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是躺赢狗》
第128章 风云变幻
尽管大郑朝堂局势跌宕起伏、风云变幻,但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汴京城中的激烈内斗,一点也没影响大家坐在一起商量怎么给其他几位邻居使坏。
比如趁孟玄上大号时往厕所里面丢鞭炮,等李雄睡觉后打电话喊他起来重睡之类的。
由兵部尚书冯延牵头,专门组织力量对晋阳府进行军事和经济封锁,道路设卡、限制人员出入,商队停往,货物不许互通。
并严令李遗景不许放一人一马进入晋阳府,否则朝廷一定去找他比划比划拳脚,派几万名年轻汉子去贺兰山组织冬日赏雪的团建活动。
另外,礼部遣巡检使进入云中府,对申屠明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委婉的告知了接下来真定府李继贤麾下的兵力会增加至八万。
该活动为孙芝会员专属福利,不针对任何第三方,希望他不要担心,也不要过度反应。
都是千年的狐狸,申屠明光应该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如果他依然保持自己遗世而独立的人设,那么云中和大郑就能一直保持良好关系,未来也许能成为一家人也说不定,
如果他听不明白,那李继贤也不是不能改西进为北上,试试云中骑兵的马刀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锋利!
文训在北方的部署,从一开始就是按照李遗景、孙芝、申屠明光三人联合抵抗大郑为假想局面,并且以此为基础做好军事准备的。
关中牵制李遗景,李继贤阻挡申屠明光,中原主力收拾孙芝。
当然,南方的朋友们也不用担心,郑皇陛下从来不会厚此薄彼,绝对没有、也不会忘了大家。
大量探子、细作、使者以客商、难民、逃犯、流寇、叛徒的身份,坐船渡过长江,徒步翻越秦岭,涌入了烟雨江南和天府之国。
如果你觉得孟玄做人太霸道,让大家的生活难以为继,意见无处发表。没关系我的朋友,大郑愿意做你的最坚强的后盾和最知心的朋友,需要什么你就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或者害羞。
咱们是要钱有钱、要刀有刀,只要你能让蜀主不痛快,除了老婆,大郑皇帝什么都能给你。
如果你觉得李雄老而不死是为贼,对唐国有限公司的未来发展方向已经失去了判断力和领导力,需要注入新鲜血液、换个更加年富力强、更加具备战略眼光的人来接替。
好说~
唐国的太子李岐,已经当了十八年的太子了,整整十八年啊!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八年呢?
这十八年来,李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兢兢业业的将储君的能力、形象、品德、声望等方方面面都做到了完美,朝臣无不点头赞誉、百姓无不拍手说好。
可他越是让大家满意,他老爹就越不满意。
皇帝和太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与此同时,也是最陌生的人。
这可不是情情爱爱的男女关系,而是几千年来形成的畸形相处模式。双方明明都很在乎对方,可父亲看儿子哪哪都不满意、哪哪都需要改正提升;儿子觉得父亲思想陈旧、管的太宽,有机会一定要脱离他。
他们是宗主与附庸、上司与下级、支持者与被支持者、房东和租客。
只有到了病床上,才是父亲与儿子。
韩登和韩珏就是这样的关系,相比之下,文若与文训之间的融洽已经算是中式父子里的奇迹了,可能是因为文若真的很优秀吧~
可即便如此,很早之前他也对凌晨吐露过心声:他不想做什么江淮军少主,只想做一个观察人世间的看客,超然物外。
这一点,文训恐怕未必知道。
扯远了,说回李家。
问:谁对皇帝的权力和地位威胁最大?
答:储君。
一个深受臣民爱戴的储君,一个品德高尚、能力出众、完全能够代替皇帝行使职权的储君,对君主来说,不亚于床边站着一只苦力怕。
唯一能够使其合理存在的原因,就是血脉相连的亲情。
但在皇家,这算个事吗?
这就导致了李岐干的好了不行,干的不好更不行,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最可怕的是,李雄还不止他一个儿子。
吴王、楚王、越王、闽王以及其他一大堆郡王侯爷,这些好弟弟们,无一不是盯着大哥的背影磨刀霍霍。
独坐在案桌前,望着烛灯明灭,李岐烦了。
但他到底还是有**头脑和清醒认知的,当大郑使者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站在他面前,为他带来素未谋面的文世伯突如其来的关心和鼓励后,李岐勃然大怒,命心腹将使者轰出了府去。
被轰出府的使者,脸上看不到一点沮丧和懊恼的表情,反而开心的笑了。
你去向一个女生表白,她当场打落你的玫瑰花,骂你是癞**想吃天鹅肉,引来无数路人嘲笑你。
和她一言不发,皱着眉难为情的跑开,不想接受但又不忍心拒绝,担心会伤害到你,是截然不同的性质。
没有拒绝,就是答应。
没有杀掉使者,就是为了下次还能见面。
有戏!
当然了,其他各位王爷也有人接洽。让李岐谋反上位自然会对唐国局势造成巨大动荡。但其他王爷和他们背后的支持者也不是吃干饭的,把唐国的当朝太子弄下去,同样也是一场大地震。
当大郑已经用武力完成了中央集权、军政分离的相处模式时,唐国还停留在先周那种各地势力共尊一主的老旧模式:不服就打,打到叫爸爸就撤。
这就导致唐国的**体制实际上全是靠着李雄、温茂等寥寥数人的个人威望和徽州军的强大武力维持。
可是,在上次和大郑的庐州之战中,徽州军伤亡惨重,将近一半的百战精锐被王臣鹤煮了饺子。
加之荆南张照初的单干行为并没有得到有效制裁,所以其他实力强大的地方官,也就生出了轻慢之心。
清泉节度使,陈瑾。
凭借着闽越地区独特的地理形势,当年巅峰时期的徽州军也只能打的他俯首称臣,想要彻底解决他,根本不可能。
因为他手中有一支很特殊的军队——泉州水师。
大郑有蓬莱水师,唐国同样也有水师,那是他们的吃饭家伙。就连孟玄也在夷陵有一支两万人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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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面作战部队,所以陈瑾的水师有什么好特殊的呢?
有。
泉州水师的战船,从来不在淡水河游荡,而是经验丰富的海战部队。
他们对于海上天气变化、航行方向的研究,船舶的防腐蚀保养技术、长途行驶的注意事项和前提准备,以及怎么把敌人丢到海里喂鱼,都有着深厚的理论知识和丰富的实操经验。
上次蓬莱水师南下,在唐国沿海地区不断骚扰和佯攻,当然也和泉州水师交过手,双方的战绩是1:1。
但是,是两千泉州水师和一万蓬莱水师1:1。
别说李雄打不进来,就算打的进来,陈瑾也能随时逃到海上,找机会卷土重来。总有不在的时候吧~
经济封锁也不管用,岭南的刘思巴不得唐国分崩离析,他好誓师北伐。而且清泉节度使和南洋各地区都有贸易往来,基本封不住。
这货就像布欧,别说**腰斩了,你就是把他打成一堆烂肉,他照样也能恢复如初。除非攒个超大的元气弹,从分子层面将他轰成粉末。
唐国没有那个实力。
于是,在经过不怎么深思熟虑的一番思考后,陈瑾决定学习荆南张照初的先进经验和英勇事迹,宣布脱离大唐体制序列,向中原正统遣使称臣。
理由很简单,反正称臣只是口头上的,既不用他去汴京磕头,隔着这么大一个唐国,肯定也不可能进贡。
但是,李雄敢打自己,文训的兵马就有理由在长江边上拉练跑操。
如果文训主动发起进攻,自己也可以默默偷李雄的屁股,响应王师讨伐不臣,主打一个名正言顺。
到最后,如果唐国击退了郑军,肯定也是元气大伤,没力气夺回自己趁乱占领的地盘。
如果大郑平定了江南,自己也有更大的资本与底气和文家谈条件,谋福利。
无本万利,何乐而不为呢?
牂牁蛮和大理国、以及吐蕃诸部也收到了来自大郑的热情问候和家乡特产,黄的白的都有。
你收下,我们就交个朋友,以后常联系。
当然了,如果你愿意顺手给孟玄搞点事情,那说明我们特别投缘,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用经济、外交、**手段将整个南方搅成一池浑水后,大郑北方各部军马加紧了士兵操练、粮草运输和物资调遣。
正月底,大郑向全天下发布了檄文,数列了孙芝的道道罪行,什么草菅人命啦、叛国通贼啦、临阵逃脱啦、谋逆弑君啦、横征暴敛啦、有两个眼睛啦等等等等,简直骇人听闻、罪孽深重、罄竹难书!
因此,正义的大郑,要清除这种社会渣滓,还晋阳人民一个朗朗晴空!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西路军都部署种平、步军都尉柳耒、马军都尉李卿率领四万大军越过黄河,进入汾河平原;东路军都部署、淮南侯李继贤率八万大军再次进入太行山区,此行一定要洗刷上次的耻辱!
兵部尚书冯延、马军都指挥使薛定、巩义县男贾骐也率领中路军五万禁军和地方乡军进入壶关,从河东府的潞州挥师北上。
十七万人马,锋指晋阳。
第129章 腰果
作为对当今局势的演变有着巨大推动作用和深远影响力的临颍侯,几乎没有出席任何有关灭晋战争的研讨会。
因为镇国夫人临盆在即。
这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与凌晨交好的人自然是满心欢喜和期盼。更亲近些的诸如大舅哥、婉云嫂子则是十分担忧生产安全。
与凌晨交恶的人同样紧盯着凌府的迹象,天子宠臣的孩子出生,如果是男孩,很有可能会影响几十年后的朝堂格局。如果是女孩,未来会找哪家夫婿,同样也是不可忽视的走向。
昨天青柠已经很不舒服了,三个经验丰富的稳婆搬进了后院偏房,御医也被凌晨请进家中二院客房居住。眼下他没空去理会孙芝,满脑子只担心青柠的生产过程顺不顺利。
万一到时候御医和稳婆给他来一句“保大还是保小”,那不废了么……
对任何事情都成竹在胸、尽在掌握的凌晨,第一次在心理上产生了紧张和忐忑。
整个侯府都已经做足了充分准备,后院主楼一层的偏房灯火通明,丫鬟婢子们全都穿着棉裘立在廊下。走廊中摆着七八个火盆,正在熊熊燃烧。
堂门和偏房里温度很暖和,另一边的偏房里已经准备好了许多接生工具,全部都是凌晨亲自检查改良过的。剪刀要用火灼烧过、布巾要酒精消毒过,连稳婆都要将自己的手反复清洗,直到凌晨满意。
万事俱备,只等青柠。
建隆二年二月初一的晚上,孩子在母亲的身体中汲取到了足够的能量,决定离开温暖的港湾,来到这个世界走上一遭。看看白云,闻闻花香,吹吹清风,品尝人世间的美好与苦难,感受大千世界的繁华和梦幻。
堂前塞了绒的红棉门帘不断被人揭起和放下,丫鬟们从厨房端来冒着热气的铜盆,个个行色匆匆小跑前进,里面偶尔还会传来青柠的叫声,分不清是疼痛还是释压。
凌晨在廊下的台阶上搓着手来回踱步,紧张到有些手抖;大舅哥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面色焦急的时不时望向屋内;青樱和婉云立在大舅哥的身后,同样秀眉微蹙,焦躁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凌晨真后悔穿越前没有好好研究研究生产护理的知识内容,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了。
“没事,你也不要过于焦虑,这三个稳婆都是汴京城中有名的熟手,她们三位接生过的孩子,加起来足足有一两百呢~
而且柠儿底子好,身子一向康健,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再说还有林御医和时御医在这里等着,不会出差错的。”
婉云见凌晨来回走的都快走出残影了,嘴里还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不由的出声言语宽慰他。
凌晨看着她机械的点了点头,又低下去继续来回踱步了。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可他哪有那么心大啊……
后半夜的时候,原本就冰天雪地的庭院中又飘起了雪花,摆放在廊下的火盆烧的通红,依旧消解不了刺骨的寒风。
稳婆不准他们进到房间里等,说是会添乱、影响到她们。回到各自的屋子里暖着,把青柠丢在这里也不可能。凌晨只好先叫婉云和青樱回旁边的厢房里去暖着,他和大舅哥在这里看着。
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里和屋瓦上已经落上一层厚厚的雪白。
“哇——”
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从屋子里传出,大舅哥“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猛的看向屋内,凌晨一把拨开他,掀起帘子就走了进去。
刚进到堂内,稳婆就抱着用白色襁褓包裹的孩子,满脸笑意的从偏房走了过来,笑容满面的恭维道:
“老身恭喜侯爷!是个小姐!”
凌晨轻轻拨开襁褓一点,看着双眼还未睁开,浑身粉红色,头发湿漉漉的孩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就……当爹了?
“我家娘子怎么样了?”看完孩子后,凌晨伸长脖子朝着偏房里边看去,面色担忧的问道。
稳婆抱着孩子回头看了一眼,叹着气对凌晨低声笑道:“夫人刚刚生完孩子,用尽了力气,这会已经睡着了。侯爷还是不要进去打搅她,让她好好睡一会。”
凌晨听罢也觉得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满意的对稳婆说道:“你们三位做的很好,每人一百两。”
“哎呦!老身谢谢…谢谢侯爷了!!”
稳婆听到有一百两的赏钱,激动的抱着孩子连连鞠躬,脸上的褶皱都快笑成一团了,口里念叨着又折返回了偏房去。
天亮后,整座侯府都沾染上这份喜气洋洋。夫人顺顺利利的生下了小姐,侯爷叫解管家给每个人当场发了三个月的月银,就连平时给侯府送菜、送柴和倒夜的都收到了红封。
当这则消息传出来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有人高兴的是母子平安。有人高兴的是还好是个女婴。
——
接生时的被褥、工具和脸盆都已经被下人们替换走了,房间里暖和的让人额头冒细汗。凌晨坐在床边,握住青柠的手,看着躺在她身边睡的安详的小家伙,满怀欣慰。
青柠的头上戴着白色抹额,长发顺直的披落下来,身上就穿着一件白色的素衣,平添了几分英气,只是脸色和嘴唇都有着发白,看起来有些虚弱。
还有些愧疚。
“相公,是我没用……没能给你生下男丁……”
“啧,哎~~说什么傻话呢?为夫还是更喜欢女孩一点。再说了,咱们又不是以后不能生了,想要男孩,下次再生一个就行了。”
抚摸着青柠柔软冰凉的手背,凌晨笑着宽慰妻子:“你与其胡思乱想这些,还不如好好将养身子。”
见凌晨确实没有埋怨和责怪自己的意思,青柠这才放下心来,望着旁边瘦瘦的小不点,抿嘴一笑。
“相公,给我们的女儿起个名字吧~”
将青柠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后,凌晨望着眼前的小不点陷入了沉思,思考了一会后,他喃喃说道——
“我希望她以后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不用去刻意讨好、或者曲意逢迎任何人,给她起个冷一点的名字吧,就叫凌霜。”
“霜……”
青柠思索着看向身旁的女儿,脑海里回想起自己坎坷不平的前半生,也觉得感慨万千。
不用去讨好别人,开心做自己,挺好。
“那……还要起个小名,我们也好喊她。”
“腰果。”
啊?
青柠疑惑的望向凌晨:“腰……腰果是什么缘由?”
凌晨笑着对她说道:“这是一种远在大郑万里之外的地方生长的干果,我希望她有生之年能够吃到。”
这不是心血来潮或者随便乱起的,这个名字包含了凌晨莫大的期许。他这一辈子想要看到大郑的海船到达南美,基本上是不可能了,船舶制造技术和远洋探索的发展没有那么快。
但女儿还是有希望的,希望她这辈子,能看到大郑军队横跨汪洋,带来万里之外的物产。到那个时候,大郑一定会是这颗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之一。
要想完成这个梦想,最好的办法就是逼降清泉节度使陈瑾,让他和他的泉州水师为大郑效力。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福建好吃好喝的等着吧,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到大郑灭了蜀、唐之后,老子亲自去找你。
临颍侯府新添了一名女婴,凌晨在府中摆下酒宴,邀请了相熟的同僚、朋友、乡亲们前来赴宴,共同分享这份难得的喜悦。
以太子与太子妃为首,秦王与秦王妃、护国夫人、易阳侯夫妇、祁阳、新城郡主、长安、汝南帝姬等权贵尽皆到场。
以京兆尹为首,步军都指挥使、京城左巡院、临颍知县、国子监翰林也都到场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冯延出征在外,派了他的儿子,新科进士、国子监翰林冯俊前来恭贺,这还是凌晨与他共事多年,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
魏序不好前来为一个晚辈的孩子登门恭贺,便叫女儿魏娴代为前来。
还有以刘廷让、陈啸为首的乡亲、朋友们也都派了代表前来,只不过他们放下礼物就走了,只有这两位留了下来吃席。
也只有他俩有资格和这么多达官显贵坐在一起,一个是望云护庄队的实际指挥者,一个是陈家镖局的总镖师。
护庄队已经多次展现过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殿帅的五百亲兵,威名广为人知,这一点不必多言。
陈家镖局则完全是一个谜,人们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由一帮江湖人士组成的松散联盟、凌晨的黑手套等刻板印象。
却忘记了,他们曾经和鬼方骑兵正面硬刚过,参与过生擒赵世中、平定了京城叛乱等等等等,如果还拿他们当一群只能打顺风仗、只会捡漏的乌合之众,只能说天真的无可救药。
男人们坐在前院把酒言欢,凌晨今天高兴,结结实实的喝了几十碗米酒。女人们坐在后院,围着青柠看新出生的小腰果,好奇满满,欢声笑语。
一场宴罢,宾主尽欢。
但,凌晨发现了一个问题——
白千没来。
第130章 看不懂了
宴会结束,凌晨领着解二站在府门口,将朋友们一一送走,直到最后一位宾客离去后,他这才歪着脑袋向身旁的解二询问道:
“小白去哪里了?你知道吗?今天这种场合,她不来有点奇怪啊……”
解二上前半步,将凑到凌晨身旁耳边悄悄说道:“自从上次二婶子大闹了一场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前些日子去找过她,一直在动物园中练习您给她的那本《第八套广播体操》。
这次小姐出生,我还专门去通知了她,我也觉着奇怪呢,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可以见到青樱小姐的机会,她怎么会没来……”
凌晨不禁皱起了眉头,到底是自己的孽徒,再怎么逆天,也得关心关心她的心理健康,别再寻了短见什么的。那特么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眼见天色尚早,他便抬腿走下台阶,对解二说道:“去把我的马牵过来,我要去找找她。”
解二点头应了一声,吩咐门口站着的小厮去牵马后,有些犹豫的问道:“要不要我多派些人,先去打听打听她去哪里了?而且你一个人……”
“不用,兴师动众的做什么?这里是京城,谁脑子抽了敢袭击我?实在不行,你跟着我去就好了。”
“好。”
不多时,小厮便牵来了骏马,凌晨与解二翻身上马,一路晃晃悠悠的朝着动物园走去。
汴京城如今愈加的繁华和富庶了,二层楼阁比比皆是,路面都是用石砖铺就的硬路,再也不用担心下雨后踩上一脚泥泞。张承深受凌晨的影响,在城内广植桑榆桦柳,人与自然,相得益彰。
蜿蜒流淌的金水河岸,借鉴了江南不对称的自然风格,石苔藻荇参差错落。今年的冬天不是特别冷,水面没有结厚冰,水中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两尾鱼儿摇鳍游曳,水面远处彩船往来前行,冬日将尽。
今天还是个难得的冬日暖阳天,平整的白灰色石桥上行人穿梭,有的老翁坐在桥上,身边摆着两筐烧制好的木炭;有的才子凭栏远眺,眸子里藏着无限心事;一些孩童穿着破旧草袄,却依然笑声荡漾,互相追逐着跑过人间。
二人来到动物园后,被告知白千出城去了,现在应该在北城门外的黄河边。
谢特!!
凌晨听后心中微微一惊,这娘们不会是去跳河去了吧??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心中焦急,扬起手中的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在街道上奋蹄狂奔!
解二也立刻紧随其后。
二人快速飞驰的身影,自然引起了京中巡逻士兵的注意,由于凌晨平时太低调的缘故,再加上汴京城如今的人口都快接近百万了,不认识他,也在情理之中。
汴京城中不许纵马疾驰,除非你能掏出官府的加急文书,或者后背脖子里插着一根红色小旗。
尤其是后者,哪怕撞死了人也不用负责,朝廷会代为赔偿。因为这种一般是特急塘报,没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是不会启用的。
拦下凌晨的这两个巡逻的士兵也是聪明人,在汴京城这种一砖头扔下去就有可能砸死一个权贵的地方,能骑马飞奔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们没有一枪扫倒马腿,而是客客气气的拦了下来。
但他们还是太嫩、太耿直了。
“二位官人,请将你们的文书予小人一观。另外,小人斗胆提醒二位,京城重地,不许纵马疾驰,需要向官府上交二两银子的罚钱。请你们先下马,在告知小人二位的姓名,小人需要记录下来。”
凌晨皱眉看向对自己说话的这个大头兵,心中有些急躁:“我记得……今天巡街的应该是王灿的手下之一吧?记得住那人的脸,想不起名字了。没事,你就跟他说我叫凌晨,他不会怪罪你们的。”
凌晨以为自己这样说了,这俩愣头青怎么也该放行了。谁知他俩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而是依旧好言好语的让他和解二下马。
这座城能够在战火中屹立不倒,能被定为天下京师,我是出了很大力的。况且我也没有横冲直撞,十分小心的避开了行人。
现在人命关天,跑的快点都要被拦?
烦了。
“小兄弟,我下的是马,你下的岗。你堵住的不是我的行程,而是你的前程。我停在了出城的路上,你停在了巡逻的位上,托你的福,你的队正和北城门的守将才能见到我。去喊他过来吧~”
负责今天京北区域巡逻和北城门卫戍的两名官将在看到凌晨的那一刻,直接两眼一黑!得亏有坚强的求生欲望支撑着,才没晕过去。
负责管理巡逻士兵的小校是王灿的部下,王灿是侯明的部下。负责北城门卫戍的校尉是一个叫……叫罗乾的部下,罗乾是大舅哥手下校尉岳德伦的部下。
理论上来说,挂着殿帅虚职的凌晨目前还是他们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末将参见侯爷!!”
二人一见面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引得周围百姓纷纷侧目,两个巡逻士兵见到自己的长官没有一丝犹豫的跪了下来,纵使心中惊疑,也不得不赶快跟着跪下。
好像……闯祸了……
凌晨没空跟这几个小虾米装逼显威风,只是口头鼓励的几句,对两个巡逻士兵不畏权贵、秉公执法的态度表示了肯定和欣赏,但今天自己真的有急事,能不能通融一下?
啊?
两名官将人都傻了,连忙站起来跑过去为凌晨和解二牵马,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扶着他们上马,立在原地满脸笑意的挥手,目送着他们飞驰而去,出了北城门。
直到再也看不见凌晨的背影了,两名官将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目光微眯起来看向身边的两个活爹。
“侯爷既然说你们不畏权贵、秉公执法,那你们就继续巡你们的逻吧。但是记住、记住了!要是再让别人喊本将军过来,你们两个就给老子滚到城墙下搬石料去!”
两个面色苍白的巡逻士兵机械的点了点头,满脸茫然。
出了城后,凌晨和解二沿着黄河边一路寻找,根据白千手底下人的描述,把她可能待的地方都搜了一遍。
终于在河岸边的一处高土垄看到了她。
但,凌晨有点看不懂她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空中残云翻卷,远处的黄河一片灰白,更远处的对岸朦胧模糊,隐约能看到几道炊烟。
天白,地黑。
白千的身影在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有种十分高大的错觉,她正在练习着凌晨做了好多年的第八套广播体操,可是……
又有些不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出尘的气势,每一套都和自己原本教她的不太一样,招式的角度、速度的快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由于凌晨当初只给了她招式图解,并没有实际教学,所以这一切动作都是她自己看着图纸悟出来的,动作连贯、行云流水,带着一股道家气韵。
恍惚间,凌晨仿佛从她身后看到了悬浮围绕着的两仪八卦,耳畔似乎还传来一道歌声——
“你与我先谈养心殿~后拜瀑阑珊~今命中万事业~一字空赴生赴死亦从容~”
别搞啊姐……
你就算不是我的缘,也不能是我的劫啊!
白千依旧立在高垄上,明显是进入了望我的境界,每一招打出,都让人觉得玄之又玄、深不可测,晚风吹起她的衣衫,更是衬托的形意自然。
一套练罢,双手握心于腹前,轻吐浊气,整个人都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了。
小西天封不了真大圣,假把式练出个真武境。凌晨现在十分担心爱徒能不能看见隐身后的自己,更担心自己有可能还打不过她……
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靠的都是以前每顿饱食练就的身体基础,和在五十度的密闭空间、三十米的高空抬五百斤雾化器熬出来的气力和耐力。
他是外练筋骨皮,但白千好像是内练一口气啊……
正目瞪口呆、胡思乱想间,收了式的白千已经看到了他们两个,一个纵身从高垄上跳了下来,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师父、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解二见凌晨盯着白千一言不发,一直沉默着大家也尴尬,于是便开口说道:“侯爷今天没有看到你来,担心你,就带着我过来找你了。”
白千看着解二听他说完后,眼睛还盯着解二,脸已经转向凌晨,随后将目光移到凌晨身上。抿了抿嘴唇后,低头看着地面说道:
“我答应了师娘不和樱儿遇面,师娘生了孩子,徒儿自然为她和师父开心,但已经答应的事,不能破。”
凌晨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解二,走到白千身前紧盯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白千毕竟是女子,尽管凌晨是自己的师父,但如此贴近又目光灼灼的打量着自己,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默默后退了半步。
“你练了多久了?”
“啊……哦,今天闭园后我才出城的,也才半个时辰多一点。”
“不,我是问你练《第八套广播体操》练习了多久了?”
听到这话,白千抬起头看向凌晨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回答道:
“从师父将秘籍交给徒儿的那天起,徒儿就从未停止过钻研和练习,每天无论刮风下雨、事务繁简,都要练习一遍。至今……已经有五年多了。”
挥刀的动作很简单,是个人就能做到。
但每天都挥五百下,就不简单了,也不是谁都能坚持住。
她特么挥了快两千天……
你去皮皮搞笑打听打听,两千天的都是些什么怪物……
第131章 素衣清浅
解二牵着马立在草地中,无聊的踢着地上的石子,两匹马都在低头嗅草,却因为带着笼头的缘故,想吃吃不到。只能从穿进笼头里的漏网之鱼中浅尝到一两根。
凌晨和白千立在河岸边的石头上,师徒二人都有些沉默。
凌晨还有点莫名的……戚戚然的感觉。
远处天空中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三分之一了,原本白灰色的天空,突然像是进行最后的挣扎一般,透出一抹绚丽的橘黄色。
“师父,我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
白千没来由的一句,把凌晨给整沉默了,她确实给自己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一件比一件逆天。但到底是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小跟班,师徒感情还在心中。
记得很小的时候,爷爷从隔壁村子抓来一只黄色小土狗,双腿抖的都站不住,那时候的凌晨也才刚刚记事。
一人一狗就这么慢慢长大,每次放了寒暑假,从城里回到老家的小山村时,大黄都能认出凌晨。每次都会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激动的就要扑过来,凌晨也会很高兴的跑过去摸它的脑袋**。
大黄陪着凌晨走过了十六年的人生风雨路,从天真孩童,到多愁少年。
在大学的时候,大黄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但它时竖时贴的耳朵、吐垂散热的舌头、摇晃摆动的尾巴,一直很清晰的印刻在凌晨的脑海中。
虽然在网上看到爱狗人士的逆天高速拦截,凌晨也会敲出“狗肉真香”之类的话语故意抬杠。但如果有人在敢偷我家大黄,那就别怪我正当防卫了。
我说的可不是游戏。
犬犹如此,更何况人?
“没关系,你也知道,师父可是很厉害的。只要…只要你不是惹到陛下,师父都能给你圆回来。”
顿了顿后,凌晨又继续补充道:“嗯……其实就算你真的惹了雷霆之怒,也不一定是必死之局。大不了我们都回临颍县去,或者去其他国家生活。”
白千听的表情一愣,用清澈的眉眼看向望着远方夕阳西下的凌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一向冷面寒心的她,竟然有种想哭的感动。
“我是个孤儿,以前,总被同村的孩子欺负,被外村的人欺负,他们都拿我当消遣,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也都被别人强占。
这倒没什么,只是后来舅舅出征再也没有回来,舅妈又嫁了旁人,我就被他们赶出来了,自那以后无依无靠,举目无亲。
能活下来,全凭自己小偷小摸和心硬手狠。我知道,师父这样的人,对**这种行为是很不齿的,但那是我在乱世中唯一的生存方式。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或许是它不愿意接纳我,而我却不得不强行融入进去吧……”
晚风吹起白千鬓边的长发,她伸手将贴在嘴唇的头发捋向耳后,望向远方,似乎有些哽咽。
凌晨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于是便暖心安慰着说道:
“吕齐曾经对我说过,羊有羊的活法,狼有狼的活法。当一个人为了食物去犯罪时,错的不是你,而是当时的大周。
偷东西怎么了?我以前也去别人家偷过信,偷过孙芝的金批令箭,多了去了。咱们师徒俩也算一脉相承,你不用对这些事感到有压力。”
白千吸了吸鼻子,潇洒的用手指抹了一把眼睛下方,笑着说道:
“不一样的,师父每次出手,都是为家为国,为了天下百姓,而我只是为了自己。我……我也知道不该和樱儿产生世所不容的情愫,但……唉……”
嗯……怎么说呢,这种事在后世,反而看的更开点,法律对性表达的容忍程度也相对宽松。至于古代么,这种逆天的事情和传闻还少吗?
魏安釐王与龙阳君的“龙阳之癖”、汉哀帝与董贤的“断袖之癖”,这还是有迹可循的。至于那些不知真假的,比如李承乾的称心,朱厚照的钱宁,更是谣言满天飞。
但他不能为了安慰白千而松口,那是对只有一个宝贝女儿的二婶的背刺,对一手看着长大的青樱的暴击,对所有人都不好,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白千。
“傻丫头,知道师父怎么理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么?”
白千歪着头看向凌晨,轻轻点了点头,等着他开口解惑。
“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发自内心的希望她能过的好,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你希望看到樱儿被街坊四邻指指点点、被二婶整日哭着以泪洗面的指责吗?还是,你只想着自己的占有欲得到满足,而不去管她的处境呢?”
白千低下头思索起来,凌晨抬头看向已经落了一半的夕阳,也在反思自己的话。
这话其实也不对,不想得到她,那**嘛对她那么好?那不纯傻鸟么?舔狗都想舔两口呢!
这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课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这句话用在白千和青樱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夕阳余晖撒在白千的身上,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为她飘逸的发丝镶嵌一层金边,整个天地间,只有地平线那里还有光亮。
“师父说的对,近来我心中烦闷,一直不得其解,直到今日听完您的一席话,方才顿悟其中的道理。”
白千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坦然一笑,摆正身子,将双手交叉平齐,跪在了凌晨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跟师父在一起的这几年,是徒儿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安闲时光和宁静岁月,徒儿一直蒙受大恩,却从来未曾向师父言谢,是想着用行动来证明心意的。如今看来,却是不能报答了……”
**,不是姐们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真要跳河啊?
凌晨急忙就要开口,白千却先一步站了起来,一脸轻松的说道:“徒儿决定去游历四方,去看看这大千世界,或许能找到答案也说不定。
既能解除这整日思苦,也能免去师父的麻烦。只是又要劳烦师父,替我向师娘和樱儿说声再见了。”
啊??
说心里话,凌晨不希望白千离开。但目前这种情况,她离开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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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是最好的选择,对大家都好。
所以,凌晨陷入了一种既想送她离开,又舍不得这个孽徒的纠结中。
容不得他犹豫,白千做事一向果决。对凌晨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对着师父浅浅一笑,转身走到了解二的跟前,抓住他的胳膊拍了拍,拍的解二一脸懵逼。
翻身上马,干净利落。
凌晨急忙追到跟前:“不是,你先等会,你什么时候走?打算去哪啊?”
白千冲着凌晨歪头一笑,还挺有女儿家的娇俏感,扯着缰绳勒转马头后,扬起鞭子就抽在了马屁股上!
“就现在!”
马儿扬起蹄子,在草地上踏起一片黄尘,凌晨目瞪口呆的伸手大喊道:“哎!不是,你等会!!”
白千没有丝毫的停顿,就这样一路从河岸边的草地里飞奔至官道上。
直到跑的远了,白千眼眶中的泪水才敢夺眶而出,原本英姿飒爽的脸庞也憋下了嘴角,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后,无声的大哭起来,肩膀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吸气。
最后抿嘴憋住,抬手扬鞭,一骑绝尘。
师父,谢谢你一直以来不问缘由的照顾和提携,无论我走到哪里、身在何方,永远都是你的徒儿。
再见……
凌晨紧皱着眉头,还保持着伸手挽留白千的姿势,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在夕阳的尽头消失不见。
黄昏渐渐,隐去她素衣清浅。
从此只愿,珍重万万千。
解二半扶半拦着一动不动的凌晨,浓密胡子下的嘴巴微微张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震惊到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将有些落寞的凌晨扶着坐倒在草地上后,他才明白过来。
白千……离开了。
一向鼻孔朝天的解二,此时也不免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在不知道白千是女儿身之前,他和对方一直是凌晨的左右随从,二人也经常单独相处。
从弱小走向强大,从临颍县走向汴京城。
虽然白千不爱说话,而他是个话唠,但对方确实是自己的忠实听众,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听自己聊八卦吐心声。
曾经互相帮助、一起辛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初他追娘子的时候,白千还一言不发的给他丢了一袋银子呢。
友情,随着时间的发酵而积蓄。
而现在,对方面临困境时自己却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断然离去,这种感觉和滋味,实在难以言喻,让解二感觉有块石头堵在胸口。
有时候,解二真希望她是个男人,娘就娘点吧,不要紧。他能天天睡在二婶家门口,豁出这张脸皮不要了,磨也要磨到二婶答应把樱姑娘嫁给白千为止。
可她偏偏是个女儿身,那这就实在没办法了。奔赴的结果注定是错的,过程越努力,帮的越多,越是在害自己的好“兄弟”。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没有答案的问题,有太多没有圆满的结局。我们能做的,只有微笑面对。
天命难违。
第132章 老兵
叫解二先回去后,凌晨坐在白千先前练操的高垄上,静静的看着夕阳被无尽的夜幕吞没,直至月出云黯,天地一片净明。
很难不emo啊,好歹也是倾注了心血的。徒弟半个儿,成不成器的…就这么离开了,多少有些难受。
黄河中的波涛缓缓流逝,月光撒落,水面泛起道道粼波,一股鱼腥味的水汽夹杂着野草的土青味钻进鼻孔,恨去日苦多,叹前路迢迢。
大郑想要一统天下,还要积攒足够的钱粮,还要对蜀、唐进行渗透和破坏,还要训练兵马、打造武器、战船、军备物资。这些都不是一两年就能够凑齐的。
待到不知道几点,反正城门已经关了,家里有婉云和青樱照顾青柠,应该没什么事,凌晨索性沿着河岸一路向西走去,直到看见了一处村庄。
这座村庄应该是京郊附属的村落,月光下,土墙、屋瓦、村树都看的真切,还能听到从村子里传来的犬吠声。
悬屋上弦月,柴扉夜叩门。
“哐哐哐~”
“谁呀?”
“老乡,开门呐~我是从外地来京城办事的旅人,只因路上耽搁了时间,错过了入城。不知能否在您这里借宿一宿?明日一早我就离开,另有酬钱相谢~”
开封府治下清平,虽然不至于路不拾遗,但也很久没有听说过杀人放火的事情了。
“吱呀~”
老旧的木门应该有些年头了,打开的时候发出酸牙的摩擦声,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妇,看着应该有五十多了。
老妇人胆子小,抓着老头的胳膊,偷偷用眼睛小心的打量着凌晨。老头倒像是见过世面的,上下看了看凌晨的装束,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应该不至于大半夜跑来村子里骗孤寡老人的钱。
“进来吧~”
“多谢老丈了。”
等到凌晨孤身一人进门后,这才发现老妇人身形有些佝偻,老头的左腿似乎也有些不太方便。
这对老夫妇费力的用木条插上门闩后,老头指着院子里的左边土房对妻子说道:“你去把儿媳妇喊醒,让她给这客人下碗面条。”
凌晨听得一愣,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老丈折煞晚辈了,深夜叨扰已经失礼,怎么能劳烦至此?若是家中有馒头面饼之类的,能解解饿最好;若是没有就算了,岂能让尊媳夜半生火呢……”
老头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伸手压住凌晨摆个不停的手,颇为大气的说道:
“既然你寻到了老汉家门前,我怎么能让你饿肚子?这事你别管了,走,随我进屋。”
“哎不是,真不用…”
“哎~年轻人怎么如此婆妈,要有男人的样子,走!”
我尼玛……
凌晨无奈的被老头拉着往上房走去,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老妇人去喊醒已经睡下的儿媳。
草!这不得让人家恨死自己?
下了班还要加班,这谁受的了?!反正要是换了凌晨当初在馨岛大酒店干传菜员的那时候,不往饭菜里唾一口才怪!他这还算好的,还有更抽象的变态,擤下鼻涕甩进菜里搅匀的呢……
他已经能想象到这户人家的儿媳顶着惺忪的睡眼、烦躁的心情、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的把一整块拳头大的盐巴丢进锅里,使劲的搅,边搅还边骂:老娘让你吃!吃478!
这家人的家境水平应该算是温饱线往上的,正屋右边还分了个偏房,老两口就住在里面,外面是专门用来会客的。
墙是简陋了点,不过也用石灰抹过了,房顶也看不到茅草,至少从里面看不到。房梁上用一根巨大的木头横贯左右,再分布出细密的小木棍,两侧还有伞形支撑结构。
堂内正北挂着一副纸质泛黄的山水画,边缘已经有些翘起,明显是有些年头了。黑色的八仙桌就在山水画的正下方,摆着一些油灯、黄历和针线筐之类的杂物。
在油灯光亮的映衬下,凌晨这才看清楚眼前的老头长什么模样。
脸型瘦小,上面布满了沧桑岁月留下的痕迹,头发花白,夹杂着一两缕黑灰,但发量却很茂盛。另外,他虽然因为年级的原因身骨有些萎缩,但依然能够隐约看出年轻时的肩宽体阔。
有一股莫名的从容气度和生死看淡,应该不是一般庄稼汉。
“后生是哪里人啊?”
老头喘着气坐下来后,把自己的左腿费力的拖着摆舒服,这才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翻杯为凌晨倒上水。
凌晨连忙双手接了过来,笑着说道:“我是临颍县人,今日黄昏时在城北送别了一位朋友,有些感伤,一时贪景恋思,忘了入城。多亏老丈收留,不然今夜估计要露宿野外了。”
“哦~是这样……”
老丈恍然大悟,点着头说道:“如此看来,你也是个重感情的,老汉看你言谈举止,有礼有节,应该是商贾或者官宦人家的子弟吧?”
“是,老丈慧眼如炬。”
“唉——你有个好家世啊,不像我们这些下等人。征战一生,老了回乡务农,儿子又要去战场。再过个几年,我那小孙子,怕是也得去战场上宰人。”
呃……
“老丈年轻时……是在行伍中行走吗?”
“可不就是嘛!”
老汉叹息一声,双手拄着拐杖陷入了回忆之中——
“想当年老汉像你这么大时,在大周京军中做小卒,跟着太祖爷征讨四方。后来又跟着世祖爷倚重的令辉公出关塞外,去打草原蛮子。老汉的这条腿,就是在那时被草原人的弓箭射伤的。”
凌晨望着老头的那条腿,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老头还以为凌晨被震惊到了,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身上要是没有点伤疤,就算不得男人。当年从征的日子虽苦,可要说完全没滋味吧……却又不是。”
凌晨好奇的问道:“这话怎么说?”
“至少草原女子的胡舞跳的就不错,那腰肢,那屁股,比咱这中原女人扛撞!”
“呃……呵呵呵呵~”
老头冷不丁的爆出句荤段子,给凌晨整的有些尴尬,只能打着哈哈附和陪笑。
“那您……也撞了?”
听到凌晨这么说,老汉突然脸色一变,脾气似乎有些喜怒无常,十分生气的说道:“哼!那女人是老汉抓来的俘虏,却被我那校尉瞧上了,我又如何争的过他?临了给了我一个又黑又胖的肥妞,气的我……”
老头说着说着突然就止住了,眼睛瞥向桌子对面瞪着卡姿兰大眼睛好奇不已的凌晨,咳咳两声,不说了。
别呀!别断在这啊!我想听后续啊,哪怕付费也行啊!你他娘的倒是说下去啊!
啧吧啧吧嘴后,老头抖着花白胡子说道:“老汉我不知道今天离京的是你什么人,不过依我来看,都是他娘的放屁!
十三年前在长江边上打李家时,一个帐篷里的同袍都死光了,他们就给我换了个帐篷。结果没过几天,一场大仗下来,又只剩我一个了。
死了的那些,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小伙子啊……虽然平时我打他们骂他们,也欺负他们,但我是真不想他们死……”
凌晨看见了老头脸上闪过的一丝落寞,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所以说,你看着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干事情的时候,不要去思考那些没有用、对现实起不到一点好作用的东西,整天感慨这个怀念那个的。
这个天下,连皇帝都变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变的?能结识是好事,分开各往去处也是常理。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不必介怀心中。”
凌晨思索着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理。如果有缘,自然还会再见,如果无缘,就算舍不得,那也没用。
这么一想,确实念头通达了。
“老丈贵姓?”
“贵啥啊,我姓段。”
“您刚才说,令郎也出征了,是去参加这次征讨孙芝了吗?”
“可不是,他在马军里做个伍长。”
“京军吗?”
“嗯。”
凌晨缓缓直起身子,明白了过来,那是薛定手下的部队啊。
就在这时,先前那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扶着门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女,看着应该三十几的年纪,手中还端着两个碗。
凌晨连忙起身行礼:“深夜叨扰嫂子,在下惶恐万分,嫂子切莫怪罪。”
那妇人不卑不亢,不冷也不热的答道:“来了就是客人,哪里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我手艺粗苯,客人不要嫌弃才是。”
“岂敢岂敢~”
普通的手擀面条,打了一个荷包蛋,汤上面还飘着油花。另一个碗里是腌制的菜干,凌晨只尝出了白萝卜的,其他是什么蔬菜他没尝出来。
不过他这会确实有点饿了,于是在向这家人致谢后,便捞起筷子就狼吞虎咽的刨了起来,屋子里只剩下“呲溜呲溜”的吸面条声。
看到他吃的这么香,段老汉抚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老妇人和他家儿媳妇也都捂起嘴别过头去偷笑。
民风淳朴,宾主尽欢。
但是,当段老汉第二天醒来后,就不怎么开心了。
因为一大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家里竟然闯进来一个又丑又凶的壮汉子,蛮横的踢门而入,把门闩都踹断了。也不回答他的问话,就四处搜索寻找。
好生无礼!
他一怒之下举起手中的拐杖就打向这汉子,却被汉子一把抓住!眼看着就要发生冲突,还好凌晨听到动静后没有赖床,这才没让解二把段老汉当地鼠给打了。
段老汉一家人立在门口,直到凌晨在解二和五十几名护庄队的拱卫下消失在了村子尽头,依然没有缓过劲来。
良久,他低下头,后知后觉的打开凌晨临走时留给他的一个小布袋,更是一双老眼瞪的滚圆——
整整一袋碎金豆!少说也有二三十两!!
第133章 我叫段平
我叫段平,是颍川府——开封城北——段家庄土生土长的中原汉子。
小时候,我基本看不到我爹的人影,他长年在外,只有偶尔那么一两次会回到家中。每次回来,他都会进城给我们兄妹几个买来甜粑、蜜饯和各种水果,还有肉。
听说他一直在从事宰人换钱的高危职业。宰人我没见过,宰猪我倒是见过,腊月过年的时候,村子里的大人将养肥了的猪一刀捅进脖子,鲜血咕咕往外冒,还有人用木盆接住血水。
我看着很害怕,吓得捂住自己的眼睛,但又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就偷偷从指缝里偷瞄。
大黑猪烫完毛刮掉后,皮肤竟然会变成白色,还带着点粉嫩。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肠胃五脏之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青的红的都有,很神奇。
爹不在的日子里,娘是我们兄弟姐妹的唯一依靠。从小到大,我基本都是在麦田和村子里度过童年的时光。
最讨厌的就是去麦田,大太阳底下锄草、割麦,又累又热,简直不要太辛苦。
最开心的就是瞒着娘去黄河边玩水,尽管娘再三叮嘱不要让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去河边,但同村的孩子都去,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后来有一天,小妹因为在河岸边站的太久,陷进泥沙中,我和二妹、小弟被彻底吓傻了!想救她,却又怕自己也陷进去再也出不来,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绝望的被软泥淹没。
娘哭了很久,还打了我们,打的可狠了!因为我们不听话。其实就算她不打我,我也已经哭的不像样子了,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小妹了。
时间总是会抚平一切伤疤,我依然带着弟弟妹妹在巷子里野,但是再也不敢去黄河边了。炊烟升起的时候,娘就会四处寻找,喊我们回家吃饭。
长大后,爹回来了,和村子里有名的媒婆聊了没多久,就给我说了个媳妇。之所以这么顺利,我觉得可能跟他随手就是两串铜钱的酬谢有关。
其实那媒婆名声也不是太好,听说以前给隔壁村的宋光棍介绍了个二十多岁的寡妇,后来寡妇拿了钱不嫁,宋光棍去找媒婆,媒婆连门都没让他进。
但好在她没有骗我爹,我媳妇也顺顺利利的嫁进了我家,我的担心都多余了。也许和我爹放在家中房梁上的那把长刀、以及屋门后的那杆长缨枪有关。
听说那杆枪的缨穗原本是白色的,至于为什么现在是红色,我也不知道。
成亲之前,我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过一天是一天,在村子里和同乡年轻人聚在一起斗鸡、看村口的一群黄狗打架。
我也跟着码头边扛货物时认识的牛四哥进过开封城,闾左的伏牛街,真的把牛四哥治的服服帖帖。那里的女人是真不孬!就是价格有点贵,我攒了半年多的苦力钱,就那么被掏走了。
第一次去的时候不熟悉,也有些生涩,以至于拉皮条的让我选,我都有些害羞。牛四哥的瓦棚里已经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声音,我还在纠结。
后来,我选了个微胖。
但我万万没想到,来了一座山。
自己点的,含着泪也要弄完,但说真的,消费体验极差。
有了媳妇以后,就不用花那么多的钱只为一夜风流了。我家娘子是个正经人家的好姑娘,做饭洗衣、缝袜补鞋、孝敬公婆、下地干活,乡亲们没有不夸赞她的。
她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她。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基本没有饿过肚子,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年代,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爹用命换来的。
直到娘子怀孕后,小心翼翼的对我说,她想攒点钱,在开封城里买一座院子,哪怕是那种犯后留下的的荒芜小院也行,收拾打理后一样能住。
只有这样,以后我们的孩子才能上官学,才能识得许多字,结交更多有帮助的人,有机会做人上人。不用像我们这样辛苦种地、帮人干工,面朝黄土背朝天。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现在该轮到我拼命了。
正巧,村子里的里正来我家要人,说是要征兵,官府派发下来的名额很多,实在避无可避。
爹老了,小弟都还没有成亲。思来想去,我作为这个家里的老大,也该挑起担子了。
由于我是良家子,所以被派发到了弓兵营。第一次握住弓箭的时候,伍长就对我说,不要求我射的有多准,但一定要比敌人先射出去。
只有这样,才能比对手多出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我牢牢记住了他的话,但我也记得我爹临行前对我的叮嘱:一定要比别人努力、比别人精明,最差最差,也要比别人跑得快。
跑不过敌人没关系,跑得过同袍就行了。
同一个帐篷的同袍深夜睡觉的时候,我在练箭;大军出征停驻的时候,我在练箭;兄弟们争着去火头营抢粥的时候,我在练箭。
不是我爱在伍长面前表现,也不是我卷,我只是想活下去。我的娘子还在家中等我,我的孩子还未出生,我的父母已经失去了小妹,不能再失去大郎了。
我爹说过,少听新兵蛋子吹牛逼,多听百战老兵讲过去。砍了上百人不算牛逼,从几十场大战中活了下来,那才是真牛逼!
由于我勤奋、好学,老兵们都很照顾我,欣赏我。闲暇时也愿意和我聊天,传我箭术、刀法和枪棒,教了我很多年轻同袍们嗤之以鼻的逃命技巧。
第一次上战场是在云中节度使麾下的九原府打草原人,我爹的腿就是被他们射伤落了残疾,我已经为此准备了一年之久,我很有信心把那群骑马的傻鸟射成刺猬。
但当我们交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有多菜、有多天真。
我们箭术不好,会被赶回家种地。
他们箭术不好,会饿死在大草原。
我在用自己的职业技能,挑战他们的生存方式。
草原弓骑兵,真的是又凶又猛又疯又狠!没有铁甲覆身、没有胯下坐骑,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一个冲锋过后,我们这些弓兵完全就是被人家围起来的兔子,玩着杀,杀着玩。
尽管我很努力的射落了两个草原人,但弓兵方阵已经乱了,个人的勇武在集团冲锋和散骑游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翻不出一丁点的浪花。
好在我平时练了一双好腿,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撒腿就跑!有一个草原人还骑马追我来着,但他明显低估了我的箭术,被我反杀后夺了马匹,这才在混乱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侥幸逃出生天。
太可怕了!!
但好在,云中军也有骑兵,而且战斗力不比草原人弱,武器装备也比他们强。我还听说云中军里的很多将士,原本就是草原人。
那一战,我学到了很多。
由于我表现优异(仗打完还活着),所以又被调往南方,加入了江淮军战斗序列,跟江南的唐国人对垒。
军营里很多同袍都说江南人都是弱鸡,个子没有草原人高,身形也没有草原人壮,我们既然能打败草原人,那唐国人还不是单手拿捏?
我不这么想,如果唐国人真那么弱,大周应该早就占领了江南才对。
这次我还是弓兵,只不过是在船上当弓兵营的伍长。
我很怕水,那种“哗哗”的流水声,让我想起了黄河边的那个下午,小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望向我的求救眼神,时常让我午夜惊醒,冷汗连连。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在船上了。
于是,我又开始练箭了。
顺便还试着练习游泳和摇橹,尽管被灌了一肚子的水,鼻腔火辣辣的难受,眼泪止不住的流,双手手掌的皮肤都磨破了,但我还是没有放弃。
还是那句话,做这一切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我不得不这样。战船毁了不会游泳,只能等死。抢了小舟不会驾驶,只能等死。
我不想死。
长江比黄河清澈,水面明亮如镜,我趴在船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在同袍眼中,我是个死装的另类;在下属眼中,我是个冷酷的伍长。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是那个在村巷里玩耍的少年,从来都没有变过。
夜风温柔,火箭如雨。
当两军短兵相接后,我们才真正认识了唐国人,他们的悍勇、无畏、疯狂和凶猛,丝毫不在草原人之下,而且他们还读过书。
是哪个王八羔子昧着良心,宣传他们是一群只会逛窑子、写花词、弱不禁风的书生的?老子回去一定要剁了他的狗头!
徽州军,让我们损失惨重。
又是一次慌不择路的大逃亡,还好江淮军的人马给力,替我们这些京军截住了追兵,这才没有全军覆没。
这次我尿裤子了,但我没跟别人说,反正是从江里游上来的,也没人能发现。
但经过这件事后,我就有点疑惑了:无论是云中军还是江淮军,这些边军的实力都很强。而我们京军这么弱,万一他们造反,我们还能压得住他们吗?
又过了几天,我听说江淮节度使也被徽州军袭击了,差点丢了小命。那么大的官也跟我一样惨,瞬间就心理平衡了。
听说救他的好像是个颍川人,还是我老乡呢~
第134章 我的奋斗史
出征在外,有刺激惊险、也有放纵快活。每次大战之后,我都能抢到很多金银财宝。虽然会被上官克扣很多,但剩下的基本都能被随军官吏完整无缺的寄回到家里。
有时候,我也挺想家的。
也不知道娘子怎么样了,孩子长什么模样,像不像我?
以前是可以回乡探亲的,但是后来随着局势的紧张加剧,我们京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探亲资格。在襄樊打完蜀军后,又马不停蹄的调往幽州,听说卢龙节度使造反了。
我们已经打过很多次仗,与不同的对手交过战,虽然还谈不上精锐,但也已经不是菜鸟了。
说实话,大周的军队打大周的军队,让人感到厌烦和不解。
但没办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打吧~
卢龙边军很强,但我们也绝对不弱!
谁对谁错我已经无心分辨,带领我们作战的是兵部尚书贺唯忠,在京军中的威望很高。听说他从世祖皇帝还活着的那时候起,就已经领兵作战了,指挥能力应该不会太差。
我很有信心。
我们打的很辛苦,每天都有人不断死去。今天我们杀人,明天我们被杀,你来我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后来,晋阳军参战了。
我也亲眼看见了伫立千年的幽州城,和它背后的巍峨群山。
就在我以为,这下总可以衣锦还乡时,幽州城下出现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骑兵。
靠嫩娘!!
没完了是吧?
就在厌战情绪充斥在整个军营中时,又传来一道晴天霹雳:负责大军左翼护卫的晋阳军跑了。
他跑了~跑了~了~
我真的很想提上刀去晋阳城,找机会剁了那个叫孙芝的狗东西!但是很可惜,没有机会。
鬼方骑兵跃马扬刀、从侧面插入北方战场,我们的粮道被截、归路被断,前线又和契丹、突厥人陷入了苦战之中,真的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最终,我们败了。
战无不胜的贺尚书也拔剑自刎了。
唉!还能怎么办呢?继续逃命吧!
这些年来,我已经总结出很多逃命的技巧、知识和经验。苟就苟点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打仗时我也没退缩过,对得起朝廷了。
兵败如山倒,我看到好多溃兵趁机劫掠我们大周自己的百姓,抢劫财物、奸淫女子、甚至还有杀人泄愤的。
我隐隐觉得,世道要变了,要出大事了。
没空去管他们做什么,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到故里,回到家人身边。身后的草原骑兵追的很紧,但他们明显挑错了人,我可不是什么新兵蛋子。
当我蓬头垢面、一脸疲惫的站在熟悉的家门口时,多年未见的娘子打开了门。
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我抱住她失声痛哭,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无助的像个孩子,像极了许多年前被娘抽打的时候。
娘子没有说什么,只是柔声安慰着我,将我迎进了家中。
爹娘也没有指责我,只是说回来就好。
再后来啊,我就一直在家里务农了,其实种田也挺好的,我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幸运,能够从一场场血腥大战中全身而退。
高堂需要我赡养、娘子需要我保护、儿子需要我陪伴,其他的爱谁谁吧,都多余了。
我在城里买了个小院,客客气气的给教谕送礼,成功把儿子送进了官学。那个瘦老头还趁机多敲了我一笔竹杠,这要是换在战场上,我一刀就能送他去跟祖宗团聚。
但,战场有战场的法则,生活有生活的规矩,我懂。
除此之外,我还用自己的钱给小弟说了门亲事。听说二妹的相公不老实,拿她辛苦养蚕的钱去赌坊。于是我登门拜访了一下妹夫,好声好气的劝了他一顿,他也挺听话,再也没有去过赌坊。
白天和娘子一起下地锄草,晚上陪爹娘一起听儿子背书,夜里和娘子温存缠绵。等他们都睡下后,我披着衣服走到院子里,望着天空中的圆月,既有庆幸,也有遗憾。
庆幸的是我还活着,当年和我一起从军的人,这会应该已经能帮家里人干活了。
遗憾的是,砍了这么多年的人,逃了这么多年的命,也没能当上个小校什么的,实在可惜。
谁让我以前直愣愣的脑子转不过弯,只会砍人,不会送礼呢……
就这样,我过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日子。
直到听说安王赵世中要来我们颍川府。
本来,我对向谁交皇粮是不感兴趣的,给谁交不是交?但当我从逃难路过村子的流民口中得知睢阳府被屠成了人间炼狱后,就不这么想了。
我不可能让操劳一生的父母被人砍死,不可能让贤惠善良的娘子被人奸污,我儿子还小,他什么都不懂。
我的兄弟姐妹在这里,我的父母妻儿在这里,我的祖宗坟墓在这里,我的田园家产在这里,我小妹的灵魂,还飘荡在这里。
我从床下取出了那把伴随我征战多年的腰刀,从谷仓后面拿出被破布包裹住的弓箭,从畜栏里牵出那匹早已厌烦了圈养生活的草原马。
将全家送进开封城里的小院后,我去到颍川乡军的军营,跟他们说明了我的来意。就在我以为他们会收了我的马,把我编到城头去当炮灰时,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我的预料。
颍川乡军的统领刘校尉抽空亲自接见了我,在听说了我的经历后,他让我留在他的营中,伴随在他身边。
我以前参加过很多次惨烈的大战,战场上流的血真能漂起盾牌。因此对于城头上偶尔窜上来几个跳梁小丑的小场面根本不屑一顾,两箭就把他们送下了城墙。
没有走台阶,也没有走云梯。
刘校尉很欣赏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没把我当下属,而是当成了朋友。
守了几天,我有点烦躁了,我们只有几千人,听说对面有十四万。
如果只是我自己,那无所谓。别说十四万了,就是四十万又能如何?
我要是撒开腿跑起来,这帮反贼能看见我的背影,我都算他们厉害。
可我的家人还在城里,我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好在开封城里的颍川知府还有点担当,我跟着刘校尉在城头上巡视指挥时,经常看到他独自静坐在城头廊下,腿上放着一把剑,气定神闲、闭目不语。
虽然他的那把剑不怎么样,但我明显能感觉到,他这个人不一般。
他跟我以前遇见过的任何官员或者将军都不一样,明明外表很儒雅,却总是让人感觉到有一股大不了就去死的架势。
这种人很可怕,按当时的情况看,他是真的打算不要命了。
我扭头看向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突然就安心了,多年征战的直觉告诉我,对方不可能打赢我们。
绝不可能。
我不知道知府大人是怎么想的,对方只有一万人的时候,他让我们守城。对方全部主力到达的时候,他突然叫我们趁夜出城。
我有点懵,问刘校尉出城干嘛?逃命吗?
他只说了两个字:进攻。
进攻?
现在是十四万叛军在向我们进攻啊……
那一夜,反贼大营火光冲天,映红了整片夜空。
从那以后,我就决定好好跟着冯知府做事了,从伍长干到百夫长、又干到了千夫长。
我们抓住了晋阳军的少主,又在邺城决战中联合江淮军和中原各部,将燕军和契丹、突厥打成了丧家之犬,趁势一路北上,横扫天下,无人能敌!!
我又看到了熟悉的幽州城。
这一次,再也没有谁能阻挡我们了,我也第一次进到了幽州城内。
刘大哥说,我们如今征战四方,和以前是不一样的。以前是为了达官贵人们的私人恩怨,现在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宁生活。
嗯……那确实不一样。
再后来,我跟随着太子进入了关中,没有任何意外,我们又在陇右把那个什么李遗景的夏军打成了满山乱窜的兔子。
站在六盘山上,望着远处的峰峦叠嶂,我突然有些感慨。
好像我引以为傲的逃命本事,已经很久没有派上用场了。
再后来,陛下登基了。
我也觉得他挺适合做皇帝的,至少在他手底下打仗,我从来都不需要逃命,该逃命的是别人。
而且,我也完成了我的梦想,成为了一名骑兵小校。
再努努力,可就是校尉了。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是从兵到官的实质性转变。
我这样的人,也能当官吗?
我最初的梦想,只是想满足娘子的愿望,在城里买个小院,让儿子能进入官学而已。
后来,我又参加了伐晋战争和陛下南征,打的孙芝瑟瑟发抖,打的唐国国主连皇帝都不想当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听说那群牛逼哄哄的徽州军被关东来的青州军打的丢盔弃甲,那位姓王的琅琊郡公,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我什么时候也能像他那么厉害就好了……
唉,先不想了,冯尚书已经出来了,我也该去他身边护卫了。
我们刚刚经过潞州,正在向晋阳进发。营寨柱子的尖头上停着东张西望的飞鸟,大股骑兵人喊马嘶的冲出寨门,紧接着是甲胄整齐、旗帜烈烈、刀枪闪着白光的步卒。
谷底和山坡上,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我们的人马,听说晋阳军只有五万人,胜算还是很大的,不过还是要小心点。
冯大人说,这次我们一共出动了十七万个兄弟,要对孙芝进行从生理到心理的物理关爱。
我早在几年前就想这么干了!
第135章 夕阳正浓
从武乡到榆社,路途不是很遥远。
但我们走的很慢。
晋阳军最强的骁骑营挡在我们前方,这些人悍不畏死,令行禁止,给我们中路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冯大人都有些上火了,好几次我都看到他有亲自拔剑的冲动。
乱战之中,敌军一名弓骑注意到了伞盖下的他,在被我们的人砍下马来之前,射出了手中的羽箭。
我当时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只是本能的搭弓张箭,一箭将那支飞向冯大人的箭簇射落在地上。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幸亏运气还可以,没有失手。直到射完以后,我才感到手心有点冒汗。
但是冯大人和兄弟们却不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们见到这一幕后,纷纷拍手叫好,夸我箭术精湛、百步穿杨。我只能嘿嘿一笑,掩饰心中的忐忑和后怕。
敌人很强,真的很强。
可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了,在禁军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下,他们终于支撑不住,败军向北而去。
我们又能继续前进了。
在我们左边的旷野上,无数的骑兵身着铠甲,骑在马背上“隆隆”前行,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铠甲的鳞片反射着阳光,嘈杂的人声、蹄声混杂着冲天的草粪味扑面而来,那是马军都指挥使薛定的部下,也算是我的婆家吧。
在我们的右边,巩义县男贾骐正率领着他的乡军穿越密林。参天古木将整个地面遮蔽,阳光都晒不进去,一片昏暗。只能从林间光影中依稀看到大军迤逦前行的身影。
洛阳的兵马也很厉害,多次站在前方阻挡住了敌人的骑兵冲锋,他们的军纪比我们禁军还要严格。
也不知道西路军和东路军是何等的风采,想来也不会比我们差多少。看到这么多威武雄壮、能征善战的同袍,我觉得孙芝应该是要完了。
武乡县城墙不高,但是抵抗却异常激烈,冯大人亲自到城下劝降,却被骂了回来,所以心情不是很好。
我离得近,隐约听到了他低声咒骂对方守城将领是个“不识数的腌臜胚”。
想不到他这样的大文官,也有出口成脏的一面……
三通鼓罢,号角声传遍战场,无数抬着梯子、举着刀兵、盾牌的兄弟怒喊着冲向了武乡县城,喊杀声震动天际,让我也不由自主的激动了起来,身体里隐藏着一种不安的蠢蠢欲动。
城墙上的箭矢像铺天盖地的蝗虫一样扑向我们的人,顷刻间就射倒了一大片,我们的弓兵也在盾兵的掩护下部署到了射程之内。
与敌人的自由发挥不同,我们是全营齐射的。站在远处,我看到一片黑云从地面上瞬间腾起,像是一群被惊飞的麻雀,平地起飞剑,直上九云天。
一时间,城墙垛子上掉下来好多人。
后方投石车的将领举起手中的长枪在空中挥摇,下一刻,漫天巨石裹着燃烧的火油,冒着巨大的炬焰、拖着黑色的尾烟,在空中划出数十道绚丽璀璨的流星雨。
无数人举着盾牌顺着梯子往城头上爬,上面的人也在向下扔擂石滚木,不断有人从高空跌落,也不断有人先登城头,在上面引起一阵混乱。
宽阔的攻城车冒着浓烟、插满箭矢,在死伤了一地兄弟后,终于到了城门前。随着“咚”、“咚”、“咚”的撞门声传来,双方的搏杀更激烈了,已经陷入到失去思考的狂热中。
“轰——”
随着半扇城门轰然倒塌,另一扇也歪曲变形、斜挂在一边,城门洞子那里爆发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原始的愤怒和嘶吼,洛阳乡军在贾骐的带领下向鱼群一样争先恐后的涌进了城门里,整个战场喧嚣吵嚷到了极点。
我骑在马上,立在冯大人身边,闭上眼睛试图让喧嚣保持安静。
我一直都喜欢安静。
武乡守将是个硬骨头,宁死不降,冯大人亲自劝解了好久,他依然梗着脖子一声不吭。我有点佩服他,他是对手,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迫于无奈,冯大人让我亲自送他上路。我抽出自己的兵器,用这把沾满鲜血的利刃,挥出了最具敬意的一刀。
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
城小人少的武乡县抵抗顽强,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和不小的损失。城高壑深、兵精粮足的榆社知县和守城将领,竟然早早的就把自己绑起来跪在城门外,向我们投降了。
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之前我还在想,晋阳府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山地,道路崎岖、交通不便,物资匮乏、地寒民贫,有些地方甚至全是悬崖峭壁,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费时费力的打下这里?
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不得其解。
直到我们走出太行山脉,看到了晋阳城,以及它南边的千里平原。我这才明白过来,这些天我们经过的地方,只是它的橘子皮。
干涩、褶皱的外表里,包裹着甘甜、湿润的果肉。
这里的富庶,不比我们颍川差。
这里的城关,比幽州城还巍峨。
雄藩巨镇,三晋都会,龙城自古繁华。巽水烟波,蒙山晓月,缤纷十里如画。峰峦环都邑,汾水绕关斜,拊扼天下。雨霁凭栏,青史悠悠似云霞。
鸣凤南望王家,受屏藩之命,拱卫华夏。出震向离,汉唐潜兴,深心普照尘刹。刘琨志北伐,延昭守边庭,征战平沙。名贤云往,逸兴随风至天涯。
天下一统时,这里是中原屏障。天下大乱时,这里是龙虎之乡。
到达晋阳城下后,望着斜阳下的雄伟城关,我突然有些感慨。我这一生,怕是走不完大千世界了。晋阳尚且如此,蜀国的成都、唐国的金陵,又该是怎样的锦绣壮丽呢?
西路军早就先我们到达了晋阳城西,东路军也在七天后到达了晋阳东北角。三路人马,十万大军,将晋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月二十五,是个上路的好日子。
随着冯大人一声令下,我们一起向晋阳发起了进攻。
奇怪的是,敌人只是稍做抵抗,南城门、北城门和西城门的守军便打开了城门,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我们就轻而易举的进入了晋阳城中。
按照冯大人先前的推算,如果对方铁了心要死守,我们可能要围上半年甚至更久才能拿下这座城池。
后来我才知道,是他们自己不想打了。
想想也是,外无援兵,孤城一座,敌强我弱,大势已去,确实没有白白流血的必要。
或许,真正的较量,早就已经在武乡县或者其他两路的某个战场上分出胜负了。
我见到了孙芝。
他立在晋阳城最中心的鼓楼上,披头散发,面容憔悴,手里还举着根火把。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模样可怜的人,当初背弃我们北伐大军,致使兵败祸起、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要不是陛下力挽狂澜、再造乾坤,我们不知道要在异族的铁蹄下受到怎样的蹂躏!
冯大人打马出列,看样子是要和他聊上几句,我也紧紧握着硬弓跟随上前,随时准备送走孙芝。
“上次一别,又是数载匆匆……王爷,降了吧,都结束了。”
孙芝的模样有些疯癫,但好在口齿清晰,看来还没有真的疯掉。
“展德……冯展德,本王想过是文训,是李继贤,是文家的小崽子,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是你啊!”
孙芝长叹一声,苦笑着摇头,懊悔不已:“早知今日,当初在邺城时,我就该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冯大人沉默了半晌,抬起头看向高楼上的孙芝,也不由的叹道:“时也~命也~,当年王爷雄姿英发,在下垂坐下首,谁又能想到今日的事呢?今日虽处境不同,可谁又能料到以后的事呢?”
孙芝听完这句话后,情绪似乎平稳了一些,闭目不语。
“就这样吧!就让文训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去建立他的太平盛世吧!我全家八十五口尽在此楼中,今日自焚而去,汴京的煦儿,也由他打杀去吧!”
冯大人听说他要自焚,连忙伸手劝阻道:“王爷休要冲动!且先听我一言!当今陛下仁厚,更兼蜀、唐未定,性命存续,犹未可知,不可……”
“你要让我像一条狗一样寄人篱下?摇尾乞怜,整日看文训的脸色过活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芝突然收起怒容,悲怆的望向我和冯大人,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展德,你我年少相识,同朝为官数十载,又恩恩怨怨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你笑到了最后!我无话可说,也敬佩你的为人。就让我体面的走吧,就算我央求你……”
冯大人的胳膊停在半空中,僵硬的定格了很久,最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放了下来。
孙芝望着冯大人,笑着叹了一口气后,目光从我们身上移向周围的战马士卒,看向晋阳城中的斜阳巷陌,看向远处雄伟的高墙城关,看向天边的远山群岱和绚烂云霞。
“文教言!可惜天命属你,不意我啊!”
一缕细烟从鼓楼中淡淡冒出,渐渐演变成团团白雾,最后演变成滚滚黑烟,大火从楼上燃起,下方紧闭的门缝中喷出呛人的黑灰,我听到了里面隐约传来孩子的啼叫和女人的哭喊声。
好像还有婴儿的。
“大人,这……”
说实话,我急了,我也是有孩子的人,这有点太残忍了……
冯大人没有理我,只是闭着眼睛,表情有些不忍和痛苦。
但他终究还是一言未发。
近处,烈火焚楼。
远处,夕阳正浓。
第136章 唐国来使
建隆二年四月初,晋阳府全境归顺朝廷,一代枭雄孙芝,举家自焚于晋阳钟鼓楼,其长子孙煦,亦在汴京别院中绝望自杀。
陛下念旧,宣旨过往一切不计,追赠孙芝为“中书令”,大郑仍然以其为“晋王”,谥“武厉”。
自此,三晋人心归附。
云中节度使申屠明光遣使者入朝,正式承认大郑的朝廷地位。北方除辽东两府之外,全境平定。
今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南定……
丝道扑!丝道扑!!
孟玄派人千里加急送来了国书,一路滑跪进汴京城,承认了大郑的宗主国地位,表示西川愿意成为大郑臣属。
啧……
他这么一整,文训还真不好意思收拾他了。再加上立国之后,水灾和几次大型战争耗光了国库积蓄,士兵们也都思乡心切,是该休养一段时间在做计较了。
于是,大郑要求蜀、唐开放边境,允许士民官绅跨江往来,客商百姓互通有无,提前为未来的统一大业做基础建设。
闭门造车是长远不了的,大郑皇帝的提议挑不出任何毛病。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蜀唐两国内部水深火热,后院祸起萧墙,根本没有拒绝的底气。
属于是三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临颍侯府外的金水河畔,万条垂下绿丝绦,新草破土而出,将旧年枯腐一扫而空。薄冰化为涓涓细流,水面一片碧玉清澈,偶尔有一两尾黑鱼飞出镜面,重新落回时,溅起一阵白花。
春江水暖鸭先知,正是河豚欲上时。
凌晨闲坐岸边,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脸色紧张的盯着水面上的浮标,一动不动,宛如老僧入定。
他身后的草地里插着一根大木棍,支撑着一顶巨大的黄油伞,小曲凳旁边放着一张黑漆小桌,上面摆着银壶、青瓷杯、两碟小菜和一碟牛肉。脚边还放着两个竹篓,小的那个里面是解二挖来的蚯蚓,大的那个准备装鱼获。
凌晨觉得自己可能会钓上来超大的鱼,所以还嫌弃解二准备的鱼篓太小了。
“我一会要是钓上来一尾有我一半大的鱼,你小子就给我抱回家去!都说了准备个大点的鱼篓,你看看你拿来的这玩意,小家子气。”
站在凌晨身后的解二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那脸色分明写满了“我不信”、“吹牛逼”、“钓上来再说吧”。说实话,就侯爷的垂钓技术,这筐鱼篓都多余准备。
“下次我准备个大点的。”
“你每次都这样说。”
“哗~”
话音刚落,水面传来一阵拍打声,长长的丝线被拉的笔直,整个枯竹竿被隐隐拉弯,有大鱼上钩了!!
左收,右放,在水中将鱼儿遛的没有了力气之后,竹竿猛的向上一抬,一尾大青鲤就这样被拽出了水面,甩到草地上扑腾不止。
“呵呵呵呵~”
凌晨和解二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白发老叟笑呵呵的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气定神闲的走到时不时还弓一下身的青鲤旁边,用草鞋踩着它的身体把钩子取了下来。
这条鱼真大啊!目测长度都快要接近半米了,那肥大的鱼身都赶上凌晨的腰粗了。
白发童颜的老叟试着提了提,发现好像有点提不动,只能无奈的摇着头叹了口气,准备扣着鱼鳃把它拖走。
“切~”
凌晨用不屑一顾的表情和声音,掩饰自己的眼红嫉妒,装作不在意的对解二说道:“看到没,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就算有了肥硕的成果,那也不是收获,而是累赘。”
解二:“……”
老叟自然也听到了凌晨的话语,他天天来这里钓鱼,和凌晨属于从未有过言语交流的钓友,十分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啧……”
人活一世,争一口气。
老叟费力的扣着鱼鳃,慢慢把鱼拖到水边,双腿岔开弯下腰,将大鱼两边的鱼鳃扣住猛的提起,一把甩回了河水中,砸起一大片水花!!
这通操作把凌晨和解二都懵了,搞不懂这老头是啷个意思。
做完这一切后,老头也不顾自己被水打湿的裤腿,拍着手费力的走上来,不屑的看了一眼凌晨后,施施然的说道:
“今天运气真不好,才上了这么小的一尾,老汉瞧不上~”
说罢,他便往自己的钓竿那走去。
下一刻,凌晨一把丢了竹竿怒而愤起,满脸红温、两耳喷气的挽起袖子就朝着老头的背影冲去。他今天一定要叫这老登知道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什么叫流氓恶霸!!
“老登!我忍你很久了!就是因为你这老不死的在一旁干扰,才影响着池鱼不咬我的钩!来来来,有种你别走,吃我一记返老还童拳!!”
解二连忙站到前面,使劲拦住凌晨,又丢人又无奈……
老叟见凌晨发怒了,白胡子一吹,提起自己的鱼篓和竹竿,不屑的哼了一声,悠哉悠哉的起身离开了。
他可不怕凌晨,他今年七十有六了,又没犯王法。就算是当今皇上来了,也不敢动手打自己,否则就等着被天下人唾骂吧!
又岂会惧一小儿?
“侯爷!侯爷,你跟个快入土的争什么呀!你看他那颤巍巍的身板,碰不得呀!”
“别拦我!人总有一死,他非要走捷径,老子今天满足这老登!”
“哎呀侯爷…冷静,冷静哇!”
“怎么了这是?”
就在解二费力的抱住已经失去理智、对着空气挥拳的凌晨时,岸上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扭头视之,逆子也~
“咳咳……”
见到韩登疑惑的看向已经走上道路的白发老叟,凌晨这才收起怒火,小声在解二身边叮嘱道:“把嘴焊死!”
“呃…昂。”
韩登踩着青草和石子走了下来,来到了二人身边。凌晨脸不红心不跳的指着远去的老叟气愤的说道:
“你是不知道,我刚才钓上来一条这么大鱼,就…这么大!”凌晨一边说,一边还张开双手给韩登比划:
“谁曾想那老不死的自己钓不上来鱼,一时嫉妒我,竟然跑过来趁我不备,把我的鱼扔回了河里,你说气不气人?!”
韩登满脸疑窦的看了看凌晨,又望向解二。
我咋那么不信呢?
那老翁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福人,走路都费劲,慢吞吞的。你俩两个青壮年,怎么被他偷袭得逞的?
“算了算了,都说人越老,就越发的孩子气,不过一尾鱼而已,再钓一条就是了。”
我特么……
凌晨有点心虚的重新坐下,解二也立刻从后面搬来一个小曲凳放在小桌另一边,韩登朝着他点了点头后,撩顺垂衫坐了下来。
凌晨抬手握住竹竿,眼睛盯着河面上,瞥着他问道:“秦王殿下今天怎么有空驾临寒舍啊?”
韩登饶有兴趣的从一旁的备用竿里挑了一个,往鱼钩上串上一条蚯蚓,用力一甩,将鱼钩甩入了河中。
“唐国来人了,说是代表李雄觐见陛下,你猜主使是谁?”
凌晨不耐烦的挥手骂道:“我猜个屁!谁来关我鸟事?又不可能是李雄的女儿或者孙女,我关心这个干嘛?”
韩登的一张帅脸充满了玩味,盯着凌晨看了半晌后,无奈的笑道:
“主使是金陵太守周沛,你别小看了这人,我听说他年轻时就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如今更是位高权重,深得李雄信任。”
“那关我啥事?又关你啥事?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让忘忧不想家,你别忘了,你老丈人可不是个好脾气。”
“我知道,这不最近正想办法呢么。对了,听说周沛这次来是想向陛下给李家老大求娶一位帝姬,你觉得会是鸯儿还是瑶儿?”
嗯?
凌晨疑惑的看向韩登:“这不是坟头拉二胡——净鬼扯呢么?他家要是举国归顺,那还真有可能。可现在谁都知道过两年大家就要刀兵相见了,这个时候求亲,那不是盐吃多了闲的么?
再说了,李雄的大儿子早就有妃子了,两个妹妹无论嫁谁都不合适啊,去了他能立为正妃不成?那人家能答应吗?这一听就是来挖坑的。”
韩登点着头说道:“就是说啊,这样一来,唐国透露出和睦之意,陛下要是不答应,多少会折损名声,往后开战,怕是得先去一阶。”
“这是大哥和嫂子该烦心的事,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你少自作聪明啊~”
“啧,我就跟你一说,我插的哪门子手?”
韩登提了提鱼竿,接着说道:“听说随行的还有个年轻人,叫什么…沈阅,是唐国右仆射的小儿子,跟着来汴京见见世面的。以后说不得会是江南重臣。
而且我听说此人年纪轻轻便名动江南,诗词双绝,还做得一首好画。这趟来汴京,好像还准备和汴京才子以文会友,我总觉着,来者不善。”
凌晨被韩登的话给逗笑了:“你我都是兵痞流氓,跟他就不是一个赛道的。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就是把画上的美人画的活过来,那也是一刀的事儿~”
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靠卖弄嘴舌,那更不可能。
第137章 忘本
“你记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实力才是维护正义的基础,国防才是外交真正的后盾,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投石车的射程之内!”
韩登的脸上露出一副震惊和思索的表情。
说真的,他总感觉自己在凌晨面前永远处于下风向,对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道家三重境,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他在哪一重呢?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去见见沈阅,杀杀他的锐气吗?”
凌晨皱着眉不耐烦的说道:“我见他干嘛?我需要靠打嘴炮打赢他来证明什么吗?这个天下,除了陛下和大哥之外,还有谁配让我主动一见?”
韩登一听这话就急了,一手握着鱼竿,摆正身子面向凌晨,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自己,迫不及待的问道:“那我呢?”
“看心情~”
啊?
看心情?
韩登余光察觉到一丝异样,扭头看了一眼坡上后,嘴唇扬起,奸笑着问道:“那要是冯大人或者张老兄呢?”
凌晨不假思索的吹起了牛逼:
“老冯?他算根毛!我跟你说,不要以为是他带我出来,我就得听他的,谁的话我听不顺耳一样不给面子!老张跟你一样,看我心情~”
韩登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真的?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说大话呢?我要是现在去把冯大人喊来,你敢当着他的面这样说吗?”
凌晨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上的浮标,随便敷衍道:“你吓唬我?那你去喊,我要是改一个字……”
“咳咳……”
凌晨悠闲地表情突然一愣,这声咳嗽…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他缩着脖子扭头看向身后,冯延穿着便服,一手背向身后,一手握拳抵着自己的胡须,眼神不善的看着凌晨。
他身后的张承倒是没看凌晨,只是双手负立在背后,穿着一身员外袍,仰头看着梢上的鸟雀。
“呀…大人!我说今天早上出门时怎么喜鹊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您大驾光临了啊!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好歹我也是您手下出来的兵,走到哪里,您都是我的老上官不是。啊哈哈哈哈~”
凌晨川剧变脸似的堆上笑容,热情的站起身来走到冯延面前作揖行礼,还顺便朝着他身后的张承挑了挑眉、扬了扬下巴。
“也没多久,就在你说老夫算根毛那会到的。”
“呃……”
凌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打哈欠、仿佛事不关己的韩登,又尴尬的呲着大牙吸着气,看向地面,思索怎么把刚才口嗨出去的话给圆回来。
冯延一把拨开他,瞪了他一眼后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凌晨刚才坐的凳子上,伸长胳膊将衣袖往下滑了滑,单手抓起鱼竿,鸠占鹊巢。
“如今你也是出息了,背地里竟敢如此编排老夫,继业还说要带上镜如,来你家小酌几杯,一起聊一聊当年我们在临颍的那些年月。也得亏他有事没来,不然还不知道要听到什么。”
韩——登——!!!!
“哪里哪里,不过是一些玩笑话。在我心里,您永远是当年的县令大人,老张和老侯都是我的好大哥啊,没有你们的照顾,哪里有今天的我呢?大人休要介怀,提防中了小人的挑拨离间!”
凌晨将小人这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边说还看向一旁的韩登,如果眼神能杀人,这逼养的反骨仔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行了~你什么德行,我们还不知道吗?哎?你这鱼篓里怎么是空的?是刚来这里垂钓吗?”
“噗!!”
冯延的话刚刚讲完,立在后面的解二捂着嘴直接喷了出来,慌不择路的急忙从坡上爬了上去,走到了沿河道路上消失不见了。但他那完全忘我的笑声却飘荡进了众人的耳中。
老二最近太清闲了啊,听说老王那边最近缺少修建船坞的徭役,也该把他派出去锻炼身体了,你瞅瞅,都胖成什么样了。
“是的,我也才来不久。”
坐下来的韩登别过头去,反手捂着嘴跟个娘们一样笑的止都止不住,脖子都笑红了。
真讨厌!
就在这时,冯延手中的鱼竿抖了起来。他目中精光一闪,双手握竿,先是试了试鱼的份量,感受清楚后,直接起身双臂一挥,将一尾巴掌大的草鲢提到了空中。
看的凌晨想骂娘。
刚才你们他妈都不在家是吗?
河边草树新花开苞,鸟儿立在枝头,摆尾求偶,衔泥筑巢。暖阳照射在青青草地,水面上货船张帆急驰而过,与彩船的悠悠静漂形成一快一慢的鲜明对比。一个是生活,另一个也是生活。
对岸的桃花开遍绿野,孩童们放飞的纸鸢依稀可见,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正在此间。才子佳人并肩谈游,相交有节,红尘里最美好的情感都藏在笑颜。
天上流云聚又复散,马踏浅草没又新添。
想当年烽火漫天,雨夜刀光现,旌旗猎猎,枕戈卧雪踏尽贼营栏;看今日春花遍野,晴照艳阳天,暖风熏人,四海升平垂钓半日闲。
蓦然回首,原来已经过了万重山。
那些在彩船上纸醉金迷的公子哥和妩媚邀欢的舞女们打死也想不到,岸边这个专心钓鱼的普通老头会是当今兵部尚书;互相丢枯枝和石子的两个无状年轻人竟然是秦王和殿帅;站在中间劝架的中年大叔会是京兆尹。
——
时光好像按下了暂停键,大郑进入了真真正正的休养阶段,吹角连营仿佛成了很遥远的过去。所有人都身心舒畅,再也没有了兵祸之忧,开始努力为生活奋斗。
但凌晨还有点小麻烦要去解决。
小王臣鹤今年十岁了,老文最初的意思是让他进入宫中读书,等文若的儿子长大后一起做个伴读,感情要从小培养嘛~
别看小王臣鹤年纪不大,人已经聪明的不得了了。书读的好,说话不卑不亢,在大场面上也不羞怯,知礼懂事,深得老文喜爱。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屁孩的身后站着王臣鹤的虚影,王臣鹤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相信天下人都知道。
但是钟莺觉得把儿子放在宫中不放心,谁知道有没有脑残会为了争宠或者其他什么目的拿她的儿子做文章?
所以她很大胆的婉拒了老文的隆恩,想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
老文这个人最大的魅力就是不强迫别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见钟莺开口了,知道对方是下定了决心的,于是立刻就痛痛快快的算了。
钟莺给儿子随便报了个下马庄的官学,用她的话来说,若是儿子争气,在哪里都能学有所成。若是他自己不争气,就是把书塞进他脑袋里,隔天还是会忘个一干二净。
况且下马庄是权贵聚集地,那里的官学已经是大郑一等一的师资力量了。
而昨天,一向乖巧懂事的小王臣鹤,跟同学打架了。
官学的教谕叫家里人去学堂,要聊聊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之所以敢这么牛逼哄哄、视权贵如无物,是因为他们是国子监直属的学堂。
钟莺是个妇道人家,出面不方便。让管家去又恐惹人非议,让人家说“你看王臣鹤那一家子多高傲,派管家去和国子监的官员会面”。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钟莺就趁着看青柠的空隙,向她提起此事,想请凌晨去帮忙见见。
青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叫丫鬟告知凌晨,赶紧去办事。
钟莺还觉得不妥,想亲自对凌晨当面说清楚,却被青柠给拦下了,叫她不用跟凌晨客气。
天大地大,坐月子的老婆最大。再说王臣鹤和钟莺的事,那就是自己的事,于是凌晨便从丫鬟手中接过小王臣鹤,一大一小前往学堂挨训去了。
离了侯府后,凌晨和小王臣鹤互相斜着瞥了对方一眼,一大一小都笑了。
“晨叔,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和同窗打架吗?”
“甭扯那没有用的,我就问你,打赢了没?”
小王臣鹤在最糟糕的童年遇到了凌晨,每次凌晨去见王臣鹤都会给他带麦芽糖和蜜饯,还偷偷瞒着钟莺给他折纸飞机、画铁胆火车侠,是小王臣鹤除了父母以外最亲近的人。
“当然打赢了,我揪着他们的头发,把他们揍的鼻青脸肿,他们三个都没打赢我一个!”
“好~~”
凌晨蹲下来摸了摸小王臣鹤的脑袋,笑着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干的漂亮!你要记住,你不能主动去欺负别人,永远都不能。但是如果有傻鸟胆敢欺负你,你就直接把他的鼻子打歪!出了事你爹兜着。”
小王臣鹤嘻嘻笑着用力点头:“嗯!我记住了!”
“走,西市上新开了一家龟兹商人的杂货铺,我听说里面有葡萄干和孜然羊肉串,咱爷俩先填饱肚子,再去找那个什么鸟教谕。”
小王臣鹤拉着凌晨的手边走边问道:“晨叔,你就不担心去晚了…夫子为难你吗?”
嗯?
凌晨一脸无所谓的看着小王臣鹤说道:“不会的,放心吧。”
为难我?他这辈子能见到我,都是他祖坟冒青烟。
要不是钟莺不想儿子的身份姓名被别人知晓,以免引起不便。光是“王臣鹤长子”这一个名头,他都多余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