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么多粮食都堆积在马车上也不是办法,两万多两银子的粮食布匹,估计就这几辆马车还要拉不少次。
招呼赵家娘子和阎狼几人出来的时候,素来不怎么说话的赵家娘子瞠目结舌。
倒是阎笑年纪小,双手撑开,声音都哆嗦。
“哥......这么多粮食......”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震撼的何止是这个孩子,一同来搬运东西的周麻子几人只觉在做梦。
阎赴倒是冷静,开始指挥。
赵家娘子去清空了大院的仓房,又往地上铺了好些干柴草和草席。
阎狼,周麻子几人都是力气大的,跟阎赴一同开始搬运。
说来不多,可是十多人也是搬到三更天,才终于疲惫看着装满大半的粮仓。
阎赴揉着发酸的肩膀,来回踱步思索着。
这只是第一批,便已装了这么多,接下来,还会有粮食源源不断送回来。
要吩咐周麻子几人连夜修建几间大库房才是。
好在农家大院虽破旧,到底占地面积够大,多修建几间库房不碍事。
而且现在粮食看起来很多,实际上还远远不够。
粟米和大米,面粉总共加起来也才一万两千多斤,想要造反,这点粮食连一万人都供养不了几日。
光是思索还不够,阎赴索性找来纸笔,一一计算。
从县毕竟地处陕西,北接鞑靼,卫所诸多。
无论是从防备鞑靼来说,还是抵抗卫所大军,至少要拉起一支三万人的队伍,才能保证不被第一时间覆灭。
三万人,半个月的时间当可占据各处要道,席卷周边州府。
所以第一批粮食,必须要囤积三万人半个月之用,至少要保证省着吃能到这个时候。
于是他按照计算,再度提笔,写信给押送第一批粮食返回的阎天三人。
“无比要采购到计算的粮食,能多买便尽量多买。”
“无论是什么粮食,只有两点要求,便宜,奈存放。”
阎天肃然拱手,将纸张揣入怀中。
“是。”
眼见跟着张炼几人久了,昔日一两银子买来的少年如今也愈发沉稳,阎赴平静点头。
阎天本就是送粮食回来,来的快走的也快。
天刚蒙蒙亮,休息片刻的阎赴便再度起身,披着衣服来回踱步。
粮食就是一切,世道太艰难的时候,那些穷苦的百姓一口饭就能卖命。
无论是明末时期的张献忠,还是李自成,昔日从陕西走出去,都是靠着粮食吸纳的大片百姓。
至于延按县,如今也必须拿下。
要造反,就必须有铁矿,赤手空拳不叫打仗,叫送死。
他不是流寇主义,也不会学张献忠,李自成,以战养战,那样太侥幸。
嘉靖二十六年不是崇祯年,小冰河还没发展到顶峰,民怨没到不反就死的残酷程度。
他必须将从县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稳扎稳打,才有机会掀翻这个暮气沉沉的王朝。
现在自己开始有粮食,谋划铁矿也在日程之上,接下来该考虑造反最重要的东西。
人。
现在自己在县衙的核心,县政司还是一批文书,掌控消息和推广政令不错。
阎狼,张炼,张耀祖和赵渀分别掌管人事,财政,内军和外军。
民心方面,因为接连翻案二十七宗,有自己和四族推波助澜,也算有一点。
但这些不够。
百姓只觉得新上任的知县老爷是个好官,但此刻自己若和他们提,叫他们跟着自己造反,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疯了。
所以,必须告诉这些底层最朴实的百姓,一个真正好的世道,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阎赴脑海中浮现出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
灵丘的破败房屋,广昌冻硬的婴儿,黄河沿岸流离失所冻死在路边的流民,还有人牙子手里的几十个少年孩童。
民心这种东西复杂,必须让百姓真感受到不同。
大明自洪武年间定下的规矩,官吏的低俸本就是缙绅疯狂压榨的重要诱因。
正因如此,原本口口声声自称为了百姓好定下的国策,最后也乱成了一锅粥。
百姓被伤害的次数,太多了。
阎赴难得叹了一口气。
自己殿试上争不到公平,百姓呢?
他们甚至不敢奢求争一个公平,可连活着都得看那些人的眼色。
这些百姓都是顶好的人,那么淳朴,只要对他们好一点,他们甚至愿意拿命汇报啊。
很快,阎赴甩开这些思绪,换了一身衣服。
如今又到点卯时辰,这次他将县政司四人和阎狼,张耀祖都叫来三堂。
张炼几人忙着在外面买空延按物资,眼下这些人,便是县衙的核心班底了。
“本县这几日走访过从县内外,发现百姓过的日子极差。”
“马上要到梅雨季,雨水极多,但大多数百姓家中房屋破损,无力修复,也无钱修复。”
“一旦到下雨天,多半不是泡透褥子,便是粮食发霉,日子怎过得去。”
“故而本县带县衙班底,前往各处搜集房屋破损无力修复的百姓名单,统计之后一一带人修筑。”
“赵观澜,此事交由你去办。”
赵观澜听的几乎愣住,嗫嚅半晌,才回过神,心底对阎赴除了感激,更生出几分景仰。
“下官必尽心竭力!”
都说知县是父母官,可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知县老爷。
谁会关心张二牛,李大壮之流的泥腿子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
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阎赴却再度开口。
“陈守拙,你去各村镇及县城调查,凡无子女孤寡老人,每月计算定量发放粮食,保证百姓生活,这笔钱,县衙来出。”
“蔡元贞,你去统计从县有多少失去父母的孤儿,由阎狼调派民壮修建善堂,收养孩童至能自食其力,这笔钱也从县衙支。”
“谢怀清,找出近十年来因为徭役受伤致残的百姓,每个月发放定额米粮。”
这一刻,县政司四名小吏都不自觉擦拭着眼睛,头一回发自心底的生出一个念头。
这辈子,跟着这样的大人从政,比科举更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