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看着还是瘦，但那股盘踞在眉宇间的死气，已经散得一干二净。
林秀兰推着轮椅，贺兵手里紧紧抱着那个巴掌大的笔记本。
“陆老板。”贺兵把本子递给陆明远。
陆明远随手接过，准备翻开看看，嘴里还说着：
“贺大哥，身体感觉怎么样？回家好好休养，店里的事不急。”
“你看图。”贺兵没有回答，只是催促他。
“行行行，看图看图。”陆明远笑着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这哪里是什么草图？
这分明是一份可以直接拿去申请专利的商业空间优化方案！
巴掌大的纸页上，用自动铅笔画出的线条比尺子量的还直。
原本的长方形店铺被重新划分，炸串炉、煮锅、电炉的位置标注得清清楚楚。
更离谱的是，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动线分析：顾客点单→付款→取餐，呈L型单向流动，避免交叉拥堵。”
“员工A负责炸炉，员工B负责煮锅，转身即可完成物料补充，操作半径小于0.8米，符合人体工学……”
“排烟系统优化建议：采用侧吸上排式集成灶，可将油烟净化率提升至95％以上，减少对临街环境的影响。”
“灯光布局：吧台上方采用3500K暖白射灯，突出食物色泽。”
“顾客等候区采用3000K暖黄灯带，营造温馨氛围。”
陆明远一页一页地翻下去，越看越惊艳。
这哪是病人躺在床上琢磨出来的？
这他妈是请了个设计院的院长在ICU里加急出的图吧！
“贺大哥，我就是让你随便画画……”
陆明远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你这是不是把大学四年的教科书都给默写上去了？”
贺兵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认可的自豪：
“我以前就是干这个的，丢了十多年，手生了，画得不好。”
在扬众人，包括林深和林墨，都凑过来看，然后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叫画得不好？
那他们平时画的路线图岂不是只能叫鬼画符？
“贺大哥，你这……”
陆明远拿着那小本子，感觉比什么商业计划书都烫手，“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林秀兰在一旁偷偷抹了把眼泪，推着贺兵，轻声说：
“小陆，我们先回家了。”
“这钱……我们家一定会还的，从我的工资里扣，慢慢还。”
“林姨，说什么呢？”
陆明远把本子小心翼翼地合上，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你现在可是我们公司的股东，这叫技术入股，懂不懂？”
“贺大哥这份图纸，价值千金！”
“医药费那点钱，直接从你未来分红里预支了。”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平时多训一训林墨，让他早点成才，给我多赚点钱。”
林墨正在旁边惊叹图纸的精妙，冷不丁被点名，一个激灵，立刻站得笔直：
“陆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看着远去的林秀兰夫妇，陆明远拿着那份沉甸甸的“草图”，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一个星期后，陆明远提着一堆水果和营养品，敲开了贺兵家的门。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贺兵正坐在窗边的电脑前，轮椅紧紧抵着桌子，那只能动的手在键盘上缓慢但坚定地敲击着。
“贺大哥，恢复得不错啊，都开始上网冲浪了？”
陆明远把东西放下。
林秀兰端来一杯水，笑着说：
“什么冲浪啊，他现在迷上写东西了，说要当个作家。”
听到这话，陆明远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名为“西红柿小说”的网站，打开的文档里，赫然写着一行大字标题——
《我，美食霸主，开局绑定神级腐乳》
陆明远：“……”
他往下看了看主角名：陆天尊。
再看了看剧情简介：商业奇才陆天尊，退伍归来继承街边小店，意外激活祖传腐乳里的美食系统，从此拳打行业巨头，脚踢国际资本，用一碗酱汁豆腐泡征服世界……
陆明远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剧情，怎么越看越像是在说自己？
而且这中二度爆表的设定是怎么回事！
贺兵看到陆明远，有些紧张地想关掉文档：
“瞎写的，瞎写的，打发时间。”
“别啊贺大哥，我觉得挺好！”陆明远一把按住他的手，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嘛！这设定，带感！”
数着，陆明远指着屏幕：“不过我建议你改改，主角光用腐乳不够劲，你得加上豆豉和豆瓣酱，这可是我们陆家的三叉戟！”
贺兵愣住了，随即激动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能加入复合增鲜粉，这是后期的大杀器！”
“还有，主角身边得有几个给力的帮手，比如一个沉默寡言但刀工贼好的小伙子，一个咋咋唬唬但特别忠心的小青年……”
“这个有！我设定了！一个叫‘林中之神’，一个叫‘墨染江山’！”
陆明远：“……”
好家伙，这名字比主角还中二。
他和贺兵就剧情的合理性展开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深入探讨，直到林秀兰把饭菜端上来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小陆，真的谢谢你。”
饭桌上，林秀兰再次开口，这次她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要不是你，我们家老贺……可能就真的挺不过来了。”
贺兵也举起水杯：“陆老板，大恩不言谢。”
“以后但凡有我能用脑子的地方，你一句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明远跟他碰了一下杯，
“大家都要好好的，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
从贺兵家出来，陆明远走在梧桐老街上。
整条街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脚手架和忙碌的工人。
“老街共同体”计划，已经全面铺开。
陆明远先是走到了陆家巷口的扩建区域。
原本113号吴老板的广告复印店已经被打通，巨大的玻璃窗代替了老旧的墙壁，让整个店面看起来通透又现代。
老王施工队正按照贺兵那份“毕业设计”级别的图纸，有条不紊地安装着排烟管道和操作台。
“陆老板！你这图纸神了！”
一个工人师傅看到他，摘下安全帽，满脸佩服，
“我干了二十年装修，没见过把动线算这么明白的！省时又省力！”
陆明远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他的目标是街对面，98号到94号那一片。
曾经的酿酒铺、修旧铺和花店，三家门市的隔墙已经全部拆除，形成了一个异常开阔的空间。
“陆老板，你来看啦？”项目负责人依旧是老王，跑了过来，
“吧台的地基已经打好了，就按你说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料！”
陆明远走进毛坯房里，看着那个长长的，几乎贯穿了整个空间的吧台雏形。
“老王，这吧台尺寸没问题吧？”
“没问题！就是……”老张挠了挠头，一脸古怪，
“就是太长了点。陆老板，你这到底是要开书吧还是飞机扬啊？”
“这吧台，都能让模特上去走秀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陆明远很满意。
他脑中已经浮现出书吧未来的样子，但他还缺一个能镇得住扬子，又懂年轻人心思的店长。
陆明远拿出手机，在工作群里翻找片刻，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