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顶着两个堪比国宝的黑眼圈，双眼布满血丝，却透着一种诡异的亢奋。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不锈钢盘，一步一挪地走到陆明远面前。
“陆哥。”他的嗓子有点哑。
盘子里，是一堆土豆丝。
虽然离陆明远那种能直接拿去当刺绣的级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但比起昨天那些“遗骸”和“雕塑”，这盘土豆丝已经发生了质变。
粗细虽然还不够完美均匀，但至少每一根都维持着“丝”的尊严，不再有薯条和薯片滥竽充数。
陆明远还没开口，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林深晨跑回来了，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
他像个没有实体建模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操作台旁边，拿起水杯准备喝水。
动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了那盘土豆丝上。
林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大脑的【轰隆】声。
“淀粉没冲干净，丝的两头还带着棱角，做个土豆饼都勉强。”
林深的声音很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在宣读一份不合格的产品质检报告。
说完，他喝完水，把杯子放回原处，转身准备去做自己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林墨的厨艺做出评价。
【轰！】
陆明远的脑海里，那块名为“学徒の心”的观测仪面板，弹幕瞬间爆炸，刷新速度快到出现了残影。
【学员内心活动实时弹幕】
“？？？？？？？”
“卧槽！机器人说话了！他对我说话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赤裸裸的鄙视！绝对是！瞧不起谁呢！”
“土豆饼？我这能进阶成艺术品的土豆丝，你拿去做土豆饼？你味觉被格式化了吗！”
“等一下……淀粉？棱角？他说得……好像……他娘的有点道理？”
“可恶！就算有道理也不能这么说啊！情商呢？被昨晚的生物质分解器一起分解了吗！”
“等着！我今天就要切出能穿针的土豆丝！不！能穿线的！让你拿去做土豆刺绣！”
“卷死你！今天必须卷死你这个没有感情的切菜机器！”
看着这一连串精神分裂般的内心活动，陆明远觉得这小子的心理活动比后厨的灶火还旺盛。
林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他死死地瞪着林深的背影，那股被无视后刚刚压下去的火，又被这句“评价”给点着了，而且烧得更旺。
“慢慢来，不着急。”陆明远开口了，
“林深当初为了练刀工，光是切土豆，就用了比你多得多的时间。”
林墨猛地转头，看向陆明远。
陆明远没有多说，只是把视线投向了林深。
林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确认了陆明远的说法。
这个动作，比他说一百句话都有用。
“真的？”林墨小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这次，林深回头了，看了林墨一眼，再次点头，然后才离开。
盘踞在林墨胸口的那股邪火，像是被一盆恰到好处的冷水浇下。
火苗没熄，但不再乱窜，而是凝聚成了更具威力的蓝色火焰。
原来……机器人也不是一天炼成的。
他当初也这么蠢过？
林墨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总算是找回了一点平衡。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第一次觉得顺眼了不少。
“陆哥，我再去切一盘！”
随即把盘子放下，转身就再次冲向了土豆筐，斗志昂扬。
……
接下来的几天，陆家快餐的后厨出现了一道奇景。
林墨像是被植入了什么奇怪的程序，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泡在后厨。
他的刀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土豆丝从勉强能看，到工整划一，再到后面开始追求那种水一冲就散，筷子一拢就聚的境界。
陆明远开始让他接触一些真正的帮厨工作。
“这批青椒，全部切丝，要均匀。”
“好嘞！”
“洋葱，切丁，大小要一致。”
“没问题！”
林墨干得热火朝天，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他不再需要陆明远或者林姨在旁边盯着，自己就知道切完的土豆丝要立刻泡水冲洗，切肉片的时候要按照纹理下刀。
甚至在处理一些边角料的时候，还会学着陆明远的样子，把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好，准备用于熬高汤或者做员工餐。
但林墨依旧不怎么跟林深说话，不过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转。
林深在片鱼，他就偷偷学那个手腕的巧劲。
林深在剁肉馅，他就默默记那个双刀的节奏。
两个人就像后厨里的两个哑巴，一个沉默地做，一个沉默地学。
彼此间唯一的交流，就是林墨偶尔会把一盆自己切好的，最得意的作品，不动声色地放在林深旁边，然后假装去干别的。
用耳朵捕捉对方拿起又放下的细微声响。
只要林深没有说“不行”，那就是最大的肯定。
二楼，陆明远的房间。
虚拟面板上，林墨的数据正在发生着喜人的变化。
【学员潜力分析报告】
学员姓名：林墨
当前状态：精准索敌内卷模式（体力-10/小时，斗志+150，模仿能力+30）
技能掌握进度：
-刀工（基础）：25％……28％……32％！
那个代表刀工的百分比，像打了鸡血一样向上猛蹿，看得系统都忍不住冒了出来。
【叮！系统9527为您播报！】
【恭喜宿主！您的‘傲娇型成长选手’已成功锁定竞争目标——‘人形切菜机’林深！】
【‘机器人’牌动力源已正式上线，效果显著！】
【根据本系统分析，该学徒已进入‘你做啥我学啥，迟早把你卷下马’的高速成长通道！】
【系统建议：请宿主保持现有‘坐山观虎斗’的教学方针，适当提供后勤保障，静待学徒内卷升级，早日实现后厨自动化（bushi）！】
陆明远关掉了面板，对系统的彩虹屁无动于衷。
他很欣慰，林墨这小子，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路。
虽然这路看起来有点……跟自己过不去。
……
这天上午，快餐店备菜高峰期。
林姨在处理一批猪蹄，让林墨帮忙把旁边的几大筐洋葱切成丁。
“小墨，洋葱切细一点，待会要做酱料用。”
“好嘞姑姑！”
林墨二话不说，拿起菜刀就开干。
如今的他，对付洋葱已经很有心得了。
屏住呼吸，快刀斩乱麻，是他总结出来的唯一秘诀。
“哒哒哒哒……”
可切着切着，林墨的眼睛就开始顶不住了。
那股辛辣的刺激，简直是无差别魔法攻击，顺着空气钻进他的眼睛和鼻腔。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视野都开始模糊了。
“阿嚏！靠……这洋葱……今天劲儿怎么这么大……”
他一边流着泪，一边用胳膊蹭了一下眼睛，结果更糟了。
恰好林深端着一盆处理好的鱼路过，看到林墨那副一边哭一边切，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狼狈样子，脚步停了下来。
林墨感觉到了旁边的视线，倔强地没有抬头，手下的刀更快了，像是在说“我没事，我很好，我还能切”。
林深什么也没说，放下手里的盆，转身走到了冷藏柜前，打开，从里面拿了一样东西，又走了回来。
他把那个冰凉的东西，轻轻放在了林墨旁边的砧板上。
林墨抽空用模糊的泪眼瞥了一眼。
是一副游泳眼镜。
你TMD，是在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