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芙是了解宋煜的。
若非逼不得已,这人断不会轻易对一个女人出手,而且还是一个看上去处处都比他差上一截的女人。
这位北狄公主露出来的胳膊上,有着明显被锁链捆扎过的痕迹,手腕相交处磨损的皮肉似乎数次见血交错而成的疤痕,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皮肤中。
除了手臂上那一处青紫色的卧痕,这女人身上杂七杂八的伤痕不少。
仔细看过去,就连脖颈上都有被恶意殴打过的痕迹。
谢玉芙的太阳穴跳了跳,随即,当着众人的面径直走上前,将这女人另一只胳膊上的衣袖也挽了上去。
因为力道过大,原本几乎已经和皮肉粘在一起的里衣被生生扯开,血痂破开的瞬间顿时有血溢了出来。
谢玉芙皱眉看向眼前的人,对玄冰吩咐道:“立刻派人去把孙老郎中请来,再去厨房把做饭的婆子请来。”
镇关城的城主府内没有伺候的丫鬟和女使,只有做饭的婆子是女眷。
谢玉芙打从到这儿的第一天,就和一众暗卫将士同桌而食,丝毫不介意所谓的男女大防,更是从来没端过自己定北将军夫人的架子。
这让留守的将士好感倍增,先前一直隐藏着的那点介怀和不安,也在谢玉芙这日复一日,从未变过的生活作息中彻底被消磨殆尽了。
玄冰很快就走了。
谢玉芙不由分说地就把人扯进了屋子。
北狄公主刚才还梗着脖子,恨不能跟人分庭抗礼的那点胆子顷刻间偃旗息鼓。
她人还没进去,就死死地扣住了门板。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我不进去!我要见宋将军!玄侍卫,你别在那看着呀,你过来帮个忙,你家将军是答应过我的,绝不会让我再受一点委屈!”
玄火则是皱眉,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北狄公主审视的眼神,牵强地扯了下嘴角。
“公主,你就别折腾了,我家将军的原话是,会将你平安送回北狄,在这期间你确实不再会受到任何折辱,话虽然是差不多的意思,但可没人让你骑在我家夫人脖子上啊。”
这一路归来,玄火可没少受这位北狄公主的折腾。
明明也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偏这位公主的性子,要比都城那些皇亲贵州家的女眷更加嚣张跋扈。
就连当朝四公主萧景华,那个在皇帝和后宫之间被千宠万爱长大的主都没她能折腾。
若不是有宋煜再三言明,他早都把人扔在草原上喂狼了!
一想到这位公主方才那趾高气扬的架势,玄火脑门都在冒火。
北狄公主一见这样,脸色顿时变了,一双眼眸中竟漫上了一层泪花。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宋煜答应过我,一定会对我好的,你……呃!”
没等这位公主把话说完,谢玉芙单手卡着她的脖子就将人拖进了屋内,随后径直把人甩到了椅子上。
“公主是个聪明人,方才那蠢出升天的举动也不过就是为了引人注意,想找个人在这中州给你撑腰罢了,但你选定的对象未免有点太不经深思熟虑了吧?”
随着谢玉芙坐定,她那古井无波的声线就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这位北狄公主的心上。
她神色变得紧张了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和宋煜就是……”
“这话你可敢当着他的面说?”
谢玉芙拦住了她的话,漫不经心地端起热茶,抿了一口。
在轻捻了两下指腹后,谢玉芙缓缓抬头,“你闹出的动静再大,心心念念的人可曾说过一句话?我不管你和宋煜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这是镇关城,儿女情长保不住你的命。”
北狄公主瞬间沉默了。
她捂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抿着唇,不再吭声,脸色却依旧倔强。
谢玉芙只是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毫不避讳地又往她心上捅了一刀。
“而且你这一身伤,看上去应该有段时日了,就这么一路北上,你的长生天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护不住你的命。”
方才在屋外,天色灰暗,谢玉芙还没有瞧见这位公主的脸色。
这会儿进了门,看着这面如土色,眼眶灰青,嘴唇干裂的女人,谢玉芙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地生疼。
她这副样子,谢玉芙曾经在那些被强行掳走北狄和突厥女眷的商队里见过。
因私下贩,卖人口,商队的头领及主要成员已经尽数被关进了漠北城的大牢,个个受了黥刑,过了年关便要发配流放。
而那些被她救下来的女眷,绝大多数因伤势感染过重而亡,有命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可就算活着,那些过往的经历,也注定让她们不能像常人一般肆意生活了。
谢玉芙没有再过问与她们有关之事,一切后事都是交由齐蒙料理的。
看着眼前的女人,谢玉芙突然觉得在这茫茫北疆上,这些女子甚至都比不上那些牲口重要。
女人在当地男人的眼中,不过就是可以用来交换,泄欲,和肆意玩弄的物件罢了。
哪怕是一族公主,也不能免俗……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这些外族人产生这么浓厚的恨意。
果然,都是一群畜生!
谢玉芙沉默了片刻,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北狄公主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几次想要开口,却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直至孙老郎中和厨房的婆子赶到,谢玉芙才压住了心头的怒火,缓声道:“麻烦孙老了,这姑娘伤得有些重,衣服下头应该还有别的伤,您给看看。”
孙老打着哈欠,提着药箱,扫了眼浑身拘谨的北狄公主后,略带不满道:“北狄人的筋骨结实得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能活蹦乱跳的,比起有些人简直好的太多了。”
谢玉芙眼皮一抽,权当自己没听懂孙老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吩咐婆子替那位北狄公主换衣净身后,便出了房门。
离了前厅,谢玉芙正转身前往后院,便看见了,散着长发立于屋中的宋煜。
男人几乎背对着他正侧眸跟迟步洲交谈着,明显消瘦的脸颊,让男人的一张脸越发的棱角分明了。
两人半月未见,宋煜的神色倒是比先前好多了。
谢玉芙脚下一顿,正要避嫌时,屋内的人突然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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