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踏出承明殿后,脸色就不好了。
身上阴沉沉的。
一直到陈太妃的宁寿宫还是这样。
宁寿宫的宫人见他来,连忙进去通报,“王爷来了!”
陈太妃正端坐在榻上,摸着一身华贵的锦袍,闻言笑道,“今个怎么知道来找本宫了呢?也是来得巧,你刚给他做好一件衣裳,他就来了。”
陈太妃身旁的女子就羞红了。
“太妃娘娘…”
“好好好,本宫不打趣了。”
陈太妃望向宫人,“快让王爷进来。”
得了宣召,宣王阔步进了殿内。
“怎么就你一个人呢,楚氏怎么没来?”陈太妃只见到他一个人的身影,脸色便沉了下来,“楚氏这是把本宫的旨意,当耳旁风吗?”
宣王淡漠说:“纤纤进宫了,只不过刚才儿臣带她去承明殿时,裴昭仪喜欢她,便将她留在承明殿说话了。”
陈太妃一腔怒气憋在肚子里,发作不出来了,只说道:“能得宫妃青眼,也是她的福气,罢了罢了,今日不见她也好。”
她将眸中的厌恶压了下去,露出一丝笑来,指指桌上的锦袍,“这是仪儿给你做的衣裳,正好你来了,快去偏殿试试合不合身。”
旁边被称为“仪儿”的女子更娇羞了,满脸红晕的看着他。
宣王迟迟没动。
仍旧脸色凝重地站在那里。
那名叫仪儿的女子,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陈太妃的脸也冷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宣王冷冷说,“母妃的用意,儿臣早已知晓,如今儿臣就直说了,儿臣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正妃了,母妃别再为儿臣费心思了。”
他人冷漠,这话说得也不客气。
仪儿捂着嘴跑出去了。
应是伤心了。
陈太妃气得不轻,指着宣王说,“本宫看,你是被那个女人迷昏了头,才说出这样的话,本宫对你太失望了!”
宣王清冷的眉目透出无边冷意:“不止母妃对儿臣失望,儿臣同样对母妃失望!”
陈太妃气结。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素来孝顺的儿子。
“你要为了那个女人,忤逆你母妃吗?!”
宣王自嘲笑笑,从袖间掏出一物来。
这只镯子数月之前还戴在楚侧妃腕上。
“母妃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吗?”
陈太妃瞳孔缩了缩,不说话了,别过脸去。
宣王眼里爬上血丝,语气沉痛,
“当初母妃对儿臣说,这镯子贵重,是昔年先帝黎皇后赏得,让儿臣给心爱的女子带。”
“母妃是算准了,儿臣不会把镯子给王妃,而是会给纤纤带,所以将镯子动了手脚,浸了药汁!”
“儿臣与纤纤被欺瞒着,因着这个东西而子嗣艰难,多年未能如愿!”
说到最后,宣王狠狠将镯子掷在地上。
地上一声清响。
翡翠玉镯四分五裂,碎片满地。
陈太妃心尖颤了颤,仍旧不肯低头,“本宫就是要你们不能如愿!王府的世子,生母不可能是一个宫女!”
“可母妃以前也是个宫女,照样生了儿臣,如今为什么容不下纤纤呢?为什么容不下儿臣和纤纤的孩子呢?”宣王知道陈太妃在意出身,往日从不语陈太妃曾为宫女一事,今朝是被逼得狠了,再也忍不下去了。
果然,陈太妃勃然大怒,她掀翻小几,“楚氏如何能和本宫相提并论!”
宣王讥笑着,没有说话。
陈太妃冷声道:“正是本宫生了你,才明白过来,身份低微的人,生下血脉尊贵的孩子会有多艰难!若是楚氏生了孩子,立为世子,你知不知,宣王府要被多少人笑话?你到时候,会多没有脸面?”
这不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出伤害的事情吗?
宣王疲惫一笑,心里彻底失望下来。
“笑话也好,没有脸面也罢。从此以后,宣王府的事情,就不劳母妃担忧了。”
听他这般划清界限,陈太妃倏尔瞪大了眼:“本宫是你母妃,凭什么不能管,难不成,你是要当不忠不孝之徒吗?!”
“是!”宣王怒道。“儿臣就是要当不忠不孝之徒!”
“往后,除了年节,儿臣和纤纤不会再踏进宁寿宫一步!母妃也别再想着,让儿臣娶亲的事!”
“还有宫内,诸位皇子的事,母妃别再费心筹谋了!若是不小心惹怒皇上,别怪儿臣没提醒母妃!”
说完这些,宣王转身就要走。
“你敢走!”陈太妃红着眼吼出一声,她伸手将头上簪子拔了出来,抵在喉间,“你敢走出去一步,本宫这就去死!”
宣王停住了步子,慢慢转过来。
陈太妃眼里有泪,
“当初,先帝误幸了我,不过一夜,我就有了身孕。丽贵妃得知后,给我递了一碗打胎药过来,若是我肯打下孩子,她就给我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并安排我出宫。若是不肯,就是和她作对。”
“你知道当时的丽贵妃有多受宠吗?连黎皇后这个中宫都得避让三分,和她作对,前边就是一条死路!另一条路,才是我的最佳选择!”
“可为了你!为了你!”
说出这里,陈太妃情绪愈发激动,
“为了你,我打翻了那碗落胎药,拼了命逃出丽贵妃宫里,求到黎皇后面前,苦苦哀求,费尽心力才得以苟活。”
“九死一生把你生下来,又拿着这一条命,将你拉扯大,皇儿啊,你就这般对母妃吗?你真的要母妃去死吗?”
她字字泣血。
宣王却无动于衷。
自小到大,只要他一做了不合母妃心意的事,都会听到这一番话。
在今日之前,陈太妃说这话,他还是心疼的。
可如今,宣王却全然不觉了。
他讥讽笑道:“母妃舍得死吗?”
陈太妃脸色一僵。
却又听宣王道,
“当年,母妃到底是因为爱儿臣,才拼死反抗丽贵妃,还是因为,母妃在图谋更大的富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