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拼死报案的消息,经由《京城日报》等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的醒目报道,犹如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报纸标题用的是特大号黑体字:“南锣鼓巷恶性伤人案,青年奋力爬至派出所,只为一线公道!”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人性何在?邻里互助竟成空谈!”字字句句,直戳人心。报童的吆喝声也变了调,不再是平日的平铺直叙,而是带着几分激昂:“看报!看报!南锣鼓巷出大事了!良心喂了狗,欺负老实人啊!”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三两下就把报纸抢购一空,晚来一步的只能央求着借看一眼,看完无不摇头叹息,义愤填膺。
南锣鼓巷95号院,这个门牌号如今比任何通缉令都更让人印象深刻。院里的住户,日子骤然难熬起来。张家嫂子提着篮子想去巷口王麻子家买块豆腐,刚走到胡同口,就听见几个纳鞋底的老娘们压低声音议论:“哎,就是那个院的!”“啧啧,看着挺体面,心怎么那么黑!”王麻子见了她,平日里的热情劲儿全无,豆腐往秤上一扔,报了个数,多一个字都懒得说。张家嫂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付了钱,几乎是逃也似地回了院子,手里的豆腐都忘了用布包好,水滴了一路。孩子们更是遭罪,小虎子在胡同里跟伙伴们玩弹珠,不知怎的就吵了起来,对方的娘一把拉过自家孩子,指着小虎子:“不许跟他玩!他们院里都是坏人,专抓小孩儿,把你卖了换钱!”小虎子吓得哇哇大哭,跑回家再也不肯出门。
下午的菜市场,更是成了消息集散地,比任何时候都喧嚣。
“哎哟,听说了没?南锣鼓巷那边,出了个天大的事儿!”张大妈一拍大腿,嗓门洪亮,手里的韭菜差点甩出去。
“可不是嘛!我家老三的连襟就在轧钢厂保卫科,说是他们厂里那个叫孙浩的小伙子,新来的技术员,人老实本分,话都不多一句。就因为厂里分的房子在那个院儿,碍着某些人的眼了!”李大妈凑近了,压低声音,却掩不住眼里的惊骇,“听说是傻柱那浑不吝的下的黑手,还有贾家那个搅屎棍!把人打得,啧啧,浑身没一块好皮,骨头都断了好几根!要不是那孩子意志坚定,硬是爬到派出所门口,这条命就交代了!”
“我的老天爷!哪个院儿啊?这么无法无天?!”王婶手里的茄子“啪”掉地上一个,也顾不上捡,“这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啊!”
“还能是哪个院?南锣鼓巷95号!那院儿里头,除了傻柱和贾家那帮子人,最不是东西的就是那几个老不死的!”一个消息灵通的刘嫂子,手里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嘴一撇,不屑道,“平时人五人六,开全院大会跟审贼似的,一口一个‘为了大家好’,背地里男盗女娼!听说这事儿,就是那几个老家伙默许的,甚至还出了馊主意!不然傻柱他敢?现在好了,一锅端!全让派出所请去喝茶了!我看呐,不判个十年八年,都对不起孙浩那孩子受的罪!”
“啥?一大爷、二大爷、三大爷全进去了?!”旁边一个买葱的小媳妇惊得嘴都合不拢,“那院儿以前不是还评过什么‘五好家庭’、‘模范大院’吗?看着都挺和气的,一口一个同志,一口一个街坊。”
“哼,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都是装出来的!”李大妈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下皮扒下来了,露出畜生样了吧!为了霸占人家孤儿的房子,下这种毒手!往后谁还敢信他们院里的人!”
“派出所那边传出来的,说孙浩那孩子,满身是血,从院里到派出所那段路,地上都是他爬过的痕迹!到了门口,人都不行了,还死死攥着拳头,嘴里就念叨着‘报案’、‘坏人’!这是得有多大的冤屈,多大的恨啊!”说到这儿,几个心软的大妈眼圈都红了,连价都忘了砍。一个卖鸡蛋的大婶更是抹着泪:“这孩子,太不容易了!刚死了爹妈,一个人到京城投奔,就遇上这么一群豺狼!造孽啊!”
“可怜见的!这事儿要是没报纸捅出来,是不是就这么被他们压下去了?”
“必须严惩!这种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枪毙!不然以后好人还怎么活?”
消息如同一阵无法阻挡的狂风,吹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胡同口的“便民理发铺”里,老周师傅正给一位熟客刮脸,听到旁边等座的人唾沫横飞地讲着这事,手一抖,剃刀在客人下巴上划了道浅浅的口子。“哎哟!”客人叫了一声,老周师傅赶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听到这事儿,分心了。这帮畜生,真是气得我手抖!”客人摆摆手,自己拿毛巾捂着:“没事没事,周师傅,您也是气不过。这事儿啊,搁谁谁都得骂娘!”
公园的石桌旁,几个平日里为楚河汉界争得面红耳赤的老大爷,此刻棋盘都推到了一边,烟袋锅子敲得山响。“岂有此理!简直是京城之耻!”一个穿着旧军装的老大爷气得胡子直抖,“想当年咱们打天下,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老百姓能安居乐业!现在倒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么欺负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人!”另一个戴着老花镜,平日里最爱引经据典的老先生也怒道:“《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他们这是公然与天下为敌!与人民为敌!这种行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要杀头的!”
公交车上,更是群情激愤。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青年工人,嗓门尤其大:“那傻柱不是轧钢厂食堂的吗?我呸!这种黑心烂肺的玩意儿做出来的饭,喂猪猪都得拉稀!”旁边一个售票员大姐也忍不住插嘴:“可不是!还有院里那几个老帮菜,平时看着道貌岸然,没想到一肚子男盗女娼!这种人就该拉出去游街,让大伙儿都看看他们的德行!”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大爷颤巍巍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坏了,坏了!这京城的风气,就是被这帮人败坏的!想当年,老街坊邻居,谁家有事不是互相帮衬?现在倒好,为了点破房子,就能把人往死里整!丢人!丢尽了咱们老北京的人!”
小吃摊前,刚出锅的炒肝冒着热气,香味扑鼻,却没几个人有心思品尝。老板娘一边麻利地给客人盛着卤煮,一边叹气:“咱们这些老百姓,图个啥?不就图个平平安安,不受欺负吗?出了这种事,真是让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个刚下夜班的工人,满脸疲惫,端着碗炒肝却一口没动:“这95号院,以后算是彻底臭了!谁还敢跟他们院的人打交道?躲都来不及!”另一个食客接过话茬:“没错!这事儿必须得有个说法!不然以后谁还敢出头?谁还信这世上有公道二字?”
人们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孙浩的惨状,更是因为这件事赤裸裸地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某些人贪婪、冷漠的獠牙。“孤儿寡母”、“吃绝户”,这些词汇在那个年代,是能让所有人脊梁骨发寒的存在。南锣鼓巷95号院,用最极端的方式,触碰了社会道德的底线。
而此时的南锣鼓巷95号院,院门从里面死死插着,仿佛要隔绝外面的一切。院里静得可怕,连平日里最爱叫唤的鸡都蔫了。各家各户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偶尔有个人影从窗后一晃而过,也像是受惊的兔子。秦淮茹坐在炕沿上,心突突地跳,手脚冰凉。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棒梗和小当槐花更是被她拘在屋里,不许出声。她既怕那些被带走的人攀扯自家,又怕外面那些愤怒的群众会冲进来。许大茂家更是安静如鸡,他躲在屋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跟傻柱那帮人不是一路,但也后怕不已,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院里的人,现在看谁都像特务,生怕哪句话说不对,就成了下一个被清算的对象。那种无形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一位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路过95号院门口,习惯性地想喊一声“有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那紧闭的院门,车铃都没按,加速骑远了,仿佛这地方沾染了什么瘟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