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改变,就任由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一点一点蚕食进她的头颅。
“哗啦啦……”
随着那一声雷,接着便是颇为大的雨跟着下了下来,
最近春末夏初,雨水倒是多了起来,
不过像现在这样大的雨,最近也还是头一回吧。
云清漪眼神继续落到面前的蜡烛上,宫里特供的蜡烛上都是雕龙画凤,十分华贵,
这样的富贵,却只能掌握在部分人的手里。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无所谓,她自己也是享受了世家培育的受益者,她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谢南邢原本也是该朱门酒肉臭的长大的,如今却作为了寒门清贵出现,
云清漪顿了顿,她想到了某个共通点,猛然僵住了在原地。
皇权,清贵,读书人,
世家,文官,宗室子。
云清漪的双眼瞪大,几乎遏制不住想要叫出来的想法,
也许是今天在太后娘娘跟前得知了太多消息,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混杂在一起,却让她知晓了太多可以发展延续的背后真相。
上辈子,为什么一个失落宫外多年的皇子会受到皇帝陛下的重用?
为什么一个并不算是才华出众,只能勉强算是过得去的一个举子,会被力排众议,选拔出格,榜上有名?
上一世,谢南邢的身份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或者说,上一世,谢南邢的皇子身份,是什么时候被皇帝陛下察觉的,
其中可以说道的东西太多了。
也许皇帝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心里有多少真情实意暂且不提,但他之所以会满足谢南邢许多莫名其妙的要求,也绝对不是上辈子流传出来的,
因为觉得亏欠所以疯狂弥补这个遗落在外的皇子,
甚至不惜将云家覆灭。
绝对不是。
至少云家的覆灭,那是皇帝筹谋许久,早就埋藏在心里只差一个契机的计划,
而谢南邢的出现,则算得上瞌睡来了送枕头,用他跟她的那些恩怨纠葛,然后大刀阔斧的清洗,还能有完美的借口……
皇帝。
皇帝。
好一个皇帝。
云清漪几乎要笑出来了,只是眼角却又湿润,只觉得自己上一世蠢的惊心动魄。
她同谢南邢的交集,究竟是误会冤枉,还是早有预谋?
这就好像是无形之中的一只大手,黑暗庞大,血腥恐怖,在她所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将她的所有完全操控。
可怕。
太可怕了。
云清漪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
她打了个寒颤,外头的雨丝化作冰冷的水汽,从窗户门口的缝隙里滑了进来,吹到她的皮肤上,激起一些鸡皮疙瘩。
冷啊。发自骨髓的冷。
虽然刚刚她脑子里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一闪而过,但此时触碰到了上一辈子禁忌的真相,却仍旧让云清漪感到恐惧和害怕,
她过往也只是个在国公府里备受宠爱长大的小孩儿,虽然聪明伶俐,但最大的野心也莫过于兄长成器,弟弟成才,自己择到一位优秀合心意且感情相交都过得去的夫婿而已。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她的父亲从未有什么不臣之心,就要被莫须有的皇权因为怀疑而抹杀到跌落尘泥……
那时候的一夜荒唐,那一杯混浊的酒,
竟然代表的不是一个人的误会,而是早有预谋的算计?
从一个闺阁女儿的身上,去谋划出一门国公府邸的灭亡?
好深的心机,好强的恶意。
云清漪的身体在颤抖,她的视野里,就连蜡烛的火光也在颤抖,
外头的风雨仍旧裹挟,听起来好像更大了,
声音哗啦啦的响的没完,比过年的鞭炮还要更响亮似的…
怎么办。
要继续吗?
要认命吗?
还是临阵脱逃,用性命威胁家里,让他们放弃一切的一切,跟她一起逃到天涯海角的地方,做一家无足轻重的平民?
还是将一切的一切坦言,用自己上一世的下场来警告家里的亲人,让他们小心……
等等。
云清漪突然想起来了她兄长在她临走之前的奇怪态度,那时候云奉先显然是想告诫她什么的,却因为父亲的咳嗽硬生生的打断了,
那时候,云奉先想说什么呢?
是劝她?哄她?还是……
告诉她真相?
哪怕只是一点……
原来,家里人对这些并非一无所知,虽然不知道母亲知道多少,但是父亲大概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应该是有些猜测的,
不然也不会不仅绝口不提什么名声名誉,甚至还为了她的一切要求,都豁出去了的满足她,
她还记得,她清醒重生之后,经常能够从父亲眼里看到的深深愧疚悔恨,以及痛苦之色。
云清漪本以为是因为她遭遇不测才会如此,却没想到,原来她的父亲恐怕对此背后的隐情早就有所猜测,
也正是因为对幕后之人的了解,他才不敢说,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将真相告诉云清漪。
这是一种无声的保护,有时候不知情,比知情要好过的多。
但是,这不公平。
想到了自己曾经遭遇的那些事,那些痛楚,上辈子经历的呕心沥血,肝肠寸断,
凭什么有的人独坐高台,只是眼神一瞥,就简单的决定了人的生死,
什么清白,名誉,身份,家世,
都如同纸糊的一般寥落。
白嫩的脸颊上,有两滴清泪滑落,
自从她重生之后见到还活着的亲人之后,这是云清漪极为罕见再落泪的时候,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与迷茫,
越是对背后的真相了解的够多,她也就越来越如同深陷沼泽一般,身体连同精神都不断的下坠,下坠,被黑暗所吞噬侵染,让她看不清前路了。
曾几何时,她也只是个喜欢吟风弄月,诗词歌赋,和姐妹朋友聚在一起,抚琴听曲的普通千金小姐而已?
而这时候,为什么是个身陷囹圄,看不到自己的前路,需要在血与泪里拼杀出一道生路来呢?
都怪那个人。
云清漪从被褥里将头抬起,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棉绒的被子吸干了,
她的眼神在又一道惊雷之中,逐渐变得凝聚而坚定起来。
不给她活路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