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养子重生后攻了大佬》
1. 第 1 章
台风肆虐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路边新长出的树叶被狂风撕得七零八落。
冷清的街道上,LED大屏里依旧播放着新闻:
"今天凌晨两点十五分,刚刚上市的海市新锐公司海诺科技的ceo裴迟从公司大楼坠亡,依据警方初步判断是自杀。据了解,这家公司因为资金链断裂,上周刚申请了破产保护......"
——
一天前,深夜,裴迟坐在办公室里正在和远在大洋彼岸的最后一个可能接受收购海诺的公司谈判,对方一直按着裴迟杀价,不管裴迟如何劝说,如何拿出数据,对方都不为所动。
裴迟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翻开最新芯片的专利文件,试图详细给这群不识货的老外普及最基础的计算机知识。没人帮他,开会没有翻译,没有技术骨干,只能靠他自己,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也是海诺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文件在他翻找的时候全都乱了。
“我们还是评估不到这个价格,裴先生。(We still can''t evaluate this price, Mr. Pei.)”
他要找的那一张飘落在地。
他狼狈地解释挽留,给他时间,他弯腰去捡掉在远处的那张纸。
通话里的白男摇摇头,和身边的翻译对视了一眼。
同为创业者,他能感受到裴迟的心情,一手创立起来的企业一夜之间资产凭空蒸发,每分钟都要亏掉几十万,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裴迟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非常有韧性,非常令人敬佩的了。
“我想有些事情裴先生你应该知道,市场上大家都是不公开设备库存滞销数据的,这是一个企业的机密,可是我们却得到了贵公司的数据。”
他的话点到为止,却让裴迟整个身体都僵在了原地。
留下一句祝愿,对方挂断了视频会议,裴迟却弯着腰一直直不起身,他的整张脸涨得通红,双眼直直地盯着半空,强忍着不流下泪来。
缓了很久他才坐起来,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他已经在这间办公室不分昼夜不吃不喝坐了四天了,往常熨得平整的西装上都是褶痕,只有胡子是为了开跨洋会议在洗手间新刮的。
办公室外,一个月前还熙熙攘攘的办公区,如今已门可罗雀。积灰的桌面、东倒西歪的椅子、散落一地的文件,处处透着人去楼空的凄凉。
公司出了内鬼。
裴迟在洗手池前,一把一把地往脸上泼着水,是谁呢?到底是谁?
可惜他想不出来,因为名单太多了,他的得罪的人太多,虽然他在圈子里有名的长袖善舞,但是做生意总是你家赢我家输,客户总是要抢来抢去,更何况他爬上来的太快太招人恨了。
裴迟看着镜中的自己,身旁是无尽的黑暗,压抑的黑暗。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原来他还是没能逃出泥潭。
他眼神木然垂下,看到自己早上用来刮胡子的刀片,鬼使神差伸出手……
裴迟十岁那年被段家收养。
那时段家正值风雨飘摇——当家主段峥嵘突发脑溢血,被紧急推进手术室。段家动用人脉寻遍全国名医,甚至重金聘请海外顶尖医疗团队会诊。但是不论什么医生告知段后森一众家属的都是,做好心理准备。
段后森慌了。
段家家族庞大,但是段峥嵘却只有段后森这么一个儿子,却偏偏这个儿子是个金玉其外的,不仅不能成事抗不了事,四十岁还整日花天酒地流连在外面几个女人身边。而老爷子亲手栽培的继承人,段后森的大儿子段英酩,才十多岁,尚未能独当一面。
段家有人有野心,但是他们也明白这时候段老爷子散了对他们绝没好处,于是在一个路遇的道士留下大厦将倾四个字后,每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
越是显赫的家族,越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道士给了他们破局之法:按他写的八字,寻一个命格相合的孩子,只要段家养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在,段家就在。
段家动作很快,不出三日就锁定了裴迟所在的孤儿院。手续办得雷厉风行,几乎是一夜之间,裴迟就成了段家的人。所有人,没人顾段后森的意愿,把裴迟记在了段后森名下,成了段家的二少爷。
他临走前一晚,孤儿院的院长妈妈替他收拾行李,一直念叨他命好。
命好?裴迟心里嗤笑。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争抢东西,好歹是明刀明枪的。可段家不一样——那是个深不见底的虎狼窝,别说当年才十岁的裴迟,就是现在的他回去,稍不留神,也得跌进谁挖的坑里,闷声不响地吃个暗亏。
按常理说,段家收养裴迟后,段峥嵘的病奇迹般痊愈,连带着整个段氏都蒸蒸日上,裴迟本该被当作福星供着才对。
可人心就是这么古怪,未做选择时百般纠结,一旦得益后又觉得全是自己本事。渐渐地,他们不仅将裴迟的功劳抹得一干二净,反倒视他为眼中钉,变着法子折辱取乐。都说虐待福星会遭报应,可裴迟遭了这么多罪,老天爷连个响儿都没打。这不正说明,段家的兴旺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么?
后来裴迟逐渐长大,段后森的二儿子,段以霄曾经多次带着家里的其他孩子闹着把裴迟赶走,可是这时大人们却又相视无言,把孩子们搪塞过去。
他们都不愿意承担那个万一,至于孩子们欺负裴迟,不过是小孩子们之间打闹而已,随他们去吧。
家里唯一会维护裴迟的就是段峥嵘,可是段峥嵘虽然痊愈了,身体仍然大不如从前,后来搬出了段公馆,去山上静养去了,没有带走裴迟。
段峥嵘走后,段后森就成了段公馆名义上的主人,段后森可以称得上是整个段家最恨裴迟的了,小时候裴迟不明白他的恨从何而来,只以为是自己碍眼,所以每次见到段后森都是能躲就躲,他甚至可以因为段后森常常在一层客厅和女人调情,一整天不出自己楼梯拐角的小佣人房不吃饭。
但是段家还是有人不一样的,就是跟着段峥嵘长大的大少爷,段英酩。
段家的大少爷是远近闻名的神仙人物,从小聪明,从小优秀,从没得过第二名。裴迟还记得初到段家时见的第一面——那人比他年长八岁,却早已褪尽青涩。十八岁的年纪,已是沉稳矜贵的继承人模样,更别说那张脸,活脱脱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裴迟反观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心头翻涌着难以名状的酸涩,自然不敢贸然上前搭话。
后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靠近,段英酩却直接被送去了国外念书。
而小他两岁的段以霄却是个小魔王。裴迟来了之后,为了方便司机送上下学,裴迟降了两级和段以霄两个人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整个青春期,他跟在段以霄身后随叫随到。直到两人学业结束,即将进入段氏时,他被发配到最偏远、最不受重视的分公司。
他本想着,既然能远离段家是非,在这北方城市踏实工作、安身立命也未尝不可。谁知段家人变本加厉——分公司负责人处处设防,短短三月间百般刁难,最后竟诬告他职场性/骚/扰,险些惹上官司。被遣返段家后,他第一次一反常态,不等段后森发难,他主动干脆利落地提出了离开。
段后森的书房里,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黑影便迎面飞来——桌上的金器摆件重重砸在他头上。段后森破口大骂他是白眼狼,说什么"早就说不能收养外姓人","死老头子非说你是贵人","烂泥扶不上墙的下等人","在段家待了十二年就忘了自己是谁"。
那夜,他在段后森书房僵持至凌晨,最终满脸血污地被逐出门外。与段老爷子道别后,他孑然一身离开了段家。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来,走的时候却带着签下的巨额债务走。
段后森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开始创业,创业远远比他想象的艰难,他向来运气差,尤其是在段后森步步设障的情况下,他的路可以算得上举步维艰。当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可是他成功了,他不仅第一年就偿还了所有的债务,还有了自己的上市公司,甚至因为海诺,段家的创新业务板块以及芯片研发受到重创。
但是,现在全成了一场空。
回过神时,裴迟的手腕已经被刀片割破了个口子,里头的血液争先恐后的往外流。
他快速解下脖子上的领带,给手腕上头勒住。
“怎么了?”
他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裴迟扭过头去,看见一脸担忧的程太安。
裴迟松了口气,“没事,昏了头了。”
程太安是他的合伙人,他们之间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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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程太安跟着裴迟身边依旧非常担心:“你不然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联系到生命主义的赵总了吗?”
“他秘书说他在海岛度假,不接任何电话。”
裴迟眉头又是一皱,生命主义在他这还有股竟然也坐视不管?
“除了他,还有谁没回复?”
“段氏的段英酩。”
裴迟握住办公室门把手的动作一顿,刚想开口,门内传来声音,门从里面被拉开。
拿着裴迟桌上三人合照的潘子欣笑着:“迟哥你去哪了,我在办公室等你好久了。”
裴迟下意识挡住自己的手腕,掩饰道:“没什么。”
潘子欣他们三个认识都是在段英酩离开段家之后,寡言老实的程太安,活泼细心的潘子欣,他们在建立海诺的过程中建立了深厚的情谊,程太安是大哥,那潘子欣就是他们共同的弟弟。现在看来他没看错人,毕竟海诺已经变成了这样,只有这两个人还来看自己。
“你们坐,我去,我去看看有什么喝的。”狼狈的裴迟一时有点无措。
潘子欣却说他们之间不用见外,来找裴迟是有好消息告诉他。
裴迟当然立即问,什么好消息。
潘子欣手上一直摆弄那个看起来很易碎锋利的玻璃相框。
潘子欣和程太安对视一眼,程太安说:“我们找到了你的生母。”
裴迟一时没转过来神,他这些天脑袋已经木了。
“是通过你小时候的孤儿院院长那打听来的,她说你父母在你被收养之后就找去了,可是段家似乎用了特别手段,院长也收了钱,他们骗了你的父母说你不在。”
“可是你母亲认出来你留下的书上的字迹。”
裴迟眼前恍惚出现了早就忘记模样的父母的一言一语,他们被院长以闹事为由赶了出去,后来两个人虽然没有放弃继续找他,但是他们领养了个孩子,后来父亲早早的的病去世,家财散尽。
“那我妈呢?她现在在哪?”
裴迟声音嘶哑。
潘子欣掂量着手里的相框,“我妈昨天重病去世了啊。”
“你见过她,我带她来过,我就是他的养子,你也见过她,不过你肯定不记得她了,她就是个很普通的中年妇女。”
说着,潘子欣绕到裴迟身后,裴迟一时卡壳,可悲的是,他的确想不起来女人的模样。
不过,潘子欣的话……
他以前不是常说他的养父母对他很不好吗?
“他们对我寄托了对你的情感,对我很宠爱,希望我成才,但我很讨厌这一点,所以很早就离家出走了。而且可笑的是,我几年前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才是段家的少爷,爸爸段后森原本打算趁着段家收养孩子把我带回去的,就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裴迟恍神,听懂了潘子欣的话时,双眼都睁大了。
“不过没关系,我买对了股,段峥嵘快死了,段英酩也要不行了,我爸爸会掌管段氏,未来段家也会有我一份。”
“什么意思?”
爷爷要死了?段英酩也要不行了?
“字面意思。”坐在他对面的程太安这时候又开始说,“段家要变天了裴迟,所以我们才选择这时候动手。”
裴迟眉头越皱越紧,就在他预感不好,想要躲开的时候。
脑后一阵风,那块厚度三四厘米的玻璃相框直接砸碎在裴迟的后脑。
裴迟艰难地喘息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软倒躺在地上。
地面冰凉,但是他只能感到身上的钝痛,他的双眼圆睁,通红的模样恨不得流出血泪。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不能死……不要!不能!
但他只能看着程太安拉住了潘子欣的手,抱着他安慰,好像两个人是胜利的主角。
可是生命的流失不随他的意志,这幅恶心的画面在他的眼前定格。
“滴滴滴——滴滴滴——”
他怀中的手机屏幕闪烁,染血的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无人接听。
……
裴迟的尸体次日被发现,却已经因为从高楼坠下血肉模糊。
这一生短短二十五年,却是好长的一场噩梦。
2. 第 2 章
裴迟先是听到自己重新跳动起来的心脏——那声音如此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束缚,每一下搏动都像擂鼓般震耳欲聋,带着久违的、令人战栗的鲜活感。
再是感受到了痛,真实的、尖锐的痛,从被殴打的腹部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处淤青都在叫嚣着存在,每一道擦伤都在燃烧着生命的温度。
他活过来了?
周遭在晃动。重生……那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情节,如今竟真实地降临在他身上。
耳边传来一阵阵的电话铃声,他记得,他在彻底闭上眼之前也听到了,难道他没死成?
但不等他感受更多,他身边一直咒骂着按断裴迟手机上的电话的胖子就发现了他的动作,扔了手机直接向他扑过来。
“擦,这小子醒了!怎么会醒的这么早?”
裴迟这时候挣扎掀开眼帘,睫毛上沾着血与汗,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清晰。他这才看清周遭的环境,和那晃动的原因,他正在一辆行驶的面包车上。
破旧燥热的面包车里弥漫着一股汗臭味,后排的车座都被改装拆除。
裴迟躺在一片灰尘里,挣扎对抗抓着他胳膊妄图制服他的那人。
他捉着裴迟一只手,另一只手攥拳往裴迟脸上招呼。
车厢内只有驾驶位棚顶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裴迟偏过头去用巧劲躲避开,这时候他才分辨出车里除了压在他面前的肥大叔之外,只剩下驾驶位上的一个瘦子,正满脸惊恐地一边开车一边往后瞧。
胖子见裴迟还敢四处张望,追上来就又是一拳。
却没想到拳头直接被裴迟正面接住,巧劲一扭胖子浑身的力气全都被小臂的痛打散。
裴迟乘胜追击,抬起长腿就是一脚,那胖子直接被踹飞到对面去,破面包被撞得一晃荡。
那胖子痛得一时说不出话,但还想起来,裴迟爬起来抓起手边的扳手,轮了半圈砸在胖子的头上。
扳手滴答滴答在淌血,他在一片油污里摸起来自己的手机,转头躬身在矮小的车内走向驾驶位,那瘦子直接浑身颤抖起来,双眼里满是惧怕。
“哥,你别冲动,我们都是受人指使,我们……”
裴迟还没从死前红了眼的状态走出来,阴着一张脸,那瘦子的求饶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直接一个扳手砍在对方的脖颈上。
长手绕过去拨开车门,直接就把没系安全带的瘦子踹下了车。
顺势坐到驾驶位,接过方向盘,把车停靠在路边。
周边一片黑,狭窄的破土路,顺着车灯望去全是一片杂草。
裴迟顺着后视镜看了眼倒在后面的胖子,一动不动,说不定昏了过去,也说不定在装死。
他也懒得管,在车前面翻找起来。
也可能是蠢,也可能是根本就没想隐藏,裴迟很轻易的就在车抽屉里找到有熟悉号码通话记录的老年机。
他记得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出。段英酩要回国正式接手段氏了,这是整个段家的大事,出席这种场合至少要一件撑得住场面的衣服,但是那些手工西装的价格裴迟根本承担不起,还是段峥嵘特意来了电话给他地址说已经给他定做好了一身。
原本是要把裁缝请到家里给裴迟改细节的,但那样恐怕那身花了重金的西装没办法全须全尾地撑过裁缝离开后的一分钟。
没人见得他好,他也不在意这些,清早就从段家出来来到裁缝铺。
围在布料中间,木框落地等身镜里面一身贴身利落的西装勾勒出裴迟已经长成青年的高大躯体,裴迟脸上不动声色,但是他记得他当时是很开心的。
不知道是开心这件合身的华服,还是高兴即将见到的那位大少爷,还有和像他一样即将踏入职场的光明的未来。
可是他离开裁缝铺后,就被人在街角敲了闷棍。
上辈子估计就是这胖瘦一对把他敲昏之后又打,扔在了一处荒山上,后来裴迟获救了,却因此病了很久,段后森更是迫不及待在他出院之后就把他发配出去。
在模糊的车窗上他也能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一张轮廓分明的脸还带着几分少年气,高挺的鼻梁衬得眼窝格外深邃,乍看竟有几分混血儿的俊朗。
可那双眼睛里凝着的冷意,却与这张年轻的面孔格格不入。
血痕干在白皙的皮肤上面,衬得他好像刚爬出地狱的恶鬼。他已经重新活过来了。
他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表情逐渐从狰狞慢慢变得沉静,他活过来了,在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被背叛的时候。
不论是害死自己的潘子欣和程太安,还是乐于折磨欺负他的段以霄,又或者那个一直躲在人后的段后森,都还好好的等着他,等他来复仇。
还有他的母亲,他会找到她的。
裴迟收起那只老旧的手机,拎起西装纸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辆破面包车和荒草地。
跌跌撞撞地走了不知多远,满脑子乱糟糟的。等回过神来,已经晃到了城郊结合部的一个小区外,小区挨着高速,入住率低得可怜,整个小区阴森森的没什么人气。
突然,他身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裴迟盯着来电显示上"唐仁嘉"三个字,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唐仁嘉是唐家的独子,唐家经营医疗器械,还有几家私立医院,算是中层家族,高攀不上段家,但对于裴迟依旧是显贵,不过唐仁嘉性格比较单纯,在这群子弟当中对待裴迟的态度还算友善,而且他还有正经工作。
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唐仁嘉算是段以霄一行人当中的珍稀物种。
并且,他还是个外科大夫。
裴迟看了看身上的伤,接了对方的电话。
"喂?"唐仁嘉元气十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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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就炸了出来。
裴迟把话筒拿远了点,等到对面的人冷静一点才凑近听,唐仁嘉给他电话来是来关心他了,上来就问了许多段英酩的问题,问今晚段家的宴会在哪里办,有没有又让他干活,段以霄带了什么朋友去,有没有刁难他。
裴迟不记得唐仁嘉对自己竟然这么关心,谨慎地一直没回答。
唐仁嘉说了半天,把问题一股脑的倒出来,不知道一个男人性格怎么这么八卦。
“喂,你怎么不说话?”
裴迟淡淡道:“你不是一直在说?”
唐仁嘉觉得裴迟哪里变了,说话怎么变得噎人了。想什么问什么,直接问出了口。
裴迟坦然道:“可能是突然重新活了过来,幡然醒悟了。”
唐仁嘉果然把他的话当笑话,“什么幡然醒悟,几天不见你说笑话本事见长。”
八卦也不是他这通电话主要的目的,他实际上是要找个玩伴,他母亲管他管的严,他爸又是个耙耳朵,导致他一直没办法尝试一些稍微有点过格的娱乐活动。
好不容易唐母去国外参加婚礼,没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他自然要去去放放风。
不过他的陪玩人选也不非得是裴迟。虽说顶级世家看不上唐家,但到了这个阶层,永远不缺凑上来巴结的人。唐仁嘉虽然懒得应付那些弯弯绕绕,但有钱人家养出来的挑剔劲儿他也有,他就是格外厌恶那些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人。
和那些低级货色这么一比,裴迟这样的宠辱不惊就显得难能可贵。
再说裴迟这人情商高,相处下来更是舒心,说什么都能接上话,看着就靠谱,听说身手也不错,带出去至少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最重要的是外形非常吸睛。
唐小少爷哪里知道,恰恰是这种看不出所求的人,才最危险。
裴迟更是一下子看透了这位小少爷目的,不管这少爷要带他去哪,反正他是死过一遍的人,自觉什么都不怕,索性答应他,不过要对方先带他去一趟医院,他脑袋上的伤口需要先处理一下。
——
酒店,段家长公子的归国宴,段后森包下了市内最大的宴会厅,今日的来宾就有数百人,段家老爷子在山上养病不方便出席,剩下段家人都来了,段英酩他二叔段仲信还专门也从国外赶回来。
除了段家的人之外,其余的都是一群商界大佬、政界名流,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当中还不乏明星歌手作为艳色点缀这个盛大的场合,男男女女,觥筹交错。
段后森像花蝴蝶一样游走在其中。
而这场宴会的主角还没来得及倒过时差,捏着眉头坐在休息室,段以霄殷勤给段英酩递上水和解酒药。
段英酩服下。
顿了顿突然想起来忙到现在见过那么多面孔,唯独漏掉的那个人,他问:“裴迟呢?怎么没见他人。”
3. 第 3 章
问裴迟的行踪,段以霄自然是答不出来。
他答得出来,他也不敢答,看来这次他们找的人靠谱,竟然能拖住裴迟这么久。
他也弄不明白自己亲哥怎么总想着那个收养的杂碎,故意在段英酩面前抹黑裴迟。
段以霄说:“哥,你不用管他,他自从毕业之后心就野了。现在和那群狐朋狗友凑在一堆,成天不回家,我都跟爸说了几百遍了把他赶出去把他赶出去,他在家里把家里弄的乌烟瘴气的,我看见他就烦。今天不来正好!”
段英酩放下水杯,表情严肃,“段以霄。”
段以霄立刻垂下头,这个家能管他的就他哥,只有段英酩的话他能听进去。
在段英酩记忆里裴迟是个寡言清瘦的少年,他听着弟弟的话,觉得这不太可信。
不过距离两人上次见,确实已经过去了太久,如果他们现在在大街上再擦肩而过,都不会认出对方了吧?
——
市郊,裴迟刚刚发过去定位没到半个小时,唐仁嘉就驱车赶了过来,意料之外的这位小少爷很靠谱。
唐仁嘉见了他先不由分说检查了一下伤势,确实外伤看起来不严重,但还是要检查一下,这时候有一个医生朋友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尤其是在这种豪门争斗当中给裴迟提供了生命安全的保障。
幸亏裴迟醒得早,还没挨那顿毒打,这辈子的伤比上辈子轻得多,大多是一些擦伤和小磕碰,最严重的是耳后那道伤口,看着狰狞,其实没伤到要害。处理伤口时唐仁嘉非要跟进来,结果裴迟面不改色地任医生缝合,他倒是在旁边龇牙咧嘴,仿佛疼的是自己。
"不疼吗?"
"还行。"
医生简单处理后叮嘱说可能有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几天。伤口别碰水,按时上药不会留疤,但要留意身体状况,有异常及时就医。
裴迟在诊室里草草擦洗,换上那身西装,他一直拿着,现在不去宴会倒是在这派上用场了。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推门出来,冲唐仁嘉抬了抬下巴:"走,去哪儿?"
唐仁嘉见他走出来那架势,不自觉地站起身回话:"你头都破了还去啊?"
"你不想去了?"裴迟淡淡地反问。
唐仁嘉顿时支支吾吾起来:"想是想……但你这样还跟我去,显得我太不是人了。"
裴迟脸色平常:"死不了。"他扣好袖扣,"带路吧。"段家现在他还不想回去,唐仁嘉刚帮了自己自然也不能就这样简单离开,否则发展这个人的关系又有什么用呢?
他记得上辈子在海诺出事之前,段氏那段时间一心扑在上面的江北开发案上,难道是那时候段氏就发生了震动?能影响段峥嵘和段英酩的不太可能是段家那些污糟的家事,最有可能就是段氏因为江北开发出了大问题。
段氏从实业起家,从地产开始发家,在地皮开发上经验老道,应该在江北开发上占绝对优势,怎么会失手呢?
段氏两个做主的人一个死一个伤,怎么也不可能是靠段后森一个人做成的,除了这个脑子拎不清的内奸之外,这背后肯定还有别人参与,至于这辈子还没遇见的程太安和潘子欣,他也不会让他们像上辈子那样依靠在段氏夺权得意,他现在得早做打算。
但是作为养子裴迟没什么自由,名下的账户也都受家族管理统一监管,更别提段后森一直对他虎视眈眈,他需要一个人先作为自己的盟友,能躲避开段家监视,获得一定的操作空间,送上门来的唐仁嘉就很好。段家的手还没有那么长,唐家也不仰仗段家的鼻息,管不到唐家的钱从哪来到哪去。
唐仁嘉玩心重,最后还是动摇了,两人一同驱车赶往一处金碧辉煌声色犬马之地。
裴迟只当是来换换脑子,顺便整理一番重生而来的思绪。到了地方,唐仁嘉把钥匙递给门童泊车,两人迈下车来,裴迟才发现这里的熟悉。
“金楼”,因为这一色气派的装潢众人都忘了它原本文雅的名字,都这么叫。它坐落在一处非常好的地段,和段家举办宴会的酒店同处一条街。不过那家酒店是老牌,这家金楼刚开业不久。这个“金楼”也并不是什么一般的会所、餐厅。这里的业务集成,混却不杂,是接待宾客,商务洽谈的好地方。上辈子经营海诺时,那些推杯换盏的酒局十有八/九都在这金楼举办。
裴迟虽然来过这里很多次,但每次都是醉醺醺地离开,对这里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他记得当时金楼打着"国宴主厨"的招牌,可他哪顾得上品尝。要么忙着应酬,要么盘算着怎么推销项目,连食物都只是机械地往胃里塞,用来垫底好方便多喝几杯酒,更别说留意装潢了。
如今故地重游,才发现刚开业时的金楼处处透着崭新光亮。北欧极简风格的大厅里,四人一桌的布局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情。
侍者引着他们在包厢稍作休憩了一会,裴迟先吃了点饭,毕竟他从一大早从段家出来就什么都没吃。国宴主厨水平果然不错,连冷盘都别有味道,虽然裴迟现在精神依旧不放松,但是口中的菜肴却比上辈子尝起来有味道。
等他吃好,唐仁嘉就和他讲在这金楼吃吃喝喝都不是正题,裴迟不忘了自己是来拉拢人的,顺势问唐仁嘉。唐仁嘉笑笑就招手叫人过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说完两人被带出包厢,引到一扇厚重的双开大门前。侍者示意唐仁嘉核对身份,门口另一位身着制服的侍者示意两人摘掉身上的首饰,搜查了一番后才放行,恭敬地双手推开门。
裴迟是后来金楼的常客自然知道这是做什么去,唐仁嘉原本期待的浮夸反应一点都没看到有点失落。
两人刚踏入内厅,引路的侍者又换了一位。
裴迟随着唐仁嘉去兑换筹码,眼神扫过途径的四周,隔着喧嚣的人群,裴迟没想到在赌桌边上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程太安。
程太安上辈子和他一同创业之前实际上是在段氏入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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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一次招标会上认识,当时程太安有才华有本事,却沉默寡言,郁郁不得志,裴迟以为自己是发现千里马的伯乐,刚刚起步只能动之以情,许诺未来的股份,才把程太安挖来自己的身边。
没想到这辈子遇见会是在赌桌上。
当时的程太安也确实有点实学,在圈内也有一些人脉,在初期确实给了裴迟一部分的助力,但程太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叛变的呢?原本依靠死前那一幕,他以为对方可能是受潘子欣对他的仇恨的影响。现在看着不远处在赌桌上坐在一个老板身边殷勤陪桌的程太安,裴迟心觉未必。
他定定盯着对方,眼神越来越冷,脚步险些控制不住向那边角落转去,就在他的眼神被程太安察觉之前,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横插/进来,程太安看向他时他已经被一群纨绔子弟团团围住。
裴迟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像霸凌一样被堵住了,脸色虽然不变,但是眉头依旧皱起戒备起来,唐仁嘉则是义愤填膺。他们这边闹出不小的动静,不少赌客都向他们看过来,程太安却不愿意看一群纨绔子弟闹事,他和那种混吃等死的人不一样,他自诩宏图,立刻扭头拉住身边老总的注意力。
他今天一定要在这张桌子上获得内部消息,只要搞定眼下的并购案子,他就不愁升不上去。
裴迟听着面前男生斗鸡一样跳来跳去地挑衅,头痛低声问唐仁嘉:“他们是谁?”
唐仁嘉猛地扭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仿佛在说:你居然不认识他们?
"可能有点伤到脑子了,一时想不起来。"
这也是存在一些可能性的,唐仁嘉信了裴迟,裴迟现在在他眼里就是需要他保护的小可怜,作为对方受伤第一个联络的朋友,完全忘了是自己主动去了电话的唐仁嘉开始贴心细致地给裴迟讲解。面前跳的最高的是段以霄的朋友,郑元,身边带着女伴应该是未婚妻,其余的都是几个臭鱼烂虾给郑元捧脚的货色。
裴迟在记忆里没找到这个郑元的信息,不过对方骂他的那些话听着耳熟,应该确实是从前那群少爷里最爱针对他的其中一个。
裴迟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程太安,心里有了打算,长腿一迈,径直走到那群人桌前,在那群人的桌上的唯一的空位解扣坐下。
他正巧缺钱,也正巧他要钓的鱼就在现场。
郑元没想到裴迟会有胆子坐下,隐隐觉得今天的裴迟有哪里不一样。
不过他这种人目光短浅,因为出身自负又高傲,还在暗自窃喜他们说什么和从前一样更难听的裴迟竟然就迫不及待自投罗网,“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和我玩?”裴迟穷酸的要命,哪有钱和他坐一张赌/桌。
唐仁嘉不甘示弱直接撂下自己的全部筹码放在裴迟面前。
郑元看见裴迟借钱玩,他也乐见其成,和裴迟的目光相对。
“……”郑元心中一跳,谨慎地打量了裴迟一眼,见裴迟又恢复了往常模样,暗暗松了口气,牌局开始。
4. 第 4 章
段英酩在休息室并没能休息多久,段后森就来催促,外头宾客都等着他呢。
他向来厌恶这类虚与委蛇又无用的社交场合。最初,他最先把自己回国消息告知了段峥嵘,准备接手段氏,按照流程通知了董事,公开亮相虽然必不可少,但是他当时就已经强调了不准备酒会。却没想到段后森自作主张办了这场宴会,极致铺张张扬。
但他眼下只能暂且忍耐,为了维护段家对外的形象,段英酩不愿意当众驳父亲面子。但这之后他觉得有必要和父亲弟弟都严肃的谈一谈。
宾客们发觉这位段大少比想象中平易近人,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段后森来者不拒,段英酩身边又没个挡酒的秘书或女伴,饶是提前服了解酒药也招架不住。
慢慢地耳根与脖颈渐渐泛起绯红,看来今晚只得在酒店将就一宿了。
——
金楼,第一局牌局已然结束,裴迟直接输掉了一百多万。郑元眼见裴迟首战惨败,已经激动得面红耳赤,裴迟却仍旧面色不变,看起来非常冷静。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都不看好裴迟。荷官再次发牌时,议论声更甚,都在猜测这局裴迟会输得多惨。
程太安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奈何老板兴致盎然,他也只得作陪。在他看来,裴迟虽然沉得住气,却也仅此而已。听着周围人议论这位豪门养子的处境,什么被排挤、遭欺辱,他也不由得可怜起来被架在那个座位上注定要输的一败涂地的裴迟。
"再来!"郑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兴奋的声音压得又低又狠,"今晚本少爷让你输得爬着回段家!"
裴迟非常稳:"好。"
裴迟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倒激得郑元心头无名火起。接下来的几轮发牌,即便手牌不是非常利好,甚至有一些瑕疵,毕竟□□终究要比最后的牌型,他仍红着眼不断加注,死咬着裴迟不放。
他现在想要的已经不是赢,更不是赢得漂亮。他要的就是面前的裴迟一败涂地,那张沉稳的脸崩坏。
荷官再次发牌,裴迟好像没料到这时候会有人分神看他,强装的轻松表情僵了一瞬。等看清自己的底牌,他眉头立刻皱起,面上闪过一丝窘迫。
郑元抬眼的时候正好瞟到,心里嗤笑,装模作样的傻逼,果然绷不住了。
"最后一次下注。"荷官平静地说道。
郑元再次和裴迟对视,他眼中的那种疯狂让裴迟忍不住勾唇。
裴迟忍不住开口问:“郑元如果我输了你会怎么样?”
郑元已经忘形,以为裴迟是求饶,充满恶意,面目豹变:“怎么害怕了?后悔了?裴迟,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唐仁嘉的钱你已经快输光了,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你现在就开始想想是去卖身还是去卖肾,才能挣点快钱还债吧。”
裴迟长相出挑,即便在男性的审美里依旧是不多得的模样。
嫉妒暗藏在物化的调侃里。
郑元身边的男人们因为郑元的话发出一阵恶意的笑。
“是吗?”裴迟垂眼,原本他看着数目差不多准备收手的。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幼稚讥讽,程太安越发觉得索然无味。原以为裴迟虽牌技不精,好歹有些骨气,没成想竟然打着打着开始讨饶?活脱脱一个绣花枕头,真是浪费时间。
裴迟没了坑害至少发育不完全人士的歉意,双手轻轻一推,筹码哗啦一声滑入彩池:"all in."
坐在他旁边的唐仁嘉猛地攥紧膝盖,扭头看向裴迟。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他们身上,他只能强作镇定地调整坐姿,继续盯着牌桌。
郑元嚷起来大笑:“你疯了裴迟,你知道这张桌子上的钱你要卖身到病死都赚不到吗?”
裴迟哦了声,坏着心思问:“那你呢?你们家的流动资金有这么多吗?这可不是小数目。郑少爷去哪卖身?”这话一出,郑元听前半句先是皱眉不解,后面就气急攻心,脸色先是红再是紫,裴迟感觉郑元要被自己气得缺氧了。
郑元后槽牙咬得发酸:"all in!"
下注结束。
双方亮牌。
郑元迫不及待直接甩开自己的牌,三A加一对10.
站在远处观望的程太安失望地转身,郑元的牌型很大。裴迟的失败已成定局。
这时候桌上的裴迟突然问:“同花顺应该比你这个大吧?”
他这问题问得周围一静。
裴迟突然笑得顽劣乖张,配上那一张俊脸,明明很惊艳,却叫他对面的郑元直接沁出了一身冷汗。
“最大的叫什么来着……皇家同花顺?”装模作样地叹气,翻开牌,“可惜我的牌有点太小了。”
五张连续同花色!
裴迟赢了。
郑元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整个牌桌瞬间炸开了锅。唐仁嘉一把抓住裴迟的手臂,声音都在发抖:"我靠!同花顺,我都没注意你这都是一个花色!你怎么做到的?"
"计算和唬人而已。"裴迟轻描淡写地说。
从他在坐下那一刻开始,郑元就已经他的瓮中之鳖。
牌局结束,裴迟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修长的手指将西装扣子系好。郑元还呆坐在原地,像是魂被抽走人钉在了椅子上。
"郑元。"裴迟唤一声。
郑元这才如梦初醒,抬头望向他。他的钱都输光了,这个数目,说不定还要惊动他家里人。
裴迟指尖轻轻敲了敲赌桌边缘,忽然又笑了,“大少爷的钱要尽快啊,区区五千万,应该不至于去买身吧?”
唐仁嘉突然"噗"地笑出声,又赶紧假装咳嗽。周围也响起几声没憋住的嗤笑。郑元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陷进掌心里。额角青筋直跳,从牙缝里挤出:"你......"
"愿赌服输。"裴迟盯着他看,“钱要尽快。”
说完,他扯来一张意见条,让唐仁嘉留下账户,扔在郑元脸上。郑元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活像生吞了苍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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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迟带着满脸骄傲的唐仁嘉转身就走。唐仁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裴迟却始终沉默。两人走出金楼去,春风徐徐,带着一分料峭,更多是清冽。
像是一只鸟儿,钻进他的衣摆,贴身鼓动,又从他的衣襻飞走。
裴迟和唐仁嘉都喝了点酒,金楼对大客户们服务很周到,有专门的司机送客人回家,两人站在街边临行时唐仁嘉很贴心:“你住哪里,回段家吗?不然你跟我一起回我家吧。”
交往有尺寸,就算裴迟看着唐仁嘉看着他的眼神有几分崇拜,他也不想跟着对方回家去,告诉对方自己找个酒店住就好,这条街上不缺酒店。
唐仁嘉依依不舍,约好下次再见后离开。
裴迟站在街边正准备扭头向金楼斜对街那家酒店去,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您好。”
是程太安抛下那个大老板追出来了,这完全在唐仁嘉意料之内,他冷笑一下,转头换上一张无害表情。
“你是……”
“我叫程太安,是做战略投资的,这是名片,希望有机会认识一下。”
程太安递上来名片,动作不卑不亢,名片也显得这个人老派认真。
他设计精简的名片上放大印着段氏程太安的职位。
“段氏?”
裴迟按照程太安的预想露出了一个讶异的表情。
已经得知裴迟身份的程太安装作不知情。
“段氏怎么了嘛?”
“没什么。”
程太安又借着等车的由头凑到裴迟身旁搭话,他这种客人没有金楼安排接送,就厚着脸皮拉着等着过马路的裴迟攀谈。在他眼里,这个隐忍聪慧的养子说不定能成为日后事业的助力,此刻抛出橄榄枝正当时。
裴迟斜睨着程太安那副精于算计的嘴脸,胃里蓦地泛起一阵恶心。
程太安还做着培养潜力股的美梦,成为“开国功臣”的幻想。
程太安这条鱼太容易就上了钩,裴迟目的达成,顿觉索然,敷衍几句便借故离开。那张名片,最终被随意丢弃在酒店大堂的垃圾桶里。
——
宴会散场,段英酩被引至楼上套房。电梯门刚合上,他立刻就察觉出异样。
恰好这时候段后森来电。
楼上他的套房有段后森特意安排的人,他说着让段英酩好好休息,还说着什么段英酩已经听不进去。
父亲给儿子下药找人,简直可笑。
段英酩没听段后森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按电梯下到地下,头脸直接用围巾包住,就近另找了酒店入住。
头脑已经越来越不清楚,呼吸越来越重,他只能极力忍耐着不适,掩饰自己的异常和酒店前台交流,定了房间,走上电梯看着电梯门逐渐合上才松了口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拦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段英酩心头骤紧。
裴迟瞥了眼这个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古怪男人,不动声色地退到对角,拉开最大距离。
5. 第 5 章
段英酩见有人踏入电梯,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
刚回国不知暗处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既不能报警也不敢叫救护车,段后森给亲儿子下药的丑闻若传出去,只怕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他只能遮掩着脸,一边躲着怕被熟人撞见,自己来酒店开房解决。
电梯里进来的男人身量修长,衬衫被宽肩窄腰撑得利落挺拔,袖口随意翻折着,西装外套松散挂在臂弯,通身上下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段英酩此刻视线模糊,却仍能感知到对方身上那股危险气息,不由得又往角落瑟缩几分。后背紧贴冰凉的电梯壁,恨不能将自己嵌进去。
绝不能让任何人瞧见他这副狼狈模样。
但他的小动作反而引起了裴迟的注意,借着电梯镜面反射的冷光,裴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后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从口罩上方露出的那双眼睛来看,这人的长相应该相当出众。
头上围着的是爱马仕,身上的西装是定制圣罗兰,身量修长,外头套着的剪裁考究的羊毛大衣勾勒出优越的身形线条。动作间,手腕上的手表反光闪烁,那是积家的孤品复刻,价格超过六百万。看起来身价不菲。
看来是个有钱的长得好看的怪咖。
只是没等他收回视线他们的目光就在镜中相撞,被那双殷红的不正常的水眼一看,裴迟一怔,为什么有种熟悉感?
回神之后裴迟又略有尴尬,摸摸鼻子,移了下头偏开眼,不再看那个人。
电梯缓缓上升,裴迟才注意到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同一层。
不知段后森下的什么猛药,药性烈得骇人。段英酩此刻备受煎熬,难以启齿处灼热胀痛,额前沁出豆大的汗珠,唇角已经被他咬出血痕。
可电梯距离目标楼层还远,这短短几分钟于他而言,简直度秒如年。
裴迟站在前侧低头摆弄着手机,查看最近的股市走向,准备拿着到时拿到从郑元手里赢来的零头在里面滚一滚再赚一笔。
但是没一会,他就听见自己身后的人在哼叫,小猫似的。裴迟下意识回头看,那人浑身想要化成水一样软软地靠在角落,围巾把他的头全都包住了。
会窒息吧?裴迟不想管闲事,可眼看着那人状态不太对劲,不要是犯了急病。
裴迟把手机塞到衣兜里,顾不上太多,上前想要帮忙拉开那人脸上的围巾。
"你还好吗?喘不上气?身上带药了没?"段英酩听着身前的人声音低沉悦耳,"脸蒙着更难受,我帮你。"
段英酩被这嗓音晃了下神,竟忘了躲闪。
但等裴迟手刚碰到他脸上的围巾,他当即反应过来。“不行。”
裴迟看着对方白皙的手抓在自己的手臂上,极力抗拒,和他对抗,身体也躲他很远。
“别动,我给你摘下来围巾,不然你要憋死的。”裴迟又急又无奈,“我又不会看你的脸。”
人还哼唧着,却倔得很。
“我保证还不行吗?”以为自己是谁,别人一定要看。
对方都不妥协。
这时候拉扯间,两人距离拉近,裴迟从对方身上闻到一股清冽的木质香,还有一股冲鼻的酒味,他看这人应该是醉糊涂了,和醉鬼讲不了道理。
见对方愣住不动,裴迟索性直接伸长手臂抓对方脸上的围巾,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抓住他的手,冲着虎口,隔着围巾就是一口。
对方口腔的温度滚烫,烫得不正常,裴迟吃痛,骂了句,“呃——我真是多余管你。”
一把推开面前这个不识好人心的醉鬼,看了一眼,手上没破但是留下了一排整齐清晰的牙印。他啧了一声,眼神冷下来,不顾对方,正巧电梯到了,他没给更多的眼神转身甩甩手就转身离开。
却不等他多迈出几步,身后的段英酩就已经失去了理智扑了过来,身上也是一股诡异的热,透过裴迟薄薄的衬衫传来。电梯从两人身后缓缓合上。
套房楼层的走廊非常安静,没有其他人。
“呵,你还赖上我了是吧?松开!”裴迟此刻只想摆脱这个醉鬼,暗恼自己多此一举。他试图挣开段英酩脱身,却被搂得更紧。
段英酩这时候理智和欲/望正在撕扯着他,他感觉自己搂住了一具清凉的躯体,给将近烧干的他带来熨帖的舒适,他不受控制地在那个人的腰袢蹭了蹭,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裴迟浑身一僵,“我靠……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被占了便宜,他揪着这个怪胎到自己面前准备算账。“你恶不恶——”
真和那双眼睛对上,裴迟咒骂的话就被噎了回去。
好熟悉……
他定定地盯着对方,手下意识缓缓伸向对方脸上的围巾。
这时候段英酩药效暂退,恢复了些许清明,四目相对,段英酩盯着裴迟盛怒却未动手的脸,茫然片刻,沉默片刻,握住裴迟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捏了捏裴迟的手心,搞得裴迟浑身一麻。
段英酩反手直接搂上了裴迟的脖颈,颤抖着声音,“帮帮忙,”递给裴迟房卡,“2706,送我进门就好,多谢。”
裴迟这才感觉出来自己怀里的段英酩身上的热的不正常,烧得那股酒气和香氛味道透着一股糜艳,怀中人灼热的吐息穿透脸上布料,在他颈间撩起一阵阵酥麻。他才明白过来对方这是中了药了,不让看脸估计是怕丢人。
被下药固然可怜,裴迟一腔怒气直接哑火了。
裴迟掂了掂肩上的人,直接把人抱起来,自认倒霉地叹了口气,想起来问:“你不去医院?”
那人埋在他怀里,不理,把他当空气。
裴迟撇撇嘴,不再多管闲事,抱着对方找到2706,没想到就在他住的2713的斜对面。
他单手拿着手里的房卡刷开房门,推开门,屋里漆黑一片,裴迟不想往里走,但这人好像昏了过去,他索性直接松手,不太情愿地虎着脸:“喂,到了。”
手却还护着人的腰。
段英酩听见有人叫他,落到地上勉强站稳,脚下像踩着棉花,勉强睁开眼裴迟近在咫尺的脸却直接撞进他眼中。
高眉深目,剑眉星目。
裴迟没等到回应,不耐起来,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怀里的人一把拉进门口,滚烫的掌心覆上他双眼。
段英酩自己扯掉脸上的围巾,漏出一张绝色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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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之间把裴迟按到了墙上,踮起脚立刻就寻着裴迟的唇吻了上来。
双唇印上,段英酩自诩的克制此刻分崩离析,他急切地索取,对方无法应付的喘息在他耳边响起,让他头脑又是一阵晕眩。
压抑多年的火似乎笃地重燃,一时之间他突然就萌生了放逐欲/望的想法,他紧盖住对方的眼睛大肆作乱。
他的吻毫无章法的对着裴迟席卷而来,气势汹汹。
裴迟垂在身侧的手空握成拳,骨节泛白。
段英酩一开始青涩,横冲直撞,逐渐得了意趣,压在墙上的手滑落揽住裴迟的肩膀,这么一抱,两个人就变得亲密无间起来,沉沦间段英酩甚至开始放弃思考。
裴迟这时候从震惊当中回神懊恼,想要推开,却发现对方和自己紧贴着,穿着皮鞋的脚勾着自己的腿,嘴里不住的逗弄自己,靠着自己大腿的那个位置也是滚烫。
他一下愣住了,反应过来,腾地一下从头红到脚。
直到被对方亲够了发狠似的咬了一口之后被推出房间,房门无情关上之后他才回神。
那种诡异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唇上,他的嘴里都是那个男的的口水!
爬起来之后他又敲了好几遍的门,但不管他在门口说什么,里头的人都像是没听到一样,我行我素。
当晚,裴迟回了房间气得一夜都没睡着。
——
次日清晨,洗了好几遍澡只睡了两个小时的段英酩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他换上助理送来的西装,接到了段峥嵘的电话,对方说自己下山来了,要段英酩接他一趟,他有些话想和他说,顺便回家看看。
还问到他早上打去家里的电话被段后森接到,段后森说他没回家是怎么回事。
段家素来家风严谨,饶是段如森与段以霄行事荒唐,段英酩却始终恪守着这份家训。
他抿了抿唇,“昨天喝了太多,就在酒店住下了。”
段峥嵘回了好,也打算找自己那个拎不清的儿子谈谈,不要让他自己荒唐还害了孩子,随后又提到裴迟。
“你见到裴迟了么?我昨晚做了个梦……”
段峥嵘到底老了,年轻时的雷厉风行,老了也变得柔肠心软起来。
段英酩如实回:“昨晚宴会没见他,以霄似乎还是对他有偏见。”
说到老爷子伤心事,又是叹气,段英酩简短抚慰了老人两句,约定好了时间地点,段英酩才叫上等待的秘书从酒店离开。
坐上车,段英酩开口:“查一下裴迟,格外注意以霄和他之间的事。”
秘书是个干练漂亮的女青年。
“是。”
——
裴迟离开时已近九点,比段英酩晚了不少。他穿戴整齐准备退房,经过2706房门时还是心有不甘,想找那人讨个说法。
没承想房门大敞,走近一看,只有保洁阿姨在里头收拾房间。
阿姨问:“你找人吗?”
裴迟环顾四周面色不虞,点头。
“这间房一大清早就退了的呀。”
裴迟终于忍不住怒火,摔门转身离开,离开前在走廊踢了一脚空气。
6. 第 6 章
裴迟揣着一肚子火回了段家。
没想到一进门就正撞上翘着二郎腿吃着早饭的段以霄。
如果说程太安和潘子欣带给他的是背叛,段后森是膈应,那么段以霄就是如影随形的阴影。
段英酩远走国外,段以霄就是整个段家唯一的小主人,仗着家世,他在同龄人中更是横行无忌。
其实段以霄本性单纯,在段家这个环境里反倒格格不入,身边没人管教,长歪成现在这样。
裴迟小时候就多次听到有人在段以霄耳边煽风点火,说什么“你爷爷收养的这孩子有古怪”"裴迟会抢走你的一切"。
也确实,当年的老爷子格外偏爱裴迟——只要裴迟陪他下棋、进书房讨论、或是跟着练字,总能得到赞赏,段以霄当时一个不受关注的孩子看见这些不免嫉妒。
但他刻意忽略了那些真相,是他自己坐不住,总在书页间胡乱涂画;是他提笔就烦躁,把练字簿撕得粉碎藏起来,总想着出去踢球。记忆像把生锈的剪刀,只肯剪裁对自己有害的部分。
他认为裴迟就是他命里注定的敌人。随着年岁渐长,段以霄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裴迟连拒绝他的资格都没有。当时尽管裴迟已经足够小心,段以霄依旧有一百种理由欺负他。
第一次冲突来得简单,那是次小小的试探。
当时段以霄没写作业,抢了裴迟的本子充数。裴迟没有默认,反而和老师说了实话。
那时候两个人还在小学,段以霄被老师罚站,段以霄不能回家,裴迟是不能回家的,他没有自己的司机,私立小学离段家又非常的远,裴迟只能跟着段以霄罚站。
同学们嘻嘻闹闹地放了学,从段以霄面前路过,裴迟看到段以霄的脸越来越红,甚至后来落了眼泪。
裴迟看着有点不知所措。但这明明不是他的错。当时他也不明白在段以霄面前,他们之间不是平等的。
那之后他很快就知道了自己不愿意放下自尊的下场,他被段以霄带人按在泳池里,直到他脸变得青紫才放过他,那天他也没能回段家,段以霄说他要受罚,就把他关在了游泳馆。
可能就是身体下/贱随便别人搓磨,他那之后都没生病,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继续跟着段以霄上学,后来渐渐习惯主动给段以霄背黑锅。
所以说,上辈子裴迟落到那个下场,过得那么痛苦,段以霄不能说没有半点责任。
段以霄就这样看着裴迟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可怖,浑身的气势将他原本的风凉话吓得咽了回去。
可在一转眼,裴迟就坐在他对面开始吃饭了,好像刚刚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本来裴迟一夜没回来,雇的那两个人也不回消息,他还担心来着,他还以为打了起来出了人命了,现在看裴迟的样子,看来也没受什么伤。
连油皮都没破,还敢给他摆上脸色了。
这么想着段以霄就胆子大起来,冷嘲热讽:“大忙人,昨晚上干嘛去了?那么大场合你都不露脸,你不是最爱那种场合巴结人了么?怎么?看我哥回来你分家产无望破罐子破摔了?”
裴迟没理他自顾自盛了一碗汤,小口小口喝起来。
段以霄不罢休:“我跟你说,别做梦了,你看这家里有人把你当人吗?你也别盼着爷爷死了能给你留下什么,你再在我们家继续待下去,到时候先死的可不一定是谁。”
裴迟冷笑一声。
段以霄跳脚了:“你不信吗?”昨天晚上那两个人怎么搞的,不是跟他说绝对会把段以霄照顾进医院吗?怎么今天好端端坐在这还一点都不怕他的样子?
他记得小时候他把裴迟关游泳馆关一天就老实了的呀。
段以霄气焰很高,他哥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爷爷也鞭长莫及,对付裴迟他爸更是支持他,裴迟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他就算伤了自己说是裴迟干的所有人也都会相信他的!
裴迟慢慢喝完了小半碗汤,还要去添,段以霄看着那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脸越来越黑,直接上前一把打翻裴迟手里的碗,碗被打翻落在地上,仆人都不在客厅内,早在段以霄准备发作的时候这厅内就已经没人了。
温在锅内的汤还冒着热气,洒在裴迟的手腕上,衣服上,皮肤都被烫的红了。
段以霄看着裴迟这副狼狈样,找回了之前欺负对方的感觉。
抱臂倨傲:“说话,不然你别想吃我家一粒米。”
裴迟定定地盯了一眼段以霄,依旧不说话,拿过一遍的餐巾擦了擦身上的污渍,把段以霄当空气,转身去了厨房。
段以霄怎么能罢休呢,他要乘胜追击才行,裴迟一走他当即追上去跟着裴迟进了厨房。
“你说你,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在别人家都这么没尊严了来死皮赖脸的不走,我要是你我要么自己滚蛋,要么去死。”
裴迟淡淡地问:“你想让我死吗?”
段以霄冷哼一声,“当然。”
裴迟转身划上了厨房的门锁。段以霄看着裴迟反常的动作,不以为然,这是他家,段以霄还敢把他怎么样?
估计是怕了,想给他下跪道歉,又怕被人撞见罢了。
门关上,室内归于寂静,连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仿佛荡起空荡的回音。
裴迟缓步踱到段以霄面前,唇角微挑,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他肤色冷白,身形修长挺拔,往那儿一站,投下的阴影便将段以霄整个笼住,压迫感无声蔓延。
段以霄心里都是底气,“怎么?怕丢人?不少佣人都看过你学狗爬呢,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迟冷冷地看着他,像看一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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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以霄怔了怔——他不愿承认,可他和裴迟这家伙从小一块儿长大,竟头一回发觉对方生得这样高大俊朗,连身上那线条都比他在健身房找私教苦练出来的还要利落漂亮。一时之间,那些刻薄的讥讽全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半个字。
只说:“你要干嘛?我警告你——”
话音未落,耳边骤然掠过一道凌厉的风声。他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抱头蹲下,吓得他后半截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段以霄堪堪躲过,身后的古董花瓶应声炸裂,碎瓷飞溅。
他猛地回头,震惊与恐惧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愚蠢的怒意取代:"操,你疯了?这花瓶的价钱够买你十条命了!"
裴迟一步步缓缓靠近段以霄,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段以霄的心尖上,“段以霄。”
段以霄喉结滚动,后知后觉地泛起悔意,却仍强撑着虚张声势:“段以霄?裴迟你敢叫我大名,我的名字也是你配——”
话音戛然而止。裴迟右手一抬,从刀架上抽出一柄细长的刀。刀身锃亮,刀刃擦过案台,发出"铮"的一声刺耳的声响。
“段以霄。”裴迟又喊他。
段以霄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冰箱门:"你、你拿刀干什么......我警告你,敢动我一下,你今天就滚出段家大门。"
裴迟一挥,寒光乍现,段以霄条件反射般捂住头脸蜷缩起身子。
裴迟单手提着刀,好整以暇站定:"我们认识十二年了?"他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这十二年,你靠欺负我找痛快,但是你这么上蹿下跳在段家找到存在感了吗?段后森不在意你,祖父不待见你,就连你哥......也当你叛逆难训。段以霄,你可真是失败。"
"裴迟你他妈放什么屁!"段以霄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在看到对准自己的刀尖时瞬间噤声。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声音也跟着发颤:"你……你怎么突然就......"
“突然吗?我觉得不突然,我忍了很久了。你雇的那两个人我见到了,”裴迟的声线依旧平稳,他从裤兜里掏出那部老式手机,随手扔在地上,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在段以霄眼前明晃晃地亮着。
他缓缓蹲下身,与瑟缩的段以霄平视,手中的刀刃若有似无地在对方要害处游走。
"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吗?"裴迟的声音轻柔,"他们应该没来得及向你汇报‘结果’吧?或者说,他们永远都没法汇报了。”
刀尖轻轻划过段以霄的颈动脉位置,裴迟的声音愈发阴冷:"人的脖子很脆弱的。当时我只是轻轻一敲……"他忽然揪住段以霄的头发,强迫对方直视自己,"血就一直流……一直流……怎么都止不住。"
段以霄的瞳孔剧烈收缩,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7. 第 7 章
裴迟却恍若未觉,继续描述:"他们的眼睛一直睁着,血从身上流到车里,又从车里渗进荒地……你闻过血的味道吗?又腥又锈,沾在手上怎么也洗不掉……"
"你……"段以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杀人了?"
段以霄被迫直视裴迟的眼睛。那双眼睛生得极好看,眼型狭长,内勾外翘,眼尾微微上挑,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本该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黑沉沉的,像淬了冰的墨玉,冷得瘆人。
那对瞳孔黑得纯粹,几乎看不见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时,压迫感扑面而来。
段以霄甚至能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惨白的倒影。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段以霄却连抬手擦的勇气都没有。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段以霄向来是个只会惹事不会扛事的纨绔,平日里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真遇上事却怂得不行。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
从前他从不把裴迟放在眼里,总觉得这人就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现在他总算明白了,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个人?这些年他对裴迟做的那些事,从最开始的恶作剧,到后来带着狐朋狗友一起作践他......段以霄不愿承认,其实骨子里,他是嫉妒裴迟的。
妈的!段以霄在心里狠狠咒骂。早知道就不该把佣人都支开!他才二十出头,还有大把的钞票等着挥霍。
他还没跟他女神告白呢。
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段以霄顿时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挡住裴迟,语无伦次地求饶:"裴、裴迟你冷静点......其实我也没真想把你怎么样......你看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么......"
裴迟手中的刀刃往前一送,刀尖刺破皮肤,渗出一点猩红。
段以霄浑身又是一颤,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不能杀我!你现在可是段家的养子,吃我家的,住我家的,穿着名......"话到嘴边突然卡壳,他这才想起裴迟身上穿的从来都是些杂牌货,都是他自己打工挣来的。唯一两件像样的衣服,怕还是老爷子看不过去送的。但这也怪他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爷爷明明就很喜欢他,总是接济他!
"开着......"段以霄又噎住了。裴迟哪来的车?段家的车钥匙从来轮不到他碰,裴迟怕是连驾照都没有。大学时使唤他跑腿,这人都是挤公交去的。
"反、反正你吃穿不愁吧!"段以霄色厉内荏地喊道。
裴迟忽然笑了,那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所以呢?我就该感恩戴德?"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刀,"监狱里照样管吃管住。要是觉得不够好......"他俯身凑近段以霄耳边,轻声道,"死了也挺干净。等我杀光段家满门,最后自我了断就是。"
说完裴迟退开,盯着不敢和他对视的段以霄忽然又笑了,那笑容轻佻得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你这样真没意思。"他说着转身从刀架上又抽出一把刀,强硬地塞进段以霄手里,"来,你不是最爱看我出丑吗?给你个机会,反抗啊。"
刀柄冰凉的触感让段以霄浑身发颤。
恐惧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段以霄此刻确信裴迟是真的疯了。想到对方可能血洗段家,死的首当其冲就是自己时,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隐约传来人声。
他甚至来不及分辨来人是谁,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划开门锁冲出厨房。
看到来人是哥哥和爷爷,段以霄狂喜地扑上前去。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发现两人脸色骤变,爷爷满脸惊恐地望着他身后,哥哥更是直接越过他,朝他身后冲去。
他猛地回头。
裴迟的脸色惨白如纸,衣袖早已被鲜血浸透。他单手死死按着小臂的伤口,可殷红的血还是不断从指缝间渗出,顺着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溅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裴迟感受不到手臂的疼痛,反而有种异样的畅快。他看着段英酩慌张地朝自己奔来,温热的血液顺着指尖不断滴落,仿佛这些年郁结在心底的阴霾都随着鲜血一起流出了体外。
段英酩和老爷子一左一右搀扶住他时,段以霄还僵在原地。四目相对的瞬间,裴迟唇角微扬,露出个得逞的笑。
——
裴迟再醒来,缓缓睁开眼,耳畔是清脆的鸟鸣。窗外山野叠翠,满目青葱,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斑驳地洒在窗棂上。
床畔的老人放下手中的线装书,"小梧醒了?"
段峥嵘一直觉得"裴迟"这名字太过冷硬,但碍于这可能是孩子亲生父母留下的名字,终究没舍得给他改掉。
记得裴迟刚来段家时,连上桌吃饭都要看佣人眼色。有次夜里饿极了去厨房找吃的,被管家逮住打了手心。那晚他偷偷跑到后院这棵梧桐树下哭,他就恰巧被当时浅眠的老爷子发现。
从此,他们之间就有了这个秘密。
"小梧"这个称呼,也就这么叫了十几年。可是裴迟上次听到已经是多年前他告别段家的那天,再次听到,裴迟一时鼻酸。
老爷子得过脑溢血留下了后遗症,腿脚不如从前灵便,但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依然稳健有力,他拍拍裴迟。拿来一杯温水,递到裴迟手里。
"疼么?"老人粗糙的掌心轻轻抚过裴迟的手背。
"不疼。"裴迟垂下眼睫。
听到他这样说,段峥嵘更觉得亏欠。原本段峥嵘没打算下山,却在前几天夜里做了个不安的梦,这才临时起意回去看看。谁知刚被段英酩迎进门,就撞见裴迟浑身是血的模样。
裴迟不愿意看老人一脸悲伤的样子,生硬地调转话头。
"英酩哥呢?"
时隔这么多年没见,再见也没能好好打个招呼。
老爷子替他掖了掖被角:"都过去一两天了。你哥工作忙,先把你安置在我这儿养着。"
爷孙二人静默相对,裴迟几乎要承受不住老人目光里无声的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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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段峥嵘带着裴迟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这在这里平常也不怎么电子产品,裴迟最多看看新闻和股市行情。唐仁嘉那边钱已经到账,他让唐仁嘉去接触江北的地皮,能拿下多少就拿下多少,缺的钱他想办法。
股票基金这些玩意儿,他重新捡了起来。
段峥嵘看他总摆弄这些,有时候还拿着报纸——老年人习惯纸质,小屋每周都有不少报纸集中送来,和裴迟讨论起来,裴迟也不遮遮掩掩拿出真本事来,段峥嵘常常对他投来赞赏的目光。
段峥嵘的仆人先几天照顾裴迟经常要帮裴迟清理伤口,为了他的伤口,还专门研究食谱,查资料,那是个很和蔼圆润的阿姨,名叫柳春,段峥嵘叫她阿春,裴迟和阿姨处得熟了也亲亲热热地撒娇叫阿春。
有时候他们讨论这些股票阿春姨也凑过来,对方虽然年纪大,但依旧非常好学,而且因为年龄到了,工资加上退休金,她手上有些闲钱,裴迟也教她玩一些稍稳妥一些的。一段时间,阿春姨也赚了不少。
除了这些股票基金,裴迟的日常活动就是侍弄花草。
阿春姨在小楼院子里养得花草正开得热闹,蔷薇爬满篱笆,茉莉的清香随风浮动。
裴迟陪着老爷子在葡萄架下对弈,青瓷茶盏里的龙井泛着清透的碧色。
午后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时候他们还回去后山,照看那几根小树苗,老爷子手把手教他修剪小果树多余的枝桠,给小树松土施肥。
傍晚时分,满园花香混着泥土的清新,让人不觉沉醉。半个月过去,裴迟恍然觉得重生的那天好像过去很久了似的。
老爷子落下一枚黑子,随口说道,“英酩这些天忙,你在这一个人无聊,过段时间我叫他也来我这儿住一段时间。最近和英酩有联系吗?”
裴迟默默摇摇头,“哥没联络我。”他有时会反复琢磨他死之前的任何蛛丝马迹,关于海诺,关于段氏,实际上如果不是段氏出事那对狗男男也不一定那么快搞他,这么一来他和段英酩或许称得上命运共同体。
他可以进段氏处理程太安的同时,帮帮段英酩找内鬼。
但是现在看来和对方见一面都难,更别提什么合作了,他还得再做打算。
段峥嵘倒是笑了,“是吗?英酩说他给你打过电话的。”
裴迟执子的手悬在半空,整个人都怔住了。
老爷子看他愣着的傻样,让他赶紧落子。
“什么时候?”
段峥嵘摸摸下巴道:“就他回国那天吧,他找了你很久,要过你的电话,但是没打通。”
裴迟恍然想起那天醒来之前胖子按断的好几通电话,不会就是段英酩打来的吧?
接下来的对局,裴迟落子如飞,很快就溃不成军。他猛地站起身,说了句"不玩了",低头摆弄着手机快步离开。
留在原地的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独自收拾起散落的棋局。
8. 第 8 章
裴迟划拉着手机屏幕,终于在通话记录的角落找到了段英酩的电话号。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段英酩。
对方居然在回国当晚还记得找他?
为什么?
大哥的责任感?
上辈子遇袭后,他在医院躺了许久,手机早不知去向,更别提什么电话、联系方式了。
或许当初确实有过这么几通电话,但是对方那个身份自然不会和他互动提及这几通电话。而且这之后他很快被发配,继而又闹出丑闻,自请离开,两个人就更没什么交流的契机。
现在想想如今重活一世,竟然和段英酩生出了许多牵连,本该是两条平行线的人生轨迹,却因他的改变而隐隐有了交汇。
裴迟并不排斥这样的发展。一来段峥嵘退下来,不参与集团事务,他确实需要通过段英酩进入段氏,二来平心而论,段英酩那身出尘的气质,光鲜的履历与显赫的家世,即便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高傲,也实在让人难以不心生向往。
裴迟通过手机号码主动发送了好友申请。
之后的时间里,他几乎每过半小时就要拿起手机查看一次。
饭桌上频频走神的模样惹得段峥嵘多次侧目,几次欲言又止,又笑笑算了。
直到深夜,鸟鸣阵阵,裴迟躺在床上,手边的手机屏幕始终亮着。他不愿承认自己在等待,可分明就是在等。
然而,手机始终没动静。
他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想起段峥嵘说过,这间卧室隔壁就是段英酩小时候常住的那间,两间房格局相仿,隔壁还留着不少段英酩的旧物。
就连他现在用的这套床品,也是段英酩从前用过的。段峥嵘在这幢二层小楼里独居多年,身边只留了几个必要的人手照料。入夜后,佣人们也都各自回家,偌大的宅子里常常只剩他一人。
这宅子已经很久没有新客到访,更少留宿外人。裴迟临时过来,自然只能用这些旧物。他刚来那天,老爷子还特意问过他是否介意用旧物。他有什么好介意的?从前连被段以霄泼湿的被子他都睡过。
裴迟翻了个身,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今日又提起段英酩,此刻躺在柔软的棉质床单上,开始想象从前那个人生活在这的场景。
这些天老爷子和他下棋时话里话外也有提到段以霄,段英酩把段以霄收拾得够呛。那个混世魔王虽然无法无天,但在段家最服气的就是段英酩这个哥哥,从小就跟在段英酩屁股后面转。
其实,段以霄和段英酩并非一母所出。段英酩的母亲——段后森的第一任妻子,生下他后就出国进修了。传闻那位夫人和段后森的风流程度不遑多让,最终在段英酩十多岁时客死异乡。而段以霄的生母本是段后森在国内养的情妇,生下孩子后妄想登堂入室,被段老爷子直接住出门去后消失了。管不好妻子,在家没有话语权,又被另一个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段后森因此成了很长一段时间圈内的笑柄。
段后森内心不忿,养女人养男人事在圈子里本来就常有,他凭什么就搞得这么难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该死的老头子。
自那以后,他越发不着家。导致即便有保姆,但段以霄幼年时也全是段英酩这个哥哥在带。直到一两年之后段英酩才被老爷子重新接走,后来就是他到了段家,段英酩出国了。
这回段以霄头一次被最敬重的兄长训斥,还被裴迟扣了个持刀伤人的罪名,加上之前雇人殴打裴迟的旧账,段英酩直接数罪并罚。整个段家都听见书房里段以霄哭天抢地的动静,裴迟猜那小子肯定没少骂自己。
气得段英酩最后动了家法,抽得段以霄至今下不了床。据说打得皮开肉绽,连段后森都不忍直视。
下手还真够重的。
裴迟心里想。
老爷子跟裴迟说这些,一来是闲话家常,二来也是想调和三个孩子之间的矛盾。特别是段英酩和裴迟之间,别因为这件事生了嫌隙。他看得出来,裴迟确实聪慧,品性端正,对商业上数字也很敏感。
若是两人日后能相互扶持,段英酩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些。毕竟自家那些儿子侄子什么德行,老爷子心里门儿清,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有裴迟在段英酩身边,待他百年之后咽气也能咽得安心。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就在裴迟昏昏欲睡之际,手机突然震动——段英酩终于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十分钟之前,刚刚结束一场会议的段英酩回到办公室,甫一坐下就瞥见手机上亮起的红点,好友列表里来了个新申请,头像是知名球队球员的签名棒球,背景是一片绿草茵。
“我是裴迟。”
在看到这名字,段英酩不由得怔住。
原本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养子弟弟,他被段峥嵘养大,就算在国外待了多年,他依旧没有变他心底里的传统。
为了这份传统,也为了段家的名声,他在愿意维持表面的和谐忍耐自己的父亲的荒唐行径。
也为了粉饰段家的太平,他明知裴迟在段家不好过却依旧没能做什么,他和裴迟的关系没比陌生人更亲近,在他的眼里段家的利益才最重要,即便裴迟不是段家人,但他享受这段家的一切,就自然要承担利刃的另一面。
他原本是做好了回国在宴会上见对方的准备,他愿意和对方好好谈谈,愿意听一听对方的想法。如果对方想要离开,或者一些合理的条件他愿意做主答应。
但是想起来那天他和段老爷子进家门时看见的那张脸——那个那晚在酒店被他强迫,唇齿勾缠一番,他清醒过来后悔又发狠咬了对方一口,翻脸不认人的对象,竟然是他多年没见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这时候再想起来,他依旧表情微妙,他不是后怕,而是责怪自己选错了对象,手机的光映着的脸,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也不知道这时候突然给他消息,是不是那天被他看见了脸,在动歪脑筋想要以此威胁他?
他盯着手机出神,正迟疑着,办公室门被秘书叩响,他指尖一颤,竟直接误点了接受。
"老板,你要查的裴迟的经历,都查到了。"林霖抱着一叠文件站在门口。
"好。放这儿吧。"段英酩发现了失误,揉了揉眉心,"时候不早了,你先下班,辛苦了。"
秘书笑着应声,转身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高跟鞋的声响渐行渐远,办公室重归寂静,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璀璨的灯火。
“我是裴迟。”
他们的聊天框弹出验证消息上的话,对方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通过的样子,几乎是在好友申请通过的下一个瞬间,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段英酩心乱如麻,索性去冲了一杯咖啡,氤氲的热气中,输入状态消失了,却迟迟不见消息发来。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指尖悬在键盘上,正欲先开口告知对方加错了人直接拉黑。
屏幕突然跳出一个表情包:一只雪白的萨摩耶叼着条鱼,乖巧地蹲坐着。
紧接着是一行字:"哥,还没休息?"
段英酩看着这条消息,那天他应该是没见到自己的脸的,不然此刻不应该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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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
他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没过一会,对方再次发来消息。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
“哥你不用担心。”
“我和爷爷今天有聊到你,爷爷想你了,想问你什么时候来,哥你最近有时间吗?可不可以顺路把我带回去?”
裴迟这些年受了这么多委屈竟然是这样的性格吗?
还是这热情别有用心?
他删掉原本询问伤势的消息,斟酌着重新编辑。屏幕那头的裴迟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回复,但段英酩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清空了对话框,将手机搁置一旁,回到办公桌前翻阅还没签字的合同,裴迟的生平放在一边。
不出十分钟,安静的手机突然接连震动起来,提示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在床上咬牙切齿的裴迟给了犹犹豫豫却没发出一个字的段英酩台阶下,
“哥在国外久了,不习惯用微信吧?哈哈。”是语音条,声音里带着尴尬的笑意。
但脑中登时就回想起那天人被自己紧紧缠着对方,裴迟被他强迫时勾出的难过的喘气。
段英酩划着手机屏幕,看到这条,忍不住打字回复。
他回:“好了就好。”
裴迟看见这条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接着又来:“最近很忙。”
“而且在国外也用wechat.”
裴迟扯着头发在屋里地上打转,他就没见过这么难聊的人。
最后索性扔了手机眼不见心不烦,蒙上被子就要睡。
手机也像是和他置气,扔到地上就一个动静都没了,裴迟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气,不想盖不解风情的人的东西,一脚把被子踹飞。
四仰八叉地躺着调整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地上的手机始终安静如初。
裴迟猛地坐起身,强迫自己冷静。现在还不是跟段英酩较劲的时候,至少得等进了段氏再说。他侧身探向床沿,伸长手臂捞起地毯上的手机,憋着气敲下两个大字加一个感叹号:
"晚安!"
这次对方倒是回得飞快:
"晚安。"
。
句号。
冷淡,无趣,一个圆圈好像在告诉裴迟对方早就想结束这个话题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裴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上窜。
段英酩回复完"晚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份裴迟的档案。他原本没打算细看,一个敢对自己下狠手的心机养子,实在不值得他费神了解,更遑论约谈补偿。
可不知怎的,他还是翻开了文件。纸张在灯光下泛着冷白,密密麻麻的文字如蚁群般爬满纸页,将裴迟这些年的际遇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罗列开来。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裴迟的消息不期而至。是一则关于栽赃的古老寓言——狐狸与乌鸦的故事。
狡猾的狐狸窃走乌鸦的奶酪后,反倒高声指控乌鸦"偷窃",引得森林众兽纷纷指责乌鸦。最终乌鸦百口莫辩,被驱逐出族群。
段英酩盯着这则寓言,原本他已经有了判断,但他看过文件之后却不知道裴迟和段以霄到底谁是乌鸦谁是狐狸了。
裴迟既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出言辩解,仿佛全然不在意段英酩会如何揣测。这份不卑不亢的姿态,倒像是笃定真正懂他的人自会明白其中深意。
段英酩改了主意,给裴迟发去消息,
“后天我会去爷爷家。”
9. 第 9 章
后天傍晚,山道上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不多时,有老乡隔着篱笆传话,说是老爷子的大孙子到了,这里附近的乡邻都知道段峥嵘这个富老头,和从小在这长大的段英酩关系也很好。
果然,片刻功夫段英酩就出现在了院门口。他先喊了声"爷爷",身后跟着出现的司机手里大包小包提得满满当当。
段峥嵘也不跟他客套,直接招呼阿春姨过来接东西。司机见两位老人拿得吃力,赶忙也跟进了屋。
木门边,裴迟还站在原地没动。院中央的段英酩也没开口。四月的山风掠过院子,带起几片新发的嫩叶。
段英酩回身望向裴迟。最近日头暖融融的,风却大,院里的葡萄藤被吹得左摇右晃。裴迟这时候套一身短袖短裤,倒是不怕冷。
头发也没打理。
碎发也跟着风跑,栗色的发丝在风里乱窜。这身打扮搁在这山间小院,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少年气来,叫人恍然想起——他不过二十二岁。
“哥。”
依旧是裴迟先开口。
段英酩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裴迟的嘴唇上,那晚的画面又是一闪而过,他脸色变幻。
半晌,段英酩淡淡"嗯"了一声,薄唇轻启:"伤好些了?留疤没有?"话语表面看来关切却没有实质行动,两个人隔着好远。
裴迟觉得段英酩的声音好熟悉。
段英酩还等着他回答也没细想,他随手晃了晃胳膊:"早好了。"说完,他就要伸手把人往屋里带,外头这风大得能把人吹成傻子。
段英酩却条件反射一样避了避他,看到裴迟的表情之后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抿了抿唇,道:“以后不要再这样。”
养伤几天,好吃好喝,裴迟的伤好得很快,现在伤口上都结了痂。但是因为当时他虽然有刻意避开筋骨,可依旧下手很狠,血肉翻飞的样子不好看,也不好治,现在被缝上之后掉痂的角落也能看见留下的深深的疤痕。
昭示着那份文件里其他的字句,段英酩不忍再看眉头蹙起,偏过头去。
裴迟嘴开合后才发声:“知道了。”他那天做事冲动,本意也没想过瞒住段英酩,不然他就不会发那条消息。
但现在看来段英酩被这件事搞得有点防备他。
弄巧成拙。
得到他的回答段英酩没停留转身进了屋内,裴迟也垂着头随着入内。
裴迟近来帮阿春姨打理投资,赚了不少钱。阿春姨高兴得很,早早就说好今天要亲自下厨,做一桌拿手好菜犒劳他。但看段英酩带来的不少东西,原本阿春姨的计划恐怕要取消了。
段英酩他们三人坐在沙发上谈话,裴迟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段峥嵘和段英酩聊得几乎都是段氏,最近的项目,发展的新部门,品牌的经营。
裴迟从阿春姨手里接过茶,阿春姨笑着拍拍裴迟肩膀就回了厨房,裴迟一边留心听着段英酩的话,一边很自然地像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一样给自己和段英酩祖孙斟茶。
引得段英酩看了他好几眼。
也不知道裴迟那个和段以霄一起读的一流大学二流专业,对于他们的话能听懂多少。
至于面前的热茶,段英酩也不动声色地推开。
段峥嵘说了一会,喝了几杯茶就起身去了洗手间,留段英酩和裴迟两个人。
两个人没说话。
裴迟猜段英酩是性格如此闷,他就踌躇着想要开口。
段英酩扯起一边的报纸看,报纸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批注。那些字迹工整俊秀的小楷,一笔一划都透着从容的气度,是裴迟的手笔。
这字迹与段峥嵘颇有几分神似。裴迟本就有些书法功底,又得段峥嵘亲自指点过一段时日。段英酩只当这是老爷子闲来无事的消遣,在报纸上勾勾画画分析行业动向。
段英酩只以为这些都是段峥嵘闲来无事的消遣,分析行业形势,这张已经是上周的报,上面圈出来的股也的确全部都看涨,爷爷依旧宝刀未老。
裴迟见段英酩看的仔细,想要拿股票切入聊两句顺势表达一下自己想进段氏做事的意愿。
却没想到段英酩手机里进了一通电话,是工作上的内容,“现在的他们的报价多少?”
他没有避开裴迟,裴迟收了收茶具假装自己要走,却一直竖着耳朵听。
电话那头讲,“他们估算他们现在的研发线仪器一共有345台,每台出厂价格都在26万,如果我们愿意收购全部的线,他愿意降百分之二十七的价格,并且会附带一些总价值约70万的保养检测仪器。”
电话里头另一人,“所以你直接整理数据不好吗?他们到底要多少才肯卖?”
“我也是刚和他们开完会好吗?大概两千多万吧。”电话那头两个人要吵起来。
“两千四百二十二万。”裴迟插话。
段英酩向他看过来。
裴迟顿了顿,又补充,“如果四舍五入的话。”
段英酩没有别的表示,继续和两人通话,“降到一千五百万以内。”
随即挂断电话。
裴迟顿觉有点尴尬,但他不是逃避的那种人,他能感觉到段英酩对他的态度有些怪异,不光是防备,对他整个人好像都有种隐隐的排斥。
但如果真的难以接受他,估计也不会答应来段峥嵘这里,他想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抱歉,就是顺嘴,没有其他意思,如果你感觉冒犯我道歉。”
裴迟坦率道。
段英酩对他的坦率也有些意外,他承认眼前的人的确聪明,不管是处事还是脑子,对数字很敏感,这些对于金融以及管理企业都很重要。
他能猜到对方和他表现自己的目的。
但也就只是这样,不管是因为那晚的错误,还是因为对方敢拿自己开刀的毒辣性格,他都要疏远对方。
他神情变得冷漠,和聪明人单刀直入:“你想要什么?”
钱,出国深造,毕竟一直做老三的陪读他被耽误不少,又或者是报复老三,只要稍微合理,不侵犯段家整体的利益,他都可以酌情答应。
裴迟也直截了当:“我要进段氏工作。”
“不可能。”段英酩同样没有犹豫。
“我想试试,你不是都看到了,我觉得我可以。”他意指那张报纸。
段英酩只以为是裴迟插话,“段氏的工作不是心算,你不要想得太简单。”
他不想戳破裴迟的贪心,他依旧尽力维护面子,他愿意来见对方也不是来吵架的,他妥协一步,
“我可以安排你去分公司。”
裴迟冷笑:“分公司?发配边疆吗?”
他这话又惹得段英酩皱起眉头,恰好段峥嵘这时候下楼来,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小梧去帮忙阿春收拾一下鱼,今天晚上留下吃过了你们再走。”
裴迟冷着脸起身离开。
段英酩毫不在意。
“英酩要不要下棋?”段峥嵘提议。
老爷子带着段英酩到院子里棋盘的石桌石凳上坐下,老爷子收起来裴迟的杯子,换了一个,给段英酩斟上。
“茶园新出的蒙顶,刚才小梧给你倒的绿茶你没喝吧,尝尝这个。”
茶汤在素白瓷杯里漾开,澄澈的浅金色。
段英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老爷子问他怎么样,他眉头微皱,强咽下去,一句话评价都不肯说,逗得老爷子朗笑出声。
笑声通过堂屋,传到里间,裴迟极力忽视,正看着那条大鱼发愁,真不知道段英酩干嘛弄来这么大一条鱼,人难搞,带来的鱼也难搞,最后还是他和阿春姨正两人合力制服那鱼,让司机看准时机把鱼敲晕。
段英酩坐在石凳上听着他们厨房的动静,老爷子看着他问,“聊的怎么样?”
段英酩垂眼,又喝了一口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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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错。”
老爷子看他答非所问又笑,果然,他这个孙子是最像他的。
“以霄怎么样了?”段峥嵘一边问,一边让段英酩和他继续自己放下的和裴迟的残局。
段英酩执子,“雇凶打人,那两个前科犯受了重伤没跑成,被人报警抓到了。我让段以霄从家里搬出去了,停了所有的卡,帮他的一居公寓付了押金和第一个月的房租,他下周一开始上班。”
“也好,他那个性格是该磨练磨练。那小梧呢?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段英酩指腹摩挲着玉棋子,“他想进段氏。”
老爷子倒不意外,最近这些日子裴迟水平他看在眼里,能做到现在这样,被段以霄拖后腿成这样,他一定付出了不少,这样的人不进自己公司去哪?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即肯定,“那就让他试试。”
段英酩意外:“爷爷?”
段峥嵘反问:“怎么了?我觉得他很适合,他很聪明。”
“聪明?”
这话问得两人同时抬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和春姨、司机斗海鲜闹得人仰马翻的裴迟。
看起来确实不大聪明的样子。
“这孩子很有天分,你后面多相处就知道了。”
段英酩依旧持反对态度:“可是他心机深沉,这种危险分子留在身边,我觉得不是很好。”
“你查过他了吧?”
段英酩点头。
段峥嵘叹了口气,“孩子,他这么做为什么不能就是被逼到绝路愤而反抗呢?如果不是这么惨烈,你可能都注意不到他,困兽犹斗,我们段家就是这孩子的牢笼。”
段英酩无言。
段峥嵘继续道:“一切的源头是我,我才是真正亏欠他的人。”听见老爷子这样讲,段英酩心尖一麻,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他说完又再次看向裴迟的方向,似乎在对自己说,“发现了错误就要改正,亏待了人就应该好好弥补。”
“我可以让他去分公司。”
“分公司埋没了他了,你觉得他很危险,但你怎么就知道你身边不是缺了这样的危险人物保护你呢?我了解他,他不会主动害你,还是说你没有信心掌控他?”
段英酩沉吟。
就在这低沉的气氛几乎要凝固时,裴迟不明就里地蹦了出来,一脚踩在门槛上,扬声向院里两个人问道:"你们俩有什么忌口的没?春姨要下辣椒了!很多辣!"
这没心没肺的一嗓子,硬是把所有阴郁搅得烟消云散。
最终棋局还是以段英酩胜利收尾,老爷子叹道还是和裴迟玩有意思,有来有回,还可以往裴迟脸上贴纸条,和段英酩下棋完全是教会孙子饿死老祖。
晚餐吃了海鲜全席,满打满算算上没上桌的几个佣人,他们一共也才六个人,结果搞了这么多。
裴迟见老爷子胃口大开,忍不住提醒:"您少吃点,小心痛风。"
"臭小子,净咒我。"老爷子笑骂着瞪他一眼。
裴迟和段峥嵘拌嘴,故意冷落段英酩,他瞥向那人观察,却见那人正垂眸抿着笑意。
昏黄的灯光,裴迟看见段英酩脸上的笑,和老爷子分辩的声音都不禁卡壳。
那个生性淡漠的段英酩,整个人向来像平静的湖面般不起波澜,严谨克制得近乎不近人情。裴迟甚至无法想象,这个古板老派的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是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还是礼节性的牵动嘴角?
然而眼前的光景,却彻底颠覆了他的预想。
平整白皙的皮肤,巴掌大的脸,三十岁的段英酩模样依旧和十八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顶光也不能破坏这张脸五官的和谐,柔润的光听话地覆盖住他的轮廓,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微眯眼,抿着唇,嘴角轻扬,一颗梨涡在颊边若隐若现。
长得再好又怎样,道貌岸然,冠冕堂皇。
10. 第 10 章
山上夜里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大雨,几个人五六点就早早吃了晚饭却走不成了,老爷子劝说两人索性一起留一晚。
老人家和两人亲亲热热的聊了一会刚到九点就去睡了。
段峥嵘不在,裴迟和段英酩也没多聊几句,各自回了房间。
——
段以霄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他躺在月租两千的隔断房里,隔壁玩游戏的男生的嚎叫与情侣的争吵声不绝于耳。
从床到房门不过五步距离,所谓的厨房只是个抽油烟机,卫生间更是仅容得下一个马桶和水龙头。
被赶出段家时,段英酩连件像样的行李都没给他准备。如今他只有一身换洗衣物,连个枕头都没有,只能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光秃秃的床垫上。这或许就是普通人初入社会的生活,可对从小锦衣玉食的他而言,简直就是掉进地狱。
他当然是待不住的,他也不是没尝试过逃跑。
可楼下永远有人盯梢,他只要稍有动静就会被抓回来。这间破房子,俨然成了他的囚牢。电话求救也无济于事,从前称兄道弟的朋友、家里的亲戚佣人,甚至段后森,全都不接他的电话。他怎么也想不通,哥哥竟然能为了那个裴迟这么对他,狠心把他丢在这种地方。
他的身上还有伤。
他的卡也全被扣下,口袋里只有一百块现金,手机里的钱还是他偷奸耍滑硬留下了三百多,这个破房子的水电他也不会交,现在电灯也打不开,段以霄很怕黑,尤其是现在他又冷又饿。
想睡觉逃避,但是一闭上眼睛就是裴迟笑眯眯的站在自己面前,忽然一下刀对准他,忽然一下刀对准自己,刀扎在裴迟的胸口,他的胸口却一下子喷出血来,痛,但是涌上来的鲜血让他窒息,他只能倒在血泊里,看着裴迟蹲在他的眼前把他一点点分割,生啖。
有时又梦见,裴迟浑身血肉模糊的躺在一处山坡上,他试探靠近,却被乍然活过来的裴迟用绳子在他身后勒住他的脖颈,怨恨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他颤抖挣扎却无果只能任由梦里的裴迟把自己杀死。
这几天白天他还要被带到警察局去问话,那两个他雇的人已经供认不讳,两个人都受了重伤但都不是致命伤,加上之前有盗窃的前科已经确定要二进宫,段以霄则是要进行一些严厉的教育,这也是段英酩特别嘱托的。
面对警官的问话他一开始不以为意,以为警察能把他怎么样,但毕竟他买凶,参与恶性事件,人家敲打一番,他就老实了,老实地供认不讳。但在裴迟的伤上他却没办法和警察达成一致,任凭他愤怒、哭叫,疯了一样翻来覆去说不是他干的,都没人相信裴迟不是他砍的。
这些日子,段以霄活得像个惊弓之鸟。醒来时神经绷得生疼,闭上眼又被噩梦纠缠,整夜整夜地惊醒,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精神几近崩溃。
他怎么也想不通,前几天还任他拿捏的裴迟,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那日裴迟手臂上狰狞的伤口,至今让他见着带血的肉就反胃。偶尔冷静下来细想,仍会惊出一身冷汗——他绝对做不到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了。往后定要离这种亡命徒远些。段以霄心底门儿清:若再招惹裴迟,对方光脚不怕穿鞋的,加上自己在段家本就爹嫌哥厌,保不齐真会被一刀了结。
用他的命换裴迟的?太亏了。
正想着,手机又亮起来电显示。他看也不看,直接掐断。
——
段氏全称段氏实业集团有限公司。
段家祖上确实有些显赫背景,出过几任知府知州,但到段老爷子这一辈早已家道中落。年少时的段峥嵘就显露出经商天赋。当时家里境况不好,那个年代也没什么世家大族可言了,纵使你祖上封侯拜相,在那个时期也都成了过眼云烟。看透时局的段峥嵘,索性白手起家,走上了经商之路。
最初,段峥嵘做的不过是些最基础的民生买卖。说得好听是民生,但实际上就是推着板车走街串巷,倒腾些针头线脑的日用品。就这样靠着一双脚丈量大街小巷,他攒下了人生第一桶金。后来政策松动,他立刻盘下铺面做起了正经买卖,尝到了甜头,头脑敏锐的段峥嵘自然不会就此收手。
就和当时的兄弟一路南下到了如今的海城,重新开始,从一个几十人的塑胶厂做起来,当了段厂长,再后来乘着时代的东风火速进军房地产,建工业大厦,建高级公寓,终于在他五十岁之前段氏实业上市。
如今在海市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堪称海市地标性建筑的那一幢楼,就是段氏实业的总部。
“上周新颁布的半导体政策相关项目的人都要紧密关注,重新评估对产业链的影响,白利竹的项目要重点调整,马达你的要做新的谈判方案。同时比利时的新项目紧跟总裁办战投的进度,争取迅速在合作敲定之后立刻接手后续的管理……公益基金的项目会有基金会的同事来拉会,预计在这个季度会退掉三个,我带着小白优先处置——”
站在人前侃侃而谈,宣布新季度工作安排的程太安好像才看到裴迟一样。
扫视一圈,指着裴迟:“这是这周我们战略投资部来的新人,裴迟,做下自我介绍吧。”
程太安面对裴迟的出现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好像就是面对一个普通的刚来的新同事一样,拉他起来和大家认识。
“大家好,我叫裴迟,刚刚毕业,很高兴能加入战投部,大家可以叫我小裴,未来大家多多关照。”
会议室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裴迟身上,开始正大光明地打量起这个生面孔。
微长的发丝抓了个侧背,五官出挑,一站起来,一身丝绸羊毛混纺的亚麻色休闲西装,利落飘逸,洋溢着和这间一片黑压压的办公室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说完众人机械般地鼓掌,裴迟敏锐地感到自己斜对面那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射来的略带敌意的眼神,但是在他看去的时候那人又对他点点头笑了一下,好像什么都发生一样。
这青年叫白利竹,就是程太安刚才话里提到的在做半导体的同事,一身黑西装打理的一尘不染,但是穿得成熟却掩盖长相的稚嫩。
这个办公室里,裴迟观察下来,只有他和白利竹年纪相仿,其余的人不是在段氏做了多年大浪淘沙留下来的,就是海外挖来的履历惊人的大佬,但他依旧觉得对方的敌意莫名其妙。
裴迟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真的要上班了。
段英酩没有照顾他,也没故意冷落他,入职那天他被一个姓高的hr带到工位才知道自己要进的部门是战略投资部。
战略投资部门是企业最核心的智囊团与资本引擎,其战略地位丝毫不逊于前端业务与财务中枢。它的核心功能是通过资本手段推动企业战略落地,而非简单的投资。本质是用资本手段下棋的棋手,既要懂产业纵深,又要会金融博弈,最终目标是把当下的钱变成长远的利益,而不仅是账面上的收益。
程太安对着裴迟招招手示意他坐,继续道:“以后——”
这时候会议室的玻璃门打开,一个国字脸雷厉风行的男人走进办公室,程太安从前面移开。来人是姗姗来迟的战投部的经理,可能是刚结束一场外出谈判,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
程太安同步了一下会议进度,还想继续给他介绍新来的裴迟,没想到经理看向裴迟打断,“裴迟是吧?以后马达来带你。”
裴迟和经理说到的马达对视,这个马达是办公室内唯一不穿西装的,毕竟部门要常常出席谈判场合,大家的穿着都非常的精英,眼前的马达的气质却像是技术骨干一样,看了裴迟一眼,有点冷淡,但却没表达对于带教裴迟的不情愿。
“跟着一起做……”经理看向马达。
马达接话:“新睿嘉成的半导体。”
“对,马达是我们部门的老人了,大项目的经验非常丰富,上半年和幻云的收购就是他做的,你跟着多学习,至于新项目……你就做公益基金吧。太安,那个项目群记得把小裴拉进去。”
程太安脸色不太自然:“好。”
这之后会议室内的氛围就有点怪异,经理也开始讲起别的部分,裴迟一边听着一边在段氏入职发配的笔记本上做记录。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以程太安为目的进入段氏,或许看来有点不值,但他从再次醒来之后驱动他行动的只有复仇和母亲,母亲的行踪唐仁嘉帮他,但依旧是大海捞针。
可是就在现在他似乎体会到了进入段氏的意外的价值。
散会,众人三三两两一起离开会议室,经理跟着秘书离开之前路过裴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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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笑着点点头,裴迟也同样回应,都被周围的同事看在眼里。
裴迟的工位在部门整个区域的角落,他这一排只有自己,背面是一排空位,他一个人穿过众人的办公室,在几个人的电脑桌面上看到自己的企业办公软件的通讯界面被挂着。
一流大学二流专业,段英酩的评价没错,据说更没有实习经历,要知道他们办公室最新进来的白利竹可是常青藤的双学位,还有华尔街的工作经历。
关系户。
板上钉钉的关系户了。
战略投资部的工作节奏很快,裴迟也无意在意这些同事背后的讨论,他开始繁忙起来,跟着马达在公司跑上跑下,跑进跑出,几乎每天都被会议塞满。马达这个人裴迟感觉起来性格更像是段英酩的极致翻版,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
不过好的地方是,对方在面对裴迟时虽然要求严格,却并不会刻意刁难,教东西也不会藏私,这种人实际上是职场里最好的老师了。
甚至马达在发现裴迟这个关系户很聪明,好像有一些管理和金融经验的时候,开始提高自己对裴迟的要求,甚至把有的文件交给裴迟独立来做,出去谈判也让裴迟主导他做补充。
裴迟觉得辛苦却充实,差点把程太安抛在脑后,不过他有打听到原本公益基金是程太安的项目,经理在他入职那天随意地就划给了裴迟,那家伙有点不快。他不痛快裴迟就痛快,干起活来更卖力。
这段时间裴迟从段家通勤,段家在偏僻的别墅区,每天他都要起大早坐环城线,再转两趟地铁才到公司,九点十五,办公室的人还寥寥无几,部门大家都习惯了加班,没有人会来得特别早,但是马达他们俩却不一样。
裴迟在马达面前放下早饭打了招呼,马达转头告知他项目结束了,辛苦裴迟,今天中午他要请客吃饭。
马达道:“辛苦了。”
裴迟笑起来,“马哥才是辛苦,这顿应该我请。”多亏对方,不知道和经理怎么汇报的,程太安没找到由头把项目拿回去,他马上就要独立做公益基金的项目了。
马达不在意点点头,“那也可以。”
好不容易高强度工作告一段落,裴迟上午偷闲在茶水间遇见了几个女生,大家和他亲热的打招呼。几天过去,裴迟和大家相处的都很不错,男生称兄道弟约着一起抽烟,女生对他也很欢迎,毕竟她们聊到电视剧明星护肤品时裴迟总能笑着和她们有来有回的搭两句话,这在男生里太难得了。
长得帅,人又幽默,性格还好,裴迟渐渐有成为妇女之友的趋势。
“真好啊,小裴,你这样的男生真的不多了。”
“小裴你是不是同?”
裴迟正站着喝咖啡,听见她们的话差点一下子喷出来,惹得周围的姑娘又笑得花枝招展。
“你不是吗?”
“可是你有些特质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像欸。”
“小裴肯定是直的啦。裴迟你别听她们胡说。行了,说不定小裴现在就有女朋友呢。”
提到女友裴迟更是摆摆手,他哪有那个心思。但这下几个女生就更来了兴致问起他的理想型,几个人有说有笑。
“咳。”
几人看向声源。
“段总。”
几个女生打了招呼,段英酩端着自己的杯子站在茶水间门口点点头。
打过招呼她们就溜走了。
可裴迟的第二杯咖啡还在做,咖啡机稀稀拉拉流着褐色的液体,磨磨唧唧地一直流不尽,裴迟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成。
直到茶水间没了人,裴迟才低声叫了句:“哥。”
段英酩回了他一个音节。
空气安静。
裴迟盯着咖啡机,“哥怎么下来了?”
战投在31楼,总裁办和段英酩办公室在32楼。
“楼上咖啡机坏了。”
“哦。”
眼看再次陷入沉默,咖啡也终于做完了,裴迟忙不迭拿起自己的杯子,“哥你来吧,我就先回——”
“你谈女朋友了?”
段英酩就那么静静地盯着裴迟。
顿了顿又追问,“谈过几个,最近有交往对象吗?”
裴迟:“?”
“段氏不支持办公室恋爱。”
11. 第 11 章
裴迟莫名其妙,段英酩为什么这么问?
他反问:“什么意思?”
段英酩定定看了他一会,却又转头抿抿唇不说话了。
段英酩想裴迟作风怎么样他合不该管,只要对方不打着段家的名号他其实都没必要管。
而且事实上外界大多数也都不知道段家还有个养子,这种事只在圈子内流传,这是他们这个圈子发展稳定多年众人默许的潜规则。
但是看着裴迟皱眉看着自己,倒让段英酩心里不痛快起来,他对自己感到不痛快。他是没资格也没立场管对方和谁恋爱、怎么谈恋爱的。他没参与过对方的生活,在对方在他家受苦的时候他远在国外,甚至他的亲弟弟还是那个罪魁祸首,他哪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他还想到裴迟是个聪明人刚刚费尽心思才进入段氏也没必要搞办公室恋情自毁。
但他也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就脱口而出问了,慎言慎行,面对裴迟的时候他怎么总是没办法遵守自己的规矩。那夜荒唐也是……
思及此段英酩脸色又白了白。
“没什么,最近有部门出现这种问题,我以为你可能知道。”
扭头就要走。
裴迟本来烦着,但看着段英酩脸色一下苍白起来有些在意。
段英酩转身,他没穿外套,衬衫扎进西裤,马甲贴身合体,把段英酩的腰身掐成细细一拃,一晃眼让他感觉好熟悉。
他抬手抓住段英酩手腕,对方却像是被他手烫到似的,一下子打开他,转过身来看裴迟眼神古怪。
裴迟突然觉得自己的联想很荒唐,收手捻了捻手指。
看到对方脸色不好,裴迟想要搭话,最后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哥不喝咖啡了吗?”
段英酩忘了这回事,被裴迟问一时只能硬着头皮应和,上手摆弄不熟悉的机器,他刚刚恶意揣测对方,现在和裴迟站在一起让他有些尴尬。
裴迟站在他身边不走,看段英酩不会用这款咖啡机,公司很大行政采购用品批次不同型号不一样也很正常,他直接站在段英酩身后伸手帮段英酩操作。
后面索性段英酩就退开了,裴迟端着他的杯子,打开方糖盒子,问他:“要几块?”
“两块。”
裴迟加糖,他还以为段英酩这种人一定要喝浓缩,苦得皱眉那种呢。
段英酩看着裴迟操作,目光忍不住偏移,移到裴迟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在咖啡的热气里失神。
挪动目光,又看见裴迟袖口上一个带着袖扣,一个不戴,看起来够奇怪的。
据段峥嵘和他说裴迟很少花段家给的钱,从十几岁上了高中就开始在外面偷偷打工,一开始他们都不知道,还是后面大学时候段以霄威胁裴迟借证件给他,裴迟不借段以霄才在家里家外大肆宣扬的。
裴迟已经弄好了咖啡,不知道怎么变魔术似的,在办公室这个条件还打了奶泡拉了花,白色的瓷杯,棕色的咖啡液,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漂在上面,裴迟微微笑笑:“好久没做了,手痒就拉了个花。”
“谢谢,很厉害。”段英酩双手接过暖手的咖啡。
裴迟没想到自己能在段英酩口中突然得到夸奖,明显一愣。
段英酩就这现在看起来很和谐的气氛问:“你的袖扣怎么只有一只?”
裴迟看自己的手腕,不太在意,“哦,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搭这一身我只有这款可用,就这么样将就着了。”好像就是酒店那晚丢了的。
段英酩得到回答点点头。
像是对待家人里的小辈一样,段英酩接着关心道:“最近工作怎么样?还习惯吗?”
他虽然之前私心防备对方,但是按照自己对对方性格的了解,还是直接给他安排了战投,战投虽然是个好去处,能快速锻炼人,但战投部的工作强度在全集团的部门里都排得上号,对方刚刚开始工作,这样会不会太累,操之过急?
裴迟感觉出对方似乎对他的态度有转变,体味出一股做段英酩弟弟的感觉。
有点不适应但还是说了句真心话,“我觉得段氏很好。”
他的回答超出段英酩的意料,一时愣在原处。
裴迟说完就看见段英酩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看着他,睁大了眼睛,有一种和从前见到的继承人矜持稳重反差的稚拙的可爱,让他想起山上那夜餐桌上的梨涡。
“你喜欢就好。”归神的段英酩说。
——
午餐时间,31楼依旧有好些人在开会,马达和裴迟第一次这个时间一起下楼。
裴迟选了离公司距离不近的一家法餐厅。
马达从前在法国工作过一段时间,前妻是法国人。
这家餐厅在附近的写字楼白领之间很有名,消费不算特别高,但是味道绝对正宗,因此这间不算很大的店面里头总是坐满了人。
裴迟和马达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电梯里头聊着,慢慢向着目的地走去。裴迟早在这家店定了位置,两个人不急,到了店门外和门口的店员报了预定的姓氏电话。
“好的,裴先生请进。小李,rose两位。”这家店包厢名字都是花。
服务生正要引他们入内,裴迟余光却瞥见段英酩立在廊柱旁正与一位白人男士交谈。不远处,打扮像行政秘书的姑娘蹙眉打着电话,神色焦灼。
裴迟和马达说了自己有点事,让马达先进去点菜,马达从手机里抬头,点点头,跟着服务员就先进去了。
裴迟悄声靠近,恰好听见秘书正向段英酩汇报:原定的餐厅突然取消了他们的预约,店家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这栋楼有很多这种餐厅,裴迟辨认出他们说的那家是也是一家法餐厅,只不过风格商务高端一些。
那位白人客户听说话的动静是比利时人,裴迟想起来那天程太安提到的总裁办的比利时项目。
卢卡斯不依不饶,他听不懂面前两张华裔面孔在说什么,他只能一再跟身边的翻译强调两年前来华时就对这家店念念不忘,言外之意若吃不成这顿,段氏在他心中的评分怕是要大打折扣。
段英酩身旁的秘书急得手足无措,因为她们的工作疏漏,不仅让重要客户对段氏印象受损,还连累段英酩一同陷入窘境。这家餐厅也是出了名的难搞,眼下店里座无虚席,林霖姐不在,她是新人资历尚浅,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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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实在无计可施。
"别急,我来处理。"段英酩声音沉稳,犹如定海神针。
段英酩面上不显,从容应对卢卡斯,三言两语那个白男脸色便缓和了许多,裴迟在远处看着,没有料到如段英酩一样的人也有这样难堪的时刻。
那个助理姑娘跑过来想再和店家交谈,却慌得没看路,撞到了裴迟,裴迟虚扶对方,对方稳住身体没有摔倒。
她抬眼刚想和裴迟道歉。
裴迟直接看着她道:“我帮你们。”
——
一切问题好像都迅速地迎刃而解。
段英酩和卢卡斯、秘书、翻译四人从进店内到落座上菜没超过五分钟,简直大大超出了段英酩的预估,卢卡斯坐在他对面笑着,很惊叹段英酩的能力。
段英酩要和他交谈,没办法和秘书详细了解,有点心不在焉滴跟着对方举杯庆祝吃上了这顿饭。
这时候,他眼角恍然看见裴迟的身影好像从店外走过,段英酩目光追随,卢卡斯呼唤他让他尝尝桌上蜗牛打断了段英酩,等到他再看去那里就没了裴迟的影子。
一顿饭吃得尽兴,卢卡斯的翻译陪着他回酒店后,段英酩才有机会问秘书是怎么回事,秘书说一个年轻的男人帮了他们,她自己也不认识,但是对方给了自己一枚这个。
段英酩看着秘书手心的袖扣,明白过来。
真的是裴迟帮他解围。
裴迟和马达最后没吃成饭,回了公司接着开会,马达倒没怪他,裴迟心里过意不去,两人说好了下次。结果一开始工作,就又加班到了深夜。
手机震动,裴迟收到那两位姑娘的回复:"楼下餐厅也很棒,谢谢推荐~冒昧问下,你有女朋友吗?我觉得你很对我闺蜜的胃口呢。"
裴迟苦笑,没想到有一天竟要为段英酩出卖色相。
中午他佯装寻人直奔屏风旁的半包间,兜转几圈才"偶遇"这对时髦姐妹。看她们衣着不俗,想着女性总比男人好说话,便以转让楼下的订位和免单为条件,替段英酩换来了座位。
没想到又来了位热衷给他找伴的女士,他想到茶水间女同事们的玩笑话,想着这女孩以后也不会再遇见了,长按太阳穴,回复:"抱歉,我是同。"
对方倒爽快:"没关系呀~那也可以做朋友嘛!给的品味果然不错!以后有这种好地方要记得再分享给我们哦!今天超开心的!"
这么一看倒也算两全其美,除了他自己还饿着肚子这件事。
半夜回到段家,他正想去厨房翻找些牛奶面包充饥,却见餐桌上静静摆着份打包精致的法餐外卖,旁边还搁着个烫金礼袋。
走近细看,上面压着张便签。段英酩的字迹力透纸背:
"多谢今日相助。知道你加班,顺带捎了晚餐。托你的福,案子进展顺利。袋中是谢礼。"
裴迟将纸条折好收起,推开打包盒,拆开那个精致包装,一对玫瑰切蓝宝石袖扣,在餐厅灯光下跳跃着光。
裴迟无奈地笑了出来。
他留袖扣不是想要段英鸣送他一对新的,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想让段英酩记自己一个好而已。
12. 第 12 章
和比利时公司的合作进展非常顺利,段英酩忙起来不分昼夜,这些天都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
进了房门,段英酩刚脱下外套,一个丝绒抽绳小袋从口袋滑落。他一时想不起是何物,拾起捏到里头硬物才恍然,是裴迟那只飞轮袖扣。
他在原地蹲了一会,才站起身将小袋搁在玄关斗柜上,转身去了衣帽间更衣。
段英酩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修长的手指搭上衬衫第一颗纽扣。扣子在指尖轻转,缓缓挣脱扣眼,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苍白的肌肤。他解扣子的动作很缓慢,一颗一颗,从喉结到腰际。
当衬衫从肩头滑落时,身后的玻璃柜门中映出一道横贯后背的狰狞疤痕,像条蜈蚣盘踞在白玉上,从右肩胛斜劈至左腰,最深处凹陷的皮肉泛着不自然的粉白色。
段英酩很快换上睡衣,把脱下来的西装重新挂起来,留给客房服务拿走干洗,却在拿衣架的时候碰到手边另一件西装外套时,动作一滞。他的西装大多没什么变化,全都是深浅不一的黑色灰色,不同材质的黑色灰色,样式也都是商务西装。
只有这一套,是少见的青果领燕尾服。
是回国那天宴会上穿的那一身。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流动光泽的衣领,啪嗒,一个暗金色的东西落下,竟然是裴迟那枚遗失的飞轮袖扣!
金属在掌心泛着冷光,原本刻意不去想起的记忆再次在他的脑海当中反扑,他突然想起那个荒唐又热烈的吻,他记得自己尝到了血腥味和薄荷烟的气息,回忆起袖扣硌在锁骨上的钝痛。
估计就是那天他在玄关拉扯间挂到他身上的,
突然觉得手中的袖扣烫手起来,捏着快步走到垃圾桶跟前,欲扔进去,却在即将离手时迟疑了。段英酩注视它良久,转身把这一只袖扣和裴迟给他的身份信物一同放进绒布袋里,转身去浴室洗澡。
当晚,海市下了一场大雨,但是第二天的天气反而非常晴朗,街边洋溢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海市进入了五月。
裴迟也开始正式投入经理分配给他的公益基金项目。
一般来讲企业的纯粹的以社会责任为导向公益金项目都会由公司的CSR部门或者基金会管理,战略投资部门不会参与其中。
但是裴迟接触的这项目很有名,可以说这个项目已经和段氏的品牌形象深深绑定,发展到现在历经的年头几乎和段氏的历史几乎是一样长的,这样一来这个公益基金的调整就要涉及到公司的战略目标,对品牌形象的影响,所以裴迟就作为战投的部分介入。
裴迟和基金会的负责人主管开了几次会,也自己查了很多资料。
近年来基金的运营状况确实不尽如人意,但这其实并不是高层主张撤销它的主因。真正的症结在于,作为主要受助对象的海市邻县的一家孤儿院,在去年接受采访时披露的现状报道中,暗含对段氏的多处影射。
当时不仅引发股价震荡,更重创了段氏的社会形象,这种声誉损伤对段氏才是最致命的。
如今风波虽已平息,多位高层不约而同地提出了裁撤该公益基金的动议。
这么一个跨部门的项目不好做,光是协调沟通就废了裴迟不少力气,互相之间踢皮球推卸责任,不过裴迟白手起家都可以,应付这些牛鬼蛇神还是有一套的,方案还是做出来了。
他拿着材料在打印机前复印,正好碰见了好久没见的白利竹。
现在两个人表面上能算得上普通同事了,白利竹也没再和他表露出敌意。两人随意聊了两句,看他悠闲的样子,白利竹才奇怪地反问他:“你不去会议室吗?”
裴迟莫名其妙。
白利竹笑着和他说:“你们组长刚刚在找你啊。”
战略投资有一个经理,程太安说起来是副的,但是title依旧是一组组长,工作内容除了一般组长负责的,还有一些管理事务,有一些实权。
而战投的另一个组长就才是真正的组长。
裴迟和马达都在二组。
马达做不成组长裴迟接触下来就能理解,估计马达个人也不想向管理层升,毕竟做了中层业务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工作的核心会变成管理人,这肯定会让马达难受死。
虽然说裴迟尊重物种多样性,每个人生活在职场内都有自己的作用,二组组长何史这种马屁精也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这不能代表,他在进了会议室之后就要被莫名其妙破口大骂一顿。
草包一个,骂也骂不到点上,不痛不痒的说裴迟做项目不能兼顾日常工作,质疑他的时间管理能力。骂过之后又捏捏眉头故作苦恼的样子,叹了口气对裴迟说:
“你看你,你靠自己有做出什么成效吗?我跟没跟你说过,如果觉得有问题就和我讲,我帮你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把项目让给一组吗?
“你的履历不好看,也不是金融出身,既然公司给了你机会,你就要珍惜。”
“你父母认识经理能帮你进段氏已经超过大多数人了,你就更不能这样混日子了懂吗?”估计是被当初他进公司那次被经理的举动会议骗到了,以为他是通过经理的关系进来的,自作聪明。
“这样吧,我跟一组借人,就让小白帮你一起做?你们俩年龄差不多大也不会让你不舒服。”
原来在这等着他,垂下的眼睛暗藏不屑。
再抬头裴迟面露苦色。
何史觉得自己的招数奏效了,还想说什么。
裴迟鼓起勇气似的打断他:“组长,再给我几天的时间好吗?我还是想试试。”
何史还想在说什么,裴迟扣在一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裴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收起,“哥,我家里人给我来电话了,你放心……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会自己走的。”
何史倒也没想撵人,就是程太安最近冷落他,他融不进中层的小团体心里难受,才想到做做裴迟的工作,这么一噎,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裴迟一脸受伤地从会议室离开。
踏出会议室裴迟就回望了会议室里苦恼的何史一眼,冷笑一声离开。
天台上,裴迟给柳春打了回去。
他离开之后和柳春常常联系,段峥嵘不爱用电子产品,柳春就常常给裴迟发发他们最近的事情,有时打视频电话,段峥嵘还是一副明明想和裴迟讲话却故作矜持的样子。
同时,柳春在裴迟和段峥嵘两个金融大师的指导下已经开始进阶自己操盘,前些天还给自己孙子儿子家添了不少东西。裴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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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柳春还是来报喜的,毕竟柳春不常在工作时间给他来电话,大多数都是早上或者休假的时候。
“喂,阿春姨?又有好消息了吗?”
柳春这时候正在一楼的客厅站着,身边有人来来走走。
裴迟一下子紧张起来,老爷子虽然身体硬朗,但是很难说……
柳春笑笑:“不是的呀小梧,这不是马上要端午节了么,你爷爷他想带你们去临市的小山庄住住。”
裴迟心落回肚里。
“可以啊,现在就在收拾了嘛?”
“是的呀,那边好久都没去过了,要把现在常用的东西,还有那边一些娱乐设施替换一下,那边还有几匹马,爷爷说要给你们搞一个跑马场。”
“好,你们都不要太累了。”裴迟笑笑。
“晓得的!爷爷就是叫我打电话给你,顺带你和小九也说一下。”
小九?段英酩的小名?
裴迟答应了柳春,柳春还忙,问了几句最近工作,就撂了电话。
裴迟下楼去,原本按了32但是稍一迟疑,取消先回了31层拿出抽屉里的袖扣换上才上楼。
在段英酩门外,裴迟整了整袖扣,在一边的玻璃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才敲门。
“进。”
门内传来声音。
等到裴迟走到段英酩面前,段英酩才从文件里头抬头。
看见是他,段英酩似乎有点意外。他知道裴迟在负责公益基金的项目,他本来以为对方会更早的来找他,找出给裴迟准备好的资料,正要递出去。
裴迟:“不吃饭?”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是来找他吃饭的?段英酩要递出去的文件放下。
“吃过了。”
裴迟环视段英酩的办公室,样板间一样,侧面角落台子上有台咖啡机,正巧段英酩桌上杯子空了,裴迟问:“喝咖啡吗?”
段英酩不明所以,两人对视,段英酩点点头。
裴迟伸长了手,漏出袖扣,拿过段英酩手边的杯子。
去做咖啡。
“你有事吗?”段英酩还是先问出了口。
“哦,阿春来电话,爷爷说端午要去山庄一起过节。”
段英酩脸色一白,指尖发麻。
“说还要建跑马场。”
裴迟背对着他说话,手上的咖啡也很快冲好,依旧是两块方糖,递到段英酩面前,再次十分刻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袖扣。
可这时候段英酩神情惶惶然,无暇注意裴迟。
裴迟不甘心,看见段英酩手底下压着的书,是金融方面的书,没想到对方到了这个阶段竟然还在学习,还真是意外的努力派。
他搭话:“你这本书我也看过。”上手指着其中一段,随意说了两句。
段英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嗯,啊?这本书……这本书应该不太适合你,你更适合一些入门的书籍。”
裴迟原本被忽视一通就心里憋气:“你看不起谁?”
段英酩不解:“你怎么了?”
裴迟猛地收回按在段英酩桌上的手,他真是多此一举。
“我没事,就是个传话的,走了。”
转身离去,免得再多说他气得气绝。
13. 第 13 章
当天晚上段英酩也接到了柳春的电话。
实际上柳春的电话有段峥嵘的精密安排,一三五裴迟,二四六段英酩,周日则是谁先接打给谁,不过通常两个人接的都很快,让老头一下子有了幸福的烦恼。
他知道这都是托了裴迟的福,段峥嵘从前和段英酩联络也没有这么紧密。
电话刚一接通,段峥嵘就等不及问段英酩他的马具要不要都带着,有好些牌子样式,带哪个。还有一些衣服护具之类,七七八八都从库房搬出来,足足有好几口箱子。
“嗯?”
段英酩这才想起要去山庄,抿抿唇,裴迟不知道有没有这些,就说:“我有点忘了都有什么了,都带着吧,到时候看。”
他这样段英酩还以为裴迟忘了传话,“小梧没和你说嘛?”
说到这段英酩也不解,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决,为什么要裴迟跑一趟,他想起裴迟气吼吼离开的样子,觉得自己和对方可能就是处不来,忍不住扶额。
段峥嵘恨铁不成钢,他这个孙子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少点人情味。
“兄友弟恭懂不懂,要多交流,我这是给你们制造一些机会。”
段英酩尊重老人的想法,不发表意见:“好……”
段峥嵘笑了,说道:“最近你们俩个工作都很忙,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好好休息休息玩一玩。”
“嗯。”
段英酩和人讲话一直都是这样,段峥嵘也没察觉出他刻意掩饰的低落。
“你们两个都还住家里吗?一起上班麻不麻烦?我记得市内有两套房子吧,不如你们一起搬过去算了,互相还能照顾照顾。”他还能一起给两个孩子打电话。
段英酩偏头看自己手边的咖啡杯,小声说:“我们没一起上班过。他还住在家里,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回家,住在酒店。”
“什么?”段峥嵘反应很大,柳春端着水果过来,也不是很赞同,“这怎么能行?”
柳春心疼地说:“诶呀,段家不是在别墅那一片?单位在市中心,来回上班通勤好累呢,小梧也没有车吧?那要挤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呢,往后天气热起来更难熬。”
说起这个,她想起一个主意,说道:“不如给小梧买辆车怎么样?”
“之前先生送的小梧都不收,我就不一样了,我出钱小梧一定会收的,就当是谢礼。”
段峥嵘也频频点头很赞同柳春想法,说着:“阿春你买,用你的名头,那小子肯定收,我再添,直接一步到位买一辆好的。”
段英酩好奇:“春姨,什么谢礼?”春姨好喜欢他,明明他只在山上住了几天。好像他在公司人际关系相处的也不错,他听到战略投资的部门经理聚餐时闲聊提到,裴迟和带他的师傅也很亲。段英酩对带裴迟的人有所耳闻,战略投资的马达,出了名的难搞,得罪了不少人,不然也不会一直升不上来。
春柳:“诶呀,小九你不是上次来都看到了吗?那些报纸上都是小梧给我写的呀,小梧教我弄股票和基金,我赚了不少呢。”
段英酩惊讶道:“都是他写的?裴迟?”那些毒辣切实的批注,他怎么都没想到是裴迟写的。
“对的呀。”
春姨不明白段英酩为什么这样的反应。
段峥嵘这时候却猜出了七/八分,笑着说:“我说了他聪明,适合在你身边,你不信。”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怪马达和经理都喜欢他,他确实很适合战投。
突然他想起白天对方来办公室给他泡了咖啡,还想和他探讨聊两句,他却和人家说贪多嚼不烂应该去看入门书。
……
生气也是有道理的。
周四,大工作日,天却一直黑压压的,大风狂作,抽打着遮光帘。
裴迟午休上天台想抽根烟,没想到遇见了白利竹和他之前见过的那个姓高的人事站在一块。
白利竹和他的关系依旧有些微妙,他之前不明白怎么回事,还是一次午饭和马达一起,看到白利竹和程太安一桌时,马达和他讲的,战略投资部只有一个hc,他和白利竹六个月的考察期,只能留下一个。
两人是竞争关系。
但他入职时完全不知道,甚至他现在做的项目是程太安要带着白利竹做的,就是为了能留下。
既然如此,他要上去必然要打招呼寒暄,明明看不惯他,偏偏要做面子工程,粘在一块装作聊得来,他不愿意,放松不了了,裴迟转身离开了。
下午到了汇报的时候,裴迟抱着电脑从容地从培训室的讲台上下来,何史脸色难看,反倒是程太安带着一众同事给裴迟鼓掌。
裴迟的方向明晰,处理方案想得也很周全,不过还有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要修改,暂时算是过会,端午之后就可以迅速落地了。
意料之内的顺利,但裴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觉得哪里奇怪。
散会之后,他一个人去到公司资料馆,想再查查。
段氏有专门的档案资料馆,里头陈列着公司的重要文件以及一些司史文件,不少关于段氏的报道的报纸还被裁剪出来装在镜框里裱了起来。布置很像大学的图书馆。
裴迟扫了访问的二维码签到进去,却意外发现白利竹正在里面,推着一个文件盒放回原处,看他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裴迟。”
裴迟回应,走到大屏前面检索自己要查看的文件位置。
白利竹却抱着文件夹走到他旁边,“你很厉害,真是没想到。”
“你也很厉害。”
裴迟手上动作不停,一边输入文件类型,点击确认,一边敷衍着白利竹。
不过白利竹的履历漂亮成那样,有些本事也很正常,没本事才不正常。
白利竹也不为裴迟的敷衍生气,依旧笑着,拍拍裴迟肩膀,说:“希望以后有机会跟你合作。”
裴迟目不斜视:“好。”
之后白利竹也不自讨没趣就找理由离开了。
裴迟拍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走向自己要找的文件的架子。
果然,裴迟在档案室泡了一下午还真让他找到了什么。
基金会的一处落满灰尘的不起眼的文档内夹着一份一几年基金会与一些供应商的合同,条款都没问题,只是上面的价格很不对劲,几乎都能和最近的采购价格一致,这几年物价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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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飞涨,怎么会持平呢?裴迟立刻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确认了这合同上的价格远远高于当年的正常采购价格。
有人在这中间做虚假合同吃回扣。
再往后翻,段氏的基金会还组织过一些海外研究会议,研究课题主要是特殊学校的孩子,还有一些因为基因缺陷一直生活在孤儿院的小孩……最后一边被人撕掉了一部分,毕竟一张文件用不上装订,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把关键证据拿走了。
基金会其中一定是有人贪污,这什么会议也有猫腻。看来那些孤儿院都知道一些什么,被逼无奈才会找到记者。
裴迟心事重重地从公司出来,要怎么办,如果基金取消,这些东西都会被就势掩埋,那些孤儿院怎么办?
想着,走出感应门,没想到就被雨水打了一脸。
白利竹似乎也是刚刚下班,打着伞站在门侧。
“好巧,你没拿伞么?”
裴迟:“带了,在楼上。”其实他没有。
裴迟仰头看着天,这雨也太大,段氏的大楼离地铁站还是很有一段距离的,环城线到郊区那一段地铁十点半就是末班了,他要尽早决定是冲出去还是打车。
这两天春姨也有和他提过买车的事,他拒绝不了,只留了句再说拖着。实际上他手里当然是有钱的,但他先看好了房,剩下的还有用。
导致现在,到用时才恨为什么没买车。
白利竹听裴迟说带了脚步却不动,点点头,“上去拿也很麻烦,你怎么回家?”
听到白利竹的问题,裴迟转头看向他不说话。
白利竹笑了,“我住在这个区,我想你如果打车不好打,我们可以一起回去,到时候我再添加目的地。”
裴迟皮笑肉不笑:“不用麻烦了,我住的有点远。不过我和朋友约好了,他今天来找我。”
白利竹看看这雨势:“今天吗?……那你和你朋友关系真好。”
裴迟听得出白利竹话里有话,没话说:“呵呵。”
拿起手机走得稍远一点,给唐仁嘉去电话,结果总是和他在软件上闲聊的唐仁嘉这时候偏偏不接听,电话转接语音信箱,转接语音信箱的通知声还是他自己录的。
“没接就是在手术中,有事快说。”
裴迟瞥了一眼站在他边上的白利竹,装作电话接通了:“你到了?在哪?好,我马上就来。”
说着就扭头对白利竹道:“我朋友来了。”
白利竹:“好,注意安全。”
裴迟冲进雨中,他这身羊毛西装也遭了殃了。
冲出白利竹视野范围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怎么重生一回,心态也变得跟高中生似的。
这时手机在手心震动,可是雨太大了,他根本没办法看手机,只能低头在雨里猛冲。
“哔哔——”
“哔哔——”
身后连着传来几声鸣笛,裴迟啧了一声,想回头打人,结果就和车内的段英酩隔着车灯和雨幕对视上了。
局势迫人,裴迟觉得自己实在是傻逼。
车内段英酩见他傻了似的站在雨里不动,皱了皱眉,降下车窗,“上车。”
14. 第 14 章
裴迟犹豫了一会,还是拉开车门,抬腿上车,坐在副驾上。
他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坐上去的一瞬间,感觉湿透的布料一下子贴上自己的身体,很难受。抓好的头发也被雨水冲散,一时让裴迟感到非常窘迫。
“先把外套脱掉吧,副驾驶前面有毛巾。”段英酩打开雨刷继续向前开。
裴迟犹豫一下,但实在是难受得烦躁,索性就脱掉了。顶在喉头的领带也让人心烦,索性一起扔到车后座,顺手连着衬衫前几颗扣子也一起解开了。
脱了衣服,他就打开副驾前面的抽屉,随手把头发都捋到脑后,低头稍微翻了一下,“没有毛巾啊哥。”
段英酩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有点不自在,无处安放的眼神瞟了一眼身边的裴迟。
裴迟浑身湿透,雨水正顺着他的发丝滚落,混着睫毛上悬着的水珠,在脸颊蜿蜒出几道透明痕迹,最终汇入线条分明的下颌,再沿着颈项滑落,将本就如同无物的衬衫浸得更透。
恰到好处的胸肌轮廓也将衣料顶起一道微妙的弧度,从段英酩的角度望去,简直非礼勿视,他仓皇别过脸。
“前几天清理过,有可能在座椅口袋里吧。”说话也变得有点磕磕绊绊。
裴迟起身,单手伸到段英酩身后去摸。
猛地一下拉近,段英酩一下子呼吸都屏住,直到裴迟抽出一次性毛巾的包装坐回副驾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这些裴迟全然未觉。
车内沉默了一会,裴迟擦着身上的水痕也不主动搭话了。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等待红灯期间,段英酩开了车上的暖气,身边的人像是闹脾气一样,身体偏了偏,恨不得整个上半身都对着车窗。
袖口上,段英酩终于看见了他送的那对蓝宝,原来裴迟已经戴上了。
他试探着问:“你还在生气?”
裴迟语气怪异地回:“我生什么气,今天多亏了哥,不然我要淋着雨回去了。”
红灯变化,段英酩启动车,手指又紧了紧,手心生出一点潮意:“我刚刚才知道那些报纸上的字都是你写的。”
“一流大学,二流专业罢了。段氏的工作不是心算,我做起来还是很困难的。”裴迟上了头,把段英酩暗地里评价他的话还了回去,暗暗地和段英酩叫板。
“你很厉害,抱歉,我对我的偏见道歉。”
裴迟一哽,咬紧牙关,他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对方的道歉触动还是那句赞许。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有什么,我从来不会不了解我的人的评价放在心上。”
听到这话段英酩没觉得被裴迟挑衅,他只是就事论事,何况段峥嵘希望他们“兄友弟恭”,他笑了:“那就好。”
裴迟坐正,听见段英酩声音里的笑意,看向对方。
路上微黄的灯光透过挡风玻璃映在段英酩脸庞,裴迟才发现他的耳尖红得透亮。
“哥,你耳朵好红。”
又一声哥,段英酩才放松下来的身体又打了个小抖,掩饰道:“咳,可能有点热,没事。”
裴迟调低了空调,顺势打开了车上的电台。闲聊一样问:“今天回家吗?”
“嗯。”
“哦,我还以为哥要搬出去了。”
“搬出去?”
段英酩问,奇怪裴迟为什么觉得他要搬走。
裴迟点点头,“是啊,好久哥都没回家,工作忙的话确实住在公司附近好一些。”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其实觉得段英酩之前总也不回家他也是原因之一,段英酩在躲着他。
段英酩问:“那你呢?”
裴迟听到段英酩突然这么问,警惕了一下,难道他们发现他买房子的事了?
“我觉得都好啊,我是搬不出来的,在家里什么都有稍微远一点也挺好的。”脸上也装起乖巧来。
段英酩没有再问,轻快的情歌,女声婉转,两人听了一路,回到段家时,雨已经差不多停了。
裴迟先上楼去换衣服,段英酩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餐厅,准备找阿姨烧点东西吃,裴迟大概也没吃。
却意外撞上了等他很久的段后森。
段后森面前的红酒已经空了大半,终于等到了段英酩露面,开口就是挖苦讽刺,他说:“你真忙啊,老子以后想见你一面是不是还要找你秘书预约?”
“爸……”段英酩开口声音艰涩,“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你不要忘了,你是段氏的段总之前先是我段后森的儿子。”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段英酩觉得一阵无力。
段后森却不在意,“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端午要到了,你给我准备邮轮,我要去公海上玩。”
“爷爷说,端午全家去茂霖山庄,我们……”
段后森喝了口酒,啧了一声。
“我拿我老子没办法,我还使唤不动你了嘛?”段后森应该是醉了,“以前看那个老不死脸色,现在还要看你眼色,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办一个接风宴,都是为了你,你还不情不愿,不识好歹,还告到老头子那去。我就知道,我根本指望不了你。”
“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出去应酬随便睡个漂亮的,就睡一觉只当作休息消遣了,我都给你找好了,你不行。为什么你偏偏不行?洁身自好,恪守家规?那家规就是狗屎一堆!跟那个死老头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有时候甚至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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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不能和别人乱搞搞出来个孩子呢?这样我也有了在这个家的把握了,我也可以像那个老不死一样,随意摆弄你,摆弄不来你就换掉你!”借着醉意段后森不吐不快,直接说出来心里话。
段英酩眼见着段后森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大,恐怕佣人听到说不定会传出去,他上前劝:“爸,你喝多了……”
段后森直接打开段英酩的手,红着眼责问道:“你把你弟弟打了一顿送走,你是不是做给我看的?”
“爸你说什么呢?”段英酩皱紧眉头。
“那是你弟弟啊,是亲弟弟,他最喜欢你了你不知道吗?那小子从来听不进我的话,他只认你,哈哈哈哈哈哈,他就认你!怎么样,现在被你因为一个杂种赶出去了……”段后森仰头饮尽酒杯中的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就是做给我看的是不是?你想让我看看段以霄的下场,你想杀鸡儆猴是不是!你们都嫌我丢人,都盼着我早点死是不是!”
段英酩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脸色严肃地:“爸,别说了。”
段后森听见忽觉怒火攻心,大步冲到段英酩跟前,高高扬起手。
段英酩脸色不变,一时心里都冷下来,突然对这个家有点无望,他想: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还放不下这群根本不值得他牵挂的人。
他缓缓阖眼,任精神的疼痛蔓延。该长记性了,别再犯贱似的想着救赎谁。这家里最无可救药的,分明就是他自己。
突然一股力直接把他推开。
啪——
再睁开眼,他被推开了,裴迟站在他刚刚的位置,脸被扇得偏到一边。
段英酩心里倏地一颤。
段如森也一下子被突然出现的裴迟吓了一跳,他用了大力气,手上都感觉火辣辣的,呆楞地看着裴迟阴着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段英酩拉走了。
他的酒彻底醒了。
段英酩任裴迟牵着自己,他低头看着裴迟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自己的手腕,皮肤上传来炽热的温度,让他的心里漫过一丝暖流。
裴迟牵着段英酩走出去很远,才回过神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挡上去,推开门看见那一幕后他冲上去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举动。
这个段英酩不是掌权人,段家不是他说了算吗?
对他不是很行吗?
怎么在那个傻逼跟前就躲都不躲老老实实的站着挨打!
越想心里越窝火,他停下脚步,他身后的段英酩也跟着他亦步亦趋地停下,他看对方,发现对方的目光不聚焦定定盯着一处,裴迟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见自己紧紧攥着人家,立刻收手。
段英酩抬头看他。
两人身高还是有差距的。
“你……没事吧?”
15. 第 15 章
段英酩这时候脱掉了外套和马甲,永远打得细致繁复的真丝领带也不见了踪影,白衬衫敞开着,漏出一片锁骨,头发也是难得的散乱。
他们站在一处罗马柱边,脚底的灯光柔和温暖,让段英酩双眼闪亮,眉毛茸茸。
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楚楚可怜。
怒意到了嘴边又被裴迟强咽了回去,把脸偏一边,“你……没事吧?”
他还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清淡味道。
云杉、薄荷、丝柏,是一股带着清酸的纯粹的冷冽木香,他恍惚想起另一个和他亲密接触过,身上也是这股味道的男人,对应上段英酩的脸,耳朵腾的一下红透。
他怎么又把段英酩和那个男流氓联想到一起?
段英酩是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的,他这种人就算被下药,估计也只会是冷着脸在浴缸泡冷水自己解决。
让他强吻……他目光偏移落在段英酩那殷红的两片,这人亲过人么?
却没想到他正乱想着,脸边一凉,段英酩手指轻触他的脸,裴迟的俊脸上一片红痕,一触即分。
“疼不疼?”
裴迟一怔。
段英酩声音轻,如果不是周边安静都险些听不见那简短的叹息和颤抖。
裴迟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向阴影里避了避,“没事”两个字还没能说出口。
面前他原以为可怜兮兮的人收回了手,神情严肃地对他说:“你手上的项目结束之后记得注意邮箱,升职的事情会有人事专门和你谈。”
裴迟实在没听懂自己听到了什么东西,他有点不愿意相信。
段英酩依旧用那双闪着光的眼看他,但是其中那些让裴迟看着心酸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希望今天你听到的东西也不要对外说。”
他听到什么了!
他推门进去就挨了一巴掌!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脸上的火辣,皱眉瞪眼:“段英酩!”
段英酩就那么看着他。
他有点受不了那目光,那个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脸上的伤却一直提醒着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觉得段英酩好像一个狠毒的贝类,这个贝类只打开了一瞬间自己坚硬的外壳,漏出柔软的内里,引得裴迟想触碰安慰伸出手,可在这时候这个内心空洞的人就猛然合上自己坚硬的外壳,而因为他动容的裴迟就险些被他夹得受伤。
他自嘲笑了,“用不着,您别羞辱我了。”
裴迟说完就走,丝毫不留恋。
他走后,段英酩站在原地,垂着头,直到自己腕骨上那些温暖全部都被雨后的冷风带走后才转身回到室内。
几天没回家,房间内依旧纤尘不染,段英酩双手合在腹前,平躺着闭上双眼入睡。
梦中,风轻轻推开了他的窗,纱帘飞舞,晃动间一个身着白色睡裙的长发女人出现在窗台的栏杆上,她轻轻摆动着双腿,少女一样美丽烂漫,可却是不可忽视的摇摇欲坠。
段英酩忍不住喘息起来,“妈。”
他翻身起来,缓缓走向露台,怕惊动了对方。
女人在他轻声的呼唤中回过头来,那是一个很美的脸,海藻一样的黑色长发披散着,中间是一张小巧的脸,线条柔和,柳叶眉,杏仁眼,好像古典画上走出来的仕女。
但是她的双眼却已经空洞,她皱眉看向裴迟的方向,眼神没有焦点。
段英酩心尖一痛:“我是小九。”
“小九?”
女人疑惑,口中开始不断重复段英酩的小名,声调越来越高,继而大笑起来,猝不及防手腕脱力,倏地,女人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跌落下去。
段英酩一下子手脚冰凉如坠冰窖,连忙快步追上去,但他还没踏入露台,身后就出现一股力道,他被一个热源拦腰揽住,但这时候他眼中只有跌落下去的母亲,哭喊着捶打抱住自己的人,想要冲向露台上去。
“哥。”
段英酩顿住。
他手下是那双熟悉的修长结实的双臂,唯一一个紧紧拥抱过自己的人,他轻轻的安抚着自己,暖色的光调蔓延进段英酩的深蓝中。
段英酩一整晚都没落下的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落下,他的梦醒了,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洞开的落地窗前。
他的房间没有露台。
一步之外,他就会踏空,再摔下去。
第二天裴迟起的晚了,不光早就过了往常上班的时间,还差点错过了早饭。
段英酩竟然也没走,一身西装依旧精神奕奕,两条长腿交叠,坐在一边客厅拿着平板在处理事务。
裴迟低着头吃饭不说话。
狼吞虎咽吃了一碟虾饺,喝了碗里的汤,扯一把餐巾抹了嘴就拿着包跑了出去。
两人毫无交流,比起之前的真真假假还差。
段英酩收起平板,去了车库,司机已经等候多时,见只有大少爷上车,司机还问:“二少爷呢?我们再开到地上接一下吗?”
“不用了。”人都走了。
工作日又是一通繁忙,两人楼上楼下忙碌着,明明距离很近却一面都难见。
不过马上就要到假期,办公室内大家都很兴奋,下午还派发了公司的节日礼包,裴迟自己也用不上,段家也没人稀罕,他就把自己的礼包一同给了单身父亲马达先生。
这段时间唐仁嘉似乎很忙,比如昨天电话都没接,只有这个时候裴迟才能意识到对方是个外科医生。
昨晚半夜唐仁嘉下了手术台应该就发现了裴迟的电话,给裴迟发了一大串消息,追问裴迟找他什么事,是不是想他了,又说到他现在接触的患者,头骨实在长的很好看,就是性格太难伺候。
临下班之前,唐仁嘉给他来了消息,约他说事,连扣了一大串感叹号。
下班时,下楼来路过的段英酩就看到了裴迟空空如也的工位。
唐仁嘉约裴迟在一个咖啡厅见面,咖啡厅的位置就在他们医院楼下,裴迟到的时候唐仁嘉还没到,发消息说是患者搞事刚查完房马上下来,又等了有十来分钟人才出现,唐仁嘉脚上踩着一双洞洞鞋,脸上戴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稍显凌乱。
“我刚在值班室睡了一觉,我们去上面说。”
唐仁嘉带着裴迟上了店面的二层,二层的座位都被书架隔开,幽静又隐蔽。
服务生端上两人点的咖啡离开,唐仁嘉才拿出自己拿来的文件。
“我找到阿姨了。”
裴迟头脑发热,接过唐仁嘉带来的资料翻看。
他一边翻看着,唐仁嘉喝了一口冰美式,顺过来气,娓娓道来。
裴迟的父母是山城人,年轻的时候经营连锁超市,白手起家,所以生了裴迟之后还算有些家底,一家三口常常天南地北的旅游,却没想到裴迟就在旅途当中被拐了,警察打击,人贩子就直接把它扔了,就这样他辗转流落到一个小城,进入了当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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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找到他的孤儿院里。
那时候他才四五岁。
唐仁嘉查到的资料里还有他小时候一家三口在天安门前拍的照片。
十几年过去,照片已经褪色发黄。
上面的女人烫着时髦的卷发,一身红色夹克,牛仔裤高跟靴,男人文质彬彬,戴着玳瑁眼镜,穿着格纹大衣和粗棒针毛衣,怀里抱着他。
一家三个人笑容灿烂。
小裴迟眯起眼睛,浓浓的睫毛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弯,和照片中的姜敏一模一样。
当年丢了孩子,裴父裴母就报了警,但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后来得知孩子被人贩子扔了,他们就又开始发报发新闻找孩子,很久之后找到了裴迟所在的那座小城,可是那时候裴迟已经离开了。
就像他死前潘子欣对他说的一样,没有找到他的父母整日以泪洗面,希望再次落空的打击不好受,两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太多。
但他们依旧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孩子会这么人间蒸发,可是当时两人积累了十几年的家产已经所剩无几。
后来,时间的搓磨,裴夫担心妻子的精神状态,两人商量之后,夫妻两个收养了和裴迟同个孤儿院的潘子欣,一边抚养潘子欣,一边继续找裴迟,他们在那个小城住了四五年,突然又有噩耗,裴迟的父亲重病,熬了没多久就在医院去世,潘子欣初中毕业离家出走,裴母就变成了一个人。
“阿姨有在附近的小城登记居住证。”唐仁嘉越说越不忍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裴迟的表情。
裴迟问:“哪?”
“就段家那个山庄那边,阿姨好像在那边做保洁工作。”
裴迟头垂下,资料的边缘都已经被他的手揉皱。
窗外,雨又细细密密地下了起来。
“你没事吧?”唐仁嘉担心。
“嗯。”
一声汽笛声,停在街边的长途汽车启动出发,驶向下一站。
姜敏揽着身前的大包,怕掉下去惹麻烦,却没想到挤到了身边的男生。
“诶,大妈,你挤到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
姜敏收了收自己的包,但是另一边还是挤到了另一头的乘客,惹得那个人又啧了一声。
这时候客车司机的老婆在前头喊:“跳马桥到了,有下车的吗?”
“有。”
姜敏双手拎着三个包,下了客车,客车关上门,在她背后绝尘而去。
她找了个路边摸出手机,给潘子欣打电话,但是对面一直无人接通。
几天前,逢年过节才会有点动静的潘子欣突然给她去了电话,电话里头说想她。潘子欣离了家之后从来不和姜敏说他在哪,这次破天荒说了自己的住处就在隔壁的海市,姜敏笃定潘子欣一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连夜就收拾东西,跟领班请好了假来了。
这三个大包,一包是她给潘子欣买的他爱吃的水果,一包是她从家里收拾的给潘子欣带的潘子欣要的东西,一包一半是她给潘子欣在家里包的生云吞和她自己做的腊肉,最底下一层有两件她的换洗衣服。一路上她怕水果压到,不敢放在车下边的后备箱,一直抱在怀里。
在路边姜敏等了一会,淋了一点雨,才远远的看见一辆蓝色的,不常见的豪车,上面走下来一个陌生的花枝招展的男生。
那男生打着伞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走吧。”
是潘子欣。
姜敏差点没认出来。
16. 第 16 章
潘子欣住的是一处住宅公寓,大厅门外站着不少年轻的男男女女,几乎每一个都打扮得时髦艳丽。
潘子欣扫了脸,带着姜敏进去,姜敏跟在他身后一个人狼狈地拎着三个大包。进了房门,潘子欣也没有招呼姜敏,自己径直进了卫生间去卸妆。
小房间不大,却也不小,是当下年轻人最喜欢的loft,姜敏没多说什么,进了门闲不住,等潘子欣的期间帮他简单收了一下随处扔着的脏衣服和剩下的外卖和奶茶。
姜敏收的差不多了,潘子欣也终于一身水汽地从浴室里出来。
姜敏许久没见这个孩子,到底养过他多年:“子欣,你吃饭了吗?我在家给你带了……”
“我要的东西呢?”
“啊啊,都拿着呢,你的收养证明,还有你当时在孤儿院的东西,你之前的那条项链,妈都……”
“停。”
潘子欣不愿意听姜敏啰嗦,也不愿意听姜敏自称自己的妈妈,他母亲另有其人,绝不会是眼前这个形容苍老凋败的女子。他叫停姜敏的话,姜敏也就抿抿唇停下。他走到姜敏的包里翻找,把自己要的东西都留下。
“子欣,你这房一个月多少钱啊?”
“两千多,三千。”
“这么贵?”姜敏惊讶,岁月已经把年轻时做出一番事业的豪爽泼辣的女人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行了,东西送到了,你就走吧,楼下进门的另一边是出口,我就不送你了。”
姜敏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子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今天送你回来的车是什么人?你可不要被人骗了啊,你有事就和妈说,妈帮你想办法。”
“我缺钱,你有办法吗?”潘子欣目光轻蔑,语气高傲冷漠。
他真的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是被这对穷酸的夫妇毁了,他原本可以过得更好!他冥冥之中就这样觉得。
“缺钱?你、你缺多少?妈去想办法和亲戚们借一借,你说你要这些证件,你是不是……”
潘子欣不耐烦地道:“行了,拿不出钱来就别说这么多没用的,赶紧走吧,再墨迹就赶不上你那个全是酸臭味的廉价大巴了。”
恶语相向,姜敏依旧拎着三个包裹从公寓里头出来了,她带的水果和抄手什么的都没留下。
回望楼上,高耸的楼宇亮着无数的格子,她也分不清哪扇窗是潘子欣的住所,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她想起来领养潘子欣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小雨,她和丈夫带着玉雪可爱的孩子回了家,心中眼中想的却还是自己的孩子,他们的确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潘子欣,就算后面穷困了也没有,但是心的距离却很遥远。
她的责任心和愧疚感让她定了定神,下定了决心,拨通了很久没联系的邻居的电话,她要留在海市。
柳春正准备离开段峥嵘的住处回自己家,在下山的路上:“你来了?好啊,这有什么,别客气,多少年的邻居,你来我这先住着吧。”
心地好的人总是会因为责任心而备受折磨。
——
接连几天的雨把这座城市都浸透了。
既然是端午家宴,安排在了茂霖山庄那段家家里去的人自然不会少,老爷子有春姨陪着单独出行,一群段家的热热闹闹地在段家聚起来,打算一齐吃个饭再走,这种大场合段英酩是一定要在的,和段后森两人也像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十几口人凑在客厅花廊里,活动室的孩子们也混在一起高声玩闹,乌泱泱一堆人,热闹得很。段英酩看着明明是幻想中的场景心底却有些烦躁。
段英酩端起面前的咖啡,小饮一口被苦的微皱眉毛。
“英酩喝不惯吗?我是特意从意大利带来的。”说话的是段英酩的二叔段仲信。
段峥嵘只有一个儿子,但是段峥嵘的兄弟段嶂岳死的早却没少生,这一代就有兄弟三个,段仲信排行老二。
“很正宗,有点不习惯罢了。”
此话一出众人笑笑,打趣起来,段后森也跟着几个叔叔附和着笑,段英酩还是孩子口味。
掌权管家又怎样,不过就是个孩子,在外风光,也不过就是个孩子。
家中的阿姨立刻给段英酩杯中添了糖,但他却不想再喝。
钱芳逸这时候环顾问道:“英酩,你弟弟呢?今天怎么也没见他?”
钱芳逸是裴迟姑姑的独子,和段后森一辈,却和段后森差出去二十岁,年龄和段英酩他们一辈相仿。那位姑姑离群索居,也没来,只让儿子自己过来了。
只是他问的这问题尴尬,整个厅内都没人提起这事,他一问屋内立刻静了一下。
大伯段孟谦笑;“看小逸这话问的,你是问哪个弟弟?英酩家里有两个弟弟呢?”
此话一出段后森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但他却不反驳,只摆脸色给段英酩看。
大伯母立刻没脑子似的脱口:“那个收养的哪算什么弟弟?英鸣回国那天不都没见到人影?只会巴结老爷子罢了。”
“以霄工作了,今天下午才休息,晚一些出发,不同我们一起去……”段英酩敛目,随即又抬眼扫视一圈,暗含警告,接着说,“裴迟也是,你们不能这么说他。我有些累了,先上楼去了。”
段英酩站起身来,段总的气势立刻凸显出来,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段英酩稳稳压过在场所有人一头。转身离开。
在场众人脸色皆是不虞,只有挑起事端的钱芳逸呆头呆脑还望着段英酩上楼的方向。
——
裴迟没加班,也没去找段峥嵘,那天晚上一遭他也不愿意再回段家,直接租了辆车取车去到邻市。
晨光熹微,裴迟到达,邻市没有海市的阴雨连绵,倒是春风徐徐。
裴迟按照唐仁嘉给他的资料,找到了姜敏如今的住址,那是一处三层的步梯居民楼,楼外墙体破败,楼内堆着不少邻里的生活物品,梯道也是最原始的水泥,不少地方积年累月都变得坑坑洼洼。
姜敏住在顶楼,一梯两户,姜敏住在远离楼梯的那一间,门口摆着一个破旧但干净的鞋柜,发白的小波轮洗衣机倚靠着鞋柜,上面还盖着一张干净的格纹布。
门上贴着对联,入门还放了洗车行过年送的地垫。每一处无不透露着在这生活的人的干净与能干,裴迟用眼神拂过每一处,站在这处窄门外抽了一根烟。
踌躇了许久也没敲下去门,叹了口气,小心把烟灰收集,裴迟准备先离开。没想到楼梯迎面走上来一个大爷,大爷打量着裴迟和此地格格不入的装扮,很自来熟的打招呼。
“你是……小敏的儿子?”
裴迟一怔,他上辈子死亡才得知的秘密就被一个陌生人轻描淡写的意外戳破。
“……我……”他的声音艰涩。
老头又皱眉疑惑:“不对吧,我记得子欣照片里头长得挺瘦小的,你是子欣的……”
听到潘子欣的名字,裴迟立刻玲静下来。
“对……我是子欣的同事,在这边出差,他托我过来一趟拿个东西,你知道他……妈妈去哪了吗?”
“同事?小敏说子欣在海市,她去看他了呀。走之前把冰箱里头的菜都给我了,说不定要在那边享一段时间福呢?你要找什么东西,小敏给了我备用钥匙,我给你开门。”
说着老爷子拎着早餐就要进门给裴迟找钥匙。
裴迟回神,阻止道:“不了,人不在的话……我还是不进去了。”
“你这孩子,吃早饭了吗?不过也不怪我认错,你长得和小敏真的怪像嘞,尤其是那双眼睛。”
裴迟匆匆和老人告别,回到车里又愣了很久,才给唐仁嘉去了消息,拜托他继续在海市找姜敏,随即启动车子离开。
中午时,段英酩给他发了消息,段家一行人下午出发傍晚到达,老爷子已经到了,之后段英酩又问他怎么没有回来,还去不去山庄,爷爷还在等他,他都没回复。
既然看他生厌,还联系他干什么?
如果不是段峥嵘,他恐怕真的不会出现。
就比如现在庭院里的场面,是他早就预料的。段英酩陪着段峥嵘和他爸他二叔三叔在楼上书房讲话,裴迟和一众长辈小辈坐在一起,摆弄着手机不抬头。
“听说裴迟进了公司了?干得如何呀?”
“是做战略投资的,厉害呢,快过实习期了吧?”
“照我说,裴迟还是比老三强一些是不是?读一个高中一个大学,出来却是一个去小公司做销售,一个在大公司做金融投资。”
“是呢,是呢。当初是真的没看出来裴迟这么厉害。”
大伯与大伯母一唱一和,看似是询问关心,实际却是不断的挖苦,根本就没给裴迟回答的余地。怀里话外讥讽裴迟靠关系,不然就是隐藏多年心机深。二婶在一边但笑不语,也是看着裴迟,等着裴迟的反应。
裴迟淡淡道:“伯母关心,我也不能白长这么大,该懂事了,进公司也就是打打杂。”
段以霄也坐在裴迟边上,听着他们捧裴迟踩自己脸色不好起来,不过应该是在外受了教训,也学会隐忍不发了。
“至于老三,都是伯伯伯母们看着长大的,说话不必要这么伤人。”裴迟说话轻声细语起来,却是绵里藏针。
四两拨千斤,成了这几个长辈刻薄段以霄了,刻薄裴迟是一回事,刻薄段以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段以霄不知道这群人精话中意思,只是没想到裴迟竟然向着自己,向裴迟投去奇怪的眼神。
还是一直不说话装得体的二婶打圆场:“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上了班和长辈说话牙齿都伶俐了。大哥大嫂哪里是这个意思?你看你这孩子想哪去了,把人想得这么坏。”
裴迟听到对方的话心里嗤笑。
后面他们长辈几个就聊了起来,段以霄坐不住也出去了,裴迟倒是还在那坐着,不管那几个碎嘴如何话里话外编排都归然不动。渐渐的他们也自觉没趣,聊别的去了。
说着金家的长孙前些天和家里出柜闹了个天翻地覆,绝食跳楼,一开始还幸灾乐祸别人家叫绝子绝孙,后面提到跳楼就默契地缄口不言起来,又是那个聪明的二婶换了个话题说起她的儿子。
直到段峥嵘他们谈完,才正式开餐。
段英酩扶着段峥嵘从红木旋梯上下来,裴迟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躲到一边去,但是他能感觉到,段英酩的目光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就一直在自己身上。
裴迟故意躲着他,但偏偏段峥嵘在场,他不想让老爷子增烦恼,就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和段英酩之间已经生出龃龉,只好一左一右面对面坐在段峥嵘身边。
用餐是一条长桌,两人之后才是段后森,再次是段以霄、大伯一家,然后是三叔段季左,最后才是二叔一家和凑热闹来的钱芳逸。
这些人轮番站起来说吉祥话,敬酒说笑,段家一直是这样从下至上等级森严的,几个叔伯看起来是长辈却无不在话里话外恭维起来段英酩。
不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此刻都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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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酒杯碰向段英酩。
但是每每碰杯,段英酩总先和他碰,碰一次就算了,下了段后森的面子,还碰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每每他手伸向那个菜,段英酩也要尝一口那个菜,搞得段峥嵘也看他,段以霄也盯着他,这顿饭吃得好不自在。
他们嫉妒愤恨,却又佩服,段英酩可是个难搞的怪咖,他们就没见过什么人什么东西得他的青眼。
他们的情绪,让裴迟在不自在中体会出一种痛快,和他自己亲力亲为反唇相讥不同,段英酩对他的不同的关注好像成为了他对付这群臭鱼烂虾的武器。
到了这,他又不免想起来潘子欣在他死前说的买股,他们买的到底是在座的哪一只股呢?
不过,如果不和段英酩同一战线,他没必要急着找出那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只要对付程太安和潘子欣就好了。
所以,在吃完之后他迅速下了桌,到了一处影壁后面躲清静。
没想到遇见了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段季左,段英酩的三叔。他的模样比起来他那两个兄弟都要瘦小年轻,也没什么长辈架子,据说现在这个年纪还没成家,见到裴迟也在他也没尴尬,反而笑笑磕出两根烟,自己叼一根,给了裴迟一根。
裴迟接过,段季左又给他点火,两个男人就这么默默地抽起烟来。
裴迟在记忆中挖掘着上辈子关于段季左的信息,他记得这个人性格很独,一般非必要不爱和段家这一群人凑在一起,做的生意也和段氏基本不搭边,生意也大多在日本、台湾。不常见到,但是这个人对段英酩很好。
他这么想着,段季左暗自打量裴迟,没想到这个收养来的孩子长得如今这么高大英俊。
又吸了一口,白眼一蓬浮到半空。
“你和英酩很亲近。”
段季左这甚至都不是个问句,他很笃定。
“没有,我和哥不熟。”
段季左笑了:“是吗?那他在饭桌上那么抬举你。”
谁稀罕他抬举,他别再捉弄戏弄他玩就行了,想起来那晚段英酩话他心里还窝火。
“三叔看错了,我和哥是互相讨厌的关系。”
“是吗?”段季左一根烟抽完,在一边的宫灯造型的垃圾桶上碾了碾扔掉。
这时候一串脚步走来,远远能从枯山水另一头看见山庄的佣人端着什么走过来,佣人走到两人跟前,裴迟看清那是两碗绿豆汤。
“大少爷吩咐的,给二位醒醒酒。”
段季左端起一碗,喝了一口,“没想到,我先沾了你的光了。”回头深深地看了裴迟一眼,顿了顿才又说,“利益也代表了危险,我如果是你会离他远一点。”
随即不管裴迟听了这话什么脸色,转身就走了。
裴迟脸色变化,佣人提醒他,他端起碗来一口饮尽,咚地一声再放下,转身也离开了那里,回了山庄他的卧房。
他们两个的离席并没能让饭局结束,夜色渐浓,段峥嵘也撑不住被春姨扶回去入睡了,钱芳逸也离开了。
饭桌上段孟谦和妻子对视,这才进入正题。
“英酩今年多大了?”
“呀,也有三十了吧?”
“这如今事业有成早就把咱们家,啊不,这圈子内好些人家的孩子都远远甩在身后了。”
两人的意图实在是明显不过,段仲信似乎也听不下去想走,扯着自己妻子,却最终没能一起离开,红着脸先走了一步。
大伯母先问:“英酩有什么中意的人没有。”
段英酩漱口茶一顿,大伯立即笑起来:“是有了?是谁?哪家的姑娘?”
段英酩吐了嘴里的茶水,佣人下去。
段后森和段以霄也支起耳朵听。
二婶这时候说:“你也是时候该想一想结婚的事了,有了贤内助,你也好更专注事业啊。”
段后森点点头:“你二婶说的没错,我之前也是这个意思。”
大伯母警惕地看了一眼二婶。
“听说海市的徐书记就要升官做局长了,他家的小女儿长得漂亮学历也高,现在也年纪轻轻做了大学老师,很厉害呢。”大伯母就姓徐,这个算盘敲得响。
二婶却笑:“英酩还没说心上人是谁呢。”
“心上人是心上人,到了年纪也该整理整理身边的关系”
“咱们这种家庭还说什么真心不真心的。”段孟谦突然一句,桌上一冷。
就连大伯母都私下掐了他一把。
“我说的不对吗?这桌上谁是因为喜欢才结婚的啊。真是,英酩你也该现实一点,咱们家以后还要靠你呢,总不能让你妈——”
段以霄起身,忽然叫起来:“够了。”
“老三,我们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我偏要说,英酩,你妈当年因为你在茂霖山庄死了,你就得担负起来责任,她都是为了这个家,你不能辜负她!”
段后森这时候已经默默离席。
段英酩难以抑制胸中涌上来的那股恶心,心里像是滚水煎熬,前几天被某人救下遗忘的神经痛再次复发。
他表面上依旧沉稳,慢条斯理地起身,全桌人都看向他。
“不要再提我妈。”
“如果你们往后还想花到段家的一分钱。”
“也不要妄想插手我的事。”
他说罢随手一拨手边的水晶高脚杯,杯子落地应声碎裂,没留下全尸。
直到段英酩走出去很远,段以霄也愤而离席,段孟谦才敢跳起来叫骂。
17. 第 17 章
段以霄追着段英酩走,却没想到一转弯人就跟丢了。
他颓丧地停下脚步,怎么这么没用。
从前他只以为段英酩是优秀的,是光彩的,在段家众星捧月,在外面又说一不二,他很崇拜段英酩这个哥哥,以自己是段英酩的弟弟为荣。但是知道几天他才发现他的哥哥在段家过得也不顺,甚至因为他的天赋和优秀要承担更多的觊觎。
他也想不明白,明明父亲要靠哥才能继续花天酒地,却不爱这个最争气的孩子,还纵容那些亲戚欺负哥哥,那几个亲戚也像秃鹫一样一直盯着段英酩这个在孤立无援的大漠上负重前行的人,想从他的身上撕下一块血肉。并且他能隐隐感觉父亲对他哥是有点嫉妒的。
想起裴迟,又想起大伯母他们说的话,他这才觉得他们说的没错,裴迟就是比他厉害的,如果他想裴迟一样长大绝对不可能做到他现在这种水平,如果他也能和裴迟一样厉害就好了,那样是不是也能在哥身边?
至少能帮到他一些。
段以霄攥着拳,双眼通红,心里一牵一牵的痛。他觉得很愧疚,很羞愧,羞愧自己从前的无能和愚蠢。
心绪难平,又在原地戳了很久,他才转身离开。
——
刚刚段英酩在餐桌上时就已经快要忍耐不住,只能提前离场,甩开身后的段以霄,随意推门进了一个房间。
段英酩走进室内就忍不住伏倒,他的双手和膝盖支在地上,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跪着,浑身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身体痛,头也痛,嘴里也痛,段英酩感觉自己要从内到外烂掉了。
薄唇微张,他用力的呼吸喘气,发出嘶嘶的声音,他抖着手把束缚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掉,衬衫敞开大口,却依然没有得救。
窒息,那感觉就像是他被活生生塞进地底困在狭窄到扭不过身的棺材,胸腔充满难言的压迫感。
他的眼前也开始晕眩模糊,呼吸又猛地更加急促起来,脸一下子因为过度呼吸变得潮红,他会不会也死在这里?
很快他的手脚开始像被绵密的针床刺来,麻木起来。他拄着地面的胳膊颤抖,整个人咚地一下倒在地上,听起来都疼。
脸贴着地面,他的发型彻底乱了,脸下是柔软厚实的地毯,视野变成了狭窄昏暗的隧道,灯光昏暗发青。但他还是看见地毯上那朵娇艳的玫瑰,生命力勃勃的玫瑰,就像那个人。
段英酩重新开始挣扎,爬到不远处的沙发边,白皙修长的手颤抖着拨下座机。
那串毫无逻辑的数字他竟然已经烂熟于心。
电话很快接起来。
“喂?”
裴迟正窝在床上看文件,他最近搞了个海外账户已经重新注册了海诺,之前因为还要兼顾段氏的工作有些天没和负责人开会了,他其实也很忙。
电话接起来,那头却没人说话,只有一声一声的喘息,他皱着眉头拉远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座机。
他又叫:“喂?喂?”
“梧……咳嗯……喝嗯……”是段英酩的声音。
没想到他会发出这种声音,裴迟耳朵一痒。
顿了顿,他发现对方状态的不对,裴迟急了:“段英酩?你怎么了?”
对面的人说不出话来,那个痛苦的喘息让裴迟的心整个都揪了起来,裴迟匆匆起身,冲出房间,房门在身后发出"砰"的闷响。
他一边找一边和段英酩保持通话:
“你在哪?”
“你呼吸放缓!不然你很快就会晕过去!吸气——一二三四,憋住——好,再慢慢呼吸——”
电话那头的人在随着他的话尽力地调整自己,可是收效甚微,裴迟额头冒出了汗,一间间房找过去。终于他在棋牌室,找到了上半身倚着沙发,倒在地上的段英酩。
段英酩衣衫凌乱,倒在一片深色中,平常冷静的双眼眼角绯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瓷白的脸上也是泪痕交错,虽然状态比起刚刚刚接起电话时稍好一些,但整个人依旧透着一股破碎感。
“不……嗯不许看……”
他现在难看的样子。
裴迟楞楞地听话转过身,脚边碰到领带差点一滑,他想都没想直接捡起来,系在自己的眼睛上,转身向段英酩走去。
“不许看……这样呢?这样总可以了吧?”
段英酩看着自己的衣物缠在裴迟的脸上,他的脸越来越红,慢慢的,白皙的脸跟脖子连成一片,像是要熟了。没注意控制呼吸,一下子又急促起来。
幸好裴迟的鼻梁高挺,就算系上领带,也依旧能从鼻子顶出的空隙里看到一部分视野,听到段英酩呼吸节奏陡变,他赶紧走向段英酩,这里没有袋子,他只能直接用自己的手捧住段英酩的脸捂住他的嘴。他们现在靠得非常近,他挤在段英酩的双腿中间,姿势位置实在冒犯。
有些仓皇紧张的裴迟手上力道并不轻,但这一痛却奇异地让段英酩浑身又是一颤,又是一声嘤咛,裴迟以为他痛苦,手上松了松,段英酩捧住裴迟手腕,呜咽道:“用力,呵嗯……呼……”
裴迟当下看不见,听觉则变得更灵敏,听见段英酩的话他不禁一顿,耳朵蹭地一下烧起来,手上也不受控制地捏紧在自己面前一下子变得脆弱的段英酩。
他感受着手底下滑腻的皮肤触感,湿热的气息直直地喷向他的手心,昏暗的视线内,唯一能窥见的一点景色就是段英酩攥紧他衣摆的手,那双手生得很美,肖似其主。
一刻钟之后,段英酩的呼吸趋向平和,裴迟大夫的治疗初见成效,他也是久病成医,看到段英酩的样子就猜出七八分。
“你应该去接受一下心理咨询。”
段英酩去里间简单冲洗了一把脸,裴迟摘掉脸上的领带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在原地对着同处一个空间的段英酩说。
段英酩又不说话,皱褶眉头从他跟前走过,倒了杯水漱口。裴迟手上还都是他的口水,他还没嫌弃,这种被用完就扔的感觉让他特别熟悉。
相似的一幕从他脑海闪现。
“不……嗯不许看……”
酒店里,那个男人也是捂住他的眼睛。
裴迟上下打量面前的段英酩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你回国那天住的哪家酒店?”
听见他这样问,段英酩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问这个干什么?”
反问他?不直接回答?
难道他真的是……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没什么,就在办宴会的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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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什么意思,我要给你看开房记录吗?”段英酩一下子无声变得强势。
裴迟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确实有点讨人厌,但就算他不是强吻自己的那个男的吧,他本来也觉得很扯。
他没揪着不放,反而又笑着问:“哥~”这声哥喊得甜腻,“你怎么用座机打给我的?你背了我的电话号码?”
段英酩面色无异,很正经地道:“没有,我记忆力一向很好。”
“是吗?”他才不信。
“这次我又救了哥,哥还想给我点什么感谢感谢我?”
感觉到了裴迟意有所指,段英酩抿了抿唇,说:“抱歉。”
裴迟调侃段英酩是想看他羞愧难当的样子,可不是想听他道歉,他已经看清了他这个大哥,是个真正不食烟火不通人情的家伙,聪明而已,却是一副被驯化的空洞……可怜的□□。
段英酩开了口,做好了心里准备接着说:“我那天的话都是字面意思,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替我挨打,我觉得我总要补偿你。你之前为了进公司不惜伤害自己,我以为……”说到这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会让你有被侮辱的感觉。”
裴迟听着段英酩轻声细语地与自己剖白,瘦高的人站在窗前,惨白的月光、晃动的水波像一层透明的白纱披盖在他纤薄停匀的身影上,他目光灼灼看了半晌,直到段英酩说完见他没动静偏头看他的表情。
“你以后只能对我这样。”
“什么?”
“我怕你这样对别人被吞的骨头都不剩,最后内斗落败,客死他乡。”裴迟话说的不吉利,段英酩却直觉似地读懂了裴迟口中的死不是没来由的。
“那你会再救我吗?”
裴迟明显一愣,目光看向段英酩,有些发怔。
段英酩突如其来的情感上的直率和灵巧让裴迟一下子开始怀疑自己对这个人的判断。
段英酩递给他一条热毛巾擦手,细白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他很体谅,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还有想要的吗?我想谢谢你。”
追的真紧,一来一往就是不想欠别人的,就像他给他弄到座位就要送一对袖扣一样。
裴迟知道自己不提,段英酩也不会死心:“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段英酩抿抿唇,依旧不改冷静的底色:“合理范围内,我能做到的。”
“留着吧,等我想好了再找你兑。放心,你一定能做到。”
段英酩郑重:“好。”
两人收拾一番,一同站在窗前,望着天上那盘巨大的月亮。
段英酩微笑道:“茂霖山庄有我母亲的画像,你应该一进来就能看到,那是我主张挂的,他们都嫌晦气。”
裴迟怒道:“他们有什么资格。”
那些段英酩母亲出国追爱,私生活混乱的传言估计也是段家人散布的,真是阴险下作。
段英酩叹口气:“我只是想留下母亲在世上存在过的痕迹,她离开的太早了。”
眼看着话题又要勾起不好的回忆,裴迟想要改换一个话题,今晚的段英酩格外的脆弱。
段英酩望着他:“小梧,我希望,我们来年这个时候也能在一个窗里看月亮。”
裴迟心中一震。
18. 第 18 章
听了一夜风声,翻来覆去,裴迟也睡不着。
段英酩看着他的那眼神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对他说的那话在他耳朵边绕来绕去,没想到段英酩那种人也能说出来这种酸词,他不通人情,难道还能看张爱玲吗?裴迟不信。
他肯定没有别的意思。
次日一早,山庄的主人客人都没醒,裴迟就给管家留了话,自己驱车出去了那所也位于这座江南小城的儿童福利院。
那是临街的一幢白色小楼,面前黑色栅栏围起一片空地,院内铺着彩虹色的地砖,从外表来看,这所福利院和平常看到的一些私立幼儿园似乎没有区别。
设施稍显陈旧,却非常干净。
裴迟远远地站在栅栏外。
楼内一扇铝门打开,一个年长的女老师带着一队小孩子走出来,孩子们在院内解散自由活动,当中不乏一切明显能看出残缺的孩子,看着他们的样子,裴迟恍惚记起上辈子幼年时期在孤儿院的记忆。
他那时候刚刚到福利院时,不是很淘气,但却不得老师们的喜欢。因为他的表现不很像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寡言少语,神经敏感,早熟早慧。当时院里配备的老医生说他是之前被犯罪分子拐卖殴打有了阴影,估计也是因为受了刺激,当时的他完全失去了更下的时候的记忆,当时收管他的福利院也只能从他衣领里的模糊字迹辨别出他的名字,裴迟。
蓦地,一颗石子破空而来,"铛"地一声砸在裴迟面前的铁栅栏上。
裴迟从思绪中回神,循声望去。远处墙角处,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忽然就笑了,俯身拾起滚落脚边的那颗石子,在掌心掂了掂,回手就扔了回去,砸在那男孩的脚边。突然的袭击,惊动了老师,老师转身就把男孩护在身后。
可等他们再抬头时,裴迟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只余下老师气急败坏的呵斥声在院子里回荡。
这处院落与一片老旧工厂宿舍比邻而居,想必平常也没少受周边的孩子的恶作剧。
裴迟坐在院子后身的树根上,在阴凉处等了不久,那男孩果然探头探脑的出来了。
裴迟递给他手里的棒冰,笑着问:“怎么敢一个人出来见我,你就不怕?”
那男孩也不怕他,让裴迟让让,坐在裴迟身边坐下,撕开包装,吃起棒冰,“和一个小孩对着扔石头,哼。你有什么值得我怕的?”
裴迟看着身边好像对他不再警惕的小鬼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很早熟,道:“问别人的名字的时候,先把自己的名号报上来才叫礼貌吧?”
早熟里带着点中二。
“裴迟。”裴迟伸出手。
林辰杰回握裴迟的大手:“林辰杰。”
莫名,一大一小对视一下不约而同都笑了一声。
“你很有钱吧?”林辰杰看了看裴迟的打扮,就算他不太认识名牌名表,依旧能从材质剪裁里看出这人身上一件白衬衫应该就是他和小伙伴们几个月的伙食,他问,“你来收养孩子吗?我看你这么年轻,不太像。”
“谁说年轻就不能收养了?”裴迟故意道。
“法律规定的,你不符合要求。”
裴迟没想到这小子还不太好骗,一哽。
“那如果我符合呢?你出来找我是想要我收养你吗?”
林辰杰不说话了,憋了许久才憋出来一句,“我们有比我年纪小更适合领养的,当然了……如果你喜欢我要带我走也不是不行。”
裴迟笑起来,林辰杰脸一下子红了,瞪了一眼身边这个看起来幼稚的要死的大人。
心里还是不禁失望。
裴迟笑够了,“我自己也是被收养的,现在没有家,收养不了你,你未来会找到属于你的家的。”
“真的吗?”
裴迟对这个问题,和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没有信心,他偏过眼:“你们福利院有多少人。”
“大概四十多吧。”
“经常有人被收养吗?”
“当然不会了,这种小地方那些大人自己生活都费劲,哪会有人领养孩子的?”
“你们没有资助吗?”
林辰杰扭头端详他,表情慢慢地变得警惕,“你不会是记者吧?还是那个大公司的!”
不等裴迟解释,林辰杰就蔓延怒火地道:“一定是,你别想套我的话!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没想到男孩对记者和段氏都这么有敌意,刚刚拉近一点的关系一下子土崩瓦解。
男孩想表现自己和恶势力势不两立的决心,想要扔了手里的冰棍,但是他很久没吃过零食了,最近老师们的餐饭都在缩减,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不管怎么懂事,孩子的天性让他舍不得丢掉难得拥有的东西。
但,他一定是要和这些坏大人划清界限的!
捡起脚边的石子,就要故技重施砸向裴迟。
小小的孩子,他的反抗方式也很有限。
裴迟看着林辰杰的样子,眼神闪过一丝同病相怜的刺痛。
但是他的攻击都被裴迟一一接下。
林辰杰有点绝望自己的弱小,眼中含着泪,依旧倔强,“那些记者出尔反尔,明明说好让他们发新闻他们帮王妈妈,结果新闻发出去就再没有了回信!”
“新闻发出去之后,大公司的人三番两次派人来恐吓,还把我们的证据全都抢走了!”
“什么证据?”裴迟眉头倏地拧紧。
——
林辰杰好不容易被裴迟安抚下来,他终于体会到小时候老师们看他的感觉了,小鬼头真是难搞。
林辰杰带着裴迟见了那位他口中的王妈妈,就是他们福利院的院长,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奶奶,得知裴迟是段氏的员工也没有疾言厉色,反而相信了他。
裴迟这场意外之行,搜集到了意外的信息,段氏这座金玉其外的商业帝国,内里早已被蛀空。
他从院长的办公室走出来,林辰杰还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蹲着。
看见裴迟走出来,他立刻就站了起来,眼神里忐忑。
裴迟摸摸他的头,小小的豆芽菜在他手下一僵。
“谢谢你,男子汉。”
林辰杰落下泪来。
直到送走裴迟时他眼眶还红红的。
——
裴迟离开了福利院,钻上停在不远处的车,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在口袋里震了好多下的手机。
拿起手机就看见积攒了一堆的消息,裴迟点开扫了一眼,除了唐仁嘉一些不用点开就知道全是闲聊的消息之外,竟然都是段英酩的消息。
他们上一条的聊天记录还是在段英酩去山上接他回来之前,裴迟回想,感觉这些天发生了好多,他和段英酩竟然变得都能在软件上闲聊了,还是对方主动。
不过看这数量,他怀疑段英酩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们俩又不是在谈恋爱。
他往上滑了很久,段英酩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在八点多的时候。
【早上好。
这一条是段英酩出去晨跑回来发的。
惜字如金,很有段英酩的风格,裴迟仿佛能看见段英酩打下这三个字时的表情,一下子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忍俊不禁。
再往下就是段英酩大概洗漱了一番后去吃了早餐,才发现了他不在山庄。
【在吃早餐,他们说你出门了,吃早餐了吗?
嗯……他当时应该还在和那个小鬼头套近乎,段英酩点评了一下早餐,见他没回复对面也没再追问。
又是隔了半个小时,段英酩发来。
【他们都走了。
早晨山庄的饭桌上段英酩依旧没给那些人好脸色,吃完饭直接下逐客令,段峥嵘也没说什么,段后森挂不住脸一气之下也走了,现在山庄就剩下他们几个了。
但这些裴迟都不知道,不过他就这样翻看着段英酩的消息,感觉好像和对方一起过了一个早上。
段英酩在发了一句没头没尾的“他们都走了”之后,隔了十几分钟又发给裴迟一张照片。
裴迟点开大图看。
应该是在书房窗边,段英酩坐在单人沙发上。平板放在段英酩的膝上,段英酩穿着一条居家凉爽的竹棉白色休闲裤,长腿藏在宽松的裤管里,交叠翘起的那只脚穿着黑色微透的长筒袜,脚尖勾着奶咖色的居家拖鞋。
裴迟鬼使神差点击了下载原图。
退出大图,他才看到图片下面那条消息,在十几分钟之前,段英酩说:“你觉得高成精密这支怎么样?”
段英酩那张照片拍的是他平板上的股票。
裴迟一时无语,坐直身体端起手机打字。
【中午好,我没吃早饭,都走了更好,高成精密不怎么样。不过,放假了你为什么还在工作?
裴迟完全忘了自己昨天晚上被从床上叫走之前还在看新公司报表的事情。
似乎是在思考,过了很久段英酩才回复他。
【那假期该干什么?
【休息啊,出去玩啊,就和学生时代放假也差不多,为什么为这种问题?
段英酩正在开跨洋会议,关掉了会议的麦克风,专心回复裴迟。实际上裴迟的话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经营一家企业是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尤其是他这种刚刚接手的情况,但是他莫名的觉得自己应该和裴迟解释点什么。
【我没什么概念,在国内有几年我是老师上门在家学习。出国之后的课余时间也基本上都在处理工作。
裴迟倒是忘了这回事,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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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没什么爱好吗?
【没什么,我是个无聊的人。
在段家裴迟从小看到的段英酩的奖状就数不胜数,当中类目繁多,不乏数学、钢琴、演讲、计算机、马术,拥有那么多技能的人说自己没有爱好。
【你不是有很多特长。
【我并不觉得我喜欢那些,按你的意思放假是要休息的吧?我做那些并不能感觉到自己得到了休息。
裴迟抿抿唇,段英酩真的像约定一样对他很坦诚,这种直接地袒露柔软,让裴迟感觉有点惶恐,又有点兴奋。
看见裴迟没回复,段英酩似乎怕话题就这么被自己终结,反问道。
【你呢?你有什么爱好吗?
【爱好?
裴迟搜刮自己的记忆,他两辈子的生活加起来也都很匮乏,没什么能说教段英酩的立场。如果非要说……看电影看闲书大概算一个。
【看书看电影吧。
【那等你回来,我们去影音室看电影好吗?
裴迟一怔。
【可以吗?
这么问哪里有人能拒绝。
【好。
【作为交换我可以教你骑马?你想学吗?爷爷说跑马场竣工了。
【怎么教,要装备的吧,我什么都没有。
【我都准备了。
裴迟没想到段英酩竟然有准备他的一份,很早就准备了吗?他没让段英酩等太久依旧应了下来,回程的车,他开得明显快一些。
段英酩和裴迟聊完,会议也要结束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开会摸鱼,他觉得体验不错。
会议挂断,他书房门外就传来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段以霄轻声问:“哥,你有空吗?”
“有空。”
段以霄走进来,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主动和段英酩发起这样正经的对话,他有些局促地坐在了书桌对面的椅子上。
段英酩起身,走到沙发去,向段以霄招招手,“来这坐。”
段以霄犹豫了一下,走到段英酩身边。
他们坐在一起,他不再穿着以前的那些奇装异服,换上了清爽的夹克,头发也被上司要求染回了黑色,段以霄感觉到自己终于像是段英酩的兄弟,而他即将要和自己的兄弟面对面进行一场平等对话。
段英酩把桌上的水果和茶都向段以霄面前推了推。
“不了,我不吃了。”
段英酩看向他:“好,一会晚餐吃你喜欢的室外烧烤,明天我和裴迟打算去骑马,你要不要去?你的马也在山庄。”
段以霄很心动,但是经过一夜他已经想明白了,更何况昨天和裴迟坐一块一会他都心里发怵,他可不要。
“我来是和你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你要走?怎么这么急?为什么?是因为……”
段以霄立刻急吼吼地说:“不是因为裴迟。”
随即又冷静下来,低声:“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哥,我会努力的。”成为可以帮助你,可以让你依靠的兄弟。
段英酩被段以霄这格外郑重的语气弄得一愣,随即低头,“我知道了,但以霄……不急于这一时的。”
“急,我已经耽误太久了。”
说完段以霄又道:“以前是我太不懂事,裴迟……也麻烦哥帮我给他带句对不起。我知道只说对不起和我之前搞他比起来太不痛不痒,更何况还让你带话,他肯定心里还是会讨厌我……我也应该面对面和他说,但是现在不行,我要等我超过他那天再说!”
“嗯。”
段以霄看着面前垂头,嘴角挂着微笑的段英酩,突然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史无前例无以伦比的近。
“哥,你也变了好多。今天早上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么和爸说话,哥你是不是……”
段英酩因为段以霄的话一下子心跳如擂鼓,他吞了吞口水。
“交女朋友了啊?”
段以霄说出来,更觉得自己推理的可信。
“怪不得大伯一提起感情话题,你浑身一顿,大伯母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爱听,你是有交往的对象了对不对?”
段以霄看自己哥哥,有种老树开花的欣慰感。
段英酩矢口否认,神情淡淡的:“没有,你别瞎猜。”
“像邀请我骑马,安排烧烤这种事你以前都不会做的,哥,看到你幸福我就开心了。”
段以霄很走心,段英酩却听不得了,起身赶人,段以霄一边被赶出门去,一边嘴上还在念叨,“等你定下来我一定要做咱们家第一个知道的人!不对,你会和爷爷说,不行,那我也要做第二个,你最近和裴迟走得这么近,我不会被排在第三吧!哥!哥——”
段英酩赶走段以霄之后一个人靠着门,发了很久的呆。
19. 第 19 章
裴迟一进门就向楼上奔,背后传来一声轻咳。
“咳咳嗯。”
裴迟循声望回去,是老爷子坐在茶案后面,他收起步子下楼,笑笑和段峥嵘打招呼。
段峥嵘打趣他:“心里装着谁呢?连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都看不见。”
裴迟尴尬笑笑:“没有没有,公司的事。”
“坐吧,我有事跟你说。”见裴迟脚步犹豫还冲着楼上,又道:“耽误不了你多久。”
裴迟坐下之后段峥嵘就递给他几张文件,是众与科技的收购案材料。
段峥嵘看裴迟看着文件眉头渐渐皱起的模样,喝了一口茶,直接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这是段孟谦负责的众与科技?他们准备投资核电?在芯片技术已经落后的情况下拓展其他业务?现在的市场份额已经占比不足一半了,这种做法未免冒险。”
他话说的留有余地,实际上这样的决策何止冒险。虽然当下看来核发电是一片蓝海,但是不日邻国的一场事故将会导致核电的安全成本提高,整个投入周期将被拖长,他记得上辈子不少企业都因为资金流转问题宣告破产,众与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众与从前辉煌过,虽然一直没能做到垂直自产自销,但是凭借一开始的半导体技术领先以及背靠段氏,有着在同行内无以伦比的优势,在全球市场最高占比都能达到二十,国内市场更是能占据八十。
但如今的众与不光是辉煌不再,如果要投资核电更是一脚站在的悬崖边,形势严峻。
但是裴迟不明白段峥嵘突然给他看众与的材料做什么。
段峥嵘又饮了一口茶,看向裴迟:“我打算把众与分割出去。”段峥嵘平淡地道。
裴迟瞪大眼看段峥嵘,这是放弃的意思?那段孟谦……
“换你来负责,你会有独立决策权。如果你愿意,众与之后就是你的。”
裴迟心头猛地一跳。
众与即便风雨飘摇,但那也是比巅峰时期的海诺还要业务复杂的庞然大物。若能接手......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他能做得出远比上辈子更大的商业版图。
但是段氏呢?他的项目呢?那群福利院的孩子,还有程太安他还没彻底上套,马达还和他约好了去家里看他孩子,还有段英酩……
昨天才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难道就要抽身离开吗?
如果抽身离开,段英酩会不会因为他的行为伤心……
茶水渐渐凉了,水面映出他微微扭曲的倒影。
段峥嵘似乎是看破了他的犹豫,又道:“放心,不是立刻就要你回复,这不是一般的人员调动,肯定是要有缓冲的时间的。你在总公司只做一个专员未免屈才了,小九他不用你,总不能不让你走。”
他说到这顿了顿,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指尖颤抖,显漏出英雄迟暮的脆弱:"众与不比当年,段氏也......"他摆摆手,像是拂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往后没人能困住你,爷爷保证。众与有你在,我也放心。"
他知道段英酩认可裴迟需要时间,裴迟在段氏一时得不到施展也在他的意料当中。只是现在众与比起段英酩来说更需要裴迟,想让两人互相帮衬是他的私心,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裴迟屈居在段英酩手下是耽误了他,最重要的是,众与适合裴迟,是对裴迟最好的出路。
再说,只要两人关系好,分开未必比在一块差,他觉得就昨晚的饭桌来看,还是很有希望的。
窗外的杨柳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段氏的一些员工也会调过去,其中就包括战投的一组。”
“我给你时间考虑,去吧。”
一组调过去,那么程太安就要调到众与去?
上辈子也有这样的人事调动吗?
还是说现在事件的发展受他重生的影响改变了轨迹?
一边上楼,裴迟一边努力回想众与上辈子的的转型的历程,他记得上辈子众与的确为了转型核电业务,以五十多亿美元高价收购了m国的一家电气龙头,希望借助全球核电复兴浪潮盈利。
但是高投入也代表着高高风险。
就是因为这个提案,众与亏损严重,并且为了掩盖亏损多位高管捏造假账,段孟谦夫妻也牵扯其中,最终被内部员工曝光,众与股价暴跌,被迫变卖核心资产填补窟窿,半导体业务成为众与的“救命钱”,但失去了技术核心只留下一窝昏了头的高管的众与无疑是腐肉一块。
最终段英酩果决选择断臂求生,众与与段氏分割,大伯一家入狱,众与二字消失在商界。
内部员工曝光,变卖核心资产,他记得上辈子收掉众与半导体业务的是江市的一家……小微企业。
程太安的故乡就是江市。
难怪上辈子他作为创始人之一对海诺的生死毫不在意,除了明面上的海诺职务,他早留好了退路。或许当年用在段孟谦身上的手段,与用在他身上的如出一辙。若真如此,那场内斗的赢家,怕是早在程太安入职众与时就已暗中搭线。
当务之急,是在程太安调任前解决这个隐患。
想想前些日子在段氏内他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年薪五十万却常出入金楼的程太安,拉拢老板、富二代,却在见他进了公司只做一个专员之后以为他不受重视把他当空气,但却不得罪他,不时卖他一点人情。
还有那个白利竹作为程太安的左膀右臂在他进档案室查阅时也在其中,还有前些天在天台撞见的那幕——白利竹与带他入职的高姓人事主管,分明在密谋着什么。恐怕福利院的案子,他们都牵涉其中。
裴迟揣着满腹心事推开影音室的门,发现段英酩已在屏幕前的沙发上睡着了。那人今日只着了件丝质系带衬衫,柔软面料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下身是熨帖的西装裤。茶几上散落的文件资料和见底的咖啡杯昭示着这人先前的忙碌,就连睡梦中眼下的青黑也透着倦意。
他轻手轻脚地坐到段英酩身旁,没忍心叫醒,只从邻座捞过条羊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那人身上。
屏幕上放着王家卫的《花样年华》,苏丽珍正和周慕云坐在电视前,挨着看电影,他们再次重现演绎着对方爱人出轨时的场景,演绎着分别,触到伤心处,苏丽珍扑到周慕云怀中哭了起来。
红男绿女,狭窄压抑的空间,同食一碗饭,极致的暧昧。
行进感的音乐再次响起。
段英酩皱起眉头,裴迟轻手拿起遥控,调低了声音,躺在他身边的人渐渐安稳的睡去。
他如果要去众与要怎么和他说呢……
直到电影走起卡司表字幕,段英酩这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慌忙坐起来的一瞬间,身上的毯子滑落。
“抱歉,我睡着了,明明是要一起看电影的。”
裴迟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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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看了一半的电影,看到身边醒来的段英酩睡得连脸颊都红扑扑的,笑笑:“没关系,你工作辛苦拉你看电影是我想的简单了,看来改变的步子不能迈得太大。”想起段英酩早上的聊天消息,“哥你喜欢看一些财经股票类的东西吧?”
段英酩微微颔首。在国外那段时间,他确实过得压抑,却又不愿融入留学生圈子,始终游离在社交边缘。即便不时有人主动邀约,他也总是冷着脸拒人千里。偶尔操作些小盘,看着数字、折线起伏,成了那段灰暗日子里少有的刺激。
不过回国后诸事缠身,这点小爱好也就搁置了。
裴迟给他推荐了个投资论坛——全员匿名制,从入门教程到高阶策略应有尽有。各路"大神"在板块里很有号召力,更有不少妙趣横生的实战经验贴。裴迟带着段英酩注册。
“你也在论坛里面吗?你叫什么?”段英酩问。
裴迟那号上有不少不能让段英酩知道的东西,打哈哈就过去了。当晚段英酩捧着平板看得入迷,看着那些语句可爱的经验贴有种找回当初初接触这些的新鲜感,直到天色微亮才意犹未尽地熄屏入睡。
第二天,两人约在山庄后那片绵延的青草地。裴迟穿戴整齐,跟着引路的马童登上山坡时,正看见段英酩倚在马厩木门边打瞌睡。
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恰到好处。
裴迟起了坏心,蹑手蹑脚靠近,突然拍向那人肩头。段英酩猛然惊醒,蹙眉转来的瞬间,裴迟一下子就想起来公司里女孩们常说的,段总这张脸美则美矣,可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活像尊玉面修罗。就算是仙女当上司,美也不美了,只能感觉到毛骨悚然!
裴迟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抱歉......"
段英酩见是他,眉目舒展开来:"没事,你到了?"上下看了一眼裴迟的装扮,“幸好合身,我们进去看看选马吧。”
"不着急这一会,你怎么困成这样?"裴迟关心,"又熬夜工作?"
看了一晚上论坛的段英酩鲜见撒谎,不太自然的说:“嗯。”
这不对劲。往日在段氏段英酩也差不多都是连轴转,也是精神奕奕,没见这么疲惫的时候。裴迟不由凑近半步:"睡了多久?要不今天别骑马了,咱们回去补觉?"
“和你约好的,我没关系,能坚持。”
段英酩太倔了,裴迟觉得他这人哪哪都好,就这一点很不好。
最后还是家里的师傅牵着裴迟练马,段英酩在边上看着,时不时给裴迟点反馈。
裴迟头脑聪明学东西向来很快,他选的这匹马也和他很亲近配合,养护它的师傅都说它跑的比往常欢。
太阳渐渐西落,师傅也都走了,只剩裴迟骑着马绕着段英酩溜达。
段英酩被裴迟这样弄罕见得平白就不好意思,裴迟却勒着马依旧绕着段英酩走,“太阳要落了,段老师觉得学生今天学的怎么样?”
怎么就老师学生了?他也就随意说了两句技巧,剩下都是马场的专业人员指导的。
“你别胡闹,自己玩。”
夕阳西沉,漫天霞光为两人镀上一层绯色光晕。裴迟端坐马背的身影被暮色拉长,肩背线条在光影交错间更显挺拔。
“那老师要不要赏脸和学生共乘?”
裴迟笑着向身下的段英酩邀约。
山野风撩过,也撩过了段英酩的心弦。
20. 第 20 章
段英酩怔了一瞬,裴迟的手已经不由分说地伸了过来。他指尖微顿,终究还是将掌心覆了上去。
裴迟猛然发力,段英酩只觉得腕间一紧,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稳稳落在马背上。后背猝不及防贴上裴迟的胸膛,衣料摩挲间传来对方灼热的体温。他下意识想要前倾避开,可马背方寸之地,反倒让每一次呼吸都愈发清晰。
裴迟说笑时胸腔的震颤,隔着两层衣料,直直撞进他的脊背。
那缕熟悉的水生调香气又缠了上来,海洋湖泊的气息,清爽通透的质感,混着青草与阳光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不去。
裴迟正兴在头上,扬鞭催马疾驰。唤了段英酩几声不见回应,索性倾身向前,唇几乎贴上段英酩的耳廓:"我们去看山顶的落日,好不好?"温热的吐息裹着未尽的笑意,惊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段英酩耳尖一痒,浑身条件反射地瑟缩,他这么一躲,险些带得裴迟身形一晃,差点失了平衡摔下马去。幸好裴迟反应迅速,双臂骤然收紧,将他牢牢箍在怀中。
“怎么了?”裴迟问。
段英酩惊魂甫定,喉结微动:“没事......我们去吧。”
“好!”
裴迟勒转缰绳,骏马扬蹄奔向山巅。
待马蹄声歇,裴迟扶了一把段英酩一起下马。
“快看!”裴迟指着远处。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泼墨般倾泻的漫天霞光,红紫铺洒在天际线,仿佛将渺小的两人笼进流转变幻的云朵里。
段英酩眸中映着鎏金暮色,竟看得痴了。裴迟从瑰丽晚照中抽身时,恰好看见段英酩唇角噙着许久没见过的温柔弧度,上次在饭桌上错过,这回他不想错过不由摸出手机。
"咔嚓"一声脆响,那张珠玉一样的脸留存在他的手机画面上。
快门声让段英酩回神。
段英酩扭头看向裴迟,恰好撞进裴迟的镜头里。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段英酩没有害羞也没有恼怒,反而是忽然绽开一抹笑,裴迟指尖一颤,快门声再次响起。
"给我看看?"段英酩走近几步。
裴迟喉结滚动,略显僵硬地递过手机给身边的段英酩看,段英酩就这样抓着他的手滑动屏幕查看。段英酩凑近时,发丝擦过他的肩头。
“拍得真好,”温润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发我一份好吗?”
此刻裴迟才从先前跑马的亢奋中抽离,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他抱了对方很久,对方发丝上都染上了他的香水味。此刻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耳根腾地烧了起来,一路红到颈间。
“嗯……好。”
段英酩察觉裴迟异样的沉默,抬头看见裴迟通红的耳朵时才蓦地惊觉彼此过近的距离。
他不动声色地退开两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缝边缘。两人默契地各自转向一侧,中间隔开恰到好处的距离,仿佛方才超出一般的亲昵从未发生。
晚风拂过山坡,将两人的衣角掀起细小的弧度。绿地延绵间,两道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是互相依偎。
裴迟将照片发送完毕,冷静了半天才想起正事,段峥嵘想让他接手众与这件事迟早要让段英酩知道,早说总好过后面凌迟。正欲开口提及,却被段英酩先一步打破沉默。
"这里的景色真好,"段英酩望着远处蜿蜒的河流与山庄轮廓,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住了这么久,竟从未发现。"
"确实适合休假放松......"裴迟一边心不在焉随口应着,一边想着如何措辞。
段英酩忽然话锋一转:“可惜最需要放松的人,往往离这样的景色最远。”他侧过脸,眼底映着渐暗的天光,"段氏最近在接触一家VR技术公司,想借此搭建国际交流平台,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裴迟顿了顿开口,"哥......"
"嗯?"段英酩转过头的瞬间,目光相接,裴迟终究将话咽了回去。"......没事。"他莫名不想破坏当下的此刻。
最终两人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下了山,裴迟的话依旧没有说出口,他有点气馁。
自山庄一别,段英酩便辗转各国出差,连片影都难寻。这些话隔着屏幕终究说不出口,裴迟为了再避免和段英酩这个闷葫芦产生误会,他觉得至少要面对面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耽搁下来。
而此时大洋彼岸,段英酩刚结束研讨会的酒会回到酒店。
视频会议那端,负责人正在发言:“根据我们的评估,我们觉得裴先生还是调任中层比较稳妥,毕竟现在组织架构的调整还在预备当中,裴先生先行这样大跨度的调动打草惊蛇不说,恐怕会引起一些员工的异议,一些股东也会产生对您的不信任情绪……”
“你只需要告诉我在处理掉那几个人之后,COO的位置会不会空缺?你有没有比裴迟更优秀候选人填补?”段英酩不理对方的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掀起眼皮,神色之中分外冷厉,像个独断的君主,直接问。
“段总,是这样的……”对面的中年男人都要抹汗了。
“那就定裴迟,就这样。”说罢挂掉了通话。
段英酩独自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灯火明明灭灭,室内却安静得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突然感觉到巨大的空虚寂寞,他调出裴迟的聊天界面,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再次打开那个论坛软件。
今日的界面比往常热闹许多。这个最初只在几所藤校内部流传的小众论坛,后来逐渐吸纳了硅谷、华尔街等地的精英人士,用户群体日渐庞杂。正因如此,论坛里的用户遍布全球,英语成了心照不宣的通用语言。段英酩注册至今从未发过一言,只将它当作闲暇时的消遣。
然而今天,那个标着"HOT"的置顶帖子标题,赫然是一行中文。
“段氏新继承人能力成谜,众与走下坡路竟还要拓展VR业务!”
段英酩点进帖子时,底下的回复已经垒了上百层。看来即便是这群自诩精英的,也逃不过八卦的天性,更何况话题中心还是声名赫赫的段英酩。
评论区仍在不断刷新,各式言论混杂:有人探究楼主身份,字里行间透着对消息来源的好奇;有人视段英酩为偶像,直接把楼主打成酸鸡跳脚;更多的则是抱着爆米花看戏的围观群众。
直到沉寂数小时后,楼主突然现身,甩出一堆图表:众与近期的财报,段英酩上任后段氏与众与合作骤减的数据,以及科技板块那断崖式下跌的盈利曲线。资料都是公开过的,没有什么造成侵权的部分,这个挑事者很有分寸。
201L:数据确实看着不太好看,不是说这位是商业传奇吗?在国外那么吃香混得风生水起的,怎么回家接手就水土不服了?
202L:创业容易,守业难啊……从报表上看他真没做出什么成绩,众与是他大伯管理吧?
203L:合理怀疑的家族内部斗争,自家人打自家人搞得真够难看的。
204L:段氏内部爆料,他们里面也是乱七八糟,要说互联网也真是没记忆,去年的丑闻现在谁还记得?他们都已经打算关停那个公益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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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眼看着帖子就要变成各种小道消息乱炸的集散区了,段英酩神色淡淡想要退出,最新帖弹出。
是一个新帖,上还标着大大的new,发帖是这个论坛很有名气的人,有将近十万粉丝,要是知道这个软件的用户也没有多少。
段英酩点进去的时候帖子前排都是帖主的粉丝。
这个人竟然做了足足十页的分析,从市场现状,VR产业未来的发展方向,到一些可以说的众与的板块调整以及段英酩进行投资的主要意图猜测,甚至还找到了一些段英酩接触的这个小工作室主要负责人之前发表的一些文章,全方位的论证了段英酩决策的前瞻性和未来的可持续发展性。
他的语言也直接犀利,说不要红眼病,段英酩的决策是充满大局观的,不是和你们抢饭碗。段氏和官方接触,可以调动国内外技术交流,造福不少同领域的其他小微企业。
段英酩看着对方的分析逐渐就入了神,这篇分析做的非常好,条理清晰,数据明晰,用词更是谨慎简洁,有一种老辣感,当中对他未来战略的猜测更是大方向一致。
原来这个论坛还真有这样有真本事的人,他点进这个人的主页看,这个人的主页头像是咖啡店店正在运作的虹吸壶。
之前的发帖集中在科技领域,中间掺杂着一些基金股票。他的粉丝也经常发帖艾特他问问题,他一般的回复都很简短,除非对面很蠢,他会讥讽一两句。
“我真是怕了你了,别艾特我了我怕你的沙冰传染给我智商下降。”
“不是,你有本事做空他啊,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真踏马上火。”
“这支还行吧,算了不行你去找个班上吧。”
用词遣句幽默风趣,看起来年龄也不大,他估计和裴迟差不多大,国内还真是人外有人,这么优秀的竟然有两个。
他没多犹豫就给对方发去了私信,希望对方能考虑加入段氏。
同时把消息同步给了秘书,让他们查一下,这样的人才从来都是抢手的,他们不能落后一步。
国内,下班时间裴迟发完了分析,骂了底下评论的几个弱智就退了软件。
这两天他在段氏也没闲着,和何史又叫了几次板之后程太安来安慰他,他像是气头上一样透露出了自己即将空降去众与,这时候程太安还不知道自己原本也要去,开始觉得裴迟又是潜力股了,对他的态度热络起来。
裴迟笑笑不说话,一些都进展顺利,基金项目即将要在下周对高层进行最终汇报。
裴迟偷偷准备好了另一份内容完全相反的汇报资料,细数留存公益基金的几大要点,但是箭在弦上,他手上还少一份关键证据,那些罪魁祸首从福利院抢走的证据说不定已经被销毁,但是那天他在资料馆看到的缺失的研讨会报销单却不一定。
他一开始以为是白利竹偷偷撕掉了后面的残页,陪保安喝了几顿酒处成了忘年交,凭着交情顺利地查了内部监控,却发现那天他查资料和白利竹遇见时,白利竹并没有借走、拿走资料馆的任何资料。
那那张报销单难道就不翼而飞了吗?
他绝对不信,他跟大叔卖乖,一口气要来了他上次去到资料馆前后一周的室内监控,他相信问题就在其中。
唐仁嘉那边这几天也来了消息,找到了他母亲姜敏的现住址。
姜敏竟然通过柳春的介绍在段英酩市区的公寓做了住家阿姨。
裴迟实在是意外。
他和段英酩的缘分……
真是一句话说不尽。
21. 第 21 章
段英酩近期不在国内,这间公寓便只需姜敏定期打扫,防止积灰。这样清闲的工作却拿着近两万的月薪,让姜敏心里总过意不去。在征得段英酩同意后,她开始在阳台上侍弄些花草。
每天清晨,姜敏都会准时过来。先是将公寓内部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再给那些盆栽浇水,把它们一个个都搬到阳台沐浴晨光。
待到日暮时分,又专门过来一一将它们搬回室内,关紧门窗。
原本只有黑白灰三色的极简空间,因为这些绿意盎然的点缀,多了几分生气。段英酩对这位春姨介绍来的新阿姨很放心,当时在得知她的打算后,立刻转了笔专买花草的钱过去。只是姜敏执意不收,推辞再三,段英酩最终也只好作罢。
裴迟从唐仁嘉手里拿到了地址,周五下班就赶到了段英酩的公寓周围,他看见了从公交上下来去超市的姜敏。
十几年过去,当年照片里那个涂着红唇的飒爽女子,如今已是两鬓微霜。她扎着简单的低马尾,发丝间隐约可见银白。高挑的身形裹在灰扑扑的条纹长袖衫里,唯独脚上那双旧牛津鞋擦得锃亮。
裴迟站得远远的,妈这个字在裴迟喉间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他迟疑了,在真的见到姜敏之后他开始忍不住退却。
他们要怎么相认?现在就要相认吗?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她还会记得自己吗?是不是早就放下了?毕竟他们已经收养了潘子欣......他这样贸然出现,会不会太过唐突?
裴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总觉得不够正式。要不......还是下次吧。
虽然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贪婪地注视着姜敏的背影,捕捉着她温和的说话声。跟着她走进超市,她买了电池和清洁剂。
裴迟又跟着她从超市出来进了段英酩居住的小区。
他目送姜敏上了楼,四层的灯亮起。姜敏出现在阳台,侍弄花草,身影忙碌。不多时,姜敏收拾完阳台进了屋,母亲的身形消失,裴迟的视线失去了焦点。
可他依然不愿离去,就这么呆立在原地,完全感觉不到身体上的辛苦。直到姜敏拎着垃圾袋出来,他才如梦初醒般想要躲闪,偏过头去假装是路过的住户。
姜敏提着黑色垃圾袋往垃圾桶走去。突然一辆跑车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惊得她踉跄后退,最终还是跌坐在地。
那辆跑车看她倒下竟然不走还降下车窗。
"你他妈眼瞎啊?"郑元勾下墨镜,斜睨着地上的人,"大妈。碰瓷也滚远点,我这车刮掉一块漆你那几两骨头卖了都赔不起。也不看看老子你惹不惹得起,切。"
“谁惹不起你?”
熟悉的声音低沉传来。
郑元脖子梗着僵硬地看向出声处,裴迟正把被他带倒的大妈扶起来,他当即脸色变得铁青,嘴兀自抖着,“裴……”
裴迟看向他,直接手心向上,郑元以为自己要挨揍,脖子一缩。
裴迟:“我惹得起你吗?”
“惹得起,惹得起,您怎么在这啊?”
“赔钱,你把……撞倒了。”
姜敏看着两人,郑元不像什么好人,拉着裴迟:“孩子,我没事,就算了吧。”
“对对对,裴迟你看这大妈都说了——”
裴迟盯着郑元不动。
郑元难堪,不情不愿地摸出钱夹。裴迟直接探身进车窗一把夺过。
郑元:“欸——”
自从上次赌输给裴迟一大笔,家里就给他开了信托限制消费,如今连像样的活动都参加不了。但面对裴迟,他连大气都不敢出,段以霄的事他可是听说了。
裴迟拿着钱夹随意翻了一下,在手里扬了扬,“你觉得赔多少合适?”
“一千?”
裴迟掀眼看郑元。
“那五千?”
“你不愿意就算了。”将空钱包扔回郑元怀里,郑元暗自松了口气。
裴迟扭身抬脚直接踹碎了郑元车的后视镜。
郑元瞠目结舌,大吼:“你!”
“抵消了,你可以走了。”
郑元看着“断臂”的爱车,心痛不已。
裴迟冷不丁又来了一句:“但你也别跑太远,我一会会叫叔叔请你喝茶。”
“啊?”
“这种违规改装的车我劝你也别开了。”裴迟突然倾身向前,避开姜敏的视线,压低声音道。
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在郑元眼前骤然放大。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的线条镀上一层光,薄唇微微上扬的弧度本该赏心悦目——郑元一时竟看呆了。
可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里却都是冰冷的恶意,嘴角的笑意骤然回落。郑元这才如梦初醒,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裴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郑元如坠冰窟:"小心出事。"
郑元一脚油门仓皇逃离,脸色苍白如纸。
姜敏的垃圾袋里碎玻璃散了一地,她担心伤到路人,正一片片仔细拾起。裴迟蹲下身帮忙时,猝不及防撞进姜敏含笑的目光里。
"谢谢你啊,孩子。"她眼角漾起温柔的细纹,声音也轻柔,“不过咱们以后还是不要和那种人对着干,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嗯,我晓得了。”
裴迟指尖一颤,玻璃碎片划破皮肤。姜敏顿时慌了神:“哎呀,怎么伤着了!你别动——”她利落地收拾完残局,不由分说拽着裴迟就往医院赶。
裴迟那句"小伤不碍事"还含在嘴里,人已经被塞进出租车。
已经天黑,挂号处的荧光屏明明灭灭,全程裴迟像个小孩一样被姜敏牵着手腕穿梭在各个窗口,急诊挂号,找医生处理伤口缝合,去药房开药,什么事都没让他经手,连医生的问题都是她来回答。
无微不至的照顾让裴迟不知所措,他一直侧目看着身边的姜敏,她一定会接受他的,她这么温柔这么温暖,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说不定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他。
他开始畅想他们相认之后的日子,直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等着姜敏排队拿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雪白纱布,才恍惚回神。
"还疼吗?"姜敏拎着药袋回来,俯身时发丝间飘来淡淡的皂角香。裴迟望着她眉心的褶皱,突然觉得那道小伤口很痛。
“嗯。”声音里有微不可见的鼻音。
姜敏看着这个和她儿子年龄相仿的孩子的可怜样,心里一痛,拧开手里的水,“要不要先吃一片止疼药。”
裴迟鼻子又是一酸,拼命压住哽咽:“嗯,谢谢……”
“你看你这孩子这么客气。”
姜敏想起还缺一种药膏,医院药房没有,得去边上的药店买。临走时裴迟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心一软,把包和手机都留下了,只揣着现金和药单走了。
姜敏刚走,她留下小包上的手机就响起来,裴迟看见了来电显示上的儿子,觉得刺眼,没犹豫就拿起手机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潘子欣听到这陌生的年轻男声明显一愣:“你是……这是姜敏的手机吧?”
裴迟神色冷酷:“对,她在工作,你有什么事?”
潘子欣嗤笑一声,“还真让她找到活做了,行了,你就和她说十点来星宇一趟给我送钱,至少两万,越多越好。”
“她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办?”
“没有那么多钱关我什么事……欸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
“好,会送过去的。”
姜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裴迟迅速挂断电话删掉通话记录,把手机放回原处。
潘子欣的一通电话让他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相认的时机,如果他们相认,姜敏不会瞒潘子欣,那么到时候潘子欣即便不发现自己的身世也要无尽的折磨他母亲,吸他们的血,他要先处理掉潘子欣,再谈以后。
“孩子,真不好意思阿姨后面还有点事,你……”她还有一份晚上便利店收银摆货的工作。
“没关系的阿……阿姨,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弄伤的,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药费我待会给你。”
“不是不用,明明是帮我的忙才受伤的,别说什么给不给的了。这些是药,你拿好了,阿姨给你留个电话,有什么事再找阿姨哦。”
和姜敏分别后,裴迟独自前往潘子欣口中的那个星宇,那是一处会所。他选了大厅角落的沙发坐下,十点整,果然看见潘子欣带着一群跟班大摇大摆地进来。
潘子欣刚走到前台,服务生就捧出一大束红玫瑰和一张黑卡。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潘子欣脸上写满得意,这显然不是姜敏能搞出来的阵仗,不过现在有了花和卡那个女人送没送钱了都已经不重要了。
“谁送的?没留联系方式?”潘子欣脸上的得意难以掩饰,捻着花瓣矫揉造作地问道。
前台按照裴迟的交代恭敬回答:"是位很帅的先生,没留姓名。"
在众人的艳羡声中,潘子欣暗自盘算:八成是哪个富二代。既然对方要玩神秘,他就奉陪到底。反正送这么贵重的礼,迟早会现身。
等潘子欣被簇拥着进了包厢,裴迟才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迈开长腿离开。
当晚裴迟罕见的应了唐仁嘉的约,唐仁嘉刚刚在外地参加医学峰会回来,主任给他放了两天假,他这才能喝上酒。
只是他看着坐在一边郁闷的兄弟,有点后悔今天玩的是纯绿色,不然还能找点帅哥美女排解排解裴迟这郁闷。他就想着自己来舍命陪君子,亲自开解开解裴迟,就跟裴迟你一杯我一杯地喝。
但是是他喝酒裴迟喝果汁。
裴迟受了外伤,喝酒影响伤口恢复,可是唐仁嘉喝了没两瓶就倒了,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裴迟一边喝果汁一边无聊摸出来手机点开一直没打开满是红点的软件。
他那条帖子还挂在顶上飘红,点开私信不少奇形怪状的人上赶着在他这找骂,他心情不好正想找人发泄,而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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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无一例外的都是战斗力低下的菜鸡,直到刷到有一条很清流。
【请问您在哪里高就?考虑段氏吗?】
裴迟心说总公司内部也有人玩这论坛?还下班时间在论坛上挖人,可真够敬业的。
他给对方回了个问号,同时点进这人主页去看,一片空白,没名字,昵称是注册时候随机的,没头像,是系统默认的一只呆猫,主页空荡荡一片都没有发言过的纪录。
不是小号就是骗子。
对方这时候回复他了。
【先生你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您对哪里有疑问都可以提出来,我可以详细和你说。】段英酩斟酌编辑了半天,向来被人求着办事的他,如今倒要学着礼贤下士,颇有几分"三顾茅庐"的架势。
裴迟收到消息挑眉。
【你是段氏的hr?】
【算是吧……】和对方解释自己的身份有些麻烦,也怕对方有些本事但人品不达标惹出麻烦,段英酩如此回复。
【那就是外部的猎头,段氏的工作就算了我没兴趣。】
裴迟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但他没想到对方穷追不舍,有点难缠。
【为什么呢?请问是什么理由呢?方便说一下吗?】
【你现在还在回我的消息就是理由。】
【可是】对方停顿了一下,【就像您说的一样我是猎头,我的工作时间并不能代表段氏。】
【哦。】裴迟实在和这疑似诈骗的账号没话说,想直接退出。
对方立刻发来新的问题。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想入职段氏,您是出于什么想法写了这条分析贴呢?】
【写帖子就一定是想入职段氏吗?我对人不对事,就是见不得段英酩被骂不行吗?】
一直皱着眉头和裴迟打字交流的段英酩看到这样的理由也是心神一震。
【谢谢。】
【我又不是为了你,你谢什么?打工人,明天可是周末不出来玩就算了,别工作了。】
这句话给段英酩的感觉莫名的熟悉,他回复:【那你在外面玩吗?怎么也在论坛上和我聊?】
【我闲的好吧。】
【你心情不好?】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说话的语气很冲,但是这种冲和你在帖子的留言里还不一样。】
【你视J我!】
【视……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想多了解优秀的候选人。】
被人夸优秀裴迟不由得心里一美,这人还挺会的,裴迟心想,让他想起来段英酩一本正经的说明年还要一起看月亮的模样。
裴迟有点想喝酒了,但是手上的刺痛,让他又想起母亲的关切的眼神,这时候手机敲好弹出了几条姜敏的关心:“孩子,回家了吗?伤口怎么样?这两天别沾水,洗澡最好用保鲜膜包上,或者找朋友家里人帮帮忙。”
“谢谢您,我知道了。”
互道晚安,和姜敏的对话才结束。
他起了兴致,回到软件的界面追问:【你说你了解了我半天,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聪明,但又高傲。】
裴迟自知骨子里是带着几分傲气的。在战投部那么多人里,能入他眼的也就马达一个。平日里在公司,他总是"老师"长"老师"短地叫着,把那点锋芒藏得严严实实——毕竟表面功夫做足了,人缘才能看起来体面。
可到了网上就不一样了。隔着屏幕,谁也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他那点藏了许久的傲气便肆无忌惮地冒了头。言辞间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像是要把平日里压抑的锋芒都发泄出来似的。
【但是我觉得你也有点压抑,有点过分完美主义,有点孤独。】
段英酩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打,连检查都省了,直接按了发送。
此刻他不过是个段氏集团无名的小HR,对方看起来性格虽然有点恶劣,但很好惹,最重要的是对方永远不可能知道这个账号背后是谁。
想到这里,段英酩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连带着打字时的语气都多了几分随意。
【哼,你算命吗?还压抑孤独。我没工夫跟你闹了,浪费时间。】
【从你的写作习惯就能看出来,这是事实分析,不是玄学。】
裴迟感觉被对方的话打了一闷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
【没有共事的机会真的很遗憾,抱歉打扰。】
裴迟看见又冷哼,还说你不是段氏的,刚想回怼,聊天框上就显示对方已下线。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
星宇会所内,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
郑元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在市中心约妹子时又撞见裴迟,活像见了鬼似的。
"老子跟裴迟势不两立!"郑元仰头灌下一杯烈酒,他咬着牙,酒杯重重砸在大理石台面上。
朝门口点头哈腰的经理勾了勾手指,"去,给我找几个漂亮男孩来。"
22. 第 22 章
第二天,段英酩此次的出差终于要告一段落,和秘书以及随行的技术人员简单开了个会议之后,他就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脸上掩不住的雀跃。这里是奢侈品云集的购物天堂,她们约好了要一起去给家人和恋人挑选伴手礼。临出门前,还不忘纷纷和今天看起来像天使一样的上司段英酩嬉笑着告别。
她们欢快的氛围感染了原本打算上楼加班的段英酩。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想起了裴迟,还有茂霖山庄那绵延起伏的苍翠山峦。基金项目的最终方案即将揭晓,他忽然很期待看到裴迟的表现。既然要宣布升职的好消息,或许他也该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为他庆贺。
和国内的秘书同步取消了几个看起来不痛不痒的会议,他难得出去逛了逛。
他临时取消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会议,难得给自己放了天假。沿着河岸漫步,成群的雪白鸽子在广场上盘旋。他驻足喂了这些家伙半个面包,随后走进商场,给段峥嵘挑了条羊绒围巾,又给段以霄选了个皮质钱夹。
可逛遍整个商场,他都没找到适合裴迟的礼物。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怅然——原来他并不真正了解对方。
上次送的袖扣不过是回礼,而对方喜欢电影和书籍这件事,还是裴迟自己和他讲的,至于喜欢什么类型的片子和书……他也不知道。
甚至那次约好一起看电影,他还因为加班睡了全程。想到这事,耳根不禁有些发烫。
他想找人参谋,可平日里与下属除了公事从无闲谈。身边和裴迟同龄的人,也就只有段以霄一个,但两人的风格实在天差地别,段以霄的建议恐怕没用。
忽然,他想起论坛上那个霹雳火脾气却正直体贴的家伙。
段英酩点开软件,觉得经过昨日那番"深入交流",他们勉强算得上是"网友"了。虽然对方性格急躁,但应该不会拒绝给他这个小建议吧?
【您好打扰了,你现在有时间吗?】
裴迟自昨天被那句"抱歉打扰"噎住后,就再没登陆过那个论坛,他怕自己看见那个骗子忍不住火大。
此刻他正端着咖啡,面前三台显示器同时播放着不同日期的监控画面。这些监控看似毫无破绽,进出档案馆的人都没有异样,包括白利竹。可正是这份完美更显得可疑。裴迟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头一定能揪出蛛丝马迹。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却不肯移开视线。
这时候手机放在一边连震了几下,是那个骗子。
今天的骗子换了头像,一片湛蓝的底色中,一扇小窗洞开。条纹的窗帘翻飞,窗外掠过一只白鸽,挺漂亮的。
不过裴迟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他总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能不能帮我个忙?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一般喜欢什么礼物?】
他上线状态更新了,估计被对方看见了,又发来一条。
【你觉得送领带怎么样?】
裴迟冷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不怎么样。你就算是送东西贿赂我,我也不可能给你加绩效去段氏。】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最后发来的却只有一串省略号。裴迟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被他戳穿心思恼羞成怒了吧?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不应该这样想吗?昨晚莫名其妙纠缠一番,丢下句"抱歉打扰"就下线,今天又跑来问礼物的事,这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
裴迟蹙着眉头正要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我在出差,马上回国,要送一个人礼物,想问问你的意见。算了,我们之间可能难以交流。】
裴迟突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他自作多情了,难道还真是送别人?他还以为对方又跟他这找话题呢……也是,这人昨天刚认识就噼里啪啦分析他性格,哪会有这种弯弯绕绕的心思。
这时候对面又发来:【这么看来你们差距还挺大的,你说好的他也不一定喜欢。】
什么差距?哪来的差距!
裴迟立刻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差距大?也是,我的品味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你那位朋友说不定就喜欢些俗不可耐的东西呢。】
发完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度,活像个护食的狗。
【那你到底有没有建议?我时间很有限。】
怎么就对他这么横了?
【我时间也很宝贵,手上正处理几个亿的项目,没空帮你挑礼物。】他故意把话说得夸张,指尖却迟迟没从屏幕上移开。
对方没回他,裴迟这监控也看不进去了,索性起身去冲了个澡,出来之后随手抓着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裸着上半身靠在床头,没忍住又看了眼手机,果然看到对方又来找他,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点开对方发来的照片。
一张真丝领带,一张是一条羊毛围巾,一张是一只手表。
照片里对方的手腕戴着那只表,露出一截养尊处优的皓白肌肤。那只做工考究的机械表松松地扣在腕间,深棕色的鳄鱼皮表带与冷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表盘在映衬下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
他忍不住问:【你这是给自己选还是送人啊?】
【怎么了?】对方回复得很快。
【领带太老气,羊毛围巾太不实用,男士围巾都是用来装13的,最后,那只手表明显更适合你啊。】
段英酩垂眸凝视着柜姐依然摆在丝绒托盘上的手表,指尖轻轻摩挲着表盘边缘。适合他吗?
他又将柜姐推荐的其他几款腕表一一拍下,发给屏幕那头的人。
裴迟倒在床上,【有必要这么认真么,差不多就行了,你挑的这些表太贵重。】
说完又追问道:【你给别人带的什么?都带差不多的不就行了。】
【不行,他和别人不一样。】
哟?还不一样上了?
两个直男之间能有什么不一样?总不可能好朋友就这一个吧?
横竖都是朋友关系,送一个人太特殊反而尴尬。等人家私下一通气,送礼的人被送礼的人岂不都是难堪?裴迟正想给这个一板一眼却明显情商欠费的家伙好好说道说道。
余光突然瞥见对方的头像,他猛地一怔,难怪总觉得眼熟。这不正是大学时电影鉴赏课上,那群女生天天挂在嘴边的同志电影《蓝宇》的经典海报吗?
此人是gay!
他倒不至于对同性恋有什么偏见,只是心里难免好奇,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活生生”的gay。不过对方既然都有要送礼的对象了,想必是心有所属?是在追还是在一起了?他又不好问,感觉两个人熟又不熟的。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同性恋情想来也该算数。看对面这人一板一眼的性子,能谈上恋爱估计也不容易。裴迟端正了态度想认真给建议,可一旦意识到对方的性取向,说话就不自觉别扭起来。
【中间那个还行……不过吧,我就是觉得这几款表都太像了,不够体现心意,哈哈哈,你说一样的表为什么要出这么多款式?】
说完他又找补,【不然你送点有心意的,手工的,有当地特色的,我看……冰箱贴就不错,那个……特别的人收到也不会觉得有负担。】
等了一会对方才回他:【细节有区别的。两个一样就算了,全都一样岂不奇怪?心意的话,我觉得价钱上就能体现了,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样回完段英酩犹豫一下还是问:【不过你说的冰箱贴,这个要手工做吗?】
裴迟的注意力却早已飘远。
“全都一样岂不奇怪……”
对啊,全都一样岂不奇怪!他知道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电脑前。重新调出监控画面仔细比对,果然发现端倪!这三天的监控中间有一整段太阳照着绿植投到地面上的影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之前看了两遍只感觉到奇怪,现在回想起来,他就是隐约察觉到了,但却没注意这样的细节。
稍微有点常识就知道一两天的相似尚可理解,但连续多日同一时段的光影画面不可能完全一致,并且这画面都出现在白利竹进出档案馆的前后,其中必定有鬼。
监控被人动过手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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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多亏对方这句无心之言,让他发现了这个致命盲点。裴迟匆匆道了句谢,便又扎进调查当中。现在他可以百分百确定,那样东西就是被白利竹顺走的。
段英酩看着对方发来的奇怪的激动的感叹号,不明所以。他追问的要不要买冰箱贴,对方也没了下文。果然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柜姐还蹲在他面前服务,“先生要再看看其他系列吗?”
“不了,就这个吧。”段英酩指了裴迟最后选的还行的那一只。
“好的,我们这就为您包起来。”
“还有这个,”段英酩点了一下对方说适合他的那只表,“也一起包起来。”
两只高端腕表,其中一只还是全球限量。柜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这可是几个月都难得一见的大单。
段英酩忽然归心似箭,拨通秘书电话改了航班。挂断前,他顿了顿:"城里有没有卖手作文创的店?"
"老板要带伴手礼?"秘书声音都雀跃起来,"我们刚逛了一家可以定制刻字的!这就把地址发给您。"
段英酩趁着中午去了那家店,下午直接飞走,这样大概凌晨就能回到段家了。
——
是一个月夜,裴迟在入夜之后独自前往了段氏。公司内周末的深夜,整栋建筑空无一人,唯有电梯间亮着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一身黑衣融入黑暗,悄无声息地摸进战投部办公区。
那张纸关系着太多人的前程,牵扯的利益盘根错节。以白利竹的城府,若真如表面那般精明,绝不会冒险将它带离段氏,所以那东西一定还藏在公司里。
他来到白利竹的工位前,这个工位整洁得近乎刻意:两台显示屏,一台笔记本电脑,外加一个笔筒一个鼠标,除此之外空空如也。裴迟俯身检查每一个抽屉,柜门,连最隐蔽的角落都不放过。
指节轻叩抽屉底板,传来的只有实心的闷响——没有夹层。
那会在哪呢?
突然,一束刺眼的手电光从走廊尽头扫来。裴迟立刻关掉自己的小手电,矮身隐入白利竹工位的阴影里。
保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拐角处渐行渐远。裴迟屏息凝神,直到那束光彻底消失在另一侧的办公区,才缓缓直起身子。
基金项目是程太安带着白利竹要做的项目……
裴迟想起入职那天,难道程太安和白利竹的利益捆绑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深?
或许整件事根本就是程太安在背后指使?作为白利竹的直属上司,程太安确实有这个分量。让底下人替自己办事,既能达成目的,又不必脏了自己的手,确实是这人上辈子惯用的把戏。
而且依他看白利竹那人……未必就是被胁迫的。
裴迟将白利竹工位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恢复原状。随后,他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程太安的办公室。
程太安和何史共用的这间办公室有些狭小,裴迟从没进来过这里,此刻目测这方寸之地不超过十平米。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摆放,程太安的位置靠窗,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裴迟继续搜寻,果然在拉到桌子侧面的抽屉时遇到了阻碍。
一个小斗柜被牢牢锁住。他叼着手电筒,目光扫过桌面,随手抄起一枚回形针,三两下掰直后插入锁孔。
这手开锁的功夫,还是当年被段以霄动辄关禁闭给逼出来的。
"咔嗒"一声轻响,抽屉应声而开。
根本无需费力翻找,一张醒目的发票就躺在最上层。发票抬头赫然印着一家轮渡公司的名字,以"研讨会"的名义报销游轮消费。更令人心惊的是下面压着的名单,他终于明白为何人事部那个姓高的总是拉着白利竹一起抽烟了,原来他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但这份名单为什么会在程太安手里?是为了拿捏高层把柄?还是刻意讨好?又或者是......在暗中站队?
裴迟叼着手电筒出神,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上辈子协助他们陷害自己和段英酩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就是......
突然,办公室里的座机铃声大作。