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
这名字取得雅致,实则是靖王府西北角一处被彻底遗忘的荒僻角落。几间低矮的屋舍,墙皮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内里发黑的土坯,如同老人残缺的牙齿。门窗歪斜变形,糊窗的桑皮纸千疮百孔,在呼啸的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院子里几竿伶仃的瘦竹,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枯黄的竹叶打着旋儿落下,更添无限萧瑟凄惶,连那点可怜的绿色生机都被严冬扼杀。
覃姒礼裹着画眉那件半旧的棉坎肩,蜷缩在冰冷如铁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屋里所有能找到的衣物——几件褪色发硬、带着霉味的旧裙,一床打着补丁、棉花早已板结得如同石块的薄被。即便如此,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从四肢百骸丝丝缕缕地透出来,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吞咽都如同酷刑。高热如同无形的火焰,在体内肆虐燃烧,将她双颊蒸腾出病态的嫣红,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反复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灼热的黑暗彻底吞噬。
“小姐…小姐您再…再喝一口药吧…求您了…”
画眉端着一个边缘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盛着黑乎乎、散发着浓烈刺鼻苦味的浑浊药汁。她的小脸比覃姒礼好不了多少,冻得发青,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无措的恐惧和深深的担忧。端着碗的手抖得厉害,几滴滚烫的药汁溅落在她布满冻疮、裂着血口子的手背上,她也只是哆嗦了一下,浑然不觉。
这碗药,是画眉昨夜冒着被管事活活打死的风险,偷偷溜到王府最偏僻角落,求告一位同样被排挤、只能给下等仆役看病的老大夫开的。药钱是她当了自己最后一件稍微像样点的、母亲留下的银丁香耳坠换来的。至于药效?画眉不懂,只知是“驱寒退热”的方子。王府的管事嬷嬷对听竹苑这边,向来是巴不得她们主仆悄无声息地烂掉,哪会管你是死是活?能弄来这碗药,已是画眉拼了性命。
覃姒礼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就着画眉的手,小口吞咽着那苦涩难当的药汁。属于香料师和文物修复师的双重敏锐,让她仅凭气味和舌尖的触感,便迅速分辨出其中的主要成分:黄连、黄芩、板蓝根…
全是苦寒泻火之药!
她这高热,分明是冰窖冻伤引发的外寒入体、阳气郁遏所致,正需要辛温发散的药物来解表驱寒,鼓舞阳气!用这等大苦大寒之药,无异于雪上加霜,不仅不能退热,反而会戕伐本就因冻伤和高热而微弱的阳气,加重病情,甚至可能引邪入里,危及性命!
“[庸医!或者…根本就是敷衍了事,巴不得沈知微早死!]”覃姒礼心中冷笑如冰河乍裂,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喝完最后一口,她拉住画眉那只冰凉粗糙、布满冻疮和裂口的小手,声音虚弱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画眉…辛苦你了。这药…暂且不必再煎。你替我去…寻些老姜,越多越好,葱白…也要,还有…红糖。再烧一大锅滚烫的热水来。”前世家中长辈传下的驱寒土方,此刻比那毒药般的苦汤管用百倍。
画眉一愣,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小姐…这…这些…能治您的病?”她从未听说过姜葱红糖能治病。
“驱寒…发汗…比那苦药…管用…”覃姒礼简短解释,语气笃定。这是最基础的法子,虽简陋,却对症,能救命。
画眉虽不懂药理,但对小姐的话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她立刻抹了把眼泪,将药碗小心放下:“奴婢这就去!小姐您撑着点!”说罢,如同受惊的小鹿,转身便冲出屋子,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呼啸的院门外。在这等级森严、拜高踩低的王府里,想弄到点老姜葱白红糖,不亚于虎口夺食,必须避开那些如狼似虎的下人和刻薄成性的管事。
画眉走后,破败的屋子里只剩下寒风穿堂的呜咽和覃姒礼沉重的喘息。高热让她的思维异常活跃,却也如同架在火上炙烤。她挣扎着,用尽力气坐起来一点,冰冷的土墙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刺骨的寒意,反而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开始如同修复一件布满裂痕、信息缺失的珍贵古画一般,极其耐心、细致地梳理、拼接原主沈知微残留的记忆碎片。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线索。这不仅是为了了解处境,更是为了收集未来斩断枷锁的“武器”。
[王府的权力结构:]
[至高无上的靖王萧晋逸,冷峻深沉,掌控欲极强,视沈知微为毕生耻辱。掌管后院庶务、最得势的林侧妃(林婉如),刻薄狠毒,视沈知微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位如同影子般存在、常年礼佛、却对萧晋逸影响深远的太妃…还有王府大管家、各房管事、有头脸的仆妇…他们的关系网、利益纠葛、性情好恶…]
[萧晋逸的性情习惯:]
[喜静,厌恶浓烈熏香?书房重地如同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对苏清漪近乎偏执的维护?他那些心腹侍卫的名字、面孔…]
[苏清漪这朵“白莲”:]
[她的家世背景?当年为何突然离开?与萧晋逸之间究竟有何纠葛?她此番归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表面温婉下的真实性情?是否如林侧妃一般,也是条毒蛇?]
[最重要的——王府苛待沈知微的铁证!]
覃姒礼需要这些来撕破王府伪善的脸皮,为自己争取和离的筹码!
【克扣月例的账目碎片】:画眉那丫头虽然不识字,但心细如发,曾偷偷用炭条在废弃的窗纸背面,歪歪扭扭地记下每次被克扣的数目和大概日期。那些残缺的“数字”和模糊的日期,如同无声的控诉,是王府践踏正妃的铁证!
【冬日无炭的记录与活生生的冻伤】:她这双几乎冻残废、依旧红肿刺痒的手脚,就是最直观、最惨烈的证据!还有画眉身上去求炭时被林侧妃院里太监踢伤的淤青…
【被毁坏、抢夺的嫁妆清单】:原主虽懦弱,但嫁妆单子是她母亲临死前偷偷塞给她的唯一念想,被她珍而重之地藏在箱底。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当初带来的物品。而如今,稍微值点钱的首饰、衣料,不是被林侧妃以“代为保管”为名强行拿走,就是被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偷摸顺走,剩下的只有些粗笨家具和几本蒙尘的旧书。这清单,就是王府贪婪嘴脸的明证!
【这次冰窖罚跪的“罪证”】:林侧妃当时下令时那副刻毒得意的嘴脸,画眉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还有她此刻这半条命都去了的状态,以及冰窖里残留的痕迹,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这些都是刀…斩断与这鬼地方最后联系的刀!是覃姒礼新生的基石!”]
覃姒礼眼中寒光闪烁。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些“罪证”牢牢抓在手里!必须将这枚玉蝉变成通往自由的船票!
就在她心思电转、筹谋未来之际,一阵沉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听竹苑外积雪覆盖的寂静,稳稳地停在了那扇朽败不堪的院门前。
脚步声并不急促,甚至称得上从容,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瞬间弥漫开来,连呼啸肆虐的寒风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冻结、凝滞。
覃姒礼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无需猜测,这王府之中,能有如此迫人气势者,唯有一人!
果然,下一瞬,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被一股毫不掩饰的粗暴力量猛地推开!
“哐当——嘎吱!”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垂死般的呻吟。
一道颀长挺拔、渊渟岳峙的身影,逆着门外灰蒙蒙的风雪天光,踏入这方破败的天地。玄色狐裘大氅,油光水滑的墨狐裘领簇拥着一张冷峻如冰雕的脸庞。墨玉冠束发,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无情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目光扫视间,不带丝毫温度,唯有积年累月的厌弃与仿佛被污秽之物玷污了视线的不耐。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比这腊月风雪更刺骨三分。
靖王,萧晋逸。
他身侧半步之后,跟着一位身着月白素锦斗篷的女子。身姿窈窕,莲步轻移间仿佛带着一股清冷的幽香。苏清漪。柳眉如烟似雾,目含秋水潋滟,一身素净更衬得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她微微抬眸,目光落在门内床榻上蜷缩于破絮之中、烧得双颊赤红、气息奄奄的覃姒礼(在萧晋逸眼中是沈知微)身上时,那恰到好处的担忧之下,飞快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与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萧晋逸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先是冰冷地扫过这满目疮痍、破败萧索的庭院——枯死的瘦竹、塌陷的石阶、剥落的墙皮、积满污雪的地面…每一处都写满了“被遗弃”三个字。最终,这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了门内床榻上那个几乎被破旧衣物淹没的、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对生命的怜悯,没有一丝对正妃境遇的愧疚,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如同看待脚下污泥般的厌弃,以及一丝被强行拖来此地的、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仿佛踏足此地,都脏了他的靴子。
“看来,阎王殿前打了个转,倒是让你这贱命又爬了回来。”薄唇轻启,字字清晰,如同冰珠子砸落在玉盘上,清脆、冰冷,淬着毫不掩饰的恶毒与轻蔑,狠狠贯入覃姒礼的耳膜,直刺心底。
覃姒礼勉力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睑。高热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氤氲,然而,在那迷蒙的水汽之后,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死水般的枯寂,甚至缓缓漾开一丝奇异的、近乎悲悯的嘲弄。她没有像原主记忆里那样,一见到萧晋逸便控制不住地瑟缩颤抖、泪流满面、卑微乞怜。她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打量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冰冷的器物。这眼神属于覃姒礼,冷静而疏离。
这异乎寻常的平静,让萧晋逸斜飞入鬓的剑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平静的冰面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苏清漪亦微微睁大了那双秋水眸,闪过一丝讶异,旋即上前半步,嗓音温婉清越,如同清泉击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王爷息怒。沈姐姐此番在冰窖中受了大罪,想必已是痛彻心扉,知错悔改了。您…念在她已受重罚的份上,便饶恕她这一回吧?”她眸光盈盈转向覃姒礼,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沈姐姐,你快与王爷认个错,服个软罢。那瓷瓶虽是清漪当年一时兴起把玩的旧物,终究不过是件身外死物,怎及得上姐姐的玉体康泰万分之一要紧?王爷也是心疼姐姐的…”
[好一番唱念做打!字字句句,看似求情,实则句句戳心,坐实了原主“罪有应得”!将沈知微的“错”与苏清漪的“大度”形成鲜明对比!]
覃姒礼心下冷笑如冰河迸裂,面上却扯出一个虚弱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笑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
“苏…苏姑娘…言…言重了…一…一个…破…破瓦砾…碎了…便…碎了…”她喘息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目光却似穿透了苏清漪那张清丽脱俗的脸,直直投向萧晋逸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那眼神空茫,带着一种心力交瘁后的疲惫,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洞悉世情的清醒,
“王…王爷…移…移驾…此等…腌臜…之地…不…不知…有…有何…示下?”
[她自称“民妇”?不,她用了更疏离的沉默,只问“示下”。]
“示下?!”
萧晋逸被她这副油尽灯枯却偏生疏离淡漠、甚至带着一丝“送客”意味的姿态,刺得心头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起!他厌恶透了她从前那种痴缠如蛆附骨、令人作呕的眼神,此刻却更憎恶她这副无悲无喜、仿佛置身事外、连看他一眼都嫌费力的模样!这让他蓄满力道、准备狠狠碾碎她尊严的一拳,如同砸进了虚无的空气,无处着力,反而憋闷得难受!声音陡然沉冷下去,裹挟着被轻慢亵渎的凛冽怒意,
“本王是来告知你,清漪心慈,念你受刑已毕,替你求了恩典。自今日始,尔便给本王安分守己地龟缩于此‘静思己过’,若再生出半分事端,惊扰了清漪清净…”
他话语微顿,玄氅无风自动,周身寒气骤盛!那双深潭般的眸底,寒芒乍现,如同毒蛇锁定猎物,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残忍。
“…本王自有的是手段,叫你知晓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字字诛心,句句绝情!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在听者的心上。为了维护苏清漪那所谓的“清净”,他不吝再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甚至让她生不如死!
覃姒礼听着这绝情冷酷到极致的宣言,望着眼前这对宛如璧人、一个冷酷如冰一个温婉似水的男女,心头非但没有原主记忆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反而涌起一股荒谬绝伦、近乎可笑的滑稽感。她费力地抬了抬枯瘦如柴、布满冻疮的手指,极其缓慢地虚点了点自己的耳廓,又颤巍巍地、如同耗尽最后力气般,指向那洞开的、风雪呼啸的院门方向。干裂的唇角,极其艰难地牵起一抹弧度,那笑容苍白虚弱,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
“王…王爷…金…口玉言…民妇…谨…谨记…”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却清晰无比地用了“民妇”自称,泾渭分明,划清界限!这是覃姒礼的宣告!
“风…雪…酷…烈…莫…莫要…寒…侵…苏…姑娘…玉体…请…回…罢…”
逐客之意,平静得近乎残忍。
“你——!”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猛地冲上萧晋逸的顶门!玄氅下的双拳瞬间紧握,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她怎敢?!怎敢用这种打发叫花子般的语气打发他?!!这绝非欲擒故纵!那双被高热烧得迷蒙的眼底深处,分明是…彻底的疏离、漠视,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仿佛他萧晋逸,这尊贵无比的靖王之尊,在她眼中,已与这庭院里任意一捧肮脏的积雪、一块腐朽的烂木无异!
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住覃姒礼那张烧得赤红却死寂一片的脸庞,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第一次除了厌弃,翻涌起强烈的不解、探究和一种被彻底冒犯的狂怒!仿佛要穿透这具病弱的皮囊,看清内里究竟是何等妖孽在作祟!那股失控的、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躁郁感,令他几欲窒息!他蓦地发出一声饱含戾气的冷哼,玄色大氅如同怒海狂涛般猛地卷起!
“冥顽不灵!自甘下贱!”
八个字如同淬毒的冰刃,裹挟着雷霆之怒掷地而出!他再不多看那床榻上的身影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猛地拂袖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冰风暴,大步流星而去!背影决绝,如同丢弃一件令人作呕的秽物!
苏清漪深深凝望了覃姒礼一眼,那秋水般的眸子里情绪翻涌,复杂难辨——有惊疑,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片温婉的担忧,她莲步轻移,裙裾微扬,如同追随神祇的信徒,快步追随着那道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院门之外。
寒风卷着大片的雪花和冰粒,从洞开的院门疯狂灌入,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覃姒礼身上,激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浑身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然而,这刺骨的冰冷,却吹不熄她眼底幽燃的、名为决绝的火焰!属于覃姒礼的火焰!
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探手入怀,紧紧攥住那枚紧贴心口、温润微凉的玉蝉。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冻伤未愈的掌心,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痛感,却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获得了一丝奇异的清明。
“听见了…也…记住了…”
她对着空茫的风雪,对着那对“璧人”消失的方向,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唇瓣。瞳仁深处,最后一丝属于沈知微的软弱和留恋彻底焚尽,唯余淬火重生后的、磐石般的冰冷与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萧晋逸…苏清漪…靖王府…且待…覃姒礼他日…”
画眉抱着好不容易弄来的几块老姜、一小把葱白和一小包粗糙的红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躲在院墙的阴影处,瑟瑟发抖地看着王爷和苏姑娘带着一身骇人的寒气、怒气冲冲地离开,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深处,她才敢哆哆嗦嗦地跑回冰冷的屋子。
一进屋,就看到自家小姐紧紧攥着胸口那枚从不离身的玉蝉,眼神冰冷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直视着某个遥远而充满恶意的目标。画眉吓得心头猛地一紧,几乎要哭出来。
“小…小姐…您…”
覃姒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紧握的手掌。昏昧的光线下,那枚羊脂白玉雕琢的玉蝉静静躺在她的掌心,通体流转着温润内敛的莹莹光华,仿佛黑暗中的一点微光,不屈不挠。这是覃姒礼的希望。
她凝视着这枚小小的玉蝉,嘶哑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却浸透了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意志:
“画眉…待我…能下得了这床…你…随我…去个地方。”
“小姐您要去哪?您的身子…”
“当铺。”
覃姒礼吐出两个字,目光锐利如刀,穿透虚空,
“这破王府的‘泼天富贵’…我覃姒礼…福薄,担不起!”
玉蝉微凉,却在她掌心点燃了通向自由的第一簇、属于覃姒礼的劫火。烬燃之路,自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