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二年四月初,晋阳府全境归顺朝廷,一代枭雄孙芝,举家自焚于晋阳钟鼓楼,其长子孙煦,亦在汴京别院中绝望自杀。
陛下念旧,宣旨过往一切不计,追赠孙芝为“中书令”,大郑仍然以其为“晋王”,谥“武厉”。
自此,三晋人心归附。
云中节度使申屠明光遣使者入朝,正式承认大郑的朝廷地位。北方除辽东两府之外,全境平定。
今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南定……
丝道扑!丝道扑!!
孟玄派人千里加急送来了国书,一路滑跪进汴京城,承认了大郑的宗主国地位,表示西川愿意成为大郑臣属。
啧……
他这么一整,文训还真不好意思收拾他了。再加上立国之后,水灾和几次大型战争耗光了国库积蓄,士兵们也都思乡心切,是该休养一段时间在做计较了。
于是,大郑要求蜀、唐开放边境,允许士民官绅跨江往来,客商百姓互通有无,提前为未来的统一大业做基础建设。
闭门造车是长远不了的,大郑皇帝的提议挑不出任何毛病。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蜀唐两国内部水深火热,后院祸起萧墙,根本没有拒绝的底气。
属于是三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临颍侯府外的金水河畔,万条垂下绿丝绦,新草破土而出,将旧年枯腐一扫而空。薄冰化为涓涓细流,水面一片碧玉清澈,偶尔有一两尾黑鱼飞出镜面,重新落回时,溅起一阵白花。
春江水暖鸭先知,正是河豚欲上时。
凌晨闲坐岸边,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脸色紧张的盯着水面上的浮标,一动不动,宛如老僧入定。
他身后的草地里插着一根大木棍,支撑着一顶巨大的黄油伞,小曲凳旁边放着一张黑漆小桌,上面摆着银壶、青瓷杯、两碟小菜和一碟牛肉。脚边还放着两个竹篓,小的那个里面是解二挖来的蚯蚓,大的那个准备装鱼获。
凌晨觉得自己可能会钓上来超大的鱼,所以还嫌弃解二准备的鱼篓太小了。
“我一会要是钓上来一尾有我一半大的鱼,你小子就给我抱回家去!都说了准备个大点的鱼篓,你看看你拿来的这玩意,小家子气。”
站在凌晨身后的解二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那脸色分明写满了“我不信”、“吹牛逼”、“钓上来再说吧”。说实话,就侯爷的垂钓技术,这筐鱼篓都多余准备。
“下次我准备个大点的。”
“你每次都这样说。”
“哗~”
话音刚落,水面传来一阵拍打声,长长的丝线被拉的笔直,整个枯竹竿被隐隐拉弯,有大鱼上钩了!!
左收,右放,在水中将鱼儿遛的没有了力气之后,竹竿猛的向上一抬,一尾大青鲤就这样被拽出了水面,甩到草地上扑腾不止。
“呵呵呵呵~”
凌晨和解二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白发老叟笑呵呵的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气定神闲的走到时不时还弓一下身的青鲤旁边,用草鞋踩着它的身体把钩子取了下来。
这条鱼真大啊!目测长度都快要接近半米了,那肥大的鱼身都赶上凌晨的腰粗了。
白发童颜的老叟试着提了提,发现好像有点提不动,只能无奈的摇着头叹了口气,准备扣着鱼鳃把它拖走。
“切~”
凌晨用不屑一顾的表情和声音,掩饰自己的眼红嫉妒,装作不在意的对解二说道:“看到没,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就算有了肥硕的成果,那也不是收获,而是累赘。”
解二:“……”
老叟自然也听到了凌晨的话语,他天天来这里钓鱼,和凌晨属于从未有过言语交流的钓友,十分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啧……”
人活一世,争一口气。
老叟费力的扣着鱼鳃,慢慢把鱼拖到水边,双腿岔开弯下腰,将大鱼两边的鱼鳃扣住猛的提起,一把甩回了河水中,砸起一大片水花!!
这通操作把凌晨和解二都懵了,搞不懂这老头是啷个意思。
做完这一切后,老头也不顾自己被水打湿的裤腿,拍着手费力的走上来,不屑的看了一眼凌晨后,施施然的说道:
“今天运气真不好,才上了这么小的一尾,老汉瞧不上~”
说罢,他便往自己的钓竿那走去。
下一刻,凌晨一把丢了竹竿怒而愤起,满脸红温、两耳喷气的挽起袖子就朝着老头的背影冲去。他今天一定要叫这老登知道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什么叫流氓恶霸!!
“老登!我忍你很久了!就是因为你这老不死的在一旁干扰,才影响着池鱼不咬我的钩!来来来,有种你别走,吃我一记返老还童拳!!”
解二连忙站到前面,使劲拦住凌晨,又丢人又无奈……
老叟见凌晨发怒了,白胡子一吹,提起自己的鱼篓和竹竿,不屑的哼了一声,悠哉悠哉的起身离开了。
他可不怕凌晨,他今年七十有六了,又没犯王法。就算是当今皇上来了,也不敢动手打自己,否则就等着被天下人唾骂吧!
又岂会惧一小儿?
“侯爷!侯爷,你跟个快入土的争什么呀!你看他那颤巍巍的身板,碰不得呀!”
“别拦我!人总有一死,他非要走捷径,老子今天满足这老登!”
“哎呀侯爷…冷静,冷静哇!”
“怎么了这是?”
就在解二费力的抱住已经失去理智、对着空气挥拳的凌晨时,岸上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扭头视之,逆子也~
“咳咳……”
见到韩登疑惑的看向已经走上道路的白发老叟,凌晨这才收起怒火,小声在解二身边叮嘱道:“把嘴焊死!”
“呃…昂。”
韩登踩着青草和石子走了下来,来到了二人身边。凌晨脸不红心不跳的指着远去的老叟气愤的说道:
“你是不知道,我刚才钓上来一条这么大鱼,就…这么大!”凌晨一边说,一边还张开双手给韩登比划:
“谁曾想那老不死的自己钓不上来鱼,一时嫉妒我,竟然跑过来趁我不备,把我的鱼扔回了河里,你说气不气人?!”
韩登满脸疑窦的看了看凌晨,又望向解二。
我咋那么不信呢?
那老翁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福人,走路都费劲,慢吞吞的。你俩两个青壮年,怎么被他偷袭得逞的?
“算了算了,都说人越老,就越发的孩子气,不过一尾鱼而已,再钓一条就是了。”
我特么……
凌晨有点心虚的重新坐下,解二也立刻从后面搬来一个小曲凳放在小桌另一边,韩登朝着他点了点头后,撩顺垂衫坐了下来。
凌晨抬手握住竹竿,眼睛盯着河面上,瞥着他问道:“秦王殿下今天怎么有空驾临寒舍啊?”
韩登饶有兴趣的从一旁的备用竿里挑了一个,往鱼钩上串上一条蚯蚓,用力一甩,将鱼钩甩入了河中。
“唐国来人了,说是代表李雄觐见陛下,你猜主使是谁?”
凌晨不耐烦的挥手骂道:“我猜个屁!谁来关我鸟事?又不可能是李雄的女儿或者孙女,我关心这个干嘛?”
韩登的一张帅脸充满了玩味,盯着凌晨看了半晌后,无奈的笑道:
“主使是金陵太守周沛,你别小看了这人,我听说他年轻时就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如今更是位高权重,深得李雄信任。”
“那关我啥事?又关你啥事?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让忘忧不想家,你别忘了,你老丈人可不是个好脾气。”
“我知道,这不最近正想办法呢么。对了,听说周沛这次来是想向陛下给李家老大求娶一位帝姬,你觉得会是鸯儿还是瑶儿?”
嗯?
凌晨疑惑的看向韩登:“这不是坟头拉二胡——净鬼扯呢么?他家要是举国归顺,那还真有可能。可现在谁都知道过两年大家就要刀兵相见了,这个时候求亲,那不是盐吃多了闲的么?
再说了,李雄的大儿子早就有妃子了,两个妹妹无论嫁谁都不合适啊,去了他能立为正妃不成?那人家能答应吗?这一听就是来挖坑的。”
韩登点着头说道:“就是说啊,这样一来,唐国透露出和睦之意,陛下要是不答应,多少会折损名声,往后开战,怕是得先去一阶。”
“这是大哥和嫂子该烦心的事,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你少自作聪明啊~”
“啧,我就跟你一说,我插的哪门子手?”
韩登提了提鱼竿,接着说道:“听说随行的还有个年轻人,叫什么…沈阅,是唐国右仆射的小儿子,跟着来汴京见见世面的。以后说不得会是江南重臣。
而且我听说此人年纪轻轻便名动江南,诗词双绝,还做得一首好画。这趟来汴京,好像还准备和汴京才子以文会友,我总觉着,来者不善。”
凌晨被韩登的话给逗笑了:“你我都是兵痞流氓,跟他就不是一个赛道的。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就是把画上的美人画的活过来,那也是一刀的事儿~”
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靠卖弄嘴舌,那更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