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燃:弃舟渡我》 第一章 冰窖惊魂 《烬燃:弃舟渡我》 【穿越·古言·追妻火葬场·事业流】 覃姒礼一睁眼,成了承渊王朝臭名昭著的靖王妃沈知微——正被罚跪在冰窖等死。 全京城皆知,原主用下作手段强嫁了冷面战神萧晋逸,沦为笑柄,在王府活得连狗都不如。 融合记忆?覃姒礼冷笑:恋爱脑害死人!这王妃狗都不当!太后赏的玉蝉,就是她翻身的第一桶金! 当他的白月光苏清漪归京,她递上和离书:“王爷,物归原主。” 他碾碎纸张,眸淬寒冰:“欲擒故纵?沈知微,你不配玩火!” 后来—— 京城最火的“姒礼香坊”东家是她,皇商巨贾洛南戚捧着契约求合作:“覃东家,分你五成利?” 海上霸主裴彻为她荡平航路:“覃娘子,我的船够不够载你的野心?” 风雪夜,靖王踹开她院门嘶吼:“回来!本王许你正妃之位!” 门内只传出她淡漠如冰的声音:“民妇覃姒礼,与贵人陌路。” 商船起锚,他疯魔冲上码头,只抓住半截焚烧的旧帕。 洛南戚却含笑跳上甲板:“下一站江南,你我五五?” 裴彻的巨舰横江,笑问:“这海天,可够你我征途?” ——从弃妃到商业女王,她燃烬过往,只渡自己。火葬场?请烧旺点! --- ??写在前面,正文之中: 【...】表示原主过去的记忆闪回; [...]为角色心中脑中所想,主要为女主的心理活动; “...”才是说出口的对白。 (有时出现“[...]”则是女主心中的呐喊与愤慨,所以合并了两种符号。) 正文: 承渊王朝,靖王府,隆冬深夜。 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肌肤,更像是从骨髓深处滋生、蔓延开来的毒藤,缠绕着每一寸神经,要将灵魂都冻结成冰。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刀割般的疼痛。 覃姒礼便是在这种几乎湮灭意识的酷寒中,艰难地挣开一线清明。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钧铁闸,每一次掀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鼻腔里充斥着陈年冰窟特有的、混合着尘土腥臊与某种腐朽木质气息的阴冷。在这令人窒息的冰冷中,竟顽强地缠绕着一缕极淡、几乎被寒气凝滞的沉水香气?尾调里,似乎还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海南虫漏奇楠的甘凉韵味? 这属于顶级香料师的敏锐辨识,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倏忽闪过。旋即,便被汹涌狂暴灌入的、全然陌生的记忆洪流彻底碾碎、淹没! 不是她的记忆! 是另一个女子——沈知微——短暂一生所承载的痴妄、屈辱、绝望与深入骨髓的冰冷!无数破碎的画面带着尖锐的棱角,狠狠扎进覃姒礼的识海! “沈知微…呵,如今,这具躯壳属于我,覃姒礼了。” 她在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饱含戾气的冷笑。一个出身五品小官之家、何其可悲又复可恨的深闺妇人!只因幼时宫宴遥遥一瞥,便将一颗痴心尽数系于那高高在上的靖王萧晋逸身上。为了攀附那轮永远无法触及的寒月,竟不惜在太后寿宴上行那等下作腌臜事——暗中下药,再自导自演一出“舍身相救”的戏码,硬生生将自己绑上了靖王府的花轿。结果?大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靖王本人更是视她为毕生奇耻大辱!洞房花烛夜独守空帷,红烛垂泪至天明。婚后,便被如同丢弃一件秽物般,扔在这王府最偏僻荒凉的“听竹苑”,形同弃履。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刺痛感,汹涌袭来: 【克扣月例】:管账的刘嬷嬷那张刻薄寡恩的脸,将原主微薄的月例银子扣了又扣,最后只丢给她几块可怜的碎银。“王妃?”刘嬷嬷的嗤笑声尖锐刺耳,“王爷亲口吩咐了,您这儿的用度减半!府里不养闲人!省着点花吧,别又饿死了!”原主沈知微唯唯诺诺,连争辩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忠心的小丫鬟画眉,捏着那点碎银,愁眉苦脸地盘算着如何用这点钱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冬,连买些像样的炭火都是奢望。 【冬日无炭】:听竹苑的冬天,简直比这冰窖好不了多少。窗户纸破败不堪,寒风如同厉鬼般呼啸着灌入。画眉哭着去求炭,却被林侧妃院里的管事太监赵福一脚踹在雪地里,沾了满脸的污泥和雪渣。“王妃?呵,金尊玉贵的身子还用得着炭火?”赵福叉着腰,满脸鄙夷,“多抄几遍《女戒》《女则》,心里头自然就热乎了!滚远点,别在这儿碍眼!”原主沈知微只能抱着单薄的、棉花早已板结的被子,蜷缩在冻得硬邦邦的床板上瑟瑟发抖,手脚生出骇人的冻疮,又痛又痒,流着黄水,在寒冷的冬夜里备受煎熬。 【仆役轻贱】:每日送来的饭菜,常常是冰冷的残羹剩饭,有时甚至带着馊臭的气味。负责洒扫庭院的粗使婆子王妈妈,敢当着她的面,朝着她居住的屋子方向啐唾沫:“呸!下贱胚子爬上的位子,也配叫王妃?污了王爷的清名!我要是她,早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省得活着丢人现眼!”原主沈知微听见了,也只能躲在房里,默默垂泪,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而此番被投入这人间冰狱,缘由更是荒唐到令人齿冷——她不过是打扫时“失手”打碎了一只摆在多宝阁角落、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瓷瓶。那瓶子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可林侧妃林婉如闻讯赶来,只看了一眼,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厉喝: “大胆贱婢!这可是苏清漪苏姑娘当年在王府小住时最爱的把玩之物!你这晦气东西,竟敢冲撞苏姑娘的福泽!来人!给我拖下去,关进冰窖,跪着好好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饿死冻死也是活该!” [苏清漪…]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原主的记忆深处。那个如皎月清辉般清丽脱俗、才华横溢的女子,才是萧晋逸心尖上真正的人。当年因家族卷入朝堂风波,被迫远嫁他乡。而她沈知微,不过是趁虚而入、强占了鹊巢的鸠鸟。如今,风声传来,正主似乎要回来了?而她这个碍眼的赝品,连打碎一个对方遗弃的旧物,都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原主沈知微那本就因长期苛待而孱弱不堪的身子,如何禁得住这冰窖一天一夜的酷刑?在无尽的寒冷、饥饿、绝望和刻骨的自我厌弃中,那点卑微的痴念和生命力终于彻底熄灭,香消玉殒。 “呵…” 一声如同砂砾摩擦枯骨的沙哑冷笑,艰难地从覃姒礼喉咙深处挤出。这声音在死寂的冰窖里微弱地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戾气和一种洞穿世情的彻骨讥诮。为了一个视自己如脚下泥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男人,将自己的一身骨血、一世尊严作践至此…真是愚不可及!蠢钝如猪! 属于现代顶级文物修复师覃姒礼的极致冷静,与香料世家传人刻在骨子里的敏锐灵觉,在濒临溃散的绝境中,如同出鞘的利刃,悍然接管了这具破败的躯壳。 [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死得如此无声无息,如此卑贱轻忽,如蝼蚁般被这深宅大院吞噬!] 她覃姒礼的字典里,没有认命这两个字! 强烈的求生意志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压倒了刺骨的严寒。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痛苦,调动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将五感在黑暗中强行凝聚、锐化。 目力艰难地适应着昏昧。借着冰窖厚重铁门底部那道狭窄罅隙透入的一线惨淡天光,或许是残月,或许是雪地的反光,周遭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狰狞地铺展开来。巨大的、泛着幽幽青白色的冰块,如同森然巨兽的獠牙,层层垒砌成冰冷的壁垒,蒸腾着砭人肌骨的寒烟。地面是湿滑如镜的坚冰,尖锐的冰棱如同地刺般丛生。而她,如同被丢弃的破败玩偶,蜷缩在冰冷刺骨的角落,身下仅有一方早已被冰水浸透、朽烂不堪的蒲团,散发着霉烂的气息。 手脚早已失去知觉,僵硬麻木得不像自己的肢体。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尝试着屈伸一下冻得青紫的手指。 “嘶——!”一股钻心剜骨般的剧痛骤然袭来,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这剧痛却让她眼底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痛!还有知觉!还没坏死!] [生!必须活下去!逃出这吃人的王府!]覃姒礼在心中怒吼。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挪动着冻僵的身体,试图通过摩擦生热。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仿佛要被冻裂的呻吟和刺骨的疼痛。 就在这近乎自虐的摩擦中,左手腕骨处,竟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 她猛地低头看去。手腕处被冰水泡得惨白发胀的皮肤下,隐约透出一抹温润内敛的、柔和的光晕。 [是玉!][贴身佩戴的物事?] 她颤抖着,用几乎不听使唤的右手,艰难地探入早已冻结成硬块的里衣领口。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一根同样冻得僵硬的殷红丝绦。她咬着牙,用尽力气,一点一点地,将那根丝绦连同末端系着的物事,从冰冷的衣襟深处扯了出来。 一枚小巧玲珑的玉蝉,静静躺在她的掌心。羊脂白玉,细腻温润,触手生温,竟在这酷寒之地散发出微弱的暖意!雕工更是鬼斧神工,蝉翼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可见,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高飞,于这昏暗中流转着内蕴的莹莹宝光。 [蝉…]覃姒礼的意识中瞬间闪过无数古籍记载。[蜕于浊秽,浮游尘埃之外,餐风饮露,居高声自远。]此物,绝非俗品!其玉质之纯净无瑕,油润如脂;雕工之精妙入微,尤其是那蝉翼透雕的绝技,线条流畅,薄如纸而韧如丝;沁色之自然古雅,光华内蕴…非内廷造办处顶尖大师耗费心血、经年累月不可得!这工艺水准,放在她前世,也是足以进入顶级博物馆的珍品! [这不是萧晋逸的东西!] 原主残存的记忆碎片迅速翻涌、拼接——似乎是大婚不久后的一次宫宴?太后娘娘…对!是那位端坐凤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见原主沈知微木讷寡言、局促不安,显得格外“安静本分”,随口赞了句“倒是个安静的孩子”,便从腕上褪下一串十八子,随手捻下这么个小玩意儿赐给了她。靖王府上下,包括萧晋逸在内,谁会在意太后随手赏给一个“工具王妃”的小物件?连原主自己,也因一颗心全系在萧晋逸的冷脸上,早将这玉蝉遗忘在记忆的角落,只当是个不甚值钱的小佩饰,草草系于颈间。 “太后…所赐的玉蝉…”覃姒礼眼底骤然迸射出骇人的、如同绝境孤狼般的求生光芒!冰冷的手指死死攥住那枚小小的玉蝉,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痛感,却让她无比清醒! [天无绝人之路!] 王府有眼无珠,不识这内廷重宝!此物,便是她覃姒礼绝境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生机!是她斩断过往、通向自由的第一块敲门砖! 恰在此时,冰窖厚重的铁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锁链碰撞的“哗啦”声,以及一个极力压抑、却因恐惧和寒冷而抖得不成样子的啜泣。 “小…小姐…小姐您…您可还…有气儿在?小姐…呜呜…是奴婢没用…” 细弱的女声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惊惶。 [画眉!] 这个名字瞬间从原主的记忆深处跳出。那个同样瘦小、同样命如飘萍、却对原主不离不弃的小丫鬟!是这吃人王府里,原主唯一感受到的、微弱的人间暖意。也是此刻,覃姒礼唯一的希望! 一股混杂着酸楚与希望的热流猛地冲上覃姒礼的喉头。她用尽全身力气,榨出嘶哑干裂、几乎不成调的气音: “画…眉…是…我…还…活…着…” “小姐?!小姐!!”门外的啜泣瞬间变成了悲喜交加的、压抑的惊呼,“苍天有眼!菩萨保佑!小姐您撑住!奴婢这就想法子开门!您撑住啊!”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锈蚀锁孔的艰难摩擦声,和用尽全身力气推动沉重铁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冰窖门终于被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更猛烈的寒气裹挟着雪沫灌入。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兽,猛地从缝隙中挤了进来,带着一身刺骨的寒气,踉踉跄跄地直扑到覃姒礼身边。 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覃姒礼看清了画眉。小脸冻得青紫交加,几道清晰的泪痕在脸上结了冰凌,头发眉毛上都挂着白霜。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打着补丁的旧夹袄,显然把自己能御寒的东西都脱下了。看到覃姒礼蜷缩在地、气息奄奄的模样,画眉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小姐…小姐您受苦了…奴婢没用…奴婢该死…”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唯一还算厚实的、半旧的棉坎肩,不顾自己冻得瑟瑟发抖,拼命地、一层层裹在覃姒礼几乎冻僵的身体上。接着,又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还带着微弱体温的小包裹。她颤抖着剥开油纸,露出里面一个冻得有些发硬的、粗糙的黑面馒头。 “小姐…快…快先咽些…暖暖…暖暖脏腑…奴婢…奴婢没用,只…只弄到这个…厨房那帮杀才…看得紧…”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馒头掰成小块,试图喂进覃姒礼口中,一边用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覃姒礼,用那瘦骨嶙峋、同样冰冷的怀抱,妄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粗粝冰冷的食物艰难地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热量。覃姒礼靠在画眉同样冰冷颤抖的怀里,感受着这个小丫鬟发自肺腑的恐惧、担忧和那份赤诚的忠心。一股不属于原主、却因这具身体记忆而涌起的强烈酸楚和暖流交织着,冲击着她的心房。 她缓缓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冻得青紫的眼睑上投下阴影。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属于沈知微的软弱、迷茫、以及对萧晋逸那卑微到尘埃里的痴念,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薄冰,彻底焚尽、蒸发!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冰冷、涅槃重生的决绝,以及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求生意志! [从这一刻起,主宰这具身体的,是覃姒礼!] [靖王府?萧晋逸?王妃尊位?] [呸!这等沾满屈辱、浸透沈知微血泪的‘富贵’,狗彘不食!] 她,覃姒礼,必要活着踏出这座活人墓!必要以掌中这枚玉蝉为引,燃尽这腐朽的过往,搏一个真正属于覃姒礼的、海阔天空的未来!她的归处,当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是凭己之力、立身于世的自由天地!绝非这阴森诡谲、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地狱一隅! 第二章 玉蝉为引 [听竹苑] 这名字取得雅致,实则是靖王府西北角一处被彻底遗忘的荒僻角落。几间低矮的屋舍,墙皮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内里发黑的土坯,如同老人残缺的牙齿。门窗歪斜变形,糊窗的桑皮纸千疮百孔,在呼啸的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院子里几竿伶仃的瘦竹,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枯黄的竹叶打着旋儿落下,更添无限萧瑟凄惶,连那点可怜的绿色生机都被严冬扼杀。 覃姒礼裹着画眉那件半旧的棉坎肩,蜷缩在冰冷如铁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屋里所有能找到的衣物——几件褪色发硬、带着霉味的旧裙,一床打着补丁、棉花早已板结得如同石块的薄被。即便如此,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从四肢百骸丝丝缕缕地透出来,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吞咽都如同酷刑。高热如同无形的火焰,在体内肆虐燃烧,将她双颊蒸腾出病态的嫣红,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反复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灼热的黑暗彻底吞噬。 “小姐…小姐您再…再喝一口药吧…求您了…” 画眉端着一个边缘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盛着黑乎乎、散发着浓烈刺鼻苦味的浑浊药汁。她的小脸比覃姒礼好不了多少,冻得发青,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无措的恐惧和深深的担忧。端着碗的手抖得厉害,几滴滚烫的药汁溅落在她布满冻疮、裂着血口子的手背上,她也只是哆嗦了一下,浑然不觉。 这碗药,是画眉昨夜冒着被管事活活打死的风险,偷偷溜到王府最偏僻角落,求告一位同样被排挤、只能给下等仆役看病的老大夫开的。药钱是她当了自己最后一件稍微像样点的、母亲留下的银丁香耳坠换来的。至于药效?画眉不懂,只知是“驱寒退热”的方子。王府的管事嬷嬷对听竹苑这边,向来是巴不得她们主仆悄无声息地烂掉,哪会管你是死是活?能弄来这碗药,已是画眉拼了性命。 覃姒礼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就着画眉的手,小口吞咽着那苦涩难当的药汁。属于香料师和文物修复师的双重敏锐,让她仅凭气味和舌尖的触感,便迅速分辨出其中的主要成分:黄连、黄芩、板蓝根… 全是苦寒泻火之药! 她这高热,分明是冰窖冻伤引发的外寒入体、阳气郁遏所致,正需要辛温发散的药物来解表驱寒,鼓舞阳气!用这等大苦大寒之药,无异于雪上加霜,不仅不能退热,反而会戕伐本就因冻伤和高热而微弱的阳气,加重病情,甚至可能引邪入里,危及性命! “[庸医!或者…根本就是敷衍了事,巴不得沈知微早死!]”覃姒礼心中冷笑如冰河乍裂,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喝完最后一口,她拉住画眉那只冰凉粗糙、布满冻疮和裂口的小手,声音虚弱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画眉…辛苦你了。这药…暂且不必再煎。你替我去…寻些老姜,越多越好,葱白…也要,还有…红糖。再烧一大锅滚烫的热水来。”前世家中长辈传下的驱寒土方,此刻比那毒药般的苦汤管用百倍。 画眉一愣,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小姐…这…这些…能治您的病?”她从未听说过姜葱红糖能治病。 “驱寒…发汗…比那苦药…管用…”覃姒礼简短解释,语气笃定。这是最基础的法子,虽简陋,却对症,能救命。 画眉虽不懂药理,但对小姐的话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她立刻抹了把眼泪,将药碗小心放下:“奴婢这就去!小姐您撑着点!”说罢,如同受惊的小鹿,转身便冲出屋子,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呼啸的院门外。在这等级森严、拜高踩低的王府里,想弄到点老姜葱白红糖,不亚于虎口夺食,必须避开那些如狼似虎的下人和刻薄成性的管事。 画眉走后,破败的屋子里只剩下寒风穿堂的呜咽和覃姒礼沉重的喘息。高热让她的思维异常活跃,却也如同架在火上炙烤。她挣扎着,用尽力气坐起来一点,冰冷的土墙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刺骨的寒意,反而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开始如同修复一件布满裂痕、信息缺失的珍贵古画一般,极其耐心、细致地梳理、拼接原主沈知微残留的记忆碎片。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线索。这不仅是为了了解处境,更是为了收集未来斩断枷锁的“武器”。 [王府的权力结构:] [至高无上的靖王萧晋逸,冷峻深沉,掌控欲极强,视沈知微为毕生耻辱。掌管后院庶务、最得势的林侧妃(林婉如),刻薄狠毒,视沈知微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位如同影子般存在、常年礼佛、却对萧晋逸影响深远的太妃…还有王府大管家、各房管事、有头脸的仆妇…他们的关系网、利益纠葛、性情好恶…] [萧晋逸的性情习惯:] [喜静,厌恶浓烈熏香?书房重地如同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对苏清漪近乎偏执的维护?他那些心腹侍卫的名字、面孔…] [苏清漪这朵“白莲”:] [她的家世背景?当年为何突然离开?与萧晋逸之间究竟有何纠葛?她此番归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表面温婉下的真实性情?是否如林侧妃一般,也是条毒蛇?] [最重要的——王府苛待沈知微的铁证!] 覃姒礼需要这些来撕破王府伪善的脸皮,为自己争取和离的筹码! 【克扣月例的账目碎片】:画眉那丫头虽然不识字,但心细如发,曾偷偷用炭条在废弃的窗纸背面,歪歪扭扭地记下每次被克扣的数目和大概日期。那些残缺的“数字”和模糊的日期,如同无声的控诉,是王府践踏正妃的铁证! 【冬日无炭的记录与活生生的冻伤】:她这双几乎冻残废、依旧红肿刺痒的手脚,就是最直观、最惨烈的证据!还有画眉身上去求炭时被林侧妃院里太监踢伤的淤青… 【被毁坏、抢夺的嫁妆清单】:原主虽懦弱,但嫁妆单子是她母亲临死前偷偷塞给她的唯一念想,被她珍而重之地藏在箱底。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当初带来的物品。而如今,稍微值点钱的首饰、衣料,不是被林侧妃以“代为保管”为名强行拿走,就是被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偷摸顺走,剩下的只有些粗笨家具和几本蒙尘的旧书。这清单,就是王府贪婪嘴脸的明证! 【这次冰窖罚跪的“罪证”】:林侧妃当时下令时那副刻毒得意的嘴脸,画眉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还有她此刻这半条命都去了的状态,以及冰窖里残留的痕迹,都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这些都是刀…斩断与这鬼地方最后联系的刀!是覃姒礼新生的基石!”] 覃姒礼眼中寒光闪烁。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些“罪证”牢牢抓在手里!必须将这枚玉蝉变成通往自由的船票! 就在她心思电转、筹谋未来之际,一阵沉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听竹苑外积雪覆盖的寂静,稳稳地停在了那扇朽败不堪的院门前。 脚步声并不急促,甚至称得上从容,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瞬间弥漫开来,连呼啸肆虐的寒风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冻结、凝滞。 覃姒礼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无需猜测,这王府之中,能有如此迫人气势者,唯有一人! 果然,下一瞬,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被一股毫不掩饰的粗暴力量猛地推开! “哐当——嘎吱!”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垂死般的呻吟。 一道颀长挺拔、渊渟岳峙的身影,逆着门外灰蒙蒙的风雪天光,踏入这方破败的天地。玄色狐裘大氅,油光水滑的墨狐裘领簇拥着一张冷峻如冰雕的脸庞。墨玉冠束发,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无情的直线。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目光扫视间,不带丝毫温度,唯有积年累月的厌弃与仿佛被污秽之物玷污了视线的不耐。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比这腊月风雪更刺骨三分。 靖王,萧晋逸。 他身侧半步之后,跟着一位身着月白素锦斗篷的女子。身姿窈窕,莲步轻移间仿佛带着一股清冷的幽香。苏清漪。柳眉如烟似雾,目含秋水潋滟,一身素净更衬得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她微微抬眸,目光落在门内床榻上蜷缩于破絮之中、烧得双颊赤红、气息奄奄的覃姒礼(在萧晋逸眼中是沈知微)身上时,那恰到好处的担忧之下,飞快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与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萧晋逸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先是冰冷地扫过这满目疮痍、破败萧索的庭院——枯死的瘦竹、塌陷的石阶、剥落的墙皮、积满污雪的地面…每一处都写满了“被遗弃”三个字。最终,这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了门内床榻上那个几乎被破旧衣物淹没的、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对生命的怜悯,没有一丝对正妃境遇的愧疚,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如同看待脚下污泥般的厌弃,以及一丝被强行拖来此地的、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仿佛踏足此地,都脏了他的靴子。 “看来,阎王殿前打了个转,倒是让你这贱命又爬了回来。”薄唇轻启,字字清晰,如同冰珠子砸落在玉盘上,清脆、冰冷,淬着毫不掩饰的恶毒与轻蔑,狠狠贯入覃姒礼的耳膜,直刺心底。 覃姒礼勉力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睑。高热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氤氲,然而,在那迷蒙的水汽之后,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死水般的枯寂,甚至缓缓漾开一丝奇异的、近乎悲悯的嘲弄。她没有像原主记忆里那样,一见到萧晋逸便控制不住地瑟缩颤抖、泪流满面、卑微乞怜。她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打量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冰冷的器物。这眼神属于覃姒礼,冷静而疏离。 这异乎寻常的平静,让萧晋逸斜飞入鬓的剑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平静的冰面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苏清漪亦微微睁大了那双秋水眸,闪过一丝讶异,旋即上前半步,嗓音温婉清越,如同清泉击玉,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王爷息怒。沈姐姐此番在冰窖中受了大罪,想必已是痛彻心扉,知错悔改了。您…念在她已受重罚的份上,便饶恕她这一回吧?”她眸光盈盈转向覃姒礼,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沈姐姐,你快与王爷认个错,服个软罢。那瓷瓶虽是清漪当年一时兴起把玩的旧物,终究不过是件身外死物,怎及得上姐姐的玉体康泰万分之一要紧?王爷也是心疼姐姐的…” [好一番唱念做打!字字句句,看似求情,实则句句戳心,坐实了原主“罪有应得”!将沈知微的“错”与苏清漪的“大度”形成鲜明对比!] 覃姒礼心下冷笑如冰河迸裂,面上却扯出一个虚弱苍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的笑容,气若游丝,断断续续: “苏…苏姑娘…言…言重了…一…一个…破…破瓦砾…碎了…便…碎了…”她喘息得厉害,如同破旧的风箱,目光却似穿透了苏清漪那张清丽脱俗的脸,直直投向萧晋逸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那眼神空茫,带着一种心力交瘁后的疲惫,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洞悉世情的清醒, “王…王爷…移…移驾…此等…腌臜…之地…不…不知…有…有何…示下?” [她自称“民妇”?不,她用了更疏离的沉默,只问“示下”。] “示下?!” 萧晋逸被她这副油尽灯枯却偏生疏离淡漠、甚至带着一丝“送客”意味的姿态,刺得心头一股无名邪火猛地窜起!他厌恶透了她从前那种痴缠如蛆附骨、令人作呕的眼神,此刻却更憎恶她这副无悲无喜、仿佛置身事外、连看他一眼都嫌费力的模样!这让他蓄满力道、准备狠狠碾碎她尊严的一拳,如同砸进了虚无的空气,无处着力,反而憋闷得难受!声音陡然沉冷下去,裹挟着被轻慢亵渎的凛冽怒意, “本王是来告知你,清漪心慈,念你受刑已毕,替你求了恩典。自今日始,尔便给本王安分守己地龟缩于此‘静思己过’,若再生出半分事端,惊扰了清漪清净…” 他话语微顿,玄氅无风自动,周身寒气骤盛!那双深潭般的眸底,寒芒乍现,如同毒蛇锁定猎物,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残忍。 “…本王自有的是手段,叫你知晓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字字诛心,句句绝情!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在听者的心上。为了维护苏清漪那所谓的“清净”,他不吝再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甚至让她生不如死! 覃姒礼听着这绝情冷酷到极致的宣言,望着眼前这对宛如璧人、一个冷酷如冰一个温婉似水的男女,心头非但没有原主记忆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反而涌起一股荒谬绝伦、近乎可笑的滑稽感。她费力地抬了抬枯瘦如柴、布满冻疮的手指,极其缓慢地虚点了点自己的耳廓,又颤巍巍地、如同耗尽最后力气般,指向那洞开的、风雪呼啸的院门方向。干裂的唇角,极其艰难地牵起一抹弧度,那笑容苍白虚弱,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 “王…王爷…金…口玉言…民妇…谨…谨记…”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却清晰无比地用了“民妇”自称,泾渭分明,划清界限!这是覃姒礼的宣告! “风…雪…酷…烈…莫…莫要…寒…侵…苏…姑娘…玉体…请…回…罢…” 逐客之意,平静得近乎残忍。 “你——!”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猛地冲上萧晋逸的顶门!玄氅下的双拳瞬间紧握,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她怎敢?!怎敢用这种打发叫花子般的语气打发他?!!这绝非欲擒故纵!那双被高热烧得迷蒙的眼底深处,分明是…彻底的疏离、漠视,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仿佛他萧晋逸,这尊贵无比的靖王之尊,在她眼中,已与这庭院里任意一捧肮脏的积雪、一块腐朽的烂木无异! 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住覃姒礼那张烧得赤红却死寂一片的脸庞,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第一次除了厌弃,翻涌起强烈的不解、探究和一种被彻底冒犯的狂怒!仿佛要穿透这具病弱的皮囊,看清内里究竟是何等妖孽在作祟!那股失控的、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躁郁感,令他几欲窒息!他蓦地发出一声饱含戾气的冷哼,玄色大氅如同怒海狂涛般猛地卷起! “冥顽不灵!自甘下贱!” 八个字如同淬毒的冰刃,裹挟着雷霆之怒掷地而出!他再不多看那床榻上的身影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猛地拂袖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冰风暴,大步流星而去!背影决绝,如同丢弃一件令人作呕的秽物! 苏清漪深深凝望了覃姒礼一眼,那秋水般的眸子里情绪翻涌,复杂难辨——有惊疑,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片温婉的担忧,她莲步轻移,裙裾微扬,如同追随神祇的信徒,快步追随着那道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院门之外。 寒风卷着大片的雪花和冰粒,从洞开的院门疯狂灌入,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覃姒礼身上,激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浑身控制不住地痉挛颤抖。然而,这刺骨的冰冷,却吹不熄她眼底幽燃的、名为决绝的火焰!属于覃姒礼的火焰! 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探手入怀,紧紧攥住那枚紧贴心口、温润微凉的玉蝉。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冻伤未愈的掌心,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痛感,却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获得了一丝奇异的清明。 “听见了…也…记住了…” 她对着空茫的风雪,对着那对“璧人”消失的方向,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唇瓣。瞳仁深处,最后一丝属于沈知微的软弱和留恋彻底焚尽,唯余淬火重生后的、磐石般的冰冷与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萧晋逸…苏清漪…靖王府…且待…覃姒礼他日…” 画眉抱着好不容易弄来的几块老姜、一小把葱白和一小包粗糙的红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躲在院墙的阴影处,瑟瑟发抖地看着王爷和苏姑娘带着一身骇人的寒气、怒气冲冲地离开,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深处,她才敢哆哆嗦嗦地跑回冰冷的屋子。 一进屋,就看到自家小姐紧紧攥着胸口那枚从不离身的玉蝉,眼神冰冷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直视着某个遥远而充满恶意的目标。画眉吓得心头猛地一紧,几乎要哭出来。 “小…小姐…您…” 覃姒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紧握的手掌。昏昧的光线下,那枚羊脂白玉雕琢的玉蝉静静躺在她的掌心,通体流转着温润内敛的莹莹光华,仿佛黑暗中的一点微光,不屈不挠。这是覃姒礼的希望。 她凝视着这枚小小的玉蝉,嘶哑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却浸透了磐石般不可动摇的意志: “画眉…待我…能下得了这床…你…随我…去个地方。” “小姐您要去哪?您的身子…” “当铺。” 覃姒礼吐出两个字,目光锐利如刀,穿透虚空, “这破王府的‘泼天富贵’…我覃姒礼…福薄,担不起!” 玉蝉微凉,却在她掌心点燃了通向自由的第一簇、属于覃姒礼的劫火。烬燃之路,自此而始。 第三章 玉蝉易金 风雪在承渊王朝靖王府的朱墙碧瓦间肆虐了三日,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铅灰色的天幕裂开几道缝隙,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的冬日阳光,却丝毫驱不散听竹苑浸入骨髓的阴冷。 覃姒礼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酷刑。高热如同跗骨之蛆,反复纠缠。每一次退去都如同抽筋剥骨,留下无尽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画眉用老姜、葱白和红糖熬煮的滚烫汤水,配合着覃姒礼凭借模糊记忆指导的、简单的穴位推拿,勉强护住了心脉一丝微弱的阳气,将她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拽了回来。 这三日,是覃姒礼融合记忆、淬炼意志的三日。沈知微残留的、属于这具身体的痛苦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昏沉与清醒的间隙,狠狠撕扯着她的神经。 【记忆碎片:病中被弃】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冰冷的床榻。去岁寒冬,她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咳得撕心裂肺。听竹苑如同冰窖,炭火早已断供。画眉跪在林侧妃院外整整一夜,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才求来一个府里最低等粗使大夫的匆匆一瞥。几副敷衍的苦药下去,病情非但未减,反而愈发沉重。她烧得迷迷糊糊,浑身滚烫,喉咙干得像要冒烟,渴求着一口水。画眉哭着去小厨房想讨些热水,却被管事的婆子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晦气!病痨鬼要死了还折腾人!滚远点!”她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和画眉压抑绝望的哭泣,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那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触角。而她的丈夫,靖王萧晋逸,此刻或许正拥着他的白月光,在温暖的暖阁里赏雪吟诗,从未想过,他名义上的妻子,正在冰冷的角落独自等死。 [沈知微…你的委屈、你的血泪、你的命…我都记下了。这靖王府欠你的,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用我的方式!]覃姒礼在意识深处无声低语。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破败的窗棂,落在覃姒礼苍白如纸的脸上时,她终于感觉身体里最后一丝肆虐的高热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弱,以及一种近乎新生的清明。 “小姐!您…您感觉好些了?”一直守候在旁的画眉立刻察觉,红肿的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覃姒礼缓缓睁开眼。那双曾被痴念和绝望蒙蔽的眼眸,此刻如同被寒泉洗过,清澈、冰冷,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依旧乏力,关节酸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濒死的沉重感已经消失。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却不再气若游丝。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几竿在寒风中依旧挺立的瘦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水…” 画眉连忙端来温热的、加了少许盐的糖水,小心翼翼地喂覃姒礼喝下。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畅感,也似乎滋养了这具身体里新生的力量。 覃姒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目调息了片刻。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经锁定了画眉。 “画眉,将我…那件最厚实的旧袄…找出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画眉一愣:“小姐,您要做什么?外面天寒地冻,您这身子骨刚…” “去当铺。”覃姒礼打断她,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寒刃,“今日,必须去。” 画眉看着小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冰冷而决绝的光芒,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姐!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只会默默垂泪的王妃,更像是一柄被磨去了所有锈迹、即将展露锋芒的利剑!她心头莫名一颤,随即涌起一股混杂着担忧和一丝奇异期盼的激动。 “是…是!奴婢这就去!”画眉不再犹豫,立刻翻箱倒柜,找出了那件原主压箱底的、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青灰色粗布棉袄。虽然样式老旧,棉花也板结了不少,但好歹能御寒。 覃姒礼在画眉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无力感袭来,几乎让她跌倒。她咬着牙,死死抓住画眉的手臂,强迫自己站稳。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关节酸痛不已,冻伤未愈的手脚更是传来阵阵刺痒。但她眼神坚定,一步一步,挪到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前。 镜中人,形销骨立,面色惨白如鬼,双颊因大病初愈和高热残留而深陷,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长发枯槁散乱,身上是那件灰扑扑的旧袄,与这破败的环境融为一体,哪里还有半分王妃的影子?分明是个久病缠身的贫家妇人。 覃姒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梳个最简单的妇人髻,越不起眼越好。”她吩咐道。 画眉手脚麻利地替覃姒礼梳理好头发,挽成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低髻,用一根磨得发亮的木簪固定。又找来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巾,仔细包住覃姒礼的头脸,只露出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如同两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雏鸟,小心翼翼地推开听竹苑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 王府的侧门,是下人和采办出入的通道。 守门的两个粗壮婆子正围着一个小炭盆烤火嗑瓜子,看到两个裹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听竹苑出来的晦气人影,其中一个三角眼的婆子立刻拉长了脸,啐了一口瓜子壳: “站住!哪个院的?懂不懂规矩?这侧门也是你们能走的?滚回去!” 画眉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后退。覃姒礼却稳稳地扶住了她,隔着布巾,那双眼睛冷冷地扫向说话的婆子。 那眼神,冰冷、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两把无形的冰锥,直直刺入那婆子的眼底。婆子被看得心头莫名一寒,嚣张的气焰滞了一下。 覃姒礼没有开口。她只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黑沉沉的木牌。木牌边缘磨损得厉害,正面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靖”字,背面则是一行小字“听竹苑”。这是原主沈知微作为王妃,唯一能证明身份、却也是最卑微的令牌。 婆子显然认得这破牌子,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晦气!”她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记住,酉时之前必须滚回来!晚了就等着在外面冻死吧!” 另一个婆子则嗤笑一声:“哟,听竹苑的贵人这是要出门‘体察民情’了?可别冲撞了外头的贵人,再给咱们王府丢人现眼!” 刻薄的言语如同寒风刮过。画眉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覃姒礼却置若罔闻,只是默默收起那块破木牌,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刺得掌心生疼。她拉着画眉,一步一步,艰难却坚定地迈出了那道象征着屈辱与禁锢的侧门。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王府的森严与冰冷。 当凛冽而新鲜的寒风裹挟着市井的气息扑面而来时,覃姒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着尘土、牲口粪便、食物香气、还有冬日特有的清冽味道,如此复杂,如此…真实!如此…自由! 她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要将积郁在胸中多年的浊气尽数吐出。那双露在布巾外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映入了王府之外的世界。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被积雪覆盖了大半,中间被车马行人踩踏出一条泥泞的通道。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香气四溢的卤肉摊、叮当作响的铁匠铺、琳琅满目的杂货店…穿着厚实棉袄的行人匆匆走过,小贩的吆喝声、车马的轱辘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喧嚣而蓬勃的生命力。 这是属于底层百姓的、鲜活滚烫的烟火人间。与她过去一个多月所经历的、死气沉沉的王府地狱,截然不同! 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的悸动和一种近乎新生的豪情,瞬间充盈了覃姒礼的胸腔!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她的脊背,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 “小姐…”画眉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担忧,“您…您还好吗?外面风大…” “好。”覃姒礼的声音透过布巾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坚定,“从未如此好过。”她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街道两旁的店铺幌子,“京城最大的当铺…是哪家?” 画眉愣了一下,努力回想:“奴婢…奴婢听说,城西的‘通源典当’是京城最大的,东家据说背景很深…还有南市的‘恒泰当铺’,也很有名,好像…好像和皇商洛家有点关系…” [洛家?洛南戚?] 这个名字在覃姒礼脑中一闪而过。但此刻,她需要的是安全、隐蔽,能最大限度兑现玉蝉价值的地方。 “去通源。”覃姒礼果断决定。 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覃姒礼努力调动起属于文物修复师的全部观察力,记忆着街道的走向、重要的地标。 [这是我的新战场,必须尽快熟悉。]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座气派的三层楼阁出现在眼前。黑底金字的招牌高悬——“通源典当”。朱漆大门敞开,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厚实棉袍、神情精悍的伙计。进出的客人形形色色,有衣着光鲜的富户,也有面带愁苦的贫民。 覃姒礼在门口略微停顿,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身体的虚弱和心中的波澜。她示意画眉留在外面稍等,自己则整理了一下包头的布巾,确保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挺直了腰背(尽管这让她浑身酸痛),迈步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纸张、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物品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当铺内部空间极大,光线却有些昏暗。高高的柜台用厚重的桐木打造,上面镶嵌着粗大的铁条栅栏,只留下一个不大的窗口。柜台后面坐着几位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朝奉(鉴定师)。柜台前,几个客人正在低声与朝奉交涉,气氛压抑而紧张。 覃姒礼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她这身打扮,在当铺里太常见了。她默默地走到一个稍空的柜台前。 柜台后的朝奉是个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眼皮耷拉着,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算盘珠。感受到有人靠近,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隔着铁栅栏扫了覃姒礼一眼。那眼神淡漠、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职业性评估。 “当什么?”老朝奉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锣。 覃姒礼没有立刻回答。她先是谨慎地、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异常的目光关注。然后,她才缓缓地、用那双冻伤未愈、还有些红肿的手,极其小心地从贴身的、最里层的衣袋里,掏出了那枚被体温焐得温热的玉蝉。 她没有直接递进窗口,而是摊开掌心,让那枚玉蝉静静地躺在自己粗糙的掌心,隔着栅栏,呈现在老朝奉眼前。 昏黄的光线下,那枚羊脂白玉雕琢的玉蝉,通体流转着温润内敛、却不容忽视的莹莹宝光。薄如蝉翼的翅膀脉络清晰,几近透明,玉质纯净无瑕,如同凝脂。 原本懒洋洋的老朝奉,在目光触及那枚玉蝉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整个人猛地坐直了身体,几乎扑到了铁栅栏前!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劳驾…劳驾您…递…递近些…让老朽…仔细看看…”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覃姒礼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玉蝉从窗口下方递了进去。 老朝奉几乎是抢一般接了过去。他迅速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铺着深色绒布的托盘,将玉蝉小心地放在上面。接着,又拿出一个特制的、镶嵌着水晶放大镜的架子,调整好角度,凑到玉蝉上方。他的动作变得极其轻柔、缓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当铺里其他的嘈杂声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老朝奉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得极其专注,时而凑近,时而拉远,时而对着光线调整角度。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玉蝉的翅膀边缘、腹部线条。 “鬼斧神工…当真是鬼斧神工…”他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这薄如蝉翼的雕工,这流畅的线条,这打磨的光润…非内廷顶尖大师不可为!还有这玉质…纯净无瑕,温润如脂,是顶级的和田羊脂玉!再看这光泽…自然内蕴,绝非百年之物!至少是前朝的宫廷旧藏!宝贝…稀世珍宝啊!” 他的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那份激动和震撼却难以掩饰。柜台附近几个等待的客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覃姒礼静静地站在柜台外,如同老僧入定。包头的布巾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激动失态的老朝奉。 终于,老朝奉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放大镜。他抬起头,看向覃姒礼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充满了惊疑、探究,以及一种极力压抑的贪婪。 “这位…夫人,”他斟酌着措辞,语气前所未有的客气,“此物…非同小可。老朽在通源当了一辈子差,经手的宝贝也算不少,但如此品相、如此来历的玉蝉…实属罕见。敢问夫人…此宝…从何而来?”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穿透那层布巾。 [果然来了。]覃姒礼心中冷笑。她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她微微垂下眼帘,避开对方过于锐利的审视,声音透过布巾传出,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历经沧桑的疲惫和沙哑: “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了…若非…家里遭了难…实在活不下去…谁…谁舍得动这念想…”话语未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是释然与希望的交织, “从今日起,再无靖王妃沈知微。只有…覃姒礼。” 她拉起画眉冰冷的手,感觉到小丫鬟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走,先找个地方…吃顿热乎的。”覃姒礼的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家冒着腾腾热气的馄饨摊,“然后…找个落脚的地方。这王府…我们再也不回去了。” 掌心的银票散发着灼人的温度,那是自由的重量,是斩断过往的利刃,更是通向未知却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的第一块基石。 [烬燃之路,踏出了最坚实的第一步。] 第四章 荆棘落脚处 热腾腾的馄饨汤顺着喉咙滑下,带着粗粝面皮和零星肉末的暖意,总算让覃姒礼冻僵的四肢找回了一丝活气。她小口啜着,目光透过简陋馄饨摊蒸腾的白汽,冷静地扫视着这条喧嚣又陌生的街道。画眉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喝着汤,眼睛却像受惊的小鹿,警惕地四下张望,唯恐从哪个角落冲出王府的人影。 “小姐…”画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不安,“咱们…咱们真不回去了?要是…要是王爷派人来抓…” “画眉,”覃姒礼放下碗,布巾下露出的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语气斩钉截铁,“记住,从今往后,世上只有覃姒礼。王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回头只有死路一条。”她将几枚磨损的铜钱放在油腻斑驳的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记忆碎片:冷院孤灯】 画面猛地闪过:听竹苑漏风的破窗,寒风卷着雪沫往里灌。瘦小的画眉蜷缩在冰冷的脚踏上守夜,冻得嘴唇发紫,浑身不住地哆嗦。原主沈知微裹着单薄的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画眉的模样,心头莫名烦躁,抓起自己唯一一床还算厚实的旧被,没好气地扔了下去:“拿着!滚远点!冻死了谁伺候我!”语气骄横刻薄,可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却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惶恐和一丝病态的依赖——那是她在冰冷王府里,唯一能抓住的、确定不会离开的“东西”。 [沈知微…你连唯一真心待你的人,都要用这种方式刺伤、捆绑。可悲又可恨。] 覃姒礼心中无声叹息,伸手紧紧握住画眉那只冰凉粗糙、布满冻疮的小手,传递过去一丝力量和温度,“跟紧我,别怕。” 目标明确——南城。 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租金低廉,管理混乱,正是她们这种需要隐匿身份、从头开始之人暂时栖身的理想之地。然而,自由的气息尚未吸够几口,现实的残酷便如同冰冷的铁锤,当头砸下。 刚拐进一条堆满废弃箩筐、散发着淡淡馊水味的狭窄巷道,三个流里流气的汉子便像从阴影里钻出的毒虫,堵住了唯一的去路。为首的是个身材壮实的刀疤脸,抱着胳膊,斜着一双浑浊的三角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们包裹严实的模样,尤其是覃姒礼怀中那隐约的、藏着银票的轮廓。 “哟嗬,生面孔?” 刀疤脸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痞气十足,“这南城的地界儿,新来的得懂规矩。孝敬钱,一人一两银子!麻溜儿的,别让爷动手!” 画眉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往覃姒礼身后缩去,小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角,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覃姒礼不动声色地将画眉护得更严实些。布巾外,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巷道的嘈杂:“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刀疤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眼中淫邪之光更盛,“蒙着脸装神弄鬼?是丑得没法见人,还是身上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宝贝?”他话音未落,一只粗糙油腻的大手就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朝覃姒礼脸上的布巾抓来,“让爷瞧瞧你这小娘皮到底啥模样…” 手爪带着劲风袭来!画眉吓得闭眼尖叫:“啊——!” 电光火石之间!覃姒礼动了! 她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抓来的手,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般向侧面微微一滑!刀疤脸志在必得的一抓顿时落空,身体因惯性向前一个趔趄。就在他重心不稳的刹那,覃姒礼藏在袖中的右脚快如闪电般弹出,没有踢向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踢在他右腿膝窝外侧的“阳陵泉穴”上! “哎哟——!”刀疤脸只觉得右腿瞬间一麻一酸,仿佛被抽掉了筋,完全不受控制,“噗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溅起一片污水。剧痛和酸麻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大哥!”另外两个地痞见状一愣,随即勃然大怒,骂骂咧咧地挥舞着拳头扑了上来。“臭娘们找死!” 一人挥拳直捣覃姒礼面门,另一人则阴险地伸手去抓她身后的画眉! 人体经络穴位图在脑中瞬间清晰浮现! [力量不足,唯有靠绝对的精准和死穴!] 覃姒礼眼神锐利如刀。面对正面挥来的拳头,她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灵蛇般矮身一旋,险之又险地避开拳风。同时,她冻得发红却异常稳定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锥,在旋身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辣精准地戳向扑向画眉那人的右侧肋下——“章门穴”! “呃啊——!”那人拳势刚起,肋下骤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内脏被狠狠搅动,一口气瞬间岔在胸口,眼前发黑,惨叫着捂着肚子像只煮熟的虾米般蜷缩下去,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正面挥拳的地痞因覃姒礼的矮身旋避而一拳落空,身体前冲。覃姒礼矮身之势未停,身体如弹簧般瞬间弹起,左臂手肘如同铁锤,借着起身的力道,狠狠向后上方猛击,正中那人毫无防备的后腰——“肾俞穴”! “嗷——!”又是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那人只觉得后腰一阵难以形容的酸麻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双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痛苦地翻滚呻吟,再也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三个地痞,此刻一个跪地抱腿哀嚎,一个蜷缩如虾痛苦呻吟,一个倒地翻滚惨叫连连。 刀疤脸捂着剧痛酸麻的膝盖,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个蒙着布巾、身形单薄的女人,如同见了鬼魅。这哪里是什么弱质女流?分明是索命的罗刹! “滚。” 覃姒礼站直身体,布巾下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刀疤脸连狠话都不敢放,拖着那条使不上力的腿,连滚带爬,也顾不上地上翻滚哀嚎的两个同伴,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条让他做噩梦的小巷。 “小…小姐…”画眉脸色煞白,目瞪口呆地看着覃姒礼,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的人。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交手,凌厉、精准、狠辣,与她记忆中那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王妃判若云泥。 [前世为保护野外发掘现场,那些与盗墓贼周旋甚至动手的经历,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文物修复师的手,要求极致的稳、准。人体穴位,亦是另一种需要精准掌握的“结构”。] 覃姒礼轻轻甩了甩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麻的手指,感受着这具身体力量的贫弱,[可惜,力道还是太差,只能靠技巧和死穴取胜。] “没事了。”她拉起画眉冰凉颤抖的手,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记住,以后在这世道行走,怕是最没用的。要么忍到底,要么…就找准机会,一击必中,狠到让对方再也不敢惹你。” 经此一吓,两人找房更加谨慎小心。南城果然混乱,要么是臭气熏天、挤满了十几户人家的大杂院,孩子的哭闹声、夫妻的争吵声、鸡鸭的鸣叫声混杂在一起,毫无隐私和安全可言;要么就是临街稍好一些、带个小院的房子,价格却高得离谱,根本不是她们现在能负担的。 天色渐暗,寒风又起。就在画眉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们终于在一条污水横流、几乎被遗忘的死胡同尽头,找到了一处勉强符合要求的破败小院。 这小院的位置偏僻到了极点。院墙塌了大半,断裂的土坯和碎砖散落一地,剩下的部分也摇摇欲坠,只用些破烂木板和枯树枝七扭八歪地支撑着,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彻底推倒。两间低矮的土坯屋紧挨着,墙皮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掺杂的麦草,显得破败不堪。门窗更是腐朽变形,窗棂断裂,糊窗的桑皮纸早已破烂不堪,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院子里一口用青石垒砌的枯井,井沿上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和污垢,井口黑黢黢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枯枝败叶,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出陈年腐朽的气息。整个小院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弃的荒凉。唯一的优点,就是独门独院,位置足够偏僻隐蔽,租金应该不会太贵。 房东是个干瘦得像根枯柴的老头,姓胡。他正坐在院门口一块被磨得光滑的石头上,旁若无人地抠着脚丫,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看到有人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伸出那只黑乎乎、指甲缝里还嵌着污垢的手掌,摊开在覃姒礼面前,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带着一股浓重的市侩气:“月租五百文,铜钱不收,只认银子。先付三个月,押金一两。爱住不住,嫌破滚蛋,老子没空啰嗦。” 覃姒礼眉头紧锁。通源当铺换来的银子虽不少,但坐吃山空绝对不行。她必须精打细算,每一文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这破败得几乎无法遮风挡雨的院子,声音透过布巾,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这院子,院门形同虚设,窗户破败不堪,墙塌了一半。五百文?值吗?” 胡老头抠脚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老眼终于抬起来,斜睨着覃姒礼,带着一丝不耐烦:“南城就这价!嫌贵?大杂院通铺一百文一位,您二位去挤挤?” 覃姒礼不为所动,目光如炬:“三百文一月。押金五百文。先付一月租金。明日,你找人把院门修好,至少能关上锁住。否则,”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下月租金,我只付两百文。” “嘿!小娘皮口气不小!讨价还价?”胡老头嗓门拔高,唾沫星子飞溅,“四百五十文!押金不能少!门…门老子找人看看!” “三百五十文。押金五百文。门必须修好。”覃姒礼寸步不让,声音冰冷,“要么成交,要么我们立刻走人。这破院子,我看除了我们,也没人愿意租。” 胡老头瞪着覃姒礼,布巾外那双眼睛沉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怯懦。他又看看天色,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最终,他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骂骂咧咧道:“晦气!算老子倒霉!三百八十文!押金五百文!门…门明天给你弄块板子钉上!爱要不要!” [一块板子钉上…总比没有强。] 覃姒礼心中盘算,知道这是底线了。她没有再争,直接从怀里数出三百八十文铜钱和一块五钱重的碎银(押金),放到老头摊开的手掌上。碎银和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胡老头掂量着银钱,浑浊的眼珠在覃姒礼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尤其在看到她腰间虽然破旧但料子似乎还不错的荷包上停留了一瞬,才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铜钥匙,丢了过来:“最东边那间稍微齐整点。西边那间漏风漏得厉害,你们自己看着办。水井是枯的,用水去胡同口那口公用水井挑。柴火自己想办法。没事别来烦老子!”说完,他揣起银子,趿拉着破鞋,晃晃悠悠地走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俚曲。 推开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院门,一股更浓重的尘土和霉味扑面而来。画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安顿下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画眉强打着精神,找了把破扫帚,开始清扫东屋那间“稍微齐整点”的屋子。屋内蛛网密布,墙角堆着不知名的杂物,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瘸腿的桌子,一个歪斜的柜子,便是全部家当。画眉用破布沾了水,一点点擦拭着厚厚的灰尘,动作认真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任务。 覃姒礼独自站在破败的院子里,脚下是厚厚的、踩上去沙沙作响的枯叶。寒风卷着枯叶和尘土,吹拂着她包裹头脸的布巾。她抬起头,望向承渊王朝都城那被高大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透不出一丝光亮。王府的方向,隐没在层层叠叠的屋宇之后,仿佛一个遥远而冰冷的噩梦。 [自由了…第一步。]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自由的味道,也带着生存的沉重压力。 [但这只是开始。活下去,活得好,需要钱,需要根基。更要…做回覃姒礼。] 她环顾这个荒凉破败的小院,目光最终落在那口枯井上。 [香料…这才是我覃姒礼安身立命、通向未来的唯一道路。]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原主沈知微对京城有限的认知和她前世庞大的香料知识库,进行筛选:[古法名香固然价值连城,但原料珍贵难寻,耗时耗力,非一日之功。眼下急需的是能快速变现、成本低廉、效果显著、且面向最广大人群的东西…香药皂!] 前世外婆家传的草本药皂方子瞬间清晰浮现脑海。但这一次,她想的不仅是“药效”,更着重于“香”与“药”的结合。消炎止痒、润肤清洁是基础,更要融入易得且具有辨识度的天然香料气息——艾草的清苦驱虫、薄荷的清凉醒神、丁香的温煦芬芳。这样一块带有明确香气标识和实用功效的“净尘香药皂”,既能解决底层百姓的清洁护肤痛点,又能通过独特的香气在人群中形成口碑和记忆点,为未来真正的香料事业埋下伏笔。而且原料易得:最便宜的猪板油、随处可见的草木灰(碱液来源)、以及几味常见的、价格低廉的香料/草药(艾草、薄荷、丁香、皂角等)。 [就从这“净尘香药皂”开始。它不仅是换钱的工具,更是“姒礼”这个名字,在世人耳中响起的第一个音符!] 思路瞬间清晰!她立刻转身走进昏暗的东屋,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从包袱里翻出那半截勉强能用的炭笔和一张皱巴巴的当票的包纸,伏在瘸腿的桌子上,刷刷写下一份着重香料的采购清单: 壹.猪板油:五斤(基础油)。 贰.草木灰:一大袋(需过滤提纯碱液)。 叁.干艾草:半斤(药效+清苦香气)。 肆.干薄荷叶:四两(药效+清凉香气)。 伍.干丁香:二两(强效杀菌+温暖辛香,提升香气层次与记忆点)。 陆.皂角:十枚(天然清洁+增泡)。 柒.粗盐:一斤(增加硬度、磨砂感)。 捌.小石磨或研钵:一个(研磨香料/草药)。 玖.陶罐或大瓦盆:数个(熬制、混合)。 拾.干净的粗麻布:一丈(用于过滤)。 (括号里的内容并未写在清单上) “画眉,”覃姒礼将清单递给刚擦完桌子、累得额头冒汗的小丫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和一丝对未来的期冀,“明日一早,你去南市的药铺和杂货铺,按这单子上的东西买齐。尤其是艾草、薄荷和丁香,要挑气味浓郁新鲜的。注意货比三家,挑最便宜的买。银子…” 她解开腰间荷包,数出足够但不算宽裕的银钱交给画眉,“省着点花。” 画眉接过清单和银钱,看着上面那些药材名,特别是新出现的“丁香”,有些茫然:“小姐…这是要做…香…香药?” “是香,也是药,更是我们立足的第一步。” 覃姒礼眼中燃起一簇坚定的火光,那是对未来的规划,是挣脱枷锁后第一次主动掌控命运的斗志,“它叫‘净尘香药皂’。记住这个名字。终有一日,‘姒礼’二字,会因真正的香,响彻这承渊都城!” 王府·书房 烛火跳跃,将萧晋逸冷硬如石刻的侧脸映照在墙上,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他正凝神批阅着北境送来的紧急军报,眉头紧锁。管家刘福躬着几乎弯成九十度的身子,屏息静气地站在下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小心翼翼地禀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回禀王爷…听竹苑…听竹苑那位…今日持腰牌出了西侧门,至今…至今未归。守门的王婆子说…看她们那急匆匆的样子,像是…像是要去当铺的方向…” “当铺?”萧晋逸手中的紫毫笔尖猛地一顿,一滴浓稠的墨汁“啪嗒”一声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洇开一团刺眼的污迹。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的寒眸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刘福,无形的压力让书房内的温度骤降,“她沈知微有什么可当?她那点寒酸的嫁妆,不是早被林氏以‘代为保管’之名搜刮得差不多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冰冷,带着彻骨的嘲讽。 刘福的头垂得更低了,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王爷明鉴…林侧妃那边…确实…确实拿走了不少。但是…”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说道,“方才…方才库房总管赵三来回话,说…说清点太后历年赏赐、入库造册的旧物时,发现…发现少了一件东西…” 萧晋逸的目光愈发冰冷:“说。” “是…是枚羊脂白玉雕的玉蝉!”刘福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当年太后娘娘在宫宴上,见…见沈氏安静木讷,便…便随手从腕上十八子上捻下来赏给她的!东西小,又…又非御赐重宝,入库时只随意记了一笔,这些年也无人问津…今日大查库,才…才发现不见了!” “啪嚓!”一声脆响! 萧晋逸手中那支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杆紫毫笔,竟被他硬生生捏断!断裂的笔杆刺破了他的掌心,渗出几缕鲜红的血丝,他却浑然未觉。 “沈、知、微!” 他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酝酿着足以撕裂一切的风暴!那玉蝉他确实有印象,母后当年似乎确实随手给了她。他从未放在心上,只当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如今,她竟敢!竟敢将母后所赐之物拿去当掉?!这是要彻底斩断与王府、与他的一切联系?!还是…另有所图?想用那点银子做什么?! 狂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奔涌!那是一种被彻底藐视、被低贱之物背叛的暴怒!她沈知微,一个用下作手段爬上他床的女人,一个他视如敝履的耻辱,竟然敢私自处置属于王府、甚至沾着皇家恩泽的东西?!谁给她的胆子?! “刘福!”萧晋逸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毁灭一切的森然,“立刻给本王去查!查清楚她去了京城哪家当铺!当了多少钱!那玉蝉,给本王原封不动地拿回来!还有…”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带着骇人的压迫感,“调府兵!通知京兆尹衙门协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贱人给本王抓回来!本王倒要看看,她沈知微,能逃到哪个老鼠洞里!” “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刘福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退出了书房,后背衣衫尽湿。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烛火噼啪作响。萧晋逸缓缓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断笔刺破的伤口渗出的鲜血,眼神阴鸷得可怕。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紫檀木书案上! “轰!”一声闷响,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沈知微…你好!你很好!本王会让你知道,背叛、逃离的代价是什么! 城南破院·夜 寒风呜咽着穿过半塌的院墙,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土坯屋里,画眉累极了,裹着薄被蜷缩在刚清理干净的木板床上,已经沉沉睡去,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覃姒礼却毫无睡意。她坐在瘸腿的桌子旁,就着唯一一盏如豆的、光线昏暗的油灯,再次仔细核对了一遍采购清单,并在旁边空白处勾勒着简易的制皂流程草图:熬油、滤碱、煮药、混合、入模、脱模、晾干…每一个步骤都需要时间和耐心。 突然,一阵毫无征兆的心悸猛地袭来!让她握着炭笔的手指骤然收紧! [危险!] 一种源自无数次野外考古培养出的、对恶意窥伺的敏锐直觉让她瞬间警醒!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扇用破木板勉强钉住、缝隙巨大的窗户! 窗外,一片漆黑。寒风依旧呜咽。 但覃姒礼的背脊却绷紧了。她缓缓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透过木板间宽大的缝隙,凝神向外望去。 院墙倒塌形成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枯叶的窸窣声?还有…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极其模糊的佝偻身影轮廓?那身影似乎正贴在塌陷的墙根处,朝着她们屋子的方向窥探!贪婪、阴冷、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 正是那个白天收了房租的房东——胡老头! [果然…市井小人,贪得无厌。] 覃姒礼眼神冰冷如霜。白天交租时,这老东西贪婪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的荷包。看来,是觉得她们两个“弱女子”好欺负,想来探探底,甚至…想捞点“外快”? 她屏住呼吸,没有惊动屋内的画眉,也没有立刻出声呵斥。只是静静地、如同潜伏的猎豹般,站在窗后的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那道模糊的身影。 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从破败的院中掠过。一墙之隔的阴影里,胡老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悄无声息地向屋子靠近了一小步,似乎在确认屋内的动静。 覃姒礼的手指,缓缓摸向了桌上那根被她磨得异常尖锐的炭笔。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想找死?那就试试看。]她无声地翕动嘴唇。 夜,还很长。荆棘之路,才刚刚开始。而来自王府的追捕风暴,已然在都城上空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