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进大明,比考进大明容易》 第26章:让自己手下掌控县衙! 与此同时,县衙大牢。 阎赴带着赵渀,阎狼几人抵达牢狱,挥退狱卒,端坐其中。 张堰,马鸷,王景飞彼时纷纷被绑缚起来,眼见阎赴抵达,张堰神情慌乱。 “县尊......县尊,张某愿奉上良田一千亩,以后张某便是县尊手下的一条狗,还请县尊饶我一命!” 被带到牢房,他才彻底想清楚一切。 刘覆文这般从八品官吏,这位县尊都是说杀就杀,何况他们这般小小典吏,不入流的货色。 想要活命,就别要什么尊严。 阎赴平静看着这位典吏,昔日衙门里,连正眼都不肯瞧自己这个县尊,如今反似丧家之犬。 “县尊大人,小人愿以白银八千两,换一条性命,求大人开恩。” 马鸷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其中猫腻,胆寒哀求着。 “放不了。” 慢条斯理的坐下,阎赴才淡淡盯着几人。 “八千两银,一千亩田,这些不该出现在尔等这样俸禄微薄之人手中。” “从尔等巧取豪夺,欺压百姓开始,你们就得死了。” 主簿王景飞眼见最后希望没了,狰狞咬牙。 “去你娘的,难道你便不是为了银子良田,你真当自己是什么青天大老爷?” “你该死,你才是杀害朝廷命官的......” “聒噪!” 声音被打断,阎赴冷冷看着三人。 “别把阎某当成尔等这样鸡鸣狗盗,窃夺百姓的畜生!” “主簿王景飞,马鸷,典吏张堰欲畏罪咬舌自尽,未果,现已画押认罪袭杀朝廷命官。” “明日审判,斩首示众!” 赵渀狞笑,在张堰几人惊恐眼神中,狠狠挥刀割断三人舌头,惨叫声尖锐至极。 阎狼面无表情,用三人血渍径直画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 第二日清晨,县衙门外张榜,许多百姓看到震撼一幕。 两名主簿,一名典吏,人头落地! 罪名,袭杀朝廷命官! 按理说大明要斩首,必定要上报到刑部,大理寺层层核实。 但如今阎赴并不在乎,毕竟要造反。 只是斩杀这三人显然并不能让刘家宗族相信,当天正午,刘家族老刘势昌便找上县衙,姿态跋扈。 “县尊,刘覆文命案,何时能给个交代?” 阎赴故作好奇。 “刘老这是说的哪里话,今日不是已让县衙仵作验过真凶了?三名犯人均已处斩,足以告慰刘兄在天之灵了。” 族老刘势昌冷笑一声,眯着眼睛。 “恐怕凶手另有其人,县尊大人还是擦亮眼睛为好。” 刘家今日得知两名主簿,典吏张堰被斩消息,原本还迷茫的姿态立刻清醒。 毕竟这三人都是和刘覆文有利益往来之辈,如何能是杀人凶手。 这位新任县尊恐怕在这其中也借了不少力,如今倒是能趁机彻底掌控县衙了。 好算计。 他们也没设想真凶是阎赴,官场上没有这么玩的,但真凶一定不是这三人,所以今日才跋扈上门,勒令阎赴寻找真凶。 送走族老刘势昌,阎赴眯起眼睛,回了农家大院。 如今已是深夜,阎赴看着麾下四个势力。 赵渀,张炼,阎狼,张耀祖。 他叫来阎狼和张耀祖,声音冰冷。 “带上人马,换衣服。” “刘覆文死了,刘家既然执意从中作梗,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缙绅地主早晚要清算,索性就从刘家开始! 两人听的激动发抖,愈发兴奋。 大人抵达从县不过数日,竟要将盘踞此地百余年的家族连根拔起! “阎狼,去打探一番,刘家如今有多少人,多少打手!” “是!” 阎狼执行力极强,迅速离去。 “张耀祖,你派人找到刘家仆从,威胁他们在刘家饭食中下蒙汗药。” “之后县衙运转需要读书人,没了典吏主簿和县丞,本官决定扶持你和张家,代替刘覆文的位置。” 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 张耀祖原本还有些担忧,如今却兴奋至极,激动拱手。 “是,大人!” 要知道原本他不过是个落第书生,族中贫穷至极,如今竟能一跃成为县衙掌权之人,恍若一步登天,如何能不兴奋。 张耀祖得了激励,第二日正午,调查了一上午的张耀祖在食为天见到了刘府的二管家。 傍晚时分,刘二管家颤抖着将药放到灶房饭菜中,面色惨白,脑子里还回荡着那书生的话,逐渐眼眸变得狠辣。 “若是大老爷知道老子偷了他三百多两银子在外面养女人,老子一定会死。”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夜色深沉,阎赴换上一身漆黑衣衫,带着张耀祖和阎狼踹开刘家大门。 中了蒙汗药的刘家上下睡得死沉。 “丫鬟仆役不杀,打手并刘家三房,合共三十七口,全部斩杀!” 阎赴第一个冲入刘家族老刘势昌房门,长枪狠狠刺裂熟睡中的族老躯体! 三名打手不能和主人家同桌吃饭,反倒逃过一劫,彼时听到声音,手持长刀赶来,被阎赴一枪一个,径直掼透血肉。 阎狼也在刘家二房院落内凶狠斩杀,手里长枪迎上两名清醒的打手,短短片刻,便挑杀其中一人,另一个则被书生张耀祖刺死! 半炷香的功夫,刘家宅院三十七口,尽数死绝。 阎狼带着人将粮仓辎重装车,张耀祖则兴奋统计汇报。 “大人,刘家共搜得白银一万四千两,翡翠玉器若干,粮食三十三车。” “田契四千六百亩,宅院地契七处,庄园一处,棉被,布匹若干。” 阎赴点头,指着一众田契和奴契。 “这些都是百姓财产,奴契焚了,田契日后再做打算。” 现在不是分田地的时候,但之后会分,阎赴简单安排之后,看着运送辎重的车辆从刘家宅院不断离开。 这一刻,他冷冰冰扫视院落。 虽然动作迅速,但之后一定会引发后果。 毕竟刘家有亲族在州府之地为官。 但,那又如何? 反正陕西如今已是农民造反之地。 先杀,之后再说! 第27章:势力清扫! 天刚刚亮,卯时三刻,阎赴换上衣服抵达县衙,正在翻找卷宗。 四十二岁的捕头管伯明匆匆骑着马匹飞奔而来,有些失神。 “县尊,出事了......” 管伯明慌慌张张,还在发抖,入了县衙大堂,腿脚都是软的,踉跄跪在地上。 “大人,刘家......刘家......” 阎赴眯着眼睛,故作不悦,负手起身。 “管捕快,如今也是公门中人,如此惊慌失措,乡亲们怎么看?” “还能放心将从县交给吾等治理?” 管伯明抬起袖子擦拭额头汗水,上面已是浸透了一大,慌乱点头。 “是,是。” “大人,刘家被人灭门了。” 自刘覆文死后,不光是管伯明,连带着皂隶班,民壮班都被派出去,四处搜寻,巡检司的兵马也日夜不停,只盼着能尽快抓到杀害刘覆文的歹人。 这等敢斩杀朝廷从八品官员的凶徒只要逍遥法外,等到朝廷问责下来,他们只怕都脱不了干系。 这些时日管伯明没日没夜的连轴转,还没查到线索,今早又遇到捕快来报,刘家被人灭门。 吓的他当场冷汗便浸透了衣衫,这才匆忙来报。 眼下从县不太平。 六房司吏张辅和教谕孙有乾起了个大早,老老实实的点卯,惊闻噩耗,手足无措的抬头,盯着阎赴。 “什么!” 阎赴手中卷宗啪嗒落地,魁梧身躯竟摇晃着,若非是眼疾手快,几乎‘跌倒’。 “刘兄......” “刘兄啊,小弟对不住你!” “刚刚查出害你的歹人,竟又让刘兄家小在阎某眼皮子底为凶徒所害!” 公堂之上,穿着官袍的阎赴捶胸顿足,声音凄厉,泪流不止。 “是谁,是谁害我兄长一族!阎某必抓之问罪!” 眼见县尊大人哭的悲愤交加,六房司吏张辅和教谕孙有乾,还有捕头管伯明等一应大小官吏纷纷泣不成声。 倒不是为刘覆文和刘家悲痛。 实在是害怕啊。 管伯明还好,只是跪在地上擦眼泪。 六房司吏张辅一双腿早就抖的如同筛糠,五十多岁的年纪,站都站不稳,老泪纵横。 他们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先是刘覆文被人乱刀斩死,如今整个刘家又一夜之间,三十七口人全数死亡。 从县这位肆意劫杀刘家的大贼,着实胆大包天,心狠手辣。 一日不除,那今天的刘家,明日未必不会成为他张家的下场! 整个县衙内,哭声震天,大小官吏皆是泪流满面。 “大人,会不会是外面的山匪?前些年的卷宗倒是也有记载山匪在县郊劫杀商户。” 六房司吏张辅擦干眼泪,咬着牙开口,眼底肉眼可见的惶恐不安。 “不若叫上铺兵和巡检司,将城外山匪都扫一遍。” 教谕孙有乾跟着点头。 他也在怀疑,是不是外面的山匪杀进城里了。 毕竟有实力一夜之间灭门整个刘家三十七口,恐怕只有那些兵刃器械精良的山匪有本事。 三十七个人啊,便是三十七头猪,也要杀上一整天。 没人怀疑眼前这个悲伤到快要昏厥的县尊大人身上。 毕竟大明的官场,没有这么玩的。 阎赴一直在暗中盯着几人神色,闻言默默擦拭眼泪,声音恨恨。 “不错,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抓捕到这群大贼!” 袍袖在冷风中拂动,阎赴声音逐渐收敛情绪,冷冽开口。 “但如今县衙运转一片混乱。” “诸位也看到了,两位主簿和典吏张堰联手害了刘大人,如今从县自刘大人以下,已是全部空白。” “没有典吏,没有主簿,钱粮运转,各地任命,兵马调动均是漫无目的。” “故本官以为,抓捕盗贼之前,一定要先整理县衙。” 教谕孙有乾眯着眼睛,神色逐渐难看。 在从县县衙混迹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晓,这位新来的县尊大人,只怕是要趁着权力真空的这段时间,开始把控安插人手了。 但他也不在意,反正他管理的是县学,充其量算是个读书人的头子,年纪又大了,没打算升迁。 只要能抓到那个盗贼,他什么都不会管。 六房司吏张辅也没说话,如今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他本就打算告老。 之前六房都是副手张堰这位典吏在掌权,和他本就没什么关系,自也不存在什么权力争夺。 捕头管伯明就更没吭声了,这种事还轮不到他反对。 诡异的气氛里,阎赴堂而皇之的叫来了赵渀,阎狼,张炼,张耀祖四人。 同时面无表情,当着县衙一众大小官吏拟定文书。 “自今日起,六房典吏由张炼担任。” “张耀祖,任县丞,协助本官缉拿追查杀害刘覆文大人一家的凶手。” “阎狼,担任捕快班捕头!” “赵渀,任兵马巡检司巡检!” 彼时张耀祖兴奋的攥紧拳头,脸涨得通红,抱拳行礼。 “是,大人!” 大人没骗他,真的让他这个穷困书生做了从县的二把手,这下他倒当真算得上光宗耀祖了。 阎赴也看着堂下四人,眼底亢奋。 这便是他如今在从县的班底。 典吏张炼算是彻底将县衙大小事务掌控在手里。 张耀祖自不必说,自最底层起来的,更明白底层百姓的处境,而且本身也算识文断字。 阎狼年纪还小,掌控捕快班,这是县城内的兵马。 赵渀本就是老军户,控制起巡检司的兵马得心应手,巡检司和捕快不同,一个是维护地方治安,抓捕盗贼,一个是关口兵马,上阵杀敌,绞杀山匪。 如此一来,城中粮草,人事算是都掌控在手里,从县内外兵马也一应俱全。 四人做为自己的核心班底,填补县城空白,自己才算是真正初步掌控了从县。 但阎赴也知道,事情还没完。 彼时他面无表情,扫过县衙原本的大小官吏,心中冷笑。 这个时候县衙还有大批刘覆文扶持起来的力量。 这批力量一定不服,不过没事,他会彻底将之扼杀。 到时候,才算彻底掌控县衙。 这些腐朽势力,该清扫干净了! 第28章:兵马管控! 等到清晨众官吏散去,县衙后堂,只剩下阎赴并张炼四人。 看着还沉浸在兴奋中的赵渀等人,阎赴冷然开口。 “让尔等上位,是推掉了之前刘覆文扶持起来的官吏。” “但残余力量中,必定还有跋扈之辈。” “你们知道应当怎么做。” 张炼年纪不大,性子反倒是最沉稳的,当即点头,声音夹杂杀气,吐出四个字。 “杀鸡儆猴!” 县衙内有工,礼,吏,刑,兵,户六房,每房对应朝中六部。 眼下张炼年方十六,坐上典吏之位,虽司吏张辅没说什么,但总有人不服。 张炼巡查时,老吏员陈春孝正懒洋洋靠在位置上,喝着陈茶,和一旁的吏员闲聊。 “这几日县衙的事闹得倒是不小,连刘大人和张典吏都死了。” “若不是县尊手段果决,雷厉风行,只怕咱们县衙当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陈春孝闻言哂笑,拈着鼠尾须,冷哼一声。 “什么手段果决,这小县令来了近半月,死了一批官吏,又有大户人家被灭门。” “如今只怕已是病急乱投医了。” “听说调到咱们这里做典吏的,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 “当真是昏了头,不从这些老吏中选出来经验丰富的,那孩子懂六房该做什么吗?” 话音未落,眼见一旁的吏员忽然低下头,不敢说话,陈春孝皱眉。 转过头,赫然看到换上典吏服的张炼正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 陈春孝心底一慌,旋即恢复镇定,懒洋洋开口。 “这不是张典吏吗?恭喜典吏大人新官上任。” 张炼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其他吏员,小小吏房竟显得有些压抑。 “陈大人说的倒是没错。” “张某的确尚未熟悉六房运作,故而前来巡视了解。” 陈春孝闻言心中得意,正要说话,却忽的愣住。 “不过。” 张炼话锋一转,慢条斯理的开口。 “陈大人所说一点,张某倒是不敢苟同。” “没想到陈大人竟能指点县尊如何为政,张某不才,在县尊大人面前勉强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正巧县尊今日在县衙,便请陈大人好好教导一番县尊,如何?” 陈春孝变了脸色,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他只是一个小吏,连朝廷官员都不是。 县尊说要换个吏员,连文书都不必准备。 这顶帽子一扣上来,只怕不等明日,自己便要被逐出县衙。 想当吏员的读书人多的是,不缺自己一个。 昔日自己还能仗着给刘覆文送过礼,在六房内嚣张跋扈,如今算是彻底失势了。 张炼一番话落下,整个六房吏员连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后张炼忽然笑了。 “不过只要诸位用心,不该说的不说,不该收的不收。” “县尊大人赏罚分明,倒也不必担忧,张某已向县尊大人请增了两成俸银,日后诸位可要尽心竭力,辅佐大人治理从县。” 直到此刻,几名吏员才纷纷点头,眼底兴奋,一边擦拭冷汗,赔着笑脸。 “是,典吏大人说的是。” “不错,大人最是公正严明。” 彼时张炼冷眼看着陈春孝。 “至于陈大人,罚俸半月,可有异议?” 如今陈春孝径直站起来,佝偻着身躯,再也没了之前的张扬。 “小人不敢。” 这位新来的典吏大人年纪虽轻,手段却狠辣,恩威并施,实在不容小觑。 与此同时,巡检司。 赵渀提着枪入军营的时候,巡检司之前刘覆文提拔的巡检虞舜正带着几名弓手饮酒赌钱。 眼见赵渀携调任文书而来,竟是无人理会。 突兀被贬为副手,虞舜本就心中不服,眼下更明目张胆声音大了许多。 “喝!” 赵渀眯起眼睛,心中冷笑。 这摆明了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好在他本就是个老军户,这等场景,不知看了多少次,有的是法子应对。 不过跟着大人久了,他选择用更直接的手段。 “赌钱呢?” “老子也最爱赌钱,算我一个!” 一众兵丁见状,反倒愣住了,心底盘算的呵斥并未如约而来,让他们一时间不知所措,齐刷刷看向虞舜。 虞舜怔住片刻,旋即嗤笑。 “下官竟不知巡检大人,也有这般嗜好。” “还以为跟着县尊的,都是些清正廉明之人呢。” “不知大人要赌些什么?” 巡检和清正廉明两个词被加重语气,明显嘲弄,一众兵马纷纷哄笑。 赵渀也不在意,自顾自坐下,开始整理赌桌骰子。 闻言好整以暇的将长枪放到桌上,笑着指了指。 “就赌大小吧。” “赵某赢了,一枪刺死虞大人。” “虞大人,一枪刺死赵某。” “如何?” “在座诸位都是见证。” “容赵某留书一封,免得日后死在虞大人枪下,虞大人担心赵某赖账。” 老军户笑吟吟开口,让虞舜心底陡然生出一丝寒意,几乎让他骨子里发软。 他能看出来,这老军户没有说笑,这是当真要和自己赌命! 这个疯子! 一众兵丁也哆嗦着,脸色惨白,连话都不敢说。 虞舜咬牙挤出笑意。 “巡检大人不要玩笑。” 砰! 长枪狠狠砸落在赌桌,赵渀脸上笑意收敛,真正战场厮杀的铁血气息轰然弥散! “谁与尔等玩笑,拿纸笔来!” 一声咆哮,竟是吓的两名兵丁腿脚发软,跪倒在地。 虞舜变了脸色,浑身汗毛乍起,终于恐惧到极致。 如今谁不知道这些新官吏都是县尊大人心腹,他赢了难道就敢动手吗? 可他确信,这老军户赢了,是真敢动手。 虞舜顷刻跪下,颤抖开口。 “巡检大人,下官知罪!” 这一刻,赵渀冷冷看了半晌,几乎让虞舜煎熬的发抖,这才终于开口。 “虞舜军中饮酒,赌博,军棍三十!” “尔等为从犯,将功折罪,即刻巡视,但有再犯,两罪并罚!” 与此同时,阎狼,张耀祖等也纷纷下手狠辣,按下各部跋扈之辈。 短短两日光景,阎赴麾下,正式强行接管从县人事,财政,内外兵马! 第29章:第一次和大明缙绅交手! 阎赴开始初步涉足这座县城,从县正在面临许多问题。 刘覆文及一家死尽后的人心惶惶。 县衙权力真空后的突兀填补。 县衙的运作从来不是谁的一言堂,从县有四万多人口,其中派系鱼龙混杂,混乱不啻朝堂。 知县属于朝廷任命,代表朝廷一系。 县丞可以是州府任命,代表地方乡绅一系。 知县经常调派升降,但县丞不会,所以又有流水的知县,铁打的县丞一说。 想要命令层层下派,则需要县丞与各乡镇里甲,地主联系沟通,这些人再和底层百姓沟通。 刘家做为从县最大的缙绅代表,如今覆灭,许多人都想家族更进一步。 天香楼,甲字一号房。 近五月的天,仍是寒意凛然,好在房间内铺设了炭盆,二两银子一筐的精致炭火燃的红彤彤的,不见丝毫烟气。 桌案上摆放十二糕点,十二菜肴六荤六素,上好的酒水在锡壶里冒着微弱热气。 这些菜肴,从县如周麻子一般的底层百姓,一辈子也不曾吃过一种。 如今包房中汇聚着四个中年身影,身着绸缎道袍,如果有县衙老吏在,便能认出,赫然是从县缙绅之家。 马家,族中有亲族在庆阳府为推官。 楚家,一人在西安府为官,三人在凤翔府,平凉府做小吏。 韩家,族中出了个汉中知县,虽是附郭县令,但在知府手里也算是颇得器重。 孙家有个老爷子,在巩昌做学政。 四个家族势力几乎涵盖了小半个陕西,虽都是些无足轻重的角色,但放到一个小小的从县,也是不容小觑。 这四族已是从县除了刘家之外,缙绅势力最大家族,如今汇聚一堂,颇为热络。 酒过三巡,楚家族长楚伯先放下酒杯,收敛神色。 “眼下从县,可不太平啊。” “先是刘覆文身死,之后又是刘家整个覆灭。” “虽然县尊断案,也从两名主簿和典吏家中发现凶器,但事实如何,难说得很。” “从县何时出现了这般势力,一夜之间灭门刘家三十七口,整个从县,怕是只有巡检司那帮杀才,才有这等手段。” “这只怕是一股巨贼!” 大明读书人不是正式场合,通常不会穿读书人的襕衫,彼时孙家族长孙九年眯起眼睛。 “巨贼?依我看,咱从县这位县尊大人,才是当真了不起。” “刘覆文可未必是死在两个主簿,典吏手中的,否则刘家满门之后又是如何死的?” “分明是刘家树大招风,引来大贼。” “但这位县尊大人也算手段不凡,轻而易举便将刘覆文留下的势力一扫而空,眼下半个县衙都落入知县手中了。” “就在今日吾等才刚刚得到消息,巡检司巡检,典吏,捕头,连带着县丞都已经换了人。” “这下整个从县的财政,人事,兵马,卷宗,粮草辎重,全都被知县强行收拢,看样子这位县尊当真是准备和不知名的大贼大干一场了。” 酒气弥散,窗棂呜呜灌进来的冷风呼啸尖锐。 随孙家族长孙九年分析下来,其余三人均是眯起眼睛,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从县如今就处于权力真空时期,县衙里面他们插不上手,也没想插手。 可刘覆文和刘家死了,知县要整顿从县,总需要一批新的势力,帮助他沟通底层民众。 原本刘家管理的十几个乡镇里甲,其中得有多少油水? 刘家空出来的店铺产业,最终谁来接收? 孙九年,楚伯先四人对视,纷纷大笑起来。 “那就,平分。” 几人眼底贪婪,但也神色傲然。 他们四家不如刘家势力盘根错节,但也算不错,相信没人比他们更有资格接手。 天香楼议定,四名族长纷纷赶回家族,开始准备礼物,在衙门手里讨吃喝,他们太有经验。 傍晚时分,忙碌整理了一整天卷宗的阎赴下了值,回到农家大院。 夯土墙在冷风里剥落出不少碎屑,空气也沉闷的厉害,眼见着要下一场大雨。 张炼跟在身后,顺着大人的目光看去。 “要修补一番吗?” 阎赴摇头,声音平静。 “到时候全部推平,重建便是。” 刚刚沐浴完,门外便响起敲门声,阎狼前去应门,回头看了一眼阎赴。 “大人,是来找你的。” “门外有十多辆马车,车辙印在地上留下痕迹很深。” 张耀祖也远远看了一眼,如今这名昔日穷酸的落第书生有了些许气场。 “大人,这些是从县缙绅。” “孙,楚,韩,马,四家掌控了从县三分之一的土地,县内的粮行,布庄,钱庄和车马行基本上都掌控在他们手中。” “除了刘家,从县缙绅就属他们势力最大。” 阎赴闻言,脑海中飞速思索起来,旋即冷笑。 刘家没了,县衙又被自己安插的人手掌控,这批人想要延续几家的富贵,必定会继续和衙门打好关系。 另外,刘家空出来的那些利益,他们一定想吞下去。 所以,这是给自己送礼来了? 阎赴心中冷笑,脸上却生出几分热络,快步走上前去,故意大声开口。 “有客临门,为何不开门迎客?” 门外孙九年几人闻言,心中已是了然,一个个对视,均看到对方眼中笑意。 看样子,县尊大人早就等着他们上门了? “学生孙九年,楚伯先......见过大人。” 四家家主虽都是读书人,但最高不过是个秀才,连举人都不是,见到阎赴这位进士,也没按年龄,先自称学生,拉近关系。 阎赴心中了然,伸手将几人托起,摇头失笑。 “诸位何至于此,日后本县治理一方,还需多多仰仗诸位。” “阎狼,备茶。” 旋即阎赴转头,抖着粗布衣衫,颇为无奈的看向几人。 “囊中羞涩,招待不周,诸位还请见谅。” 孙九年一抬头,眼见阎赴衣袍均是粗布所制,愈发笑容热烈,拱手行礼。 “哪里话,大人这才叫两袖清风。” 一时间,竟似宾主尽欢。 第30章:第一波力量 四家家主在农家大院坐定,寒暄一阵,阎赴绝口不提几人来意。 孙九年眯着眼睛,也知道这位新县尊是个沉得住气的狐狸,转头看向楚伯先。 楚伯先笑吟吟拱手,率先开口。 “如今刘覆文大人罹难,两位主簿和典吏先后空缺,大人辛苦。” “日后县尊便是从县父母官,吾等四族无能,不能替大人分忧,唯有奉上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阎赴闻言板着脸,笑意收敛。 “这是说的哪里话?” “难道本县日后治理从县,事事都要亲历亲为?” “自是需要诸位鼎力相助的,何来无能一说。” 楚伯先与其余三名家主对视,心中激动。 之前听闻这位县尊在城门口拒绝了刘家的接风宴和宅邸,还以为此人当真是个书呆子。 想不到也是深谙官场三昧,眼下不拒绝,便已代表这位县尊的态度。 稳了! 果然,阎赴不仅没拒绝,甚至在孙九年命人卸下布匹绸缎,粮食银两的时候,依旧和四人谈笑风生。 如此行径,让四人心中大定,言谈之间更是热络。 “大人,刘家遭此大难,吾等虽势微力薄,但也愿为大人分忧。” “搜寻大贼,乃是从县百姓之责,大人但有吩咐,吾等必以大人马首是瞻。” 送礼,表忠心,都是谈判的一部分。 话说到这,几乎算是掀开一切,光明正大,孙九年目光灼灼,看着这位县尊。 彼时阎赴正看着那些布匹绸缎,眼底恰到好处的闪过几分贪婪。 “既如此,阎某也正有事要劳烦诸位。” “刘家没了,但那些商铺还要继续经营,诸位便派些人手,去接管一番,以免从县物价凭生波澜。” “都是为了百姓,便辛苦诸位了。” 话音落下,孙九年大笑,率先开口。 “县尊放心,一切交给学生,吾等必不负大人厚望。” 楚伯先几人也纷纷拱手,心满意足,这便是这位县尊送给他们的礼物。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四族纷纷拱手离开。 农家大院门口,阎赴还远远望着众人离开的马车告别。 直到马车在转角处消失,阎赴脸上所有笑意顷刻收敛,面无表情,转身,看着这些绸缎粮食。 “倒当真是大手笔。” 这里随便一块布,便抵得上一家普通百姓小半年吃喝用度,那些绸缎自更不必说。 如今为了和自己交易,这些缙绅竟是随手拿出来充当礼物。 他甚至能看到那些打开的箱子里,整齐放置的千两白银。 阎赴嗤笑,眼底森冷。 这便是大明,嘉靖二十六年的缙绅和官吏。 他又想到黄河沿岸那些饿殍,和像畜生一样被锁住售卖的孩子。 昔日被张居正送来的张炼也跟随在阎赴身后看着,眼见阎赴嗤笑,只觉毛骨悚然。 双方的虚与委蛇他看的清楚。 四族根本没将这位新县令看在眼里,于他们而言,这种不知何时便要被调走的知县,也不过是他们攫取利益的工具。 大人更没将这四族放在心上。 从那一日篝火中二十多人接连诉苦,他就意识到,自家大人不简单。 他从未将心思放在官场钻营上,他要做的,或许是许多人这辈子都不敢想的! 而那件事的前路,绝不允许缙绅的存在。 换句话说,刚刚和大人谈笑风生的四族,都得死! 他们不死,大人无法起势啊。 阎赴平静挥手,让人将这些物资囤积起来,旋即入了书房。 阎狼,张炼,赵渀,张耀祖如今纷纷汇聚其中,神色郑重。 “大人,捕快班,皂隶和民壮班如今都已被我掌握,皂隶班的班头马四不服,准备写信告到州府刘覆文亲族那里,现在已经‘病死’家中。” 阎狼声音冰冷,目光平静,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至于他所说的病死,在座都心知肚明。 阎赴点头认同。 “做的不错。” 他不管手下用什么手段,刘覆文提拔起来的势力,必须全面扫除。 同时,县衙各部,也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只有这样,之后的计划才能顺利推进。 老军户赵渀如今愈发沉稳。 “巡检司前巡检虞舜及六名兵卒因为在军中赌博饮酒,被责罚军棍十仗,虞舜同样打算将刘家覆灭之事告知州府,昨日因饮酒过量,失足跌入湖中溺毙。” “同时我从县衙大牢中挑了十二个被刘覆文及刘家冤枉的青壮,充入巡检司,补齐了兵马建制,并充作核心,每人掌控十人。” 巡检司算是县城能够指挥的最强兵马,而且器械兵刃都由朝廷提供。 尤其是从县靠近北地鞑靼,所以巡检司配备的兵马建制相比江南诸地要多许多,近一百二十人。 只是因为刘覆文在时,巡检司也是他们的钱袋子之一,吃空饷喝兵血自是常态。 现在巡检司才算是彻底被掌握。 张耀祖倒是没杀人,身为县丞,开革了几个文书小吏,加上典吏和捕头,巡检司都是自己人,很容易就接手县衙政务。 张炼更是轻松,还没来得及动手,陈春孝下值回家,忧心忡忡,竟是得了重病,眼见不活了。 这下六房没了刺头,张炼掌控的轻而易举。 县衙初期班底,算是成了。 晚上哺食,赵家娘子做的是羊肉汤,浓香的羊肉因为舍得放葱,没多少腥膻味。 阎赴带着农家小院二十六人在院子内围成两桌,大口吃着,同时也看着眼下自己的两套班底。 一套是县衙班底。 张炼掌管六房,赵渀任巡检司巡检,阎狼任捕头,张耀祖为县丞。 这些是明面上的官方力量。 另一套是杀官班底。 赵渀一家四口,阎狼兄妹,阎天十二孤儿,张耀祖等八名刘覆文陷害的从县百姓,还有张炼。 这支班底,则是暗中的力量,算是之后率领农民起义的骨架。 寒风刺骨,羊肉汤在口中呼出一道白气。 阎赴目光如火。 自己离开京师已有数月,直到如今,终于勉强有了一点力量。 第31章:此地为陕西! 夯土的农家大院墙外传来货郎叫卖声,百姓匆忙脚步。 前些时日混乱不堪的从县似乎已经从漩涡中脱身,又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连街头巷尾的议论都少了许多。 阎赴起身的时候,手边还放着书和犀带,那是离开京师的时候,张居正和杨继盛赠与自己的礼物。 五月的天仍带着几分寒意,但偶尔能出一天太阳,让百姓晒一晒快发霉的糙粮。 阎赴在思索。 要造反,就必须要把从县打造成铁板一块。 不是光掌控县衙就能举起反旗的。 “今日设宴,于天香楼宴请韩,孙四家议事。” 张炼拱手,眼眸兴奋。 他知道,大人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看来当真要针对四家了。 天香楼。 从二楼包房的窗户看出去,便能见到从县最繁华之处。 食肆的幡子在冷风里卷起,黄沙中能看到当铺掌柜裹着违制的绸衫,慢条斯理的品茶,东边的首饰铺子里来往的都是富商家眷和管家,络绎不绝。 但向西侧看的更远,赫然是那些草鞋都已磨破的农户,还有光着脚的佃农,弯着腰走的匆匆忙忙,眼底麻木,露出裤脚的腿更像是一节干柴。 门外响起脚步声,刚刚推开门,便听到孙家孙九年笑吟吟开口,语态热络。 “学生见过县尊大人。” 阎赴转头,正好能看到几人虚伪笑意,脸上同样浮现出笑容。 “诸位,上座。” 孙九年眼见县令并未高高在上,反而愈发得意。 桌面上如今早已摆放好酒菜,看起来花费不菲。 昔日刘覆文相邀,这位县尊没给一点颜面,眼下反而主动宴请他们,不光是孙九年,其他三人也是格外受用。 阎赴甚至起身,一一斟酒。 “劳烦诸位远道而来,实在是本县有要事相商。” “诸位也知道,本县刚刚接手从县,刘大人甚至还未来得及交接便已罹难,这几日侥幸整顿好衙门。” “本县虽只是个同进士出身,但也算深受皇恩,既已来到从县,自然要做出一番事业,报效朝廷。” “本县看百姓们生活贫困孤苦,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实在心痛。” “身为一方父母官,自是要让百姓吃饱穿暖,因此本县欲推行新政,以慰民心。” “诸位还请多多支持才是。” 孙九年一路听下来,终于眯起眼睛,手中酒杯缓缓放下。 “不知道大人准备推行何等政务?” “只要学生及家族能帮得上忙,但凭县尊吩咐。” 其余几名家主平静看着这个魁梧粗糙的县官,饶有兴致。 之前阎赴在农家大院收下那些礼物,他们便知道,此人和他们是一路人。 那所谓的推行新政之助力,无非是让他们不要从中作梗。 阎赴这等知县,只管做出政绩便平步青云。 果然,阎赴看着孙九年四人,指尖敲打着桌面,发出声响。 “百姓困苦,周边多洪旱灾害,粮价日涨。” “需要良善之家帮忙啊。” “还有,本官这几日也要开始整理案件卷宗,逐一核查昔日是否有冤案存在。” “只有吾等同心协力,才能打造出一个民风淳朴的从县。” 这句话几乎算是挑明了。 只要几家不插手,最好能给点钱粮,就能换来县衙庇护的良善之家身份。 而阎赴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政绩。 算是一场交换。 孙九年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有数。 他们兼并土地,侵占粮食,甚至从各乡协助官府完成赋税征收,都需要名正言顺的庇护。 现在,阎赴给了他们这个庇护,何乐而不为? 一时间,几人愈发满意,看着这位新赴任的知县。 这阎赴看着魁梧粗糙,也算是心思玲珑的聪明人,知道一方面用政策收拢民心,一方面利用缙绅交换利益,获得政绩。 孙九年仍是率先拱手,神色郑重。 “从县有大人这般心系百姓的父母官,实在是从县之福。” “学生自当全力支持。” “孙家愿献绵薄之力,赠粮三十车,还望县尊大人不要嫌弃。” “韩家送白银八百两。” “楚家送牛羊各百头......” 阎赴起身,神色郑重而恭敬。 “诸位都是从县肱骨栋梁,有诸位在,本县无忧,百姓无忧矣!” 饭桌上,楚伯先,孙九年等人看着阎赴感激姿态,心底冷笑。 这位县尊大人做戏倒是不错。 但面上仍是纷纷起身行礼,甚至撞翻了椅子,慌忙拱手。 “全赖县尊大人调度有方,学生不敢居功。” 阎赴笑着点头,转头吩咐张炼。 “快快准备笔墨。” 短短片刻,阎赴手下出现四副字帖,笔力虬劲,恢宏大气。 赫然写着良善之家。 “本县拙作,诸位且带回去,以作日后官民携手之典范。” “另外,本县听闻诸位族学中亦有不少青年才俊,既出自诸位这等良善之家,自是年少有为。” “县衙此次波折,仍有许多空缺,诸位能否割爱,让族中后辈协助本县处置繁琐政务?” 孙九年几人正收着这场‘交易’的凭证,闻言纷纷愣住。 楚伯先激动的手中良善之家的宣纸都在发抖。 没想到这位县尊倒是当真大方,不仅给了他们县衙庇护的资格,甚至还堂而皇之的表示愿意将他们家中子嗣塞进县衙做个官吏。 若当真能在县衙里混出名堂,日后他们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刘家。 “为县尊分忧,是学生们的本分,县尊放心,明日吾等便从族中挑选子弟,绝不敢给县尊大人添麻烦。” “多谢县尊大人成全。” 一时间,阎赴和四名缙绅家主频频举杯,宾主尽欢,笑声不断。 直到四名家主离开,阎赴忽的收敛醉态,面无表情看着这些离去的背影。 孙九年和楚伯先等人还沉浸在能插手县衙的兴奋中。 “缙绅啊......” 他冷笑着,手中酒杯重重落下。 缙绅和这些大户,必须死。 这群欺上瞒下,压榨百姓的蛀虫不死,农民义军根本起不来,也没钱造反。 这是陕西,明朝推翻之地! 第32章:民心所向! 送走四家家主,已是正午时分。 阎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吐出一口酒气,开始折返县衙。 “大人之前交代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这里有二十七份卷宗,所有证据和文书,口供,手印都是完整的。” “但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比如这份河西村王三狗的卷宗。” “县衙查出来王三狗杀害其父,一个月后,在他家中院内找到凶器。” 如今做了典吏,张炼明显愈发稳重,条理清晰的分析,眼眸也带着几分狠辣。 “我今日上午带着三个兵丁前往河西村查探,发现周围村中百姓对此不敢言语,惟独此人老娘哭瞎了眼睛,一见到吾等便在喊冤。” “之后才从王三狗老娘口中得知,去岁发了旱灾,王三狗家中想卖一部分田产活命,但被刘家看上,准备抢夺该田产。” “王三狗父亲不肯,被人拖去县衙强行办了文书,之后更被刘家乱棍打死。” “王三狗声称要去州府报官,刘覆文便连同典吏张堰,诬陷此人杀害生父,丢入大牢,伪造卷宗文书,如今正等着三司那边核定案件,便将之斩首。” 张炼素来稳重,如今声音也带上几分怒火。 他从未想到,这世道竟能恶成这样。 “这些卷宗其中都存有伪造迹象,如今已让阎狼带人去查证,最多两日便能查出。” 阎赴并未意外,只面无表情点头。 刘覆文一家自以为能在从县一手遮天,自然不屑遮掩,也正因如此,证据很好查。 这也是他之前所说的收拢民心的第一步。 之所以要和韩,孙四家商议,也是告诉他们,这些案子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出手阻拦。 阎赴坐在案头,开始翻阅卷宗文书,从县几任知县先后死在任上,堆积的卷宗数不胜数。 越看阎赴越是觉得的怒火上涌。 除了王狗子案,还有张先才案,李赴案......这些人要么是因为家中田产被人觊觎,被缙绅勾结里甲诬陷入狱。 要么是因为家中妻女被缙绅纨绔看上,强行花钱勾结典吏张堰,主簿马鸷等人定罪。 更有孙家纨绔因为被佃农阻拦马踏田地,硬生生将人打死,随意抓了个农户顶罪! 虽然早知大明已经烂到根子里,但亲眼见到这些冤案一桩桩明目张胆的被炮制出来,仍让他忍不住咬牙。 权力和财富都集中在缙绅阶层手中,甚至影响力已经大到足够影响地方衙门的程度。 这就是晚年王朝的龌龊腐朽! “案子现在全都推到刘覆文,马鸷,张堰几人身上,切记不可沾染到城内四族。” 阎赴冷冷看着卷宗,吩咐张炼。 其中不少案子都涉及到孙,韩四家,但现在,显然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张炼盯着这些案子,只觉得胸口有些堵,重重点头。 两日后,正午时分,县衙门外张贴出一张告示。 门口有城郊来采买的农户,也有城里的小商贩,货郎,还有几名秀才汇聚。 “奇了,奇了!” “河西村的王三狗,城南铁牛巷的张先才这些人都被放出来了。” “新任县尊重审案子,贴出告示,证明这些都是之前被冤枉的好人,当真是奇了。” “这些人怎么可能放出来,谁不知道他们得罪的是......” 这名佃农还未开口,便被一旁的人捂住嘴。 “别乱说话!” 周围寻多百姓只是看着,觉得有些稀奇,竟是没几个人相信。 直到衙门街南面传来一阵锣鼓声响,走在最前方的,是个瞎眼的老婆子。 老婆子颤巍巍,流不出泪来,声音一阵发抖,从扶着自己的青年手中挣出来,跪在地上。 “青天大老爷!” “我儿王三狗,总算洗脱冤屈了!” 身后还有老木匠泣不成声,抱着自己篆刻的牌匾,呜呜哭着跪下。 人群里有人诧异的瞪大眼睛,指着瞎眼老婆子身边的青年。 “是王三狗!” “那不是张先才吗?” “李赴也放出来了!是真的,衙门真变了!” 二十七家亲眷,近百人乌泱泱跪在地上,冲着县衙磕头的景象,开始传遍从县。 阎赴穿着知县官袍,亲自出了衙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王三狗母亲王刘氏。 “乡亲们,你们受苦了。” 从缙绅家族中得到的粮食和银两被阎赴带着,送到河西村王家的时候,整个村子的百姓都汇聚在一处,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从县知县老爷,不仅为三狗子平反,还送了粮食,眼下更是和王刘氏一家坐在破篱笆院里吃着粗糙的麸糠粥。 王三狗眼泪滴到麸糠粥里,仍拼命吞着,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像今日这样过。 他记得知县老爷说他们受苦了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真挚。 那不是怜悯,也没有高高在上,是真的把他三狗子当作一个人在看。 王三狗忽然觉得小半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委屈。 像绝境中无人倾诉,煎熬过漫长路途后,忽然遇到一位好友,拍着他肩膀告诉他。 不会继续受苦了。 他只是盯着大口吞咽麸糠粥的知县老爷,眼底生出许多光彩。 阎赴也觉得胸口有些酸,目光扫过这些淳朴的农户。 这些百姓就是这样。 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要把他们当作人看,他们能把命都交给你。 这一刻,新任县尊老爷是从县青天的消息,迅速传遍从县城郊内外。 城北大集,许多小商贩兴奋开口。 “真的,我亲眼看到了,那可是县尊老爷,他攥着那瞎眼老婆子的手,说乡亲们受苦了。” “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县尊老爷。” 小南村。 赤脚的老佃农梗着脖子。 “多亏了县尊这个青天老爷,咱家二柱子才能回来。” “谁也不准说他半句坏话!” 铁牛巷的茶馆后堂,说书先生看着赵渀,神色郑重,推回了银子。 “军爷放心,话本子早就写好了。” “阎知县为民做主,草民怎敢玷污县尊清名。” 旋即推开帘幕,一转身去了大堂,镇纸一拍。 “今日要说的,是县尊阎青天!” “好!” 堂下看客哄然鼓掌,高声叫好。 这一刻,从县知县,民心所向! 第33章:此地为陕西! 嘉靖二十六年五月,鞑靼蠢蠢欲动,宁夏卫诸地枕戈待旦。 阎赴思索着,指尖微微敲打桌面。 不仅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各地灾荒赋税也压的农户屡屡举起反旗。 两广,福州,黄河沿岸......王朝末路倾颓之象已成,即便之后张居正万历中兴数十年,不过是苟延残喘。 宅院厅堂金碧辉煌,酒气温热,炭火发出脆响。 “县尊大人,学生等人敬大人一杯。” 楚伯先率先举杯,将阎赴从沉思中拉出来。 如今此地是楚家宅院,其中汇聚孙九年等四族族长,族老作陪,歌舞声中,酒酣耳热,好不热闹。 看了一眼咿呀唱曲的戏子和女乐,阎赴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楚伯先一口吞下酒水,这才红光满面开口。 “大人才接任从县卷宗数日,竟能接连翻出冤假错案二十七桩,实在明察秋毫。” “无怪乎能中新科三甲,连陛下都亲自接见。” 孙九年紧跟着点头,神色兴奋。 “不错,昨日学生还在街上茶馆听到说书的讲述阎青天一事呢,大人宅心仁厚,没想到不仅帮那些百姓翻案,还赠与粮食银两,当真是爱民如子。” “假以时日,说不得还能得到天子重用,咱从县也算是飞出麒麟了。” 短短两日光景,阎青天一事在县城,河西村等地飞速蔓延,阎赴这位县尊的名声无疑到了极高的程度。 其中未必便没有四族推波助澜。 至于为何帮助阎赴扩张名声,自然是日后对他们攫取利益提供的庇佑大有好处。 不仅如此,这二十七桩冤案中,至少有十桩都涉及到四族族人,但如今却被这位新任县尊一股脑推给刘覆文一家和死去的典吏,主簿。 他们只是付出了一点粮食银两,可算得上是名利双收了。 阎赴蓦然嗤笑,垂下眼睑,看不清神情。 得到天子重用? 自嘉靖亲自将他的文章贬入三甲,得了同进士出身那一刻,他便再也没了成为京官的希望。 他也没打算得什么天子重用。 这世间该有个公道的。 但阎赴面色只是一闪而逝,甚至没让四族注意,便已尽数收敛。 “哪里话,都是诸位鼎力相助,治理从县,可不是本县一人之功,多亏了诸位这等良善之家。” 孙九年眯起眼睛,脸上还浮着笑意,心底暗暗满意。 若是个之前那些县令一般的愣头青,要么想当个清明如水的清官,动他们利益,要么想多吃多占,恨不能拿光了从县的好处。 这位新县尊的确魁梧粗犷,偏是个心细如发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连他们这般缙绅都不曾怠慢,收了礼,掩盖了他们的罪名,还能得百姓爱戴的名声,日后不可小觑。 既如此,索性大家交个底。 与楚伯先几人对视一眼,众人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眼见酒过三巡,孙九年收敛笑意,平静开口。 “县尊大人方才接手县衙,一定忙得不轻。” “学生有心想为县尊分忧,贡献绵薄之力,这几日不断思索,算是整理了一些从县的大致情况。” 随着孙九年拍手,一名下人奉上了两个托盘孙九年掀开第一个托盘上的绸缎,赫然是一卷书册。 “学生们思前想后,认为县尊大人如今最关心的,应当是赋税,眼下秋税刚刚缴纳不到两三个月,夏税也要提上日程了,没了刘家,大人只怕要忙一阵子。” “这是陕西诸县目前大致的税收组成,还请县尊过目。” 阎赴接过来翻阅,目光逐渐凝肃。 大明县城的税收,是洪武皇帝定下的策略,在张居正变革之前,始终秉持。 按照鱼鳞册和黄册,征收十一税,即十分之一需要上交。 目前张居正还未进入权力中枢,故而眼下大明所征的折色,也就是银两货币折算仍比较少,大多是粮食和实物,每年夏秋两季征收。 至于徭役,从县是按户征收,也就每到服徭役的时候,一户人家便要派出劳动力去干官府的活,譬如建造河堤之类。 另外从县和周边数县都有铁矿存在,从洪武六年大明开设十三个冶铁所开始,铁矿一直便是真正会下金蛋的鸡。 不过。 阎赴饶有兴致的翻阅孙九年递过来的税。 这上面写的,和大明官府的规矩,倒也不尽相同。 征收赋税,徭役自是无关紧要,可税收就极有意思了。 上面白纸黑字,明目张胆的写着征收时换秤,不是十一税制,重量上算,直接达到五一税制。 多出来的粮食在哪,那就不必说了。 不仅如此,铁矿一事上就更有趣。 按理说,大明规定,私自开矿,按大明律处以极刑,家口迁化外,明英宗时便有过。 不是说完全不能开矿,而是除了铜,银矿外,开矿必须上报官府,取得许可,并缴纳开矿税务。 他在县衙官府的卷宗,可没看到四族有缴纳矿税的记录。 要么是四族没有,要么是四族不肯交,其中记录上,延按倒有个铁矿标注,但都被当地家族和县衙把持。 铁矿啊。 阎赴眼前一亮,神色肉眼可见的兴奋。 要造反,怎能没有铁矿。 不过矿脉在延按县,倒是要仔细琢磨一番,如何入驻其中。 当这些东西拿出来的时候,阎赴便已知晓,这是四族最后的试探。 若是他愿意接受,便算是彻底获得四族的认可,可以从中分一杯羹。 果然,阎赴笑着抬头那一刻,分明见到孙九年和楚伯先几人松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便该明目张胆分赃了。 “县尊,学生以为陕西日子清苦,这些粮食。” 孙九年指尖敲打卷宗,笑着开口。 “大人当分润一些,便十一可好?” “毕竟还有些关系需要打点。” 是的,这便是陕西。 第34章:嘉靖初期大规模前的造反 楚伯先也笑吟吟看向阎赴,掀开了第二个托盘上的锦缎。 十条明晃晃的金条在灯火照耀中晃的人睁不开眼。 阎赴也大笑起来,眼眸深处隐藏着一丝透骨寒意,一把收起金条。 “既如此,本县便却之不恭了。” 孙九年几人这时心口大石落地,齐齐举杯,笑容心照不宣。 “学生们再敬大人一杯,如今咱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眼见阎赴一饮而尽,孙九年与楚伯先笑的欢畅。 和这种读书人打交道当真轻松。 聪明懂事,有些事不必非要分说,甚至都用不着他们劝诫,一点就透。 这等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和他们一样,如何攫取利益,便如何行事,倒是对了他们胃口。 饮宴结束,阎赴走出楚家的时候,已是二更天,天色漆黑。 楚伯先亲自扶着阎赴上了马车,四族族长恭敬拱手,笑吟吟目送这位‘懂事’的县尊离去。 直到马车转角,看不到四族身影,阎赴才从醉醺醺的神色恢复平静。 手中的金条掂量着,沉甸甸的,让阎赴眼底愈发冰冷。 “一根金条怕不是有五十两。” 按照如今朝廷定下的金银兑换六比一,一根金条便是三百两银子。 京师一套三进的院子才三十两银子,已是许多官吏十年俸禄总和。 小小一个从县,四个缙绅家族,出手便是三千两银子,钱从哪来? 马车车帘被寒风吹起,阎赴看着远处,黑灯瞎火中,夯土的破房子里,兴许住着几个光脚的佃农,又在为交不上租子急的落泪。 城外的乞儿,又有多少冷死在墙角,饿死在大户朱门之外? 他们不是不愿劳作。 这群最底层的百姓,若是劳作能吃饱,他们情愿一辈子勤勤恳恳。 可惜。 阎赴垂下眼睑。 他们连想要劳作的田地都没有。 这样的大明,呵。 手里的黄金如今闪烁的光彩,竟是那般嘲弄。 “大人。” 马车晃晃悠悠,逐渐回到农家大院,张炼没睡,还在等着阎赴,眼见阎赴回来,第一时间帮着停马车,搬东西。 直到阎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刺骨的井水让最后的酒意蒸发,张炼才皱眉汇报。 “大人,之前我和赵先生已经算出了从刘家搬送来的物资总和。” “如今都誊抄在这表上了。” 阎赴接过文表时,上方墨迹未干,想是张炼,赵渀几人彻夜忙碌归纳。 这些天他们又要忙着衙门里的事,还要忙着整理物资,着实辛苦。 低头看去,阎赴眯起眼睛。 没想到刘覆文一家的物资如此之多。 刘家大部分财富还是在铺面产业,以及宅院庄园,田产地契上,这些都是不能搬走的。 铺面他做为交换,给了四族自己分配。 宅院庄园和土地田产,按照规矩,都是要充公的。 所以搬走的最多不过是刘家十分之一的财富。 即便如此,东西也多的令人闻之色变。 绫罗绸缎两百匹,都是准备送到铺面布庄的,大概值一千二百两银子。 玉器古画三十多件,估价在三千两银子。 最多的是地窖里的金银,搬运起来很麻烦,至少价值白银九千两。 还有名贵家具,象牙玳瑁,各类物资加起来,总资产竟达到骇人的两万一千两。 不过阎赴也没惊讶,毕竟刘家在从县盘踞吸血百余年,存下这些银两,已算不少。 若是能将刘家田产变卖,只怕得到的还会更多。 阎赴当即将自己刚刚从四族得到的金条拿出,递给张炼,神色肃然。 “加上这些,我们差不多已经有两万四千两银子。” “买空一个县城的急需物资,已算绰绰有余。” 张炼点头,刚刚统计出来这些物资价值的时候,他也被惊到,没想到一个县城小小缙绅,竟能囤积如此巨富。 两万五千两,放到皇宫那等富庶之地,至多能买五根皇宫梁柱,但若是放到陕西这等偏僻之地的县城,当真是一笔泼天的财富。 “你带着阎天等人,分散到周边县城,将这些物资全都兑换成银子,不要引人注意。” “之后你们也不必折返,直接去延按县,大肆购买牛羊,粮食,市面上能买到的,全都扫光,动作一定要快。” “否则那些商户囤积居奇,必定令各类物价上涨。” 张炼闻言抱拳行礼,神色郑重。 “小人晓得。” 小小一个延按县,本就毗邻鞑靼等部,荒芜至极,物资不多,两万五千两,完全足够。 阎赴也起身,月光下缓缓踱步,眼眸锋锐。 这些都是他造反的家底,人是,钱也是。 之所以选择买空延按县,正是因为之前四族饮宴中取出来的那卷文书。 延按有铁矿标注! 造反没有铁矿,就只能靠着人命和农具堆积,无异于送死。 有了铁矿,可以自行铸造兵刃甲胄,更能提前研发各类火炮,火枪。 这才是最重要的战略之地。 但自己眼下只是从县知县,管不到延按,更不必提那铁矿如今还在官府和当地缙绅家族把持下。 如何找理由光明正大的掌控延按县,只能靠着这个办法。 粮食和牛羊被买空了,百姓自然无法生存,必定生乱。 当地知县和缙绅家族就算取出物资,也平抑不住物价,更何况他们肯定舍不得。 如此自己才有光明正大趁乱入驻的机会! 与此同时。 张炼不顾如今还是二更天,兴奋叫起阎天十二人,正在分配。 “阎天,你带三人,负责前往敷政变卖古玩字画,记住,一定不要惹人注意,刘家收藏的古玩字画中有不少名家之作,眼下刘家刚刚覆灭,切记小心。” 阎天闻言拱手,肃然点头。 “阎宇,你带三人,前往甘泉,售卖这两百匹绸缎,记住分散出售,免得被人压价。” “阎日,你带三人,随我一同往肤施,出售刘家家中名贵家具。” “事成之后,不必折返,径直奔赴延按,购买牛羊粮食,之后分批次运送回来。” “一定要将整个延按县买空!” 站在院中的阎赴远远听着张炼吩咐,不由点头。 张居正送自己的这位书童,在县衙历练之后,如今不仅行事沉稳,心思也细腻许多,算是能独当一面了。 到四更天,三辆马车,一辆骡车载满银两器物,在张炼带领下,迎着凛冽风沙,摇晃着出了城。 大规模造反前的准备,开始了! 第35章:县衙政治班底 舆图悬挂在农家大院书房,阎赴提笔在其中缓缓圈定了几个地方。 张炼几人要先去换钱,才能前往延按购买物资,按照马车速度,一来一回,怕是还要十多天。 自己如今有两套班底,一套是造反的班底,正在准备暗中的物资积蓄,为夺得延按做准备。 一套是县衙的班底。 看似初步掌控县衙,但实际上许多基层的小吏仍在混日子,并未全身心认可。 日后要造反,消息渠道和政令推广,都要靠着他们完成。 阎赴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默默思索。 “该处理的贪腐官吏和刺头都打掉了。” “是时候抓一抓县衙底层了。” 次日,抵达县衙点卯后,阎赴依旧在整理卷宗文书,尽快了解从县。 虽然六房没了典吏张炼,但有陈春孝的前车之鉴,这些文书也没敢偷懒,一个个格外认真。 直到傍晚下值,四名文书凑在一处,伸着懒腰。 老文书李翰笑吟吟伸手,捶打着酸疼肩膀。 “今日下值了,一同去食为天饮宴如何?” 天香楼他们是去不起的,一道菜便要一两多银子,他们的月俸才多少?都不够吃两盘菜的。 食为天反倒因为便宜,生意火爆。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笑吟吟叫好,惟独工房文书赵观澜没说话。 “老赵,怎么不吱声?” 清癯的中年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粗布衣衫,不自觉将手肘打了补丁的袖子往桌下放了放,笑容牵强。 “诸位且去,赵某家中还有些许冗杂,便不去了。” 李翰几人也知赵观澜家中情况,闻言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直到几人走后,赵观澜才苦笑着到衙门水井边洗了一把脸。 低头时,正好看到鬓边染上一丝霜色。 赵观澜眼底莫名生出几分绝望,终于化作叹息。 太穷了,衙门还拖欠了四个月的月钱,他怎么敢去饮宴。 阎赴跟着赵观澜一路出了县衙,五月的天仍有些许寒风,吹的赵观澜单薄的粗布衣裳发抖。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城西的水牛巷。 阎赴虽算不上太熟悉,但几日了解,也大致知晓,此地已算从县城内的贫民居所。 连绵的低矮土坯房内,在赵观澜入内后,很快传来几声争吵。 “叫你去街上给人写家书,你又不愿,非要饿死我们娘俩?” “你老娘的汤药钱还赊着,怎得便敢说不去?” “衣裳日日都穿破,没布哪里来的补丁?从我衣裳上撕吗?” 不过片刻,清癯的中年读书人狼狈的提着桌凳纸笔,低着头到街上支起来。 布幡上写着代写家书四字,动作熟稔,显然不是头一次这般做了。 阎赴平静看着,转身,从袖口取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十三个名字。 他在赵观澜三个字上,朱笔点了一圈。 这些名字都是他这些时日和张炼等人暗中观察所记录的,凡是兢兢业业完成县衙文书的小吏,都是他观察的对象。 如今,赵观澜已合格。 第二日下值,阎赴这次没去六房,自二堂西侧,到了税库。 税库文书陈守拙今年已是三十出头,到现在仍是孑然一身,连媳妇都没娶上。 眼下到了下值时,倒也没想着出去走走,只在税库外来回踱步良久,方才重重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位新任县尊大人,便跟在他身后。 陈家就在清水桥边,算不得什么好地段,只是取水方便,居住的房子外和阎赴所居住的农家大院是一般的夯土墙,左邻右舍如今正在门外一边浣衣,一边低声细碎开口。 眼见陈守拙回来,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哂笑,招呼着身边低头的中年妇人。 “陈家的,你们家那位县衙的文曲星又下值了。” 不知为何,周围妇人哄笑成一片,有人低声嘀咕着。 “什么县衙的文曲星,三十多岁的人连媳妇都娶不到,县衙?人家大户人家还花钱请账房呢,县衙是一分银子也不掏的。” 被称呼为陈家嫂子的中年妇人低着头,涨红了脸,不肯说话,几槌下去,匆匆洗了衣服,落荒而逃。 远远听到哄笑一片,还对着自家指指点点,陈守拙不用猜也知晓她们在说什么,愈发觉得羞愧难当,匆匆推开院门躲进去。 陈家嫂子也入了门,面色难看。 陈守拙叹息拱手,嗫嚅半晌。 “是守拙让你们丢脸了,嫂嫂。” 眼见陈守拙回来,陈家嫂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别听他们的,一群妇道人家,懂什么?” “你读书识字,街坊们都眼红着。” “我去瞧瞧你兄长。” 一旁四岁的孩童跌跌撞撞过来,小大人一般牵着二叔的袍袖。 “二叔别怕他们,我都和爹说好了,我不读书。” “这几日爹爹教了我好多种地的法子,明日我便和娘一同去田里。” “大牛给二叔煮了粥,二叔来吃。” 孩子的声音清脆,几乎让陈守拙心疼的抽搐。 他才四岁呢。 陈守拙攥紧拳头,看着嫂子强颜欢笑的离开,一拳狠狠砸在墙上,素来白皙的手顷刻间染上血渍。 爹娘去的早,他算是兄长嫂嫂一手带大,甚至不顾反对,送他去别人族学开蒙读书,让他考取功名。 可惜他不争气,只考了个童生,便接连落第,只能在县衙寻了个差事。 偏偏县衙在刘覆文等人掌管下,隔三岔五发不出月钱,如今兄长病重,他竟拿不出一点钱来抓药。 家中粮食眼看也要见底,侄子开蒙的事也没着落。 百无一用是书生,戏文话本里说的当真没错。 窝囊啊。 陈守拙发抖,看着跌跌撞撞给自己捧来稀粥的侄儿,眼泪落入粥里,只低着头,不敢让人瞧见。 他不是没找县衙要过月钱,上个月刘覆文指示两个衙役下值殴打的伤痕还在身上。 病了也没钱治,日子更不好过。 “若是不行,便去大户人家当个掌柜账房,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大哥卧病在床......” 凄然声音传入门外时,阎赴朱笔正勾勒出第二个名字。 第36章:造反家族 次日点卯时,县丞张耀祖接连行走在六房,税库,衙仓,银局。 二堂三堂的文书小吏难得稀奇抬头看了一眼。 “今日是怎么了?这位新县丞这般忙碌?” “管他呢,混一日算一日。” 赵观澜如今神色疲惫,正在认真处理卷宗文书,没参与几名文书议论。 昨日给人代写家书到深夜,自是没睡好的。 “赵观澜,随本官走一趟。” 算盘打的清脆,赵观澜抬头,愕然看着突兀出现的县丞,微微愣住。 只是旋即便回过神,恭敬整理好文书,随着去了三堂,心中忐忑。 到的时候,三堂内不光有赵观澜,还有税库的陈守拙,银局的蔡元贞,衙仓的谢怀清。 几人对视一眼,显然都不知道今日为何而来,转头看向县丞张耀祖。 张耀祖笑吟吟拱手,对着后堂。 “大人,人都带来了。” 一名穿着官袍的魁梧青年步履从容出现。 不是县尊阎赴,又是何人? “小人陈守拙,拜见县尊。” 不光是陈守拙,赵观澜四人齐齐拱手行礼,大气也不敢喘,心中愈发不安。 前端时日这位县尊刚刚以雷霆手段拿下主簿,典吏等官吏,如今叫来自己等人,莫不是......出乎意料,阎赴声音极为温和。 “起来吧。” 他端坐堂上,手中还在翻阅卷宗文书,一边念着。 “税库陈守拙,入县衙十六年,因不屑蝇营狗苟,多遭人排挤,但十六年兢兢业业,税库账目从无差错。” “六房文书赵观澜,入县衙二十二年,多次拒绝收受财帛,年前河道铸堤其余文书均受财帛三到二十两不等,惟你一人囊中羞涩......” 一一读完,阎赴看着四人。 “第一,张耀祖,吩咐下去,赵观澜,陈守拙,蔡元贞,谢怀清四人,多年于县衙兢兢业业,今从县县衙百废俱兴,本县欲建县政司,着即调此四人组建。” “日后负责县衙政务推行及督察。” “第二,经查证,县衙拖欠各文书,库吏一应月钱,今日足额补发。” 话音一顿,阎赴起身,看着四人衣衫上的补丁破洞,叹息摇头。 “另县政司四人,每人调配羊肉五斤,大米五斤,面粉十斤,便做为县衙拖欠月钱的补偿吧。” 陈守拙红着眼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阎赴,大着胆子。 “县尊......真的吗?” 他几乎哭出声来。 家中情况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原本打算这两日请辞,没想到新任县尊竟先是给自己等人提升权力,之后更是补发银两,还送上羊肉粮食! 有了这些,兄长便能治病,侄儿便能开蒙,嫂嫂便不会被人耻笑了。 阎赴点头,声音柔和,看着这群小吏。 “从前县衙无法无天,自是对不住尔等。” “但尔等能坚守本心,难能可贵。” “本县在一日,便不会辜负尔等。” 宛若拨开云雾见青天,赵观澜四人激动拱手,一揖到地,声音哽咽。 “必不负大人所托!” 这一日下了值,赵观澜难得挺直了腰杆,手里提着羊肉,粮食,大踏步返回家里。 还故意在门口停了片刻,不少水牛巷的街坊看着满身粮食和肉的赵观澜,瞪大眼睛。 “这不是赵观澜吗?他这是发了横财?” “那是羊肉啊!” 院门被推开,赵观澜妻子赵张氏也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 “这么多银子?怕不是有七两了?” 赵观澜扬眉吐气,声音都大了许多。 “县衙补发了月钱,先拿去给母亲付了汤药钱,剩下的你且自己留着。” “这些肉和粮食,都是县衙赏赐我刻苦勤政,今日让母亲吃点好的。” “县尊念我兢兢业业,特提举我入了县政司,日后协助县尊处理政务。” 妻子赵张氏喜的连连点头,帮着卸下赵观澜肩头粮肉,揉着眼睛。 “好啊,真好。” “咱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清水桥。 浣衣的仍是昨日的几位妇人,如今却瞠目结舌。 “陈家的,你瞧,那不是你家陈守拙?” “天爷,哪里来这么多肉和粮食?” 眼见破落衣衫上满是补丁的书生走的虎虎生风,不是陈守拙又是谁? 陈家嫂子抬头也愣住,匆匆抱着木盆和棒槌要起身,却见陈守拙故意扛着东西走到她身边,恭敬开口。 “嫂嫂。” “县衙今日补发了月钱,县尊说我刻苦,特意赏赐了这些粮食和羊肉。” “明日守拙便要去县政司上值,协助县尊处理政务了。” “这里还有些银子,且拿去给兄长瞧病,再给大牛备些束脩。” 几名妇人一反常态,酸溜溜开口。 “陈家嫂子,日后你们可享福了。” “是啊,守拙当真便是文曲星,如今都能协助县尊老爷处理政务了......” 陈家嫂子涨红了脸,头一次觉得扬眉吐气,昂着头笑的温和。 “好孩子,好孩子。” 眼见这一幕,陈守拙愈发感激县尊大人,若不是他,如今自己一家仍不过是街坊嘲弄的可怜虫。 彼时陈守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次日清晨,三堂成了县政司临时衙门,如今陈守拙,赵观澜四人正在誊抄名单。 赫然是汇报县衙内各官吏贪墨具体案件。 有了昨日的扬眉吐气,如今他们算是铁了心要和县尊大人站在一起。 一直到正午时分,东花厅端上了三盘简单菜肴。 腊肉煮白菜,猪油炒青菜,还有一大盘咸菜。 吃的是面条。 真正让赵观澜几人激动的,是县尊大人如今和他们同桌而食。 阎赴端着酒杯,冲四人举杯,声音愈发温和,不似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 “多亏诸位,本县才知晓从县弊政。” “日后还望诸位尽心竭力,与阎某共治从县。” 陈守拙得县尊老爷亲自斟酒,激动的一饮而尽。 “愿为县尊驱使,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一时间众人纷纷激动点头。 这一刻,从县政令推广,消息渠道网,初步构建完成。 彼时第一批物资也从延按送来。 农家大院,下值的阎赴看着清单上的物资。 六千五百斤糙米,两千多斤粟米,四千一百斤面粉,还有一百匹粗布。 不算多,但,这是他造反的第一批家底。 第37章:光宗耀祖 不过这么多粮食都堆积在马车上也不是办法,两万多两银子的粮食布匹,估计就这几辆马车还要拉不少次。 招呼赵家娘子和阎狼几人出来的时候,素来不怎么说话的赵家娘子瞠目结舌。 倒是阎笑年纪小,双手撑开,声音都哆嗦。 “哥......这么多粮食......”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震撼的何止是这个孩子,一同来搬运东西的周麻子几人只觉在做梦。 阎赴倒是冷静,开始指挥。 赵家娘子去清空了大院的仓房,又往地上铺了好些干柴草和草席。 阎狼,周麻子几人都是力气大的,跟阎赴一同开始搬运。 说来不多,可是十多人也是搬到三更天,才终于疲惫看着装满大半的粮仓。 阎赴揉着发酸的肩膀,来回踱步思索着。 这只是第一批,便已装了这么多,接下来,还会有粮食源源不断送回来。 要吩咐周麻子几人连夜修建几间大库房才是。 好在农家大院虽破旧,到底占地面积够大,多修建几间库房不碍事。 而且现在粮食看起来很多,实际上还远远不够。 粟米和大米,面粉总共加起来也才一万两千多斤,想要造反,这点粮食连一万人都供养不了几日。 光是思索还不够,阎赴索性找来纸笔,一一计算。 从县毕竟地处陕西,北接鞑靼,卫所诸多。 无论是从防备鞑靼来说,还是抵抗卫所大军,至少要拉起一支三万人的队伍,才能保证不被第一时间覆灭。 三万人,半个月的时间当可占据各处要道,席卷周边州府。 所以第一批粮食,必须要囤积三万人半个月之用,至少要保证省着吃能到这个时候。 于是他按照计算,再度提笔,写信给押送第一批粮食返回的阎天三人。 “无比要采购到计算的粮食,能多买便尽量多买。” “无论是什么粮食,只有两点要求,便宜,奈存放。” 阎天肃然拱手,将纸张揣入怀中。 “是。” 眼见跟着张炼几人久了,昔日一两银子买来的少年如今也愈发沉稳,阎赴平静点头。 阎天本就是送粮食回来,来的快走的也快。 天刚蒙蒙亮,休息片刻的阎赴便再度起身,披着衣服来回踱步。 粮食就是一切,世道太艰难的时候,那些穷苦的百姓一口饭就能卖命。 无论是明末时期的张献忠,还是李自成,昔日从陕西走出去,都是靠着粮食吸纳的大片百姓。 至于延按县,如今也必须拿下。 要造反,就必须有铁矿,赤手空拳不叫打仗,叫送死。 他不是流寇主义,也不会学张献忠,李自成,以战养战,那样太侥幸。 嘉靖二十六年不是崇祯年,小冰河还没发展到顶峰,民怨没到不反就死的残酷程度。 他必须将从县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稳扎稳打,才有机会掀翻这个暮气沉沉的王朝。 现在自己开始有粮食,谋划铁矿也在日程之上,接下来该考虑造反最重要的东西。 人。 现在自己在县衙的核心,县政司还是一批文书,掌控消息和推广政令不错。 阎狼,张炼,张耀祖和赵渀分别掌管人事,财政,内军和外军。 民心方面,因为接连翻案二十七宗,有自己和四族推波助澜,也算有一点。 但这些不够。 百姓只觉得新上任的知县老爷是个好官,但此刻自己若和他们提,叫他们跟着自己造反,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疯了。 所以,必须告诉这些底层最朴实的百姓,一个真正好的世道,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阎赴脑海中浮现出一路走来看到的景象。 灵丘的破败房屋,广昌冻硬的婴儿,黄河沿岸流离失所冻死在路边的流民,还有人牙子手里的几十个少年孩童。 民心这种东西复杂,必须让百姓真感受到不同。 大明自洪武年间定下的规矩,官吏的低俸本就是缙绅疯狂压榨的重要诱因。 正因如此,原本口口声声自称为了百姓好定下的国策,最后也乱成了一锅粥。 百姓被伤害的次数,太多了。 阎赴难得叹了一口气。 自己殿试上争不到公平,百姓呢? 他们甚至不敢奢求争一个公平,可连活着都得看那些人的眼色。 这些百姓都是顶好的人,那么淳朴,只要对他们好一点,他们甚至愿意拿命汇报啊。 很快,阎赴甩开这些思绪,换了一身衣服。 如今又到点卯时辰,这次他将县政司四人和阎狼,张耀祖都叫来三堂。 张炼几人忙着在外面买空延按物资,眼下这些人,便是县衙的核心班底了。 “本县这几日走访过从县内外,发现百姓过的日子极差。” “马上要到梅雨季,雨水极多,但大多数百姓家中房屋破损,无力修复,也无钱修复。” “一旦到下雨天,多半不是泡透褥子,便是粮食发霉,日子怎过得去。” “故而本县带县衙班底,前往各处搜集房屋破损无力修复的百姓名单,统计之后一一带人修筑。” “赵观澜,此事交由你去办。” 赵观澜听的几乎愣住,嗫嚅半晌,才回过神,心底对阎赴除了感激,更生出几分景仰。 “下官必尽心竭力!” 都说知县是父母官,可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知县老爷。 谁会关心张二牛,李大壮之流的泥腿子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 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阎赴却再度开口。 “陈守拙,你去各村镇及县城调查,凡无子女孤寡老人,每月计算定量发放粮食,保证百姓生活,这笔钱,县衙来出。” “蔡元贞,你去统计从县有多少失去父母的孤儿,由阎狼调派民壮修建善堂,收养孩童至能自食其力,这笔钱也从县衙支。” “谢怀清,找出近十年来因为徭役受伤致残的百姓,每个月发放定额米粮。” 这一刻,县政司四名小吏都不自觉擦拭着眼睛,头一回发自心底的生出一个念头。 这辈子,跟着这样的大人从政,比科举更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