人,而是那个令仙门闻风丧胆的魔尊?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袖口,目光微微闪躲,最终也只是低声道:“……有些事耽搁了。”
顾归怔了怔,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回避。
他抿着干裂的唇,话音中夹着难言的失意:“是……不能告诉我的事吗?”
——她当然可以编个谎话搪塞过去,可看着他憔悴的脸,她忽然觉得,欺骗他比坦白更让她难受。
可若说了实话,他会怎么想?
世人皆知魔修嗜血残忍,而她这个魔尊,名声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他知晓……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不要她了?
她垂眸,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等以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到底,也没能迈过心底的坎。
这般说着,话语中带着几分罕见的恳求。
顾归沉默了一瞬,忽然抬手。
那动作明明朝着空处,可少女却像心有灵犀般,顺从地将俏脸凑近了他摸索的指尖。
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微凉的眼角,拭去那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湿意。
“好。”他低声道,声音里没有半分迟疑。“那就等你愿意说的那天。”
沈弦悠呆愣片刻,杏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眉眼温柔至极,没有丝毫猜忌。
竟连追问都没有。
“蛐蛐顾归,傻子……”
她低低骂了句,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肩窝,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他的气息刻进骨子里。
顾归轻轻笑了,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低声道:“嗯,我是傻子。”
——可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有些事不必急着问。
只要她回来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够了。
夕阳的余晖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老墙上,融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巷子里的风似乎也温柔下来,轻轻拂动着沈弦悠松散的青绸和顾归凌乱的发梢。
也将少女的道歉衬得愈发认真:“我错了,这次没打招呼就出门,下次不会了……”
余音未散,巷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楚悦焦急的嗓音:
“老哥,他们真在这边吗?”
话音未落,楚山和楚悦的身影便出现在巷口,两人几乎是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相拥的身影。
楚悦长舒一口气,快步跑上前,不悦地蹙起眉头:
“嫂子你这两天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差点儿把整个青禾邑翻过来!”
沈弦悠眼风淡淡扫过她,松开环住顾归的手臂,将五指滑入他的指缝牢牢扣住。
她凝视着顾归的侧脸,指尖在轻轻摩挲:“有些事情。”
楚悦被这过于简略和冷淡的回答噎了一下,还想追问什么“事情能比顾归重要”。
然而下一秒,就被旁边的楚山拉住。
他叹息着打圆场:“行了行了,回来就好,我还得去衙门说下人找着了。”
“还有顾归你这身子……赶紧回去歇息,别耽搁了。”
顾归闻言,轻“嗯”了声,淡淡点头。
洛姨拢了拢衣袖立在青石阶上,将所有都看得真切。
她的唇角重新漾起笑纹,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终归结果是好的。
于此,也没多做停留,转身便迈步朝着医馆的方向走。
楚山拉着还想追问的楚悦,又叮嘱了顾归几句注意身体,便匆匆转身。
楚悦虽然不情愿,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沈弦悠和顾归。
然而,就在洛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拐角,融入渐深的暮色时——
沈弦悠低垂的眼睫倏然抬起。
她的眸光,不知何时已悄然追上了洛姨离去的背影。
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未能融化她此刻微微蹙起的柳眉。
那双清澈的杏眸里,方才面对顾归时的温软怜惜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审视。
眸底深处,幽微的光点闪烁明灭,带着探究……疑虑?
不过很快,她便收回目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侧人儿之上。
扶着他的手臂微微调整角度,让他能倚靠得更舒适些。
“走吧,”她低声道,声音比刚才更轻柔:“我们回家。”
“回家”二字落入耳中,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抹安心的笑意。
他试着想自己站直些,减轻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但刚用力,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省点儿力气吧你……”
沈弦悠无奈,将他扶得更稳,几乎是半抱着他,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
顾归到底是放弃那点微弱的坚持。
随即顺从地放松了身体,将更多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低低地“嗯”了声。
沈弦悠这才满意,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一步一步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