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傍晚,山道上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不多时,有老乡隔着篱笆传话,说是老爷子的大孙子到了,这里附近的乡邻都知道段峥嵘这个富老头,和从小在这长大的段英酩关系也很好。
果然,片刻功夫段英酩就出现在了院门口。他先喊了声"爷爷",身后跟着出现的司机手里大包小包提得满满当当。
段峥嵘也不跟他客套,直接招呼阿春姨过来接东西。司机见两位老人拿得吃力,赶忙也跟进了屋。
木门边,裴迟还站在原地没动。院中央的段英酩也没开口。四月的山风掠过院子,带起几片新发的嫩叶。
段英酩回身望向裴迟。最近日头暖融融的,风却大,院里的葡萄藤被吹得左摇右晃。裴迟这时候套一身短袖短裤,倒是不怕冷。
头发也没打理。
碎发也跟着风跑,栗色的发丝在风里乱窜。这身打扮搁在这山间小院,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少年气来,叫人恍然想起——他不过二十二岁。
“哥。”
依旧是裴迟先开口。
段英酩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裴迟的嘴唇上,那晚的画面又是一闪而过,他脸色变幻。
半晌,段英酩淡淡"嗯"了一声,薄唇轻启:"伤好些了?留疤没有?"话语表面看来关切却没有实质行动,两个人隔着好远。
裴迟觉得段英酩的声音好熟悉。
段英酩还等着他回答也没细想,他随手晃了晃胳膊:"早好了。"说完,他就要伸手把人往屋里带,外头这风大得能把人吹成傻子。
段英酩却条件反射一样避了避他,看到裴迟的表情之后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抿了抿唇,道:“以后不要再这样。”
养伤几天,好吃好喝,裴迟的伤好得很快,现在伤口上都结了痂。但是因为当时他虽然有刻意避开筋骨,可依旧下手很狠,血肉翻飞的样子不好看,也不好治,现在被缝上之后掉痂的角落也能看见留下的深深的疤痕。
昭示着那份文件里其他的字句,段英酩不忍再看眉头蹙起,偏过头去。
裴迟嘴开合后才发声:“知道了。”他那天做事冲动,本意也没想过瞒住段英酩,不然他就不会发那条消息。
但现在看来段英酩被这件事搞得有点防备他。
弄巧成拙。
得到他的回答段英酩没停留转身进了屋内,裴迟也垂着头随着入内。
裴迟近来帮阿春姨打理投资,赚了不少钱。阿春姨高兴得很,早早就说好今天要亲自下厨,做一桌拿手好菜犒劳他。但看段英酩带来的不少东西,原本阿春姨的计划恐怕要取消了。
段英酩他们三人坐在沙发上谈话,裴迟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段峥嵘和段英酩聊得几乎都是段氏,最近的项目,发展的新部门,品牌的经营。
裴迟从阿春姨手里接过茶,阿春姨笑着拍拍裴迟肩膀就回了厨房,裴迟一边留心听着段英酩的话,一边很自然地像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一样给自己和段英酩祖孙斟茶。
引得段英酩看了他好几眼。
也不知道裴迟那个和段以霄一起读的一流大学二流专业,对于他们的话能听懂多少。
至于面前的热茶,段英酩也不动声色地推开。
段峥嵘说了一会,喝了几杯茶就起身去了洗手间,留段英酩和裴迟两个人。
两个人没说话。
裴迟猜段英酩是性格如此闷,他就踌躇着想要开口。
段英酩扯起一边的报纸看,报纸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批注。那些字迹工整俊秀的小楷,一笔一划都透着从容的气度,是裴迟的手笔。
这字迹与段峥嵘颇有几分神似。裴迟本就有些书法功底,又得段峥嵘亲自指点过一段时日。段英酩只当这是老爷子闲来无事的消遣,在报纸上勾勾画画分析行业动向。
段英酩只以为这些都是段峥嵘闲来无事的消遣,分析行业形势,这张已经是上周的报,上面圈出来的股也的确全部都看涨,爷爷依旧宝刀未老。
裴迟见段英酩看的仔细,想要拿股票切入聊两句顺势表达一下自己想进段氏做事的意愿。
却没想到段英酩手机里进了一通电话,是工作上的内容,“现在的他们的报价多少?”
他没有避开裴迟,裴迟收了收茶具假装自己要走,却一直竖着耳朵听。
电话那头讲,“他们估算他们现在的研发线仪器一共有345台,每台出厂价格都在26万,如果我们愿意收购全部的线,他愿意降百分之二十七的价格,并且会附带一些总价值约70万的保养检测仪器。”
电话里头另一人,“所以你直接整理数据不好吗?他们到底要多少才肯卖?”
“我也是刚和他们开完会好吗?大概两千多万吧。”电话那头两个人要吵起来。
“两千四百二十二万。”裴迟插话。
段英酩向他看过来。
裴迟顿了顿,又补充,“如果四舍五入的话。”
段英酩没有别的表示,继续和两人通话,“降到一千五百万以内。”
随即挂断电话。
裴迟顿觉有点尴尬,但他不是逃避的那种人,他能感觉到段英酩对他的态度有些怪异,不光是防备,对他整个人好像都有种隐隐的排斥。
但如果真的难以接受他,估计也不会答应来段峥嵘这里,他想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抱歉,就是顺嘴,没有其他意思,如果你感觉冒犯我道歉。”
裴迟坦率道。
段英酩对他的坦率也有些意外,他承认眼前的人的确聪明,不管是处事还是脑子,对数字很敏感,这些对于金融以及管理企业都很重要。
他能猜到对方和他表现自己的目的。
但也就只是这样,不管是因为那晚的错误,还是因为对方敢拿自己开刀的毒辣性格,他都要疏远对方。
他神情变得冷漠,和聪明人单刀直入:“你想要什么?”
钱,出国深造,毕竟一直做老三的陪读他被耽误不少,又或者是报复老三,只要稍微合理,不侵犯段家整体的利益,他都可以酌情答应。
裴迟也直截了当:“我要进段氏工作。”
“不可能。”段英酩同样没有犹豫。
“我想试试,你不是都看到了,我觉得我可以。”他意指那张报纸。
段英酩只以为是裴迟插话,“段氏的工作不是心算,你不要想得太简单。”
他不想戳破裴迟的贪心,他依旧尽力维护面子,他愿意来见对方也不是来吵架的,他妥协一步,
“我可以安排你去分公司。”
裴迟冷笑:“分公司?发配边疆吗?”
他这话又惹得段英酩皱起眉头,恰好段峥嵘这时候下楼来,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小梧去帮忙阿春收拾一下鱼,今天晚上留下吃过了你们再走。”
裴迟冷着脸起身离开。
段英酩毫不在意。
“英酩要不要下棋?”段峥嵘提议。
老爷子带着段英酩到院子里棋盘的石桌石凳上坐下,老爷子收起来裴迟的杯子,换了一个,给段英酩斟上。
“茶园新出的蒙顶,刚才小梧给你倒的绿茶你没喝吧,尝尝这个。”
茶汤在素白瓷杯里漾开,澄澈的浅金色。
段英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老爷子问他怎么样,他眉头微皱,强咽下去,一句话评价都不肯说,逗得老爷子朗笑出声。
笑声通过堂屋,传到里间,裴迟极力忽视,正看着那条大鱼发愁,真不知道段英酩干嘛弄来这么大一条鱼,人难搞,带来的鱼也难搞,最后还是他和阿春姨正两人合力制服那鱼,让司机看准时机把鱼敲晕。
段英酩坐在石凳上听着他们厨房的动静,老爷子看着他问,“聊的怎么样?”
段英酩垂眼,又喝了一口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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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错。”
老爷子看他答非所问又笑,果然,他这个孙子是最像他的。
“以霄怎么样了?”段峥嵘一边问,一边让段英酩和他继续自己放下的和裴迟的残局。
段英酩执子,“雇凶打人,那两个前科犯受了重伤没跑成,被人报警抓到了。我让段以霄从家里搬出去了,停了所有的卡,帮他的一居公寓付了押金和第一个月的房租,他下周一开始上班。”
“也好,他那个性格是该磨练磨练。那小梧呢?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段英酩指腹摩挲着玉棋子,“他想进段氏。”
老爷子倒不意外,最近这些日子裴迟水平他看在眼里,能做到现在这样,被段以霄拖后腿成这样,他一定付出了不少,这样的人不进自己公司去哪?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即肯定,“那就让他试试。”
段英酩意外:“爷爷?”
段峥嵘反问:“怎么了?我觉得他很适合,他很聪明。”
“聪明?”
这话问得两人同时抬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和春姨、司机斗海鲜闹得人仰马翻的裴迟。
看起来确实不大聪明的样子。
“这孩子很有天分,你后面多相处就知道了。”
段英酩依旧持反对态度:“可是他心机深沉,这种危险分子留在身边,我觉得不是很好。”
“你查过他了吧?”
段英酩点头。
段峥嵘叹了口气,“孩子,他这么做为什么不能就是被逼到绝路愤而反抗呢?如果不是这么惨烈,你可能都注意不到他,困兽犹斗,我们段家就是这孩子的牢笼。”
段英酩无言。
段峥嵘继续道:“一切的源头是我,我才是真正亏欠他的人。”听见老爷子这样讲,段英酩心尖一麻,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他说完又再次看向裴迟的方向,似乎在对自己说,“发现了错误就要改正,亏待了人就应该好好弥补。”
“我可以让他去分公司。”
“分公司埋没了他了,你觉得他很危险,但你怎么就知道你身边不是缺了这样的危险人物保护你呢?我了解他,他不会主动害你,还是说你没有信心掌控他?”
段英酩沉吟。
就在这低沉的气氛几乎要凝固时,裴迟不明就里地蹦了出来,一脚踩在门槛上,扬声向院里两个人问道:"你们俩有什么忌口的没?春姨要下辣椒了!很多辣!"
这没心没肺的一嗓子,硬是把所有阴郁搅得烟消云散。
最终棋局还是以段英酩胜利收尾,老爷子叹道还是和裴迟玩有意思,有来有回,还可以往裴迟脸上贴纸条,和段英酩下棋完全是教会孙子饿死老祖。
晚餐吃了海鲜全席,满打满算算上没上桌的几个佣人,他们一共也才六个人,结果搞了这么多。
裴迟见老爷子胃口大开,忍不住提醒:"您少吃点,小心痛风。"
"臭小子,净咒我。"老爷子笑骂着瞪他一眼。
裴迟和段峥嵘拌嘴,故意冷落段英酩,他瞥向那人观察,却见那人正垂眸抿着笑意。
昏黄的灯光,裴迟看见段英酩脸上的笑,和老爷子分辩的声音都不禁卡壳。
那个生性淡漠的段英酩,整个人向来像平静的湖面般不起波澜,严谨克制得近乎不近人情。裴迟甚至无法想象,这个古板老派的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是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还是礼节性的牵动嘴角?
然而眼前的光景,却彻底颠覆了他的预想。
平整白皙的皮肤,巴掌大的脸,三十岁的段英酩模样依旧和十八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顶光也不能破坏这张脸五官的和谐,柔润的光听话地覆盖住他的轮廓,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微眯眼,抿着唇,嘴角轻扬,一颗梨涡在颊边若隐若现。
长得再好又怎样,道貌岸然,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